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的感叹让李察很有些意外。他所接触到的传奇不是很多,不过大多似乎都活得很精彩,除了绝域战场上的这些传奇。
碎梦这时自嘲地笑了笑,说:“啊,我似乎有点啰嗦了。可能是最近连续受伤,让我也有些害怕了,这才变得话越来越多。好吧,我们说点正事吧,李察,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来意。”
“是为了构装吧。”
碎梦点头,说:“整个要塞的人都需要你的构装。如果可能,就连我也是需要的。你看…”
说着,传奇法师解开衣襟,往下拉了拉,露出浑圆的肩头,以及上面的一幅构装。
李察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幅增加魔法威力的三阶构装,也属于难得的了。但它是标准构装,也就意味着并不完全符合碎梦的需要。以幻术和精神魔法见长的碎梦,更需要增强法术穿透的构装。不过凡是增加法术穿透的构装都是非标构装,也就意味着只有少数大构装师才能做得出来。
当然,在诺兰德一名传奇法师想要得到一幅非标三阶构装并不算太难,但是想要得到一幅适合的非标三阶构装也不会太容易。
李察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开口。
碎梦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李察,我们支撑得很辛苦,任何一点帮助都是必要的。”
“需要构装的话,为什么不来征用呢?加载到了身上的构装,也可以归入财产范畴吧?”李察淡然地说。
碎梦叹了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等待着再一次的征用?”虽然是问句,她却是用了陈述的语气。
“是的。”李察直言不讳,“只要再有一次,我就有理由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我觉得,旭日初升之所是个更加吸引我的地方。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这次我之所以出现在黄昏之地,是跟从菲利普陛下的召集令,我已经做得比召集令的义务更多,也比绝大多数人都多。此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杀的达克索达斯人,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比哪位圣域或者是大魔导师少,所以构装用在我自己或者是我的追随者身上是天经地义的,也更加有助于大局。”
碎梦缓缓地说:“在我来找你之前,曾经和龙德施泰德谈过一次。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座军团要塞。”
第93章 激情燃烧的岁月
“这一点我承认,我也很尊重元帅。这是我没有现在就离开的原因,只不过这一点并不能让我无条件的认可他所有的做法。”李察回答。
“你们真是同样的固执。”碎梦又叹了口气,然后说:“元帅的原话是这样的:黄昏之地只看重实力和结果,李察那小子现在还没有传奇级别的实力,那么地位就是在传奇之下,别跟我说什么潜力前途!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人会去考虑潜力和未来的前途。他还说,只要要塞在他的管理之下,所有已定的制度就都会推行下去,这套制度在过去保证了要塞没有陷落,那就不会更改。如果你有什么看不惯的地方,等将来成为了传奇,大可以回来找他理论。只要你有本事击败他,把他踢下管理者的位置,那么日不落之都的一切就都由你说了算!”
碎梦的转述极为传神,就连元帅的语气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如果闭上眼睛,或许都会以为对面说话的就是元帅本人。
李察默然,良久不语。直到碎梦催促时,李察才咬牙说:“这老家伙倒是打的好主意!他是想我将来接他的位置,他自己好退休吗?”
碎梦浅浅一笑,不予置评。
“至于构装,我就不瞒您了。碎梦殿下,我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在这幅构装上,已经失败了七次,这次才刚刚有希望成功。”
李察从封魔盒中拿出一幅未完成的构装,摊放在碎梦的面前。在构装旁,还放着一幅设计图,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说明,到处都是涂抹修改的痕迹。不过最前面一段关于构装用途的总纲倒是没有改过。
碎梦仔细看着说明和设计图,轻声念道:“裁决突击…是暗影封禁和生命诛绝的综合,生命诛绝我知道,暗影封禁是什么?”
李察叫过水花,让少女伸出前臂,并激发了构装,给碎梦看。暗影封禁一激发,碎梦就觉察到了它的特殊效果,惊道:“这是二阶套装的一部分?还自带破隙效果?这比三阶构装还要珍贵啊!”
