胜利,让404案在自己手上了结。侯三等人的证词给江海潮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三人都提到,杀完人后,凶手摘下曾纬的面具确认死者身份这一细节。由此,江海潮不得不重新正视秦向阳的“假设”——如果跟樊琳约会的是邓利群呢?
可是,邓利群因诸多意外,没能赴约。难道,凶手目标真是邓利群?曾纬是个替死鬼?江海潮的注意力回到了邓利群身上。他决定重新挖掘邓利群的社会关系,他
坚信,一定能从中找到疑点。这件事,他曾安排秦向阳调查过。当时秦向阳连调查报告都没交,说邓利群问题不大,他当时没放在心上。
下午,秦向阳叫韩枫把那批中药搬上车,去找卢占山。途中,韩枫问:“师父,怎么不查404案,反倒跟这些药耗上了?”“我对这些药更感兴趣。”他没提被调离专案组一事,哪怕只是名义上。秦向阳上门,令卢占山很意外。卢平安也在。他家没法住了,暂时住在父亲家。“秦队登门,有何指示?”
卢占山把秦向阳和韩枫让进屋,样子很是恭敬。在他看来,侯三和林小宝就是秦向阳抓的。他很清楚,侯三身上的可疑,是他提供的,这不假,可是如果秦向阳不拿他的情报当回事,那卢平安照样出不了看守所。
“登门道歉!”秦向阳笑道。“折杀老夫!”卢占山连连摆手。
“事情不是你做的,没想到连累了你,我该向你道歉!”卢平安语气温和,在局子里的冷硬气质,消失不见。
“你们这么快就收到处理意见了?”秦向阳问。
卢平安点头,道:“本来只想出口气,没想到你们领导这么重视,更没想到,连累你背了锅!”
“领导有领导的难处,我无所谓。”秦向阳淡淡地说。“我认识那两位,是你们支队的头头吧?刑警把我整到桌子上时,他俩就站
在门外。”卢平安指的是江海潮和陆涛。秦向阳点头。
“唉!”卢占山叹道,“人活着,什么行业都有难处!处理意见出来,这就是堵我们的嘴!此事到此为止。只是连累到你,卢某心甚不安!”
“不必!”秦向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分外高兴。本来,他第一次见卢占山时,就想向对方请教关于那批中药的疑问,却担心自己抓了人家孩子,换不来坦诚相待。这下好了,因为一个不经意的黑锅,赚到了卢占山的歉意。
“心宽之人!”卢占山笑道,“秦队此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老爷子是明白人。我来请教药理!”秦向阳叫韩枫下楼,把那批中药带上来。
韩枫听了半天,双方所言,又是道歉,又是黑锅,他大体听明白了。他心里很气,却不知道生谁的气。
很快,一大堆药被搬了上来,一共十四包。见到这么多药,卢占山不明所以。秦向阳简单解释:“这些药是同一个药方,十四天的药量。”“什么药方?”
“不知道。”卢占山打开袋子抓出一把药,在掌心摊开来仔细瞧,又闻了闻,然后放回。这时,卢平安取来一块透明塑料布。卢占山取了一袋,把药全倒在塑料布上。随后蹲下去,一边查看药的成色和
种类,一边探问怎么回事。“事关一件案子!”秦向阳说,“详情不便多说。”“给谁用?”
“癌症患者。”“癌症患者?”卢占山深吸了一口气,问,“什么癌症?”“不分种类,所有!”“所有?”卢占山皱起眉头,又问,“你想了解什么?”秦向阳挠了挠头,说:“药的成色、方子、作用,等等。”“一共二十七味药,包括二十五味中草药,两剂激素类药物。”
众人谈话间,卢平安已分拣完了塑料布上的药物,他又拿来一个巴掌大的电子秤,给分离出来的每一味药称重。这是个细活儿。药物混杂在一起,分离后称重,难免存在误差。即便如此,也要确定每一味要的重量、比例,再罗列出来,以判断是何药方。
卢占山点点头,将所有药物仔细闻了一遍,随后道:“每一味药都是精品,不是普通的加工货色!”
