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点点头,叫人把小哥送回,他的目标是赵楚。
赵楚自顾自地抽烟,也不说话。
郑毅也点上烟,说:“你和秦向阳跟我在演戏,是吧?”
赵楚笑了笑,说:“我就是个临时的小顾问,你是专案组领导,爱咋想咋想。但话可不能乱说,作为警察,你说话得讲证据啊!”
郑毅听这话也笑了,说:“你还知道我是专案组领导?你明知秦向阳是重要通缉犯,还和他搞到一块儿?”
赵楚坦然地说:“他以前是我的兵!他肯定不是罪犯,我信他!”
郑毅呵呵一笑,说:“你也说了,一切讲证据。你信他?证据呢?”
赵楚说:“没证据,所以我才和他一块儿找!反正你把我停职了,闲着也是闲着。”
郑毅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说说昨天怎么回事?”
赵楚揉了揉脖子,说:“还能怎么回事?因为我妹呗,李文璧。他俩处对象,李文璧被你们带走了,秦向阳担心你给李文璧治个知情不报、窝藏重犯的罪名,就跑了。跑得很突然,大早上的,叫了份外卖。送外卖的小哥一进门,他把人家打晕了。我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回头他又把我打晕了,醒来后,我和送外卖的就在天台上了。人家这叫仗义!就这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郑毅反问。
“对,他还把外卖小哥的摩托车骑走了。”赵楚说。
“你们待了那么多天,他就没透露过去哪儿?”郑毅问。
“没说过。前些天他不一直忙着在清河查当年628的案子嘛。”赵楚说。
“查628案?他查得怎么样?”郑毅问。
“稀里糊涂,还不就那样?我问过他为什么查,他说等他查清楚我就知道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赵楚看着郑毅说,“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郑毅心想,这老油条,话尽往圆里说,还主动承认秦向阳确实在查旧案,一点漏洞也听不出来。
想到这儿,郑毅扔给赵楚一根烟,问:“那照你看,秦向阳能去哪儿?”
赵楚想了想,不答反问:“你知道他怎么从滨海逃出来的吗?”
他见郑毅不说话,继续说:“他藏在运碎砖的车里。”
“藏在砖里?”郑毅忍不住问。
“对!他藏在砖里,逃过检查来到清河,后来还在火砖厂里藏了好几天。”赵楚直视着郑毅的眼睛说。
“火砖厂?”郑毅沉吟着说,“你意思是,他这次还可能藏在砖厂里?”
赵楚笑着说:“那我不知道。但他这次逃出去,肯定是没法儿查那些案子了。能躲过追捕,有吃有喝,就算他本事。”
郑毅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走了两圈,说:“你今天说的这些,还算坦诚!去吧,写份检查,暂时留在清河分局,找陆涛报到,他安排食宿,有任务我会找你。”
“我还想回档案处上班呢!”