暗影封禁仅以本身效果来说,确实可以和一些三阶标准构装相比,但它需要的承载力仅仅是二阶。如果能够在暗影封禁的基础上成功把生命诛绝融合进去,那么这幅“裁决突击”就算放在四阶构装中去比较,都不是泛泛之流。可是它仅需要三阶的承载力,这就让它的价值直线上升。
碎梦又读到了一行小字,失声道:“裁决突击是三阶套装的一部分?”
李察向水花指了指,说:“是的,这个套装我还没能全部想清楚。我给它定的名字是虚幻黎明,这是给她定制的套装。”
碎梦向少女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说:“幸运的小家伙。三阶的定制套装,连我都非常动心。好吧,既然你的裁决突击快要成功了,那我也不好强行要求你另做构装。不过如果你行有余力的话,是否可以帮我做件把肩上这个构装换掉的东西。或者是一幅生命诛绝,这也是现在我们急需的东西。”
李察思索了一下,说:“还是生命诛绝吧。我现在对四阶构装没有任何研究,还在精研三阶构装的阶段。对您来说,一般的三阶构装其实有些浪费了,提升空间太小。”
碎梦面露喜色,看来这幅生命诛绝最终走向肯定会与她有关,虽然她用不了,但多半会是某个与她有密切关系的人得到。既然达到了目的,碎梦就不再多作逗留,不过在她离开之前,李察追加了一句,说:“这幅生命诛绝的价格是一千万,这是我的底线。”
碎梦点了点头,匆匆离去。既然李察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还会耽误裁决突击的进度,那么增加费用也是十分合理的。多要的这些钱,在她眼中,更像是一个大男孩在赌气。
当她走后,李察也叹了口气。眼前的局面,确实复杂得出乎意料。即使他自己也常常会心有疑惑。
战争依然在进行着,每天都有人死去,又有新人抵达战场。
双方在日不落之都已经成为意志与灵魂的较量,比拼的是谁会先行坚持不住。圣树王朝和千年帝国的军团要塞对达克索达斯的冲击越来越强,而承受的压力越大,达克索达斯人对日不落之都的攻击就越是疯狂。每天攻击的频率,从最开始攻击前期的两三天一次,变成了如今的一天数次。
恒久光辉依然在燃烧着。
在恒久光辉的照耀下,进攻次数越多,对达克索达斯方就越是不利,因为他们的强者会没有足够的休息和疗伤的时间。双方的战损比也逐渐向神圣同盟一方倾斜。问题在于双方的人数差距相当大,即使按照当前的战损比例,日不落之都的劣势也会逐渐扩大。
战争越来越惨烈,战死和受伤的强者也越来越多。现在整个日不落之都都找不到几个没伤在身的人。
李察和白夜躺到手术台上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到后来他们不得不搬离了城防区,这里距离前线实在太近了。而达克索达斯人一开始确实不想和他们区区几人缠战,后来意识到这几人给区域战役造成的麻烦,于是组织了好几次强者清剿队专门过来猎杀。就算白夜也不会认为仅靠自己、李察和水花就能在达克索达斯人的围攻下长时间守住一片区域。她只是好战,并不是真的疯了。
李察和白夜的家搬了一次又一次,从城防区到下城区,再搬到上城区的边缘,最后还是撤到了接近中央区的地方。
战斗、厮杀,战斗、厮杀,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这些内容,连李察都感觉有些麻木了。
老头脸色灰败,已经累得再也没有力气开玩笑了,甚至连摸下白夜提提神都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有一次在给李察治疗的过程中,老头甚至直接就靠在铁台上睡了过去。李察并没有叫醒他,而是在水花的帮助下自行清理了伤口,完成了剩下部分的治疗。
这次的伤口刚刚清理完毕,李察就把一瓶可以加速伤势恢复的魔法药剂倒进了伤口里,直接用军用绷带把伤口扎紧,然后就提着长刀冲出病房,赶往了战场。
劳伦斯只是打了个小盹,就突然大叫一声,猛然醒来。他记起了刚刚还在给李察进行手术,可是没想到居然这样就睡着了!好在李察还躺在台上,没有动过。不过劳伦斯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一眼李察,失声叫道:“不对!怎么伤势一下子重成这样?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李察却说:“老头,你太累了!我的伤一直就是这样,只不过你想不起来了而已。快点动手吧,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察的伤势确实严重,劳伦斯不敢懈怠,立刻开始动手治疗。不过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记错了李察的伤势。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不!肯定不是!该死的达克索达斯兔崽子们,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战火越燃越烈,双方几乎是在拿血肉去拼抢每一寸土地。
在真正残酷的环境下,白夜和李察的战力才开始彰显,在每个人都是伤上加伤,刚恢复行动能力就重投战场的情况下,他们的击杀数量直线上升,除了少数天位圣域外,其他人都被远远甩开。
另外少女也突然大放异彩,刚刚制成的裁决突击让她手中的永眠指引者变得名副其实,为数量众多的达克索达斯强者指明了通向永眠的方向。