“精品?”卢平安插言道:“这涉及药物的来源和加工。现如今,大部分草药都是规模
化种植,会使用大量农药、肥料,增加产量,药物的品质和药性,就不可避免遭到破坏。其加工过程又涉及诸多门道,比如,有的药不可冷藏,有的不可接触生石灰,有的不可过度晾晒……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是采购商通常大量采购,为了储存及长途运输方便,会要求药农对许多药物初加工,做防腐处理,这就又进一步破坏了药性。可以说,市面上的草药,其效力远不及几十年前的同类药物,更不可与深山大泽的同类药物比拟。”
秦向阳简单记下关键词,问:“那这些药物的来源呢?”“不好说!”卢平安道,“精品药物的来源通常是进口和定向采购。”“进口?”“对!”卢平安说,“现在,我们的中药普遍不合格,而日本的中药产业链
完胜我国。比如麝香,使用得当,会对脑瘤有奇效!但普通消费者难断真假,从市场上买到的,除了假货,就是人工合成品。真品麝香贵过黄金,普通人就算学会分辨,也难以获取!至于定向采购,就是我找到药农,让其按我的要求,规范种植某种药物,我高价收购,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药性。”
“你这些药从哪儿来的?”卢占山问。秦向阳犹豫了一下,觉得无妨,便道:“罗回春的药房。”“卧虎区的罗九指?”
“你认识?”“我知道他。他那里应该有些好药。此人是个奇葩,切脉断症堪称一绝,但
是开方治病不过尔尔。”“哦?怪不得罗回春说,这些药只是补药,甚至连个方子都算不上。”秦向阳道。
“补药倒是没错。”卢占山沉吟良久,摇了摇头。“你有不同意见?”秦向阳深恨自己是个门外汉,心里急得不行。卢占山起身泡茶。秦向阳明白,对方要等卢平安称重完,看过详单,才能下结论。
大半个小时之后,卢平安终于忙完了。他把每一味药的名称、重量写到纸上,交给卢占山。
卢占山一边喝茶,一边细细参详。秦向阳只好耐心等候。又过了半晌,卢占山终于开口说道:“总体上,这二十七味药,一定是个大
方!通常来说,庸医爱开大方,既能故弄玄虚,让患者以为他有门道,又获利不菲,实则是乱枪打鸟!”
“这个不是乱枪打鸟?”秦向阳很疑惑。
卢占山摇头,道:“依卢某浅见,这二十七味药,君臣佐使,初看无迹可寻,只是一堆补药叠加在一起,实则大有讲究。怎么说?你看,每味药的分量都很讲究,最重的上百克,最轻的仅数克有余,这个药量比例,你不觉得奇怪吗?说它是庸医随意叠加,无心为之,断然没有道理!依我看,它至少不是现成的经方,而是医道高手自组的药方。不过,那两剂激素类药物,跟中草药混杂,显得不伦不类,似乎跟整个方子有所背离,我从未见过这种组合,也许其另有妙用!”
说完,卢占山拿起笔,在激素类药物上做了标注。“妙用?”
“也许。我对激素类药物知之甚少,更没有临床实践拿来参详,不敢断言!”
卢占山这个说法,可就长了罗回春的脸。听到这儿,秦向阳心想:怪不得罗回春交代,药方是章烈自己带去的。看来
卢占山所言非虚,罗回春切脉断症一绝,治病开方尔尔。“药是罗回春的,方子呢?也是他的?”卢占山问。秦向阳摇头。“这就对了,他开不出这个方。”卢占山说。
“这些药,全是癌症患者吃的,作用呢?”秦向阳再次转入正题。“这就是补药啊!”卢占山意味深长地说。
“疗效呢?”
“没有疗效!”卢占山再次参详良久,才说,“但是,它能提高病人的免疫力!”
“提高免疫力?”“对!而且是极大的提高!”
秦向阳点上烟,闷头抽起来,心想:这不对啊!提高免疫力,对病人来说是好事!这跟章猛的赌局原则是相违背的!章猛公然这么做,那些嗜血赌徒怎会同意呢?
这时,卢占山又问:“这些药物是配合其他治疗使用的吗?”“不!没有其他治疗!”秦向阳索性说了实话。
“没有其他治疗?”卢占山的眼神顺着烟雾飘到远处,半晌后才收回来。他苦苦思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完全沉浸其中。
秦向阳在一旁着急万分,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对方。卢占山眼神慢慢放出了光,忽道:“如果没有其他治疗,你可知道,对癌症
患者来说,极大地提高免疫力意味着什么?”秦向阳苦笑。
卢占山没抖包袱,径直说:“如果我判断没错,它应该意味着发烧!”“发烧?”