“过几天再说!”郑毅强硬地说。
赵楚无奈地点点头,站起来走了。
赵楚说的这些话,郑毅并不全信。不过他判断,有的事赵楚还是讲了实话,比如秦向阳藏在碎砖里出城,又躲在砖厂里。要是没有这些事,网上就不可能出现在火砖厂发现疑似秦向阳的各种消息。郑毅由此判断,这次多省份联合摸排火砖厂的行动,很可能会有收获。
赵楚走后,郑毅又想起李文璧。在他看来,李文璧知道的情况,不可能比赵楚多。李文璧和秦向阳谈对象,但赵楚毕竟只是个外聘人员,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帮着秦向阳遮掩,把自己搞到没有退路。算了,他决定先不理会李文璧。
苏曼宁这些天被秦向阳支使得晕头转向。这天她一直忙着处理孙晓玉那台老旧电脑,直到下午才把电脑修好,还做了恢复数据处理。
她打开电脑,仔细检索着里面的内容。电脑里的图片非常多,有的原来就有,有的是恢复数据后找到的,这些内容加起来,几乎让处理器不堪重负。
苏曼宁打开图库,一张一张看过去,见里面有不少照片都是晚上拍的,看灯光,很像来自夜场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场所。有的照片是孙晓玉和女伴站在一块儿,有的是孙晓玉和不同的男人搂在一块儿,有的是自己拿着话筒唱歌。
苏曼宁深感疑惑,看来孙晓玉早先的工作不算光彩,可是,这样的女孩又怎会跟谢正伦这样的富二代走到一起,并且结婚呢?苏曼宁想不通。不过照片上的孙晓玉的确很漂亮,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头光洁,眼睛明亮,闪耀着青春活力。
苏曼宁皱着眉继续检索,她看着看着,鼠标突然停了下来。此刻,她的鼠标点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多年前的医学检验报告。
苏曼宁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见那份报告的抬头上写着:清河县人民医院父子鉴定医学报告。
前文说了,苏曼宁除了是网络专家,还是痕检专家,法医主任,她很快浏览完毕,马上明白了报告的内容。她觉得内容都不关键,关键的是报告结论——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和外源干扰的前提下,支持检材GRS20080616OF为检材GRS20180616OS的生物学父亲。备注:近亲属干扰无法排除。
什么情况?苏曼宁紧紧皱起眉头,看向那两份检材对应的备注名字……
秦向阳睡得并不踏实,他又做起同一个梦,梦到那四份卷宗突然变成四颗威力巨大的炸弹,炸弹组合在一起,上面线路交错纵横,他拿着把小剪刀,晃来晃去,浑身都是汗,不知道剪哪根线。
“轰!”梦中传来巨大的轰鸣,一下子把他惊醒过来,他擦着汗扭头一看,才知道梦里那声轰鸣来自电话铃声。
电话是苏曼宁打来的,她的语气急促而惊讶:“孙晓玉被杀前怀孕了!”
“我知道,卷宗里说了。”秦向阳晃了晃头,感觉清醒了一些。
“不是!”苏曼宁在那边摆着手说,“我说孩子,孩子是谢坤的!”
“什么情况!”秦向阳叼着烟,手里的打火机久久按不下去。
苏曼宁使劲咽着唾沫,说:“孙晓玉的电脑,我复原了数据。在里面找到一份医学报告,报告上说,谢坤,是孙晓玉孩子的父亲!”
秦向阳听了这话,眼前一阵眩晕,就像胸口上挨了一记重拳,他猛地点上烟深吸一口,才说:“确定?”
苏曼宁说:“是的!清河人民医院的父子鉴定医学报告,2008年6月16日。”
秦向阳赶紧说:“等等!6月16日?你上次说,孙阿姨账户那一百五十万汇款,是6月19日到账吧?”
苏曼宁说:“是的。”
秦向阳马上说:“推论起来,也就是说,孙晓玉6月16日做完鉴定报告,确定自己怀了谢坤的孩子,然后要挟谢坤,给他个银行账号。谢坤在6月19日往那个账号上打了一百五十万!”
苏曼宁打断了秦向阳,说:“等等,还有个情况!”
秦向阳又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也不对!谢坤和孙晓玉怎么在一块儿的呢?谢正伦和孙晓玉7月19日都度完蜜月了,就是说,6月19日,离他们结婚的日子不远了。那么,只能是孙晓玉认识谢坤在先,之后才和谢正伦好上,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谢坤的孩子,于是要挟谢坤。”
苏曼宁叹了口气,说:“我认同你的分析,真复杂,孙晓玉这女人够乱的!”
秦向阳摇摇头,说:“逻辑上,谢坤给孙晓玉一百五十万,不是为了让她打掉孩子,而是让她离开谢正伦!”
苏曼宁说:“对啊!这样一来,钱的事就合理了!但孙晓玉并没有离开谢正伦,反而跟他结婚了!”
秦向阳说:“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孙晓玉最初接触谢坤,目的就是和谢正伦结婚。”
苏曼宁摇着头说:“我听不懂。”
秦向阳说:“反着说你就懂了。一个正常女人,即使无意中和谢坤有了孩子,之后又无意中喜欢上了谢正伦,那么,当她得知自己的这两个男人是父子关系,她还会去和谢正伦结婚吗?”