这一时刻,整个诺兰德和达克索达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块处处染血的土地上。
神圣同盟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着达克索达斯近半在黄昏之地的力量。这是意志和血肉的较量,一直到现在,龙德施泰德元帅都没有发出求援的讯息。老元帅坚毅如山的性格,在此尽显无疑。
谁都知道战局持续下去,日不落之都必然陷落,现在其余两大帝国等待的只是一封求援的急件。只要元帅求援,神圣同盟开放通向浮世德的超远程传送阵,那么两大帝国的强者们就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日不落之都。
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等来求援的消息。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
每一分每一秒,日不落之都的强者们都是在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最后的防线。在两大帝国的国都,数量众多的强者们已经云集在传送阵旁,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魔法沙漏中每落下一颗时砂,都会让他们更加的动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疑问:日不落之都,还在坚持什么呢?就只是为了不愿意放弃在黄昏之地的那点权益?可是理性的人谁都知道,绝域战场上的所谓权利,其实只是意味着责任和牺牲,哦,对了,还有荣耀。无论哪一样,似乎都不是现实的物质的利益。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最多还有四个小时。”
第94章 倒计时
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那就是日不落之都最多还能坚守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一到,若是没有援军或者是还不肯撤退,那么包括军团要塞内的三位传奇殿下在内,所有人都会战死在军团要塞的传送门前。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二十级的法师,素来以预言系法术著称。这种短时间且趋势明显的预言,几乎不会有错。听到这个预言,强者们都在沉寂着,却有一个家伙喃喃地说了句:“难道龙德施泰德宁可炸毁传送门?”由于过于寂静,这句话一下子就砸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都已是这个时候,日不落之都的强者们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可是他们还在坚持什么呢?
此时此刻,在日不落之都,劳伦斯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休息过来了。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夜、李察和水花就再也没有回来治过伤。
窗外,达克索达斯人的吼声好像越来越近了。老头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就拖着疲累的身体站了起来,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握在手里,紧盯着门的方向。他早就耗尽了不多的魔力,仅剩些能够活动的体力,此刻的劳伦斯并不比一个普通老人强多少。可是他觉得自己至少还能挥动匕首。
房间里的血气忽然变浓了。这味道不是从房内产生的,而是从窗外、门外涌进来的。
在许多地方,无数的魔法沙漏中,一颗颗金色时砂还在缓慢却坚定地滚落。每一颗时砂,都显得如此沉重。
当又一颗金色时砂掉落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突然如飓风一样席卷了所有诺兰德的人类帝国:神圣同盟的皇帝,嗜血的菲利浦,走出了旭日初升之所,与达克索达斯的两位超级强者展开决战!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这意味着菲利浦放弃了地利,放弃了军团要塞内魔法阵的加成优势,与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敌人死战。
谁都知道,如菲利浦这样的强者如果陨落,对整个神圣同盟,甚至是诺兰德人类帝国的影响有多大。一些强者强作镇定地说,神圣同盟的镇国神器,查尔斯大帝以之斩下深渊魔龙首级的巨刃屠龙者此刻就在菲利浦的手里。然而真正的强者都很清楚,在传奇一级的战斗中,就是神器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浮世德的永恒龙殿中,梵琳手中的时光沙漏突然炸成碎片,两条血线从她的眼角流下。即使是她,也无从影响这种程度战斗的结局,甚至是预测结果都做不到。付出了巨大代价后,她收获的除了迷茫,只有重伤。