“是的!发烧!”


第十五章 推断
说了半天,卢占山给出个“发烧”的结论,秦向阳大惑不解。
卢占山解释道:“中晚期癌症患者,尤其是遭受了放化疗的病人,免疫系统遭受极大破坏,再加上癌细胞本身对免疫系统的侵蚀,造成患者体质极其虚弱,免疫力大大降低。这时候的病人,很难主动发烧。如果病人放弃治疗,服用这些药物,那么,人的免疫系统将得到不同程度的恢复。”说完,卢占山亲自给秦向阳倒茶。
“那又怎样?”秦向阳联想到母亲正遭受的折磨,对此颇感兴趣。“在中医角度说,如果癌症患者借助于某些中药,使免疫系统得到一定程度
的恢复,那么,这将引起免疫系统对癌细胞的一次反弹。”“反弹?”
“对!或者叫,反攻!”“反攻?发烧?”
“是的!”卢占山肃容道,“由免疫系统主动引发的发烧,就是对癌细胞的反攻!”
“竟有这回事!”秦向阳忍不住抓了一把药物,闻了闻又放回去,急道,“如果此药给一千名患者服用,那么所有人都会发烧吗?”
卢占山摇着头说:“那谁也不能保证!具体效果,跟病人的先天体质有关!”
秦向阳做好记录,道:“我听说,有个说法叫肿瘤热,说的就是癌症患者的发烧状态。”
“肿瘤热?”卢占山笑道,“它和免疫系统主动烧起来,完全两回事!”秦向阳连连摇头。这时他注意到韩枫,正倾身托腮,全神贯注地听卢占山讲解,手里的烟都忘了点燃,像极了课堂上的学生。卢占山找到打火机,给两位警官点上烟,又道:“通常来说,人们习惯把放射性导致的机体炎症发烧、免疫力下降造成的病原体感染发烧,以及一些特殊药物导致的患者发烧状态,称为肿瘤热。当然,普通意义上,人体免疫系统主动烧起来,也可以说成是肿瘤热。这只是个说法。关键在于,免疫系统主动引发,跟外来因素导致的发烧,有本质上的不同!”
秦向阳长舒一口气,这次他大体懂了。卢占山越说越精神:“秦警官,你有孩子吗?”“我还没结婚。”秦向阳笑道。“那我提前给你个建议!”卢占山说,“小孩子不要穿太多,不要捂得太严实。怎么讲?小孩子怕热不怕冷,若有感冒发烧,少用抗生素。中医来说,孩子都是纯阳之体,儿童的免疫系统比之成年人,就好比野菜比之大棚蔬菜,尚未遭受抗生素以及其他药物的污染,这跟孩子身体未发育好,完全是两回事!”
“这个我都晓得!”韩枫插言了,“战斗民族的学前班儿童,冬季都有冰雪洗身的传统。家长和学前班老师,把孩子脱光放到雪地里玩耍,在我们看来,简直是虐待!日本人好像也有这个传统!”
卢占山点点头,说:“那样做,除了地理因素引发的习惯,其实正好顺应了孩子的免疫系统。大部分孩子的发烧,都是家长给捂出来的!对西医来说,发烧是治不好的,全世界都一样!”
“那结果呢?癌症患者免疫系统主动烧起来?”秦向阳瞪了韩枫一眼,再次绕回正题。
“很简单,所有免疫系统主动引发的发烧,都是身体对病症的抗争!是身体在尝试自我修复,同时,它又能提高免疫力。就如同癌症患者总有一段时间厌食一样,道理相同,那也是身体的抗争,企图饿死癌细胞!唉!”卢占山突然叹了口气,又道,“但是,对癌症患者来说,这种抗争和修复多半徒劳无功。或许吧,有奇迹发生,但终归是奇迹!”
“明白了!”秦向阳狠狠地掐灭烟头,道,“你是说,给癌症患者服用这个方子,其实是一种治疗!”
“对!这其实是一剂猛药!”卢占山站起来,猛地把窗帘开到最大,“关键是温度!”
“温度?”“没错!中西医早有共识,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比正常细胞更高。理论
上,高温可杀死癌细胞。只不过,这个高温具体是多少,谁也不敢下结论。更何况,癌细胞在承受高温的同时,人体本身也在承受,那就加大了患者的痛苦和死亡风险!”