苏曼宁恍然大悟,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谢坤要给一百五十万,那一定是让她离开谢正伦,哪个父亲能接受这种事实?”
秦向阳说:“没错!可是我实在想不通,孙晓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苏曼宁说:“还有件事,那份医学鉴定报告上说,那个父子关系鉴定,无法排除鉴定样本的近亲属干扰。”
秦向阳问:“什么意思?听不懂。”
苏曼宁道:“就是说,孙晓玉的孩子和谢坤是近亲。那么,推论就只能是,孙晓玉是谢坤的女儿!”
“怎么可能?”秦向阳手一抖,烟头掉在地上,他顾不得踩灭烟头,急道,“谢坤不是有三个女儿吗?”
苏曼宁说:“不,四个!”
秦向阳皱起眉头,语气犹豫:“你意思是,谢坤和王爱春?”
苏曼宁点着头说:“谢坤和孙晓玉的父女关系,只有一种解释——当年,谢坤前妻王爱春死于难产,但那个孩子并没死,孙晓玉就是那个孩子!孙晓玉和谢正伦,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秦向阳不禁连连咂舌,豁然开朗道:“怪不得卷宗里强调谢正伦的杀人动机时,做了孙晓玉的胎儿跟谢正伦的DNA比对,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相似性!原来是同父异母!”
秦向阳想了想又说:“那谢坤为什么把孙晓玉丢掉?最后落到孤儿院手里?”
苏曼宁说:“为了再要个儿子!他已经有三个女儿了!那是20世纪80年代,他谢坤有多少钱够罚?”
秦向阳沉默了很久,才说:“也就是说,孙晓玉那么做,是为了找谢坤复仇?”
苏曼宁说:“是的!去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你多么不愿相信,它都是真相。”
秦向阳抓着头发说:“看来孙晓玉十三岁离开孤儿院后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
苏曼宁默认。
秦向阳又说:“可是证据呢?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谢坤?”
苏曼宁说:“别忘了谢坤的二女儿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孙晓玉有很多渠道能看到她,她们长得非常像。”
秦向阳摇摇头,反问:“既然她们长得那么像,谢正伦跟孙晓玉在一起,难道就一点也没发觉吗?”
苏曼宁笑了笑,说:“在你们男人眼里,难道不是所有美女都长得一个样子吗?”
秦向阳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沉默。
苏曼宁说:“其实长得像不关键,最关键的是,孙晓玉被送到孤儿院时,被包在包袱里。那个包袱最外面,裹着好几条崭新的鱼鳞袋子。”
秦向阳不解地问:“什么样的袋子?”
苏曼宁:“肥料包装袋。你忘了?谢坤现在是清河化肥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难怪!谢坤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做肥料了?”
“对,我查过资料。不过那时他只有个肥料小作坊。”
“你怎么知道有这些袋子的?”
“我看完电脑里的医学报告后,就立刻去了孤儿院,打听孙晓玉小时候是怎么被送到孤儿院的?有没有东西留下来?没想到还真有!孙阿姨说,那些袋子很可能跟孙晓玉的身世有关,所以她保存得很好!”
看来,孙晓玉顺着肥料包装袋找到谢坤的化肥工厂之后,一定还另外费了不少功夫,才确定自己和谢坤的关系的。
苏曼宁缓了一口气,说:“你一定没想到吧?”
秦向阳叹了口气说:“想不到!多亏你恢复电脑数据。可是,还是没直接证据,证明孙晓玉是谢坤的孩子。你也说了,那份医学报告的近亲什么什么,是推论。”
苏曼宁叹着气说:“是的,孙晓玉已经死了!要说直接证据,还真没有!”
秦向阳不甘心地问:“孙阿姨那里就那么干净?不是有很多遗物吗?”
苏曼宁只好笑了笑,说:“说是遗物,大部分都是些衣服,孙阿姨舍不得扔,就都留下了,但是年年拿出来洗,这么多年下来,从那些衣服上,怕是一根毛也找不到了!”