仅仅十分钟,这场巅峰之战就有了结果。
菲利浦和自己的两名护卫都被抬着回到了旭日初升之所,而达克索达斯的两位超级强者却是直接退回了自己的位面,另外两位传奇则是一死一伤,伤者甚至连战死同胞的尸体都没能收殓,就匆匆逃离了战场。
战报传来,强者们顿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随即突然沉寂下来。因为战报中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条信息,菲利浦的伤势如何。
在千年帝国的帝都传送阵旁,近百名强者都在沉默着,避免提及那个最敏感的话题。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大家让一让,让我过去。”
几乎每一个强者都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然后骇然回首,看着那个并不如何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里。
距离预言的最终时刻还有三小时三十分时,千年帝国的武圣藏剑进入黄昏之地,出现在军团要塞风回雪舞之岭内。
距离最终时刻三小时零三分,又一名达克索达斯的超级强者退回本位面,两位传奇重伤遁走,达克索达斯对风回雪舞之岭的封锁就此土崩瓦解,千年帝国的强者们如潮水般涌入黑暗原野。
距离最终预言三小时整,一名神秘的女人出现在千年帝国的国都,并大步进入通向绝域战场的传送阵。
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厚重的斗篷内,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根本无法窥见丝毫她的本来容貌。她全身上下最大的特征,就是背上横背着的那把惊人巨剑。
这把巨剑的剑刃宽一米,长达四米,比著名的神品屠龙者还要大上一码,可是女人只是比正常人类略高而已,如何挥得动如此巨剑?巨剑没有剑鞘,只以兽皮索缠着,背在女人的背上,却十分稳当,丝毫没有掉落之虞。
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女人似乎可以在千年帝国国都内随意行走,直到进入魔法传送阵,一路上有许多地方等同于军事要地,却不见任何人阻拦。而位面传送阵前的强者,竟都下意识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退让。
很快,另一个小道消息开始在强者中间流传,似乎这个女人一出现在国都,迦兰帝君就立刻宣布要午睡。在这种紧要的时刻午睡?一般说来,这都是帝王不想见某些人时的托辞。那又是什么人会让迦兰帝君避而不见?
距离最终预言二小时五十五分,这个神秘的女人出现在风回雪舞之岭,随即消失在黑暗原野的深处。
二小时十一分,她又回到了风回雪舞之岭,传送回千年帝国的国都,然后如出现时一样悄然失去了行踪。
一去一回之际,她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背后的巨剑隐隐散发出惊人的煞气,似乎还在兴奋不已。但是已有眼尖的强者发现巨剑的剑锋上又多了几个细小的缺口。目送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有一名强者忽然失声道:“她是卡兰多大雪山神庙的…”
话只说到一半,她就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远方的女人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并未回头,而是似缓实快的飞走,转瞬间消失在天际。
在千年帝国有几个禁忌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卡兰多大陆所有部落的圣地,大雪山神庙的前武士长。在十数年前,正是这个女人全歼了千年帝国的远征军,并且俘获了帝君最喜欢的儿子。她不光俘虏了苍鹰的人,还俘获了他的心,然后就有了山与海殿下。
山与海到过千年帝国,苍鹰却从来没有回来过。
很多强者都在猜测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帝都,还去了黄昏之地。只可惜无论他们怎么猜测,都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所以就算命中事实也无从证实。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浮世德却突然变得热闹了很多。
在铁血大公的浮岛传送阵出口处,哥利亚伯爵意外地看到了索伦侯爵。两位阿克蒙德都是全副武装,而且都是武者的装束。他们彼此互望了一眼,几乎同时说:“你也想去日不落之都?”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怔,随后又在同一时间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来干什么,想去送死吗?”