原来如此!秦向阳彻底明白了,思维就此发散。
卢占山聊起医道,兴味正浓,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近两个世纪确切记载的案例中,国内外都有不少癌症患者的自愈病例。其中,最令医药研究者感兴趣的是癌症患者发烧后的自愈病例。那些患者,通常在持续高烧,或间断高烧几周后,癌细胞突然消失不见。
“有个成熟的实验:取癌症患者的胸腹水,加适量抗凝药物,再对癌细胞分离处理后,将癌细胞和正常细胞分置于40℃、41.5℃、42.5℃、44℃的高温环境做水浴处理,结果显示,在40℃~42.5℃范围内,正常细胞形态、质量,无明显变化,但癌细胞却随着温度的升高,其形态质量呈线性缩小蜕变及溶解性破坏!结论显而易见,癌细胞对热杀伤的敏感性,明显高于正常体细胞!”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比如同样是42℃,正常体细胞感受到的,就是42℃,而癌细胞感受到的,却远高于42℃?”韩枫忍不住再次插言。
“是的!两者对温度的感知,有明显区别。癌细胞尤为敏感。我们正常的39℃高烧,对癌细胞来说,可能就在40℃以上。”卢占山说。
“既然这样,癌细胞岂不是很容易被杀死?”韩枫说。
卢占山摇头,道:“目前来说,肿瘤热疗只是辅助手段。如果病人的承受力无限高,那杀死癌细胞自然不是问题。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这个过程,秦向阳一直在旁抱臂倾听,时而蹙眉,时而平静。“谢谢你,老卢!你帮了我大忙!”秦向阳回过神来,说,“你从医多年,
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或见过,这样的人和事?”“你是说用这剂猛药医治癌症?”卢占山神色一敛,果断地说,“没有!”秦向阳再次谢过对方,拿手机拍下卢平安所列的详单,叫韩枫收拾东西。这时卢占山突然问:“听你的意思,此事涉及刑案?”
秦向阳点头。“可是在卢某看来,这个药方虽说过于极端,却也并非全无好处,尤其对那
些缺钱少药放弃治疗的家庭来说!”卢占山动了好奇之心,但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只是那么简单就好了!”秦向阳笑了笑,没过多透露。卢占山颔首,道:“今日卢某所论,实属一家之言。还请秦队长广为查证,不可偏信!”
秦向阳和韩枫离开之后,卢占山显得极为不安,背负着双手不停地走来走去。
“是他?”卢平安好像读懂了父亲的心思。“不确定!”卢占山说,“没有证据,不敢断言。但他是我能想到的,最可能这么做的人!”“我觉得就是他!刚才秦警官问起来,为什么不就此举报?”卢平安说。
卢占山面露悲戚之色,长叹道:“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一起长大,既是同门,又似兄弟,就算有再多的过节,也是出自我们单方面的疑心,又岂能无凭无据,便无端举报,陷其于不义?”
“可是,事情似乎关乎刑案!”卢平安说。卢占山沉吟良久,说:“如果真是那样,袖手旁观就是我们不义了!”
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秦向阳闭门沉思,韩枫却提着酒菜闯了进去。正值周末。见到酒菜,秦向阳无奈,却不好推辞,只好边吃边聊。“没想到,这章猛的聚赌案,竟这么有意思!”韩枫大致了解了案情,兴味盎然。
秦向阳正要开口,李文璧带着水果,推门而入。“来也不打招呼!”秦向阳语气略带责备。“你弟说得没错,你还真把这儿当家了。就要化疗了,也不去看看伯母!”
李文璧有备而来。“真的忙!今晚就去!”秦向阳叹了口气。
“还在忙章猛的案子?”李文璧探问了一句,把脸转向韩枫,“这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跟屁虫?”
韩枫嘿嘿地笑起来。关于章猛的案子,案情的后续发展出乎预料,秦向阳知道李文璧有底线,但
还是不想对她透露。却不料他一时没嘱咐,韩枫就说了出来。
“案子涉及的药方很有趣,它能让放弃治疗的癌症患者发高烧!”韩枫一句话准确阐明了最新调查结果。
唉!秦向阳无奈极了。“发烧?”李文璧的眼一下子睁得老大,“为什么要发烧?跟肿瘤热疗法有关系吗?”
