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时间是把屠龙刀。

李察离开日不落之都越来越远,时间越来越长,带回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珍贵。惟一让人不安的是,在日不落之都周围出现的魔鬼鱼变得越来越多。实力普通的大魔导师现在甚至要在战职者的陪同下才敢出战。

最近几次出战,李察总有某种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这种感觉非常的模糊,甚至李察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些多心了。然而,当李察站在一块小平原上,忽然发现周围异常的安静时,就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多虑了。

一共五只魔鬼鱼陆续出现,围住了李察。在它们外围,李察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魔人。这个魔人他很熟悉,正是在地裂对面见过的那一只。

“我关注你很久了。”那名魔人居然用诺兰德人类通用语向李察打着招呼。只不过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古怪,就像两块石头在互相摩擦。

“为什么?我看起来比较好吃?”

“不,是你很有潜力。而且你很可能是那种被称为‘构装师’的人。只要抓你回去,我就会有大笔的功勋奖励。”

李察淡然一笑,问:“你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想让我投降吧?”

“你很聪明。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不要反抗,我也就不会伤害你。死人对我们是没有价值的,如果你死了,那我就只好吃掉你。”

李察目光扫向四周,魔人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意,冷笑道:“不要再幻想了。为了抓你,我特意带来了五头撒索玛,你逃不掉的。”

李察这才知道在达克索达斯人口中,魔鬼鱼原来叫撒索玛,而且这头魔人的话中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些魔鬼鱼确实听从他们的指挥。

李察首先把刀匣放在了地上,然后开始认真整理装备,把身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看着他做的一切,魔人忍不住道:“你难道还想反抗?就是有三个你,也最多只能逃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相当于三个大魔导师呢?”李察淡然笑道。从他身体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精致的瓷器被打破了。

一直沉寂的幻星世界树抖落了一身的干枯树皮,开始茁壮生长!

第45章 群星之井

代表着第五阶的浓密枝条密密麻麻的涌出,将整个树冠扩大了一倍有余。这些新生的枝条、摇摆的枝叶竟都是湛蓝的群星之色。

随着枝叶的摇曳,大片湛蓝的星光从世界树上升起,像是要飞向遥远无际的天空。就在这时,阿克蒙德血脉忽然开始咆哮涌动,李察的真名从血脉深处浮出,在迪斯马森之后,虽然看似是空旷一片,却又有无形的符号存在。从幻星世界树上升起的湛蓝星光如雨般落下,汇聚在李察的真名上,点亮了其中一个片段。

撒隆,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占据了相当长的一段真名。在淡金色的真名底色上不断闪烁着湛蓝的星辉。小时候,李察曾经在月神艾露西娅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个词,那是古精灵帝国时代的神语。

撒隆,意为群星之井。

荒野上,不断响起魔人惊怒交集的吼叫,那是夹杂着达克索达斯与诺兰德双语的咆哮与怒骂。可是任由它如何狂暴,如何愤怒,魔鬼鱼却依然一头头倒下。在疯狂的进攻中,李察仿若狂风中一缕摇曳的小火苗,时刻都会熄灭,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却依然顽强地燃烧着,似乎永世都不会熄灭。

李察的动作迅若鬼魅,变幻莫测,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一次次进攻,然后反击。他每一刀落处,都会溅起血雨腥风!

在魔人的计算中,李察早该魔力耗竭了。虽然李察除了给自己加持各类辅助魔法之外,就没有出手过几个攻击法术,但是魔人早已看出,李察身上电光闪动时,就是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将魔力转换成了类似于斗气的能量。这同样会消耗魔力,而且消耗得比魔法更多。

可是李察就是没有倒下,反而是它的魔鬼鱼一头头被切碎。

魔人忽然停止了追击,现在,战场上就剩下它与李察了。

“你果然…相当于三个大魔导师!”魔人咬着牙说。

“其实不到,只是我比较会节省而已。”李察笑得阳光灿烂。确实,若论节省,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有智慧天赋的李察。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魔人肃容道。

“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为什么我觉得,应该是我吃掉你?”魔人非常认真的和李察在探讨。看得出来,智慧与计算也是它的一大优势,至少在达克索达斯位面应该是这样。

不过,达克索达斯是以混乱和黑暗著称,天然就在精确方面处于劣势。诺兰德的魔法文明却是建立在魔法数学的高度发达之上,而李察更是在整个诺兰德也站在前列的人物。

所以,李察说:“你错了。错的原因,是我比你计算的还要会节省。”