最终,索伦和哥利亚相互怒视一眼,并肩进了通向日不落之都的传送阵。当他们在传送阵中消失之时,离最终预言的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分。
还是陆续有强者通过传送阵赶往日不落之都,可是整个神圣同盟适合且愿意战斗的强者都已经在日不落之都了,这些最后去的人多半都是不能适应绝域战场的圣域,他们也只是在诺兰德或者普通的位面战争中才能被称为强者。真正能够对战局有所贡献的没有几个。而且也不是所有真正的强者都愿意为神圣同盟的荣誉血战到底,说实话,不肯赴死的强者才是多数。
所以,预言的最终时刻不曾为他们改变。
不过,有件事情并不为人所知,那就是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达克索达斯的超级强者已经退回了本位面。
消息的传播有快有慢。在最前线舍生忘死搏杀着的人们无暇顾及发生了什么。而两大帝国帝都聚集的强者们已经在低声议论着。现在就算他们立刻动身,也来不及赶到日不落之都了。所以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全是应该如何把日不落之都夺回来。
这一刻,魔法沙漏上的刻度,正好定格在最终预言前的五十八分钟。
在日不落之都,一名圣域强者双眼都被鲜血糊住,只是凭着模糊的最后印象,发力将重剑向对手斩去。可是剑锋却当的一声斩在坚硬的石面上,溅出无数火星。
强者急忙提剑想要再斩,却愕然发现前方居然一空,一时再也找不到敌人的身影。他急忙用手擦去眼睛上的鲜血,这才发现残存的达克索达斯人正如潮水般退走,而且在视线的尽头,那些达克索达斯人并没有退回营地,而是越过营地,滚滚撤向黑暗原野的深处。
这名强者呆呆地站了片刻,再向左右望去,从并肩战斗的战友那里得到的是同样难以置信的眼神。慢慢的,一个想法才浮上他的心头:难道,我们打赢了?
达克索达斯人确实在撤退,日不落之都终于赢得最终的胜利。可是这一刻,却没有人欢呼。当人们松了一口气之后,却发现身边不止有一位强者无声无息地倒下,就此长眠。其实,他们早就该死了,却一直支撑到了现在,支撑到亲眼看到胜利的时刻。
死去的人含笑,活着的人却在流泪。
惟有恒久光辉还在燃烧。
第95章 不落之日
日不落之都,这次依然没有辜负它的名字,还是坚持到了最后,未曾陷落。
然而血战之后,幸存下来的强者却还不到三百人,其中还有近百人受了不可逆转的重伤,终生无望重归圣域。
血战结束了。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损失惨重,而达克索达斯人的损失更大一些,因此在黄昏之地的格局只有微小的变化,旭日初升之所至少在短时间内算是保住了。
神圣同盟损失了大量强者,国力一下子被圣树王朝和千年帝国甩开。然而这却是事关尊严的一战,让神圣同盟在人类国度中赢得了崇高的声望,圣树王朝和千年帝国都先后表示将会给神圣同盟援助,并开放部分战略物资的供应。许多人族的自由强者也选择加入神圣同盟,哪怕只是暂时的,却也足以支撑神圣同盟渡过眼前的危局。
恒久光辉终于熄灭了,可是那颗燃烧的火球却会在今后被视为整个军团要塞的精神图腾,交口传颂下去。
血战已经结束了好几天,但战争的痕迹依然无处不在。虽然浮世德传送过来不少工匠和后勤人员,不过现在整个日不落之都活动的还不到千人,大多忙于清理战场,重修最重要的防御魔法阵,根本无力去翻修整个要塞。
黄昏之地环境恶劣,人族中只有圣域强者才能抵挡环境的侵害。即使在神殿防护范围内的军团要塞核心区域,也不是普通人待得住的,能在这里正常活动的工匠至少得是炼金魔法师。
此时李察、白夜和水花并排躺在劳伦斯的病床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老头变成了最忙碌的一个人,每天要花大量时间在三个人身上。这种时候老头自然少不了唠唠叨叨的抱怨,埋怨他们不懂得爱惜自己,以至于伤得如此之重,都这么多天了还下不了床。