秦向阳点上烟深吸一口说:“我不信!肯定会有东西留下来!想想!”
苏曼宁又叹着气说:“你想吧,我先挂了。我提醒你啊,我们不但没有这个证据,更不可能有谢坤杀人的证据!”
秦向阳机械地说:“孙晓玉有心复仇,谢坤花一百五十万,都阻止不了她和谢正伦结婚,那么,谢坤的杀人动机太充分了!但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是孙晓玉的父亲。”
苏曼宁咳着嗓子说:“太可怕了!我头疼!你慢慢想吧!”
“等等!我在想,我在想,一定有东西留下来!”秦向阳揉着鼻子走来走去,“在哪儿呢?等等,别挂!”
苏曼宁连连咳嗽,要挂电话。
秦向阳突然说:“电脑!孙晓玉的电脑!”
秦向阳拍着桌子继续说:“键盘!2008年,或者更早之前出厂的笔记本键盘,缝隙往往都很宽,孙晓玉的电脑键盘里边,一定有头发丝之类!不信你拆开找找!”
“缝隙倒不算宽!”苏曼宁嘟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在那边叫着说,“天啊,找到了!还真有!”
秦向阳并不惊讶,叹着气说:“好!那就先做个直接证据,证明孙晓玉是谢坤的女儿。谢坤的杀人证据我来办。”
苏曼宁无奈地说:“哎呀,我知道了,什么都要证据!这还是我的事!你行动不方便对吧?”
秦向阳笑着说:“是啊,头发的比对目标是谢坤,就怕你也不方便。”
苏曼宁说:“谁说非谢坤不可?他不是还有三个女儿吗?女人接触女人很简单。”
说完,苏曼宁挂了电话。
这件事太震撼了。
秦向阳最初接触719卷宗时,绝想不到,一宗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入室谋杀,背后竟有这么多隐秘:孙晓玉不但怀了谢坤的孩子,还是谢坤的女儿。
秦向阳再也坐不住了,他思前想后,觉得必须见到谢正伦。
可是谢正伦被关押在清河县第一监狱,以秦向阳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约见。该怎么办呢?叫孙劲去一趟?不行,他怕孙劲问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事别人没法儿代劳。
孙劲帮不上忙,他自己也没法儿进监狱,这可难坏了秦向阳。不管怎样,这事只能借助外力。
他着急地走来走去,随手拿起电话翻看着通信录,最后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下来:丁奉武。
他默念着丁奉武的名字,想了有半支烟的工夫,眼珠一转,下定了决心,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丁奉武厚重的声音。
“丁局!我是秦向阳。”
丁奉武怔了一会儿,才说:“秦向阳?你给我滚回来!是你干的逃也逃不了,不是你干的,谁也冤不了你!相信组织,相信法律!”
“丁局,不是我干的!”
“是不是你,都得给老子滚回来!”
“我还不能回去,我一回去,214案就黄了。”
丁奉武沉默片刻,道:“话里有话,直说!”
秦向阳说:“214案本身是个引子,现在,我被凶手引到了四宗旧案上!”
丁奉问吃惊地说:“旧案?”
秦向阳说:“是的。我已经查了其中三个,就调查结果看,都是冤假错案。”
“什么?!”丁奉武分外吃惊。
“丁局你听我说,”秦向阳道,“是人都晓得旧案难翻!本来我也不想碰,结果凶手给我来了个栽赃,我这才逃了。丁局,214案要是我干的,您觉得,我能傻到把物证放床底下?”
丁奉武说:“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一切讲证据。”
秦向阳点着头说:“对!所以我请求丁局您的帮助,我会找到证据,也会抓到真凶。”
“什么帮助?”
“你帮我约见一个犯人,清河县第一监狱,谢正伦。”
“秦向阳,你小子!是叫我一个厅级干部,帮你这个在逃通缉犯,约见另一个在押犯?”