然后,李察挥刀而上,却在关键时刻吹出一口炎息。

看着在不熄的狱火中挣扎的魔人,李察却是叹了口气。这口突如其来的炎息是他最后的力量了,如果魔人能够躲过去,那李察就要落荒而逃。但是战斗往往就是这样残酷,只差最后一口气却被翻盘的战例比比皆是。

在最后的决战之前,李察是撒了谎的。那就是他并不是真的可以把魔力的使用效率提高到如此变态的程度,而是刚刚启动的真名撒隆正不断从虚空中抽取能量,化为一口蓝色古井,再从井水里徐徐挥发缕缕雾气,不断补充到李察的魔力中去,支撑着他的消耗。

群星之井使李察持续战斗的能力大幅提升,特别是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持久战以及战争中作用巨大,在绝域战场上亦是如此。

真名能力,是李察最大的秘密,哪怕他有十足的把握杀死魔人,也不会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它。

李察不喜欢让敌人死得很明白。

万一没能杀死魔人,万一魔人有某种特殊能力,可以在临死前把李察的秘密传送出去,那就不让人愉快了。

其实歌顿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粗犷狂放,真正做起事情来却是滴水不漏,绝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李察现在也不会。

魔人终于经受不住烈火的持续燃烧,倒了下去。狱火依然燃烧了一段时间,才渐渐熄灭。魔人整个外表全都被烧焦了,内部也算熟透。这样一来,他全身上下就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了。这是没办法的事,用炎息作为最后一击固然出其不意,往往可以一击必杀,但击杀对手后却多半是什么都捞不到。

李察在战场上走了一圈,勉强收割了点材料,就向日不落之都走去。随着魔鬼鱼出现得越来越多,它的特性也渐渐被揭开。这种生物内部结构出奇的简单,没有任何继续进化和生长的能力,相应的可值得收割利用的部位也不多。它最值钱的地方就是一身的皮层,那可以天然作为装备的魔抗添加物。但是在更习惯用魔法对抗魔法的诺兰德,这种东西的用途并不广泛。李察装了整整一个大背包,也不过能换几十万金币而已。这点钱对现在的李察来说聊胜于无,他只是不想空手而归而已。

另外,智慧和真实天赋带来的一个负面效果,就是让李察本能的不想去浪费任何东西。换句话说,有时候和吝啬差不多。而且更糟糕的是,这种吝啬有时还带有强迫效果。

在荒野上,李察背着巨大包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他不急不忙地走着,速度恒定不变。在绝域战场中这么久,李察觉得自己最大的提升就是耐心。就是这样走到地老天荒,他也不会感觉到枯燥。

日不落之都终于在望了。今天的守卫是两位李察的老熟人,就是曾经在李察第一次独自来到日不落之都,刁难过他的那两位圣域。现在李察知道,他们的终身成就已经止步于此,很难再有寸进,而且圣域能力也平平无奇。

这样的圣域,在绝域战场上不叫强者。不过正是这些人,构成了人类在绝域战场上的数量最庞大的底层。他们承担了许许多多真正的强者不屑为之的任务,比如说守卫和巡逻,甚至还包括某些清洁和服侍工作。他们看似微不足道,却像是一架庞大机器上的机油,缺了他们,机器就会运转得格外艰涩。这些圣域们选择到绝域战场来也是有原因的,一个是想要寻找机会突破自己的极限,另一个则是只有在这里才有可能得到祭品。为日不落之都服务,可以把酬劳累计,向日不落之都兑换祭品。

“嗨!李察!你回来了?看来收获不错!”打招呼的正是当初想要敲诈李察的中年武士,此刻热情的却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李察也笑了起来,说:“包大可不代表里面的东西好!这次比较倒霉,遇上的都是魔鬼鱼。”

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武士点了点头,同情地说:“那确实运气不够好!魔鬼鱼又难缠又不值钱。但它们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多,让很多大魔导师都不敢独自出战了。李察,你也得小心一点。”

这个人也是李察第一次来到日不落之都时,初时冷眼旁观,后来见势不妙才急忙插手的那位年长武士。

李察沉吟了一下,说:“这倒也是。下次我出去的时候,要不带你们走一次?”