听到李文璧说出“肿瘤热疗法”这个词,秦向阳很是诧异。韩枫的反应就更强烈:“小姐姐,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中了吧?”李文璧坐到茶几旁,拿起筷子。“有点像!”韩枫说。
“我乱说的!”李文璧笑嘻嘻道,“我做新闻的,刷的网页多了去了,什么时髦玩意儿也一知半见!”
“后续调查,的确出乎预料!”秦向阳见无法隐瞒,只好承认。
“你意思是,那些药其实不是安慰剂,而是用来治病?”李文璧认真起来。“它能极大地提高那些患者的免疫力,让人憋足了能量,主动发烧!”韩枫
回应道,“我们请教了著名中医卢占山,他说的。”“呀!看来沈傲又对了!他一直坚持,那不是安慰剂!”“沈傲?他怎么说?”秦向阳对那个年轻人印象深刻。“他说,真相往往藏在被忽略的细节之下。还说,他奶奶被害死,他的脚被
故意弄伤,不把隐情搞清楚,他就不姓沈!”秦向阳蹙眉暗道:沈傲居然这么执着?沈傲的奶奶参加赌局,那是沈傲父母
做主的,看来,这个年轻人跟父母的关系并不怎样。“韩枫说得没错!”秦向阳中断思绪,接过话题,“虽然卢占山自称那是一
家之言,但药物的功效就是修复患者的免疫系统,提供能量,这一点我相信他的判断。”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已有了主张。针对卢占山的说法,他打算另外多找几名中医求证。在那之前,他只能先抓住卢占山的结论,考虑此事背后的玄机。
“他医术高明!”李文璧道,“据说三年前,他医好了自己的肝癌,还另外治好了七个癌症患者!”
“又是社会闲散消息?”“你可以当面向他求证嘛!”李文璧道。
“能不能医好癌症,不影响他名声在外!”秦向阳说,“据罗回春交代,五年来,药方所含中药,大同小异。‘小异’是什么?我想,无非是几味辅药而已。但药方的大方向,应该不会变。如果真是如此,有上千人服用了药物,那逻辑上能推出什么结论?”
“上千人?老天!忘川公司发展了那么多客户?”李文璧大惊失色。“这背后一定有人!”韩枫激动地说,“如此一来,赌命赚钱,就成了最表
面的勾当。其根本目的是什么?试图治疗,让那一大批危重患者发烧?”“是的!这是顺理成章的推论!”秦向阳一边说,一边耍着一根烟,让它在指缝间绕来绕去。
“什么推论?”李文璧双手紧抱双肩,她似乎很冷。“如果卢占山所言不虚,那么推论结果,很像一场秘密的临床试验!”秦向
阳突然把烟折断,慢慢说道。“试验?”李文璧蹙眉,不断重复这几个字。卢占山失眠了。
第二天,他收拾妥当,给曾扶生发信息道:有急事找你谈,老地方见。老地方茶社。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卢占山赶到时,曾扶生已经在座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卢占山故作关切道:“你昨晚没睡好?”“猫哭耗子!”曾扶生突然发作,“别太得意!上次算你儿子运气好!”卢占山一听恼了,用力拍着桌子怒道:“曾扶生,你还想怎样?”
曾扶生喟然长叹:“那么一个杀人现场,除了谢饕饕,竟然还有两个目击者!连老天爷都在帮你,我还能怎样?”
卢占山冷笑。“唉!我那可怜的儿子!”曾扶生身子晃了晃,悲从中来。“我也替曾纬惋惜!”卢占山也是做父亲的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少来!有事直说!”曾扶生冷哼道。卢占山犹豫片刻,展开正题:“我听说了一件事。”
曾扶生烧开了山泉水,正沏入茶壶,他白了卢占山一眼,动作没有停顿。
“警察带着一个药方找到我。”卢占山一边说,一边盯着曾扶生的手腕,“如果我没看错,那个药方能大幅提高癌症患者的免疫力,最终致人发烧!”
曾扶生高悬水壶。热水缓缓流出,清亮剔透。“我怀疑那是个极少见的疗法,大胆而疯狂!有人想通过药物,用免疫系统
催动的高烧,去治愈癌症!”茶壶即将沏满。末端的水流越来越细,弧形美妙,宛如银链。该说的,卢占山几句话就说完了。
他一直紧盯着曾扶生,可是对方的动作,未有丝毫迟滞。曾扶生慢慢放下水壶,抬眼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我说药方有意思!”曾扶生平静地问,“为什么专程来跟我说这件事?”“你说呢?”卢占山面露关切之色,“你我误会再多,也都是师父养大的!