而忙完了对他们的治疗,老头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因为外面还有大批轮不到神术或魔法治疗的伤员还等着他的救治。
许多重伤的强者都被送回诺兰德治疗,而李察等人更愿意相信劳伦斯。在内心深处,李察也是不想让流砂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以免她会担心。让他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的是,流砂并不在战后神殿派来的队伍中。
虽然躺在台上丝毫不能动弹,却不妨碍李察的好心情。首先能够活下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在最终的血战后,李察才发现自己的元素世界树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三阶成长到了四阶。或许是他使用杀伤性魔法足够多的缘故,四阶的元素世界树带给李察的血脉能力是元素爆发。
这一能力使用时,可以使火球术这一类攻击魔法的伤害转变为纯粹的无属性元素伤害,并且大大提升魔法本身的威力。因此在对付高魔法抗性的敌人时,比如说达克索达斯黑魔法师,元素爆发就会变得极为有效,毕竟相比之下,魔鬼鱼那样的全魔法抗性还是极为罕见的。
在李察原定的计划中,当生命、自然世界树也达到四阶时,就会迈出通向大魔导师的关键一步。
血战结束后的第七天,李察的伤势痊愈。以他强悍如达克索达斯人一样的恢复力,居然还是比白夜和水花晚了一天才能够下床,可见李察伤势之重。
实际上,在血战最艰苦的时候,有很多次李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向水花和白夜的武器。而在事后,李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刺在我身上死不了,刺在你们身上就会要命了。”
但是这种“死不了”的小伤,累积得多了,也就能要命了。若不是有劳伦斯在,李察可难以痊愈。
一俟能够下床,李察就发现自己立刻被堆积如山的大小事情所淹没。
首先就是要修复在血战中破损严重的构装。光是白夜、水花和他自己身上的诸多构装就够他忙上三四天了,这还是指不吃不喝不睡觉的情况下。
另外,李察在日不落之都也有了不少真正的朋友,虽然其中大多数已经在血战中永眠在这块土地上,但活下来的也还有十几个。他们中大多都是称不上是强者的普通圣域,构装对他们的意义简直比神器还要巨大,因为他们一辈子也弄不到神器。
真正的强者,甚至是天位圣域,总还有能力去猎杀,得到更多的祭品,换取或购买更好的构装。但是这些普通圣域在绝域战场上实际是被猎杀的对象,若在正常时期他们根本不敢离开军团要塞太远,甚至从不单独离开要塞的人都有。
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一般是依附着商队或者军方过来,然后在这个普通人无法生存的绝地中,承担一些劳务性的工作。他们是依靠苦劳而不是功劳来生活的,他们没有能力去博取功劳,自然也就在财富和地位上与真正的强者有着巨大的差距。而且这种差距,至少在没有出现大的动荡变革之前,几乎无法缩小,只会持续地扩大。
或许对他们来说,在绝域战场积累财富的速度,比在本位面冒险或者是依附一个家族去参加位面开拓战争要快,但这种分配的规则和差距却是不分位面都真实存在的。
就如强者财富的核心,构装,对普通圣域来说三阶构装就是人生的理想,而对天位圣域而言,三阶构装却是一个底线。真正的强者如传奇法师碎梦,会视身上的三阶构装为耻辱。
血战就像一头残酷的巨兽,填进去的是血肉和生命,产出的却不必然是财富与荣耀。
众多达克索达斯人的消亡确实意味着海量的祭品,但也不要忘了恒久光辉持续燃烧,它的每一寸光辉都是从祭品中得来,所以每个人能够分得的祭品至少会减半。