前一位武士又惊又喜,就想答应下来。李察虽然还不是大魔导师,但显然他不是需要武士保护的人,战力更不是一般的大魔导师可比。和李察一起出战,说好听点是保护魔导师李察,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李察准备带他们出去走走,让他们蹭点战利品。

李察还不是大魔导师,他已经到日不落之都很久了,却还不是大魔导师。这种情况在绝域战场上虽然罕见,却也不算太少,比如白夜当年,就整整用了三年时间才正式晋入圣域。如这种压抑着战力不肯轻易晋阶的,个个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战力极度蛮横凶残。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敢这样做,普通人不晋阶圣域和魔导师就在绝域战场走动,和送死无异。

所以能够和李察一起出去战斗,收获必定丰厚。李察这次来到绝域战场,最开始每次回来都只剩下小半条命,然后伤势逐渐转轻,现在更有时毫发无伤的回来,两个守门的武士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日不落之都周围区域,李察或许已经再无对手。

面对李察的邀请,曾经威胁过李察的那名武士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摇头道:“不必了。我们都没多少希望晋级,在这里赚点祭品,足够支持家族就可以了。和你出去,我们会拖后腿的。等我们站完这班岗,再去找你喝酒吧!”

李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笑着说:“好,我喝酒的时间,你们都是知道的。”

挥别了两位守门的武士,李察就向日不落之都内走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和李察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偶尔还会停下来攀谈几句。这些人大多和守门的两位圣域一样,在日不落之都称不上强者,但其中也有几个十分强悍的人,甚至还有可以进入日暮神殿的天位圣域。无论对谁,李察都一视同仁。

第46章 已是经年

就像守门的两位武士,他们从李察刚到日不落之都时就在守门,现在也还在守门,将来会继续守门。真正的绝域战场没有他们参与的余地,在日不落之都亦是处于低层的存在。和诺兰德相比,这里是更加残酷和现实的地方,也更加的等级分明。真正的强者如白夜,如果看不顺眼这些底层圣域,甚至可以直接动手杀了,只要事后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即可,连赔偿都可以省了。

然而他们现在和李察的关系却是相当不错。

在这个世界,这些称不上强者的圣域就是最普通、最底层的人,他们有缺点,有无奈,亦有闪光之处。李察现在认为,人都是不完美的,所以他愿意和不完美的人成为朋友,原谅他们的无奈,欣赏他们的光辉处。这样慢慢的,李察的朋友就越来越多,遍及了整个日不落之都,甚至有从其它要塞赶过来的强者。

李察还是会喝酒,每次出战归来,他都会喝上一到两次。而愿意和李察喝酒的人正变得越来越多,他房间前的一块街道已经被划出来,建立了一块独立的小广场,上面放了桌椅和巨大的伞,变成了一处小小的露天酒吧。

他门口那座放信的石台原本平平无奇,现在则被有心人装上了一个精巧的栏杆,另外还有几位大魔导师在石台下种植了几株爬藤。在绝域战场的环境下,任何脆弱的生命都无法生存,这几株爬藤全靠着几位大魔导师的魔力灌注才得以活了下来。所以现在在日不落之都,李察的居处门口,是少有的几处有绿色点缀的地方。

当李察出现,开始喝酒的时候,这个小广场就像是进入了节日,到处燃烧着快乐的气氛。不过每一次,在广场上喝酒的人都分成了两批,而且泾渭分明。数量少的一方都是些真正的强者,其中不乏天位圣域。而另一方,则是如城门守卫这一类称不上强者的人,他们的数量自然远远超过那些强者。

自然,那些真正的强者不会看得起这些普通人,也不会愿意与他们混在一起。早就有强者对于这些普通人也在李察门口凑热闹颇有微词,但是既然李察表示过谁都可以来这里陪他喝一杯,那些强者自然也不会动手赶人,因为这样只会让李察感觉到不快。没有哪位强者愿意随意得罪一位构装师。

真正的强者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是抵御达克索达斯人的关键。而普通的圣域们,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依然也在出力,也在战斗着,只是发挥的作用远不及强者们而已。

所以李察对双方都是一视同仁。

在和李察喝酒时,双方的态度亦有不同,强者们对李察都很恭敬,甚至有些奉承的味道了。他们都希望李察能够优先考虑自己的构装需求,哪怕不明着说,也都希望能够给李察留下一个足够好的印象。

而强者们不屑一顾的普通人们,却都和李察有说有笑,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甚至还有些凶恶地要灌李察的酒。李察亦不和他们客气,划拳赌数,输了自是大口喝掉,若是赢了,则咬牙切齿地按着那些壮汉,直接拿了酒瓶就往他们嘴里倒!