我担心你……”“你担心我?”曾扶生讥笑道,“老卢啊,你越来越虚伪了!”“唉!”卢占山长叹。
“我明白了!”曾扶生说,“警察找你请教药方,你却怀疑是我在背后搞鬼?又顾及你我的情分,未向警察言明?”
“正是!”“你他妈怎不怀疑自己?”曾扶生怒了。
卢占山正色道:“多年来,你一直执着于中医对癌症的广谱疗法研究。我判断出药物的作用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是真的为你担心!”
“少来!怀疑?嘿嘿!你大可向警方坦白你的怀疑。”卢占山面色轻松下来,说:“知道不是你,我就放心了!”“你放心?我看你很失望吧?”曾扶生讥讽道。卢占山摇摇头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知道什么,就跟警察说什
么,否则良心难安!”曾扶生不理会卢占山,突然转换了话题:“你对厥阴证有何见解?”“厥阴证?你想问什么?”卢占山不解。
曾扶生自顾自道:“厥者,逆也。病若至厥阴,则心包受邪,肝木失调。由是气机逆乱,升降失常,阴阳之气不相顺接。阳气衰于下,手足逆冷,则为寒厥;阴气衰于下,三阳烦热,则为热厥。其阴阳乖违,寒热错杂,一言难尽。”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听到你说的药方,忽然来了兴趣!”曾扶生说,“癌症病因、病机,变
化多端,痰、瘀、热、毒、虚等状,混杂为患,其临床表现各异,但同样阴阳乖违,寒热错杂……”
“你想说,癌症临床表现,与厥阴证有不谋而合之处?”曾扶生点头。
卢占山略一沉吟,道:“在中医界,有这种认识的人,多年来络绎不绝,大有人在。有什么好谈的?”
“治疗手段呢?”曾扶生忽问。“你是说,用治疗厥阴证的手段对付癌症?”曾扶生又点头。
卢占山正色道:“中医从症不从相!有些肿瘤的病症,或可用某些古方治好。《金匮要略》有关厥阴病的论述中提到的乌梅丸,近年来就有治愈胰腺癌的例子。然而,癌症病机变化多端,就算相同部位的肿瘤,不同的人或有不同表现。癌症患者多如牛毛,经方治愈者几何?经方治癌,实在是痴人说梦!”
“今天不说经方治癌,谈谈你提的药方!”“你对它感兴趣?”卢占山叹了口气。“你说它能极大地增强患者免疫系统,最终致人发烧?”“是的!”“你不觉得,这也是受了厥阴证的启发吗?”曾扶生反问。卢占山不明白。
曾扶生说:“不管什么肿瘤,癌细胞尽皆由阴催生——从这个角度说,所有的癌症,难道不都是阳气衰逆之症吗?”
“哎呀!”卢占山一拍大腿,惊道,“没想到,那个药方的药理竟暗合对厥阴证的辩证理解!”
“是的!”曾扶生兴致高昂地说,“你看过那个方子,能否详述?我对它很感兴趣!”
听到这儿,卢占山知道,曾扶生寻求癌症广谱疗法的老毛病又犯了。同样因为这,他完全放弃了对曾扶生的怀疑。


第十六章 印证
曹节参考自己的手机,拖拖拉拉,写了一份客户资料交到秦向阳手上。资料虽不完整,却尽可能涵盖了参赌者的不同身份,还包括曹节服务过的患者家属。第一类客户是被曹节收买的医生和护士。对这种人来说,病人就是财源。
病人放弃治疗出院时,他们知道患者家里早被榨干。他们最清楚病人的身体状况,尤其是病人大致的生存期限,将这个信息出卖给曹节换取利益后,他们还不放过最后的生财机会:参与赌局投注。
第二类客户是殡仪馆员工。他们本身跟忘川公司有业务来往,平时收入不低。在曹节的撺掇下,他们参赌除了求利,还可能包括精神层面的娱乐。
秦向阳尽可能地揣摩这种人的心态——某个殡仪馆员工面对一具患者尸体,他可能有两种心态,一是这名死者给老子赚钱了,一是这名死者不争气,害老子输钱了——在殡仪馆那种特殊的工作氛围里,这两种心态所带来的体验,秦向阳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