绝域战场上又是一个严格的以贡献论收获的地方,日不落之都的主事者龙德施泰德元帅更是公正得等同于古板的地步,没有战果就没有分配酬劳的资格,这是不容动摇的原则。
在这次血战中,那些普通圣域凭着一腔热血死守战线,然而杀伤数字却往往非常寒酸,战损也格外的高。在战后分配中,李察的这些朋友论战绩大多数都只能拿到最基本的战争补助。这些补助,或许只够他们修复构装和购买魔法药剂,甚至可能还不够。
当李察还躺在病床上时,就不断有人来探看他,各种慰问的帖子就更多了。知道李察能够活动后,登门探望的人数量激增。其中有李察的那些朋友,也有不少幸存的天位圣域。
他们前来拜访的目的不尽相同,普通圣域大多是来约个喝酒的时间,而天位圣域们多半是为了构装而来。他们需要修复最珍贵的构装,如果有可能,也希望能够订到新的构装,好把身上不那么给力的构装换掉。
神圣同盟一共只有两名皇家构装师,传送门另一边卢诺和他的工作室已经快被待修复的构装件埋起来了。据说,卢诺不得不开始尝试把部分工序分包给其他构装工作室,否则光这次皇室征召遗留下来的活就能把他今后一年的时间全部占掉。
况且虽然没有人公开议论和比较,但是日不落之都的不少强者心里默认李察修复的构装效果更好一些。
李察能够活动的第二天,老头又晃晃悠悠地进了李察的居处,东看看,西看看,一脸准备做点坏事的样子。
李察正在工作台前聚精会神地绘制着构装,正眼都没看老头一眼。在他的工作台上,此刻放着的不是完整构装,而是七八块大小不一的拼片。
这些拼片就是修复破损构装的原材料,李察需要在上面绘出相关的功能魔法阵,再融合到原本的构装上去。其实如果遇到特殊点的构装,修复难度甚至可能还在绘制一幅新构装之上。
若非魔法材料的稀缺和成本,尤其是特殊构装的关键性材料就算有金币都无法保证能够随时收购到,否则构装师们可能根本不会开出修复这样的功能条目来。
老头看到旁边桌上放了一张纸,像是一个名单,就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是一张表,列着人名,构装的名称,和预计的时间。
名单不长,一共就十几个,全是劳伦斯认得的人。名单也很简单,一看就知道是李察准备修补构装的时间表。不过这张名单上的人,却让老头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头问道:“嗨,李察,这张名单是怎么回事,比如说这个,还有这个…怎么连一阶构装都冒出来了?”
李察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一阶构装?修一修也是可以用的嘛。他们不都是我的朋友吗?你应该知道的。”
“可是里面连一个天位圣域都没有。你朋友里面还是有几个天位圣域的啊!”
“天位圣域哪个家伙会缺那点修补构装的钱?况且他们还有优先权,不用排队的。让他们自己折腾卢诺去,我可没那时间。”
第96章 构装精华
李察说完,又补充道:“名单上那些家伙可不一样,虽然他们运气够好活下来了,但是修完了构装,可就都剩不下几个钱了。他们可不是一个人,背后都有整个家族呢。正好我还有点余力,就顺手帮他们一下。大多是些标准构装,花不了多少时间。”
“那这个呢?”老头指着名单最底下的一栏,问:“碎梦,你别告诉我这不是那位殿下。”
李察淡淡地说:“当然是碎梦殿下。我觉得自己欠了她点什么,所以给她也做件构装。当然,这件是要收钱的,正好我还缺些路费。”
“路费?你要去哪?”
这时李察刚好做完了一个拼片,舒展了一下略感僵硬的身体,笑着说:“旭日初升之所,你不觉得那里才更加适合我吗?”
老头一下子激动起来,用力挥着手臂,咆哮道:“那个鸟地方连个防御魔法阵都不全的,比这里危险得多,有什么好的!而且那是达克索达斯人刚刚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臭味!哪里比得上日不落之都?”