相较之下,李察倒是和这些普通人喝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亦只有这些并不想在构装上求他的人,才会如此放得开。

或者这就是无欲则刚。

如是喝了半天,大家都有了七八分酒意,李察摇摇晃晃地和众人挥手告别,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鼾声随即响起。一众强者面面相觑,有些人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去,还有些人露出悻悻的神色。他们都很清楚,如李察这样喝醉了一睡了之,根本就不可能记得他们是谁,说过些什么。没有印象,如何能够让李察给他们需要的构装提高一两个优先级?

强者们都一一离开,普通圣域们都还留在原地,又闹了好一阵才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四下散去。许多普通圣域看着那些强者的背影,不屑地吐了口口水。他们可知道李察过目不忘的本事,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落到李察眼里,都会被他记住。就算李察没记住也没关系,他们已经把这些人都记住了,事后会告诉李察。这些普通圣域已经把李察当作真正的朋友,他们可不希望那些对李察有明确目的,又心生怨意的家伙得到李察的帮助。这些普通圣域虽然实力不强,可是在为人处世的精明却比强者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当然知道这几名强者表情之后代表的阴暗心理,因此也绝不希望他们会变得强大。

李察把看到的一切都放到一边,正酣然大睡。他全部的意识都沉浸在自己的血脉深处。刚刚破茧而生的幻星世界树几乎占据了意识的全部空间,比其余四株世界树高出将近一倍,而阿克蒙德血脉则极力扩张,构成了意识空间的天与地。天是血色的火网,地则是流淌的岩浆。扩张之后的阿克蒙德血脉,依然能够将幻星世界树包裹在内,然而幻星树最上层的湛蓝枝叶,以及扩张的根须,却执着地探出了阿克蒙德血脉的包围,在虚空中挥舞着。

阿克蒙德和幻星世界树隐隐构成了相持,虽然阿克蒙德血脉依然占据主导地位,然而却再也无法压制幻星世界树。幻星世界树的强大,从激发了李察的真名就可以看出。不过迪斯马森的强大,却显然在撒隆之上。

李察正鼾声大作,胸前被酒渍浸湿了一大片,浓密的胡须上也全是酒花。他躺在床上,连靴子也不脱,双脚直接搁在床头,不羁而放浪。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魔法铃声在房间中响起。李察的耳朵动了动,鼾声依旧。可是魔法钟声坚持不懈地响着,终于,李察长长出了口气,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睁开了双眼。在角落的一个箱子里,一具精巧的魔法钟正不停地跳跃着,发出欢快的鸣叫。魔法钟上早就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放在那里不知有多久,此刻才到了预定的时候。

听到了魔法钟声,李察嘴角边露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微笑。这个魔法钟还是他来的时候设定好时间,并扔在角落里的。当魔法钟声响起,也就意味着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黄昏之地的一年,大约相当于法罗的一年零一季,诺兰德则会度过四十余天。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李察的眼前,开始浮现一张张熟悉的脸。流砂,水花,刚德,提拉米苏,阿伽门农,尼瑞斯,奥拉尔,绯色…等等等等。恍然间,竟已和他们分开了如此之久。

难道强者之路,注定寂寞?

不管怎么说,该回去了。

李察腾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冲冲赶到浴室,除去衣服,打了一大盆凉水,当头给自己浇了下去。冰寒刺骨的水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精神也为之振奋。李察呼出一口白气,挺直了胸膛,走到了镜前,却一下怔住。

镜中的人,是个一头长发,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粗犷中带着凛凛杀气,哪还有半分过去儒雅俊秀的样子?或许只有那一双带着明显精灵特征的美丽眼睛,还依稀有着几分过去的影子。看到镜中的自己,李察呆了许久,才认出这确实就是自己。如果说风格,倒是和歌顿有些神似。

李察忽然大笑,至少现在,他知道了歌顿的样子是怎么来的。

他吹着口哨,随手抄起精灵长刀,就用一米多长的刀锋切削头发,并且刮去了胡子。转眼之间,镜中人又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不过现在的李察已经脱尽了清秀的气质,而是如白夜那样带上了一缕掩饰不住的浓郁杀气。

李察上身前倾,凑近了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片刻后才收起了长刀,背上了角落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封魔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在门口,一位中年圣域强者正把一封信郑而重之地放在李察门口的石台上。他满脸希冀和忐忑,放信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着。他或许遇到了力量的瓶颈,或许已经存够了足够购买一幅构装的资本,总而言之,现在李察就是他提升实力的最大希望。

当李察出门的时候,这位圣域强者不经意地向李察看了一眼,目光就又落在了自己手中的信上。他感觉信放的位置有些不舒服,就动手整理了一下,再看了看,又忍不住整理了一下。看到这一幕,李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背着行囊远去。经过劳伦斯住处的时候,他向里面喊了一句:“老头!我先回去一段时间!”