“是的。丁局,您不只是个厅级干部,您是人民警察。”
“少给我来这一套!说说你的理由。”
“这样吧丁局,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只要我活着,不管什么结果,十天之内,我到您办公室报到,之后的事,您说了算。”
丁奉武心中盘算,沉默了一会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到清河监狱,看来你没跑远哪!照你这么说,郑毅搞的多省协查是白忙了?”
“不白忙,也许有别的收获。”
“别的收获?什么意思?”
秦向阳说:“对不起,还不能告诉你。”
丁奉武哼了一声,说:“行!秦向阳,我不管你在查什么案子,也不怕你闹出什么乱子,你的君子协定,我接了,十天!”
“那,谢正伦的事?”
“等我电话。”
秦向阳的一番话让丁奉武深感震惊。他没有问秦向阳诸多细节问题,但他听得出来,秦向阳在做一件大事,事情的范围,早就不局限于214一案了。
他丁奉武是个讲党性、讲原则的老公安,他不信,连区区秦向阳都敢面对的局面他不敢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违反党性、原则,接受了一个小刑警的君子协定,但多年的从警为官经验告诉他,这次要出大事了。
秦向阳不担心丁奉武出卖他的手机号,所以也没再换新卡。丁奉武那种级别的人,根本不需要那么做。但是君子协定已经做了,接下来,还有个1123男童挖眼案,谢坤的杀人证据也没有,903案的孔良田行踪依然未知。想到这儿,他连连苦笑,但刚才他只能那么做。既然面对了丁奉武,请求对方帮忙,那就没得选。
秦向阳发呆的工夫,孙劲回来了,手里拎着些吃的。
“我抽空溜回来的,睡得还行?”孙劲搓着手说。
这时,丁奉武的电话打了回来。
秦向阳连忙对孙劲做了个收声的手势,说了句“市局丁局长”,也不顾孙劲吃惊的表情,接起了电话。
丁奉武的话很简短,他安排秦向阳以律师的身份约见谢正伦,约谈时间四十分钟,监狱那边他处理好了,至于秦向阳怎么躲避巡查怎么去监狱,他丁奉武不管。
“得了!”秦向阳穿上孙劲的另一套警服,随手抓起俩包子,说:“走,清河监狱。”
第二十三章 残酷的真相
秦向阳坐在孙劲警车的副驾驶上,去监狱的路上非常顺利。孙劲一脸蒙逼,搞不懂丁局怎么和秦向阳搞在了一起,不过他没多问。
秦向阳在到达目的地前换上便服,很顺利地见到了谢正伦。他告诉谢正伦自己是个律师。
谢正伦实际年龄三十岁左右,但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沧桑,双眼暗淡,带着一脸的疲惫,谁也想不到这个满腹冤屈的年轻人,已经在这深牢大狱里过了六年。
秦向阳和谢正伦面对面坐下,从窗口下面丢过去一包烟。谢正伦取出一支,跟秦向阳要来打火机点上,深吸一口说:“又是我父亲叫你来的吧?我不需要什么律师。”
秦向阳默默抽着烟,仔细观察谢正伦。
这两个人足足沉默了三十分钟,谢正伦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管教上来提醒,谈话还剩十分钟。
这时秦向阳紧盯着谢正伦说:“我不是你父亲叫来的,我是孙晓玉的律师。”
谢正伦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秦向阳,他有点好奇,这个人三十分钟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也是他坐牢六年来,第一次有孙晓玉的律师来找他。
秦向阳接着说:“你的死活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只关心我的当事人。”
谢正伦突然大声说:“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
秦向阳平静地说:“看来你很在乎她。”
谢正伦低下头去,沉默。
“我知道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秦向阳继续说。
“你走吧!没什么可说的!”谢正伦突然抬起头说。
“卷宗里提到,案发当晚你和孙晓玉都喝了酒?”秦向阳的问话紧密起来。
“你为什么杀她?她可是怀着孩子!”秦向阳紧紧盯着谢正伦。
“闭嘴!那不是我的孩子!”谢正伦呼吸急促起来。
“呵呵,你激动什么,”秦向阳说,“那当然不是你的孩子,警方当时做过鉴定,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你就杀了她?”秦向阳逼问。
“我……”谢正伦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人就是你杀的!你根本没去买葡萄糖,没去买东西,你有不在场证明吗?”秦向阳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表。
“我买了!她喝得烂醉!非买不可!那些东西就在我车里!警察都知道!”谢正伦激动地说。
“你确定?据我所知,孙晓玉酒量很好!”秦向阳逼问道。
“你……你走吧!没什么说的了,人是我杀的!我认罪了,我坐牢!”说完,谢正伦起身,跟管教示意谈话结束。
秦向阳知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现在,谈话已经结束了。
他回忆着谈话内容,注意到,尽管自己有意逼问,谢正伦却从没说过一次他没杀人,相反,他却说了一次人是他杀的。
可是,他明明是被冤枉的,难道他已经习惯了监狱生活,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辩吗?