李察一边将完工的拼片放进封魔盒,一边说:“可我喜欢危险的地方。”
“你是不喜欢这里吧!”劳伦斯忽然道。
“也许吧。”李察平淡回应。
劳伦斯变得正经了些,说:“元帅很古板,但也很公正。平心而论,他是个不错的人。”
李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正视着老头的眼睛,同样认真地说:“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去怪他。但是我绝不可能和黑斯廷共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对元帅来说,这也是一道选择题,我或者黑斯廷,二选一,没得挑。现在我想元帅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是我走。”
“可是…”
“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任何决定都要付出代价。就算是龙德施泰德,也是如此。”停顿了一下,李察又补充道:“而且我确实觉得旭日初升之所更加适合我,和危险比起来,我更不愿意委屈地活着。”
劳伦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劝。倒是李察问他:“老头,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劳伦斯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每一块砖头的味道我都熟悉,现在已经老得都快走不动路了,不想再换地方。最后这几年,我还是想在这里呆着。”
“那好,我会常来看你的,老头!”
劳伦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堆起笑容,说:“李察,你不觉得自己也欠了我不少人情吗?”
每当这老头笑得跟朵绽放菊花一样的时候,那就肯定没什么好事。李察立刻警惕起来,问:“你想干什么?”
“送你点礼物而已,怕啥!”老头一脸自以为圣洁的表情,一路小跑出去,又一路小跑回来,把一个很有些年头的封魔盒递给了李察,手指捏过的地方还留下一道灰尘的痕迹。
李察接到手犹豫了一秒钟,忍住了用一个清洁术的冲动,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整叠的构装!看上去至少有个十来张的样子。
草草翻了一下,李察就发现这些构装构思精巧,结构精密,而且对魔力和承载力的要求都不高,绝对是顶级水准的作品。
如此多的构装,还是如此水准,这盒东西不说价值连城,换个顶级祭品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劳伦斯送出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物给自己,怎么还笑得如此猥琐?
李察随意抽出一份构装,仔细揣摩。这份构装的构思极为独特,许多功能魔法阵的搭配李察都从未见过,甚至以他的知识,里面有几个魔法阵具体是什么功能都不清楚,更不要说推算综合叠加效果了。
研究了一阵,李察却越来越疑惑,不觉问道:“这是…”
“它的功能很多,你看,这里可能小幅增加承载者的速度,这里的功能又是…”劳伦斯一口气列举了十几项构装的功能。
李察忍不住挑了挑眉,难怪他一时琢磨不出综合效果,原来这东西和经典构装的设计思路完全背道而驰。单幅构装不是功能越多就越好的,一般来说,功能越多,每项功能的效力就越低,所以在李察眼中这个构装完全就是一个鸡肋。或许它惟一的优点,就是不需要太多的承载力,有点能力基础的人就可以装上。
介绍到了最后,劳伦斯这才嘿嘿笑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其实它还有一项功能,就是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激发,然后让承载者走不动路…”
李察顿时明白了这幅奇怪构装的运作原理,这就是劳伦斯一直说的脚软构装。然而他当时没有想到的,却是所谓的脚软构装就设计思路而言完全是开了一代先河,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你看,这个魔法阵才是关键,你要在里面这样,再这样进行改动,把这三处空白填好,然后注入自己的血脉和灵魂气息,才可以完成,保证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激发这个构装。这个魔法阵也很重要,它的作用就是防止构装装载后再被拆卸。除了你之外,任何构装师想要拆除它都会给承载者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并且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其实何必要拆除它呢,真正的强者不差这点承载力,那些真靠这点承载力吃饭的家伙,有或者没有这点承载力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废物。”
老头的话不管如何的荒谬,却告诉了李察这两个功能魔法阵才是这个构装的精华,或许也是老头一生的心血所在。
李察一边选择性地把老头长篇大论的唠叨纳入脑海,同时开始衍生推演,瞬息之间,就围绕着这两个功能魔法阵构思出了一系列的构装。而且它们还为李察提供了两个全新的思路,对一名构装师来说,这才是最核心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