里面传出劳伦斯公鸭一样的声音:“快滚!别浪费了我的心血,多干几个!另外,记得那张名单!”

一提到那张五十年前的名单,李察的脸立刻有些发绿,说:“名单?我已经忘了!”然后不等劳伦斯追出来大骂,他就匆匆远去。

在李察的居处门口,那名圣域强者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信摆放了一个别致的角度,左看右看,方才满意。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刚刚经过的年轻人,似乎有些面熟。

第47章 心情愉悦

浮世德并不宁静。

整个神圣同盟都在谈论着陛下一举收复旭日初升之所的不世武功,兴奋得无以复加。时隔多年之后,嗜血的菲利浦之名再度传遍天下。人们这才想起了皇帝陛下青年时代的种种辉煌事迹,甚至有人翻出了当年的一些肖像画。那时的菲利浦虽不英俊,但就那么一站,自然就有一种霸气在。

现在,那些过去私底下议论着菲利浦的人口风全都变了。同样是吃得脑满肠肥,在收复旭日初升之所前,就是混吃等死,但收复了旭日初升之所后,现在叫做韬光养晦。

当李察重归诺兰德时,居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一回浮世德,李察把东西放下,就背上大封魔箱,直接来到永恒龙殿。接待他的依旧是诺兰大神官。诺兰明显容光焕发,对李察也显得非常热情。在过去的一年中,她光是从收购法罗矿产中所赚取的差价,就已经多达上百万金币。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身为永恒龙殿的大神官,诺兰本身其实并不怎么需要钱,可是她有家族和亲人,还有许多需要照顾的朋友和关系,钱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

“李察,好久不见!你在绝域战场中过了多久,一年?等等…”诺兰突然顿住,上上下下仔细看着李察,面露惊讶:“李察,你怎么还不是大魔导师?这不可能是你的瓶颈啊!可是你确实有些变化,嗯,变得很厉害。”

“变化?”李察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可是那里光秃秃的,早已剃得干净,他什么都没有摸到。如此,李察更不清楚诺兰说的变化是什么了。

诺兰自己也说不出来。李察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点杀气而已,从绝域战场上回来的,人人都会带上一身杀气,像李察这么少的反而不太正常。但是诺兰越看,就越是觉得李察的变化大,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李察是气质变了。

“不说这个了。李察,你终于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诺兰问。

“第一,是来见见梵琳和流砂。另外一件事,自然是献祭。”李察边说,一边把背上的封魔箱扔在了地上。

诺兰的眼光厉害,一眼就看出那个封魔箱是个空间装备,里面装的祭品肯定不在少数,双眼禁不住一亮。不过她却克制住了自己,没有问李察想要谁主持献祭,而是对李察说:“流砂还需要过点时间才能回来。而梵琳大神官最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为什么?”李察有些好奇地问。

“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心情其实极差。你确定还要见她吗?”

“这个…”李察倒真是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名神殿武士匆匆从后殿赶来,看到了诺兰和李察,立刻说:“李察大人,梵琳大神官知道您来了,希望您现在就能够去见她。”

“好,我马上就来。”说完,李察向诺兰点头示意,就跟着武士来到了后殿梵琳专属的殿堂内。

梵琳的这间大殿和李察上次来时一样,干净得让人有种空旷的感觉。此刻这里没有任何的家具饰物,梵琳直接盘膝坐在地上,李察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对面坐下。

梵琳的目光越过李察,不知落到哪一个位面处。她沉默,李察也就沉默着,不去打扰她的思绪。

过了许久,梵琳才悠悠地叹了口气,把思绪收了回来,双眸中重新有了生气和神采。她看了看李察,流转的目光瞬间穿透了他。李察猛然打了个寒战,似乎所有的秘密都被梵琳所洞悉,不觉骇然。

梵琳眼眸深处的三枚时光沙漏徐徐消失,目光也不再具有让李察畏惧的洞悉力量。她看着李察,眼神中有着明显的赞赏,说:“你在绝域战场这一年收获很大啊!”