秦向阳这时想起,卷宗里提到当年谢正伦在法院一审后,放弃了上诉权。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一夜无眠,他还是没把握拿下谢坤,但谢坤却非见不可。
天亮了。
秦向阳穿上警服,和孙劲前往谢坤的肥料厂。
肥料厂的办公楼前停着两辆警车,有几个便衣坐在车里抽烟。
孙劲停车后,秦向阳看了看那几个便衣,深吸一口气下了车,站在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外边。
孙劲拿着烟给便衣们分了一圈,笑着打招呼:“哥几个来挺早哈。”
一个便衣接过烟笑着说:“才接班,这活儿真没劲!对了,孙劲,今晚你夜班,去谢老板家门口盯着。”
“好说,”孙劲给那个便衣点上火,笑着问,“谢老板来了吧?”
“来了,才进门。”那个便衣说道。
“我去谢老板办公室蹭点好茶,嘿嘿,刚才的包子太咸了。”孙劲说完,回头招呼秦向阳朝办公楼走去。
那个便衣笑了笑,一抬头看到了秦向阳的背影,好奇地问孙劲:“今天加人手了?”
孙劲回头说:“市局的哥们儿。”
便衣“哦”了一声,便回到车里。
孙劲表面上很轻松,心里也是直打鼓。
秦向阳扭头看了看孙劲,见他额头上都冒汗了,笑着说:“没事,他们想不到,心理盲区。”
孙劲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那一会儿我就不进去了?”秦向阳点点头。
两人上楼找到谢坤办公室,秦向阳整理了一遍衣服,推门进去。
谢坤,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头发很稀疏,看起来操心的事不少。
他见进来个警察,在办公椅上欠了欠身,说:“你们这几天够辛苦的,我早说了,保护我干吗?我谢坤没仇人!”
秦向阳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这不是为个通缉犯嘛,我们得到消息,他可能会找你麻烦。”
谢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人还没抓住?”
秦向阳点头。
谢坤双手扶着腰扭了扭,说:“你有事?我一会儿有个会。”
秦向阳点点头,盯着谢坤直接说:“我来,是为孙晓玉的事。”
“孙晓玉?”谢坤瞬间变了脸色,拍着桌子大声说,“妈的!我儿子为她,可蹲了六年了!你们警察真牛逼!冤枉我儿子!”
秦向阳平静地看着谢坤,沉默。
谢坤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问:“怎么?不敢承认?政府真他妈养了一群窝囊废!”
秦向阳还是沉默。
谢坤呼出一大口气,问:“你来到底什么事?”
秦向阳这才说:“孙晓玉当时怀孕你知道吧?”
谢坤没说话,点了点头。
秦向阳咳嗽一声,忽然说:“她怀了你的孩子。”
谢坤双眼一瞪,猛地站起来紧盯着秦向阳,过了一会儿,他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秦向阳迎着谢坤说:“我们在孙晓玉电脑里,找到清河县人民医院的父子鉴定医学报告,”他指着谢坤,平静地说,“你,是孙晓玉孩子的父亲!”