“只是按计划在进行。”李察老老实实地说。

“还准备呆几年再晋入大魔导师?”梵琳问。

这个问题,李察早就不知道想了多久,立刻就说:“至少四年吧,有可能还要更长一些。目前我就只能想到这么多。”

“四年,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长一些。我原本以为三年就足够了。”梵琳一边说,一边挥手,大殿中凭空起了少许时光之力,凝聚成一套茶具。也不见梵琳沏茶,而是拿起茶壶就倒,从壶嘴里自然而然的就倒出一缕清茶,茶香顷刻间满溢大殿。

梵琳推了一杯茶给李察,自己则拿起另一杯浅浅饮着。

李察喝了一口茶,立刻喷出一口清气,赞道:“好茶!”然后,他才整理了一下思路,对梵琳说:“正常来说,三年确实够了。但我并不是一个可以放下一切,一个人在强者之途上走下去的人。我还有很多的责任,我需要照顾领地,开拓位面,并且提升追随者们的实力。另外,还有许多承诺需要去完成。”

梵琳点了点头,悠悠地问:“你在绝域战场中见过菲利浦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李察苦笑,说:“陛下收复的是旭日初升之所,那种程度的战斗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怎么可能参与得进去?陛下一直没有来过日不落之都,我也就没有见过他。最近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过陛下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是还驻守在旭日初升之所,还是去了其它什么地方。等我再回绝域战场时,会想办法打听一下陛下的消息。”

“不用。我只要隔段时间知道他的状态就可以了,无须刻意打听。”梵琳说。

李察看着梵琳,却见她云淡风轻,恬恬淡淡的,根本不像是生气或者是牵挂着菲利浦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

梵琳看了李察的表情,不禁笑道:“臭小子,又在胡想什么!”

“我在想,陛下冒的风险可不小呢,您为何不去帮帮他?”

梵琳轻叹一声,说:“我是不能离开这座永恒龙殿的,除非永恒与时光之龙找到了另一个可以替代我的神眷者。”

“流砂?”李察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梵琳点了点头。

李察很快镇定下来,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而是把所有的问题都放在了心里。梵琳看了,眼眸神处闪过一线感慨,又在心底轻叹一声。

太像了。

李察和流砂,几乎和当年的菲利浦和梵琳一模一样,做事的方式、所走的道路也极为类似。他们两个,其实正不知不觉的走在菲利浦和梵琳的老路上。李察和流砂都太聪明,也想得太多,总想着是否能够为对方多做些什么,却忘记了去问问这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年轻的时候,总想思虑周详,却不知道这恰是顾虑重重,反而推远了彼此的距离。然而,这就是青春。

梵琳终是决定再推他们一下,于是说:“现在这暂时还不是问题,我还不想离开这座神殿呢。所以你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在一起,多说说话,多在一起战斗吧,流砂是个很好的帮手。”

李察仔细揣摩着梵琳的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含义,于是问:“梵琳殿下,如果您离开了神殿,会去哪里?”

“去一个无光的世界。具体在哪里,我却是不能说的,就是想说,也说不出。如果我们在神殿中呆得累了,就可以选择去那个地方。然后,新的神眷者就需要接管龙殿。”梵琳说。

梵琳的声音柔和而动听,李察却听得隐有阵阵寒意。

他听出了梵琳的意思,那就是当梵琳厌倦了坐守龙殿的生活,前往另一个世界时,流砂就需要接手梵琳的位置。或许这其中还有某些条件可以脱身,但现在流砂显然是不具备这些条件的。李察是极聪明的,立刻想到了前几次梵琳要求他给流砂分配神恩的事。显然,大量的神恩或许就是其中的关键。

“是不是和献祭有关?”李察试探着问。

梵琳笑而不语。李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件事也是说不出来的。永恒与时光之龙威能无穷,有太多的手段让人们,特别是它的神术者无法泄露出不该说的机密。所以梵琳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诱导。

那就确实和神恩有关了。

李察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这次带来不少的祭品。能不能再安排两次…”

梵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制止李察再说下去,然后笑笑,说:“坏事偶尔干一次两次还是可以的,干多了可就不好了。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心情足够好,就可以在这里一直呆下去。这件事,可没什么人能够勉强得了我。”

“但是…这会不会牺牲太大了。”李察问。他很在乎流砂,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要为流砂牺牲。

“所以,我需要心情好,心情好,就不会想走。”梵琳笑着,