谢坤闻听此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咬着牙直视着秦向阳,嗫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向阳继续平静地说:“我们还查到,孙晓玉给过你一个账号,2008年6月19日,你用你的私人账户,给那个账户转账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秦向阳顿了顿,说:“6月19日,离谢正伦结婚的日子没几天了吧?也就是说,你试图用那一百五十万,让孙晓玉离开谢正伦!当然,孙晓玉肯定给你看了那份鉴定报告。你接受不了那个荒诞的事实!”
谢坤突然大吼起来:“谁也接受不了!孙晓玉是有预谋的!我给她那笔钱,她还是跟正伦结了婚!我没办法跟我儿子挑明这件事!那个女人,她是有预谋的!她先勾引我,再勾引我儿子!”说着,他再次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才杀了孙晓玉!”
“你!滚出去!”
“啪!”谢坤的烟灰缸被摔得粉碎。
“你说得不错,孙晓玉的确有预谋,”秦向阳上前一步,逼近谢坤说,“所以,她一定也告诉过你,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谢坤听了这话,全身颤抖起来,他用双手使劲按着桌面,试图让自己平静,可是那一点用也没有。
秦向阳深吸一口气,说:“我手里有证据,证明孙晓玉是你女儿,我从她电脑里找到了她的头发!她的目的,本就是报复你!所以她一定在结婚前,告诉过你,她是你女儿。”
说到这儿,秦向阳使劲呼出一口气说:“只是连我也想不到,你会亲手杀了她!”
这时谢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猛地狠狠抓住秦向阳的衣领,大声说:“你他妈滚!我没杀她!没杀她!”
秦向阳叹道:“你当年就为要个儿子,王爱春生孙晓玉时难产死了,你就把孙晓玉丢到了孤儿院,孙阿姨收养了她。然后你对外宣称,王爱春难产,大人孩子都死了!”
谢坤双眼发红,一直狠狠揪着秦向阳的领子,双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秦向阳继续说:“后来你再婚,终于有了儿子,事业也蒸蒸日上,一切都不同以往,但你怎么也没想到,二十一年后,有个女人毁了你所有的一切!你当然无法接受。而更让你无法接受的是,毁掉你所有一切的,竟是你亲生女儿!那对你来说,比陌生人更让你痛恨!
“儿子对你那么重要?孙晓玉同样恨你!你不知道她生存的环境,不知道她的心理经受过怎样的折磨和转变!她选择怀上你的孩子,再和谢正伦结婚,她用这种方式报复你。而当时的你,最终选择杀了她!”
“你先杀她,再分尸,一刀一刀剁上去,既解恨,又痛苦。你越痛苦,出刀也就越狠……”
“闭嘴!”谢坤猛地掐住秦向阳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墙面上。
秦向阳也不反抗,使劲咳嗽着继续说:“你杀人后,制造了抢劫财物的现场。你是用钥匙打开门进去的,别墅的钥匙你很容易配到手,所以门锁完好无损。
“同时,你也利用了这一点。你本来计划得很完美,你以为门锁完好无损,谢正伦当时又不在,警方就会认为,一定是孙晓玉听到有人敲门,然后从里面给凶手开门,被凶手杀人分尸再抢走财物。你本想制造一场普通的入室杀人抢劫事件,但你没想到谢正伦买完葡萄糖,回到现场后给自己弄了那么多麻烦,让警方不得不怀疑凶手是他。
“卷宗里提到,谢正伦第一次回到别墅时,房门是反锁的,谢正伦没撒谎,因为当时你还在案发现场!谢正伦发现门被反锁了,返回车内,你才趁机离开别墅。所以,当谢正伦第二次回到别墅时,门又成了开着的!”
谢正伦掐着秦向阳的脖子说:“你闭嘴!本来就是有陌生人敲门,孙晓玉开门放凶手进去的!我儿子是冤枉的!我也没杀人!没杀人!”
秦向阳的脸涨得通红,他努力地说:“你错了!那晚孙晓玉喝得烂醉如泥!就算有人敲门,她也不可能听到!她根本开不了门!”
这是秦向阳在监狱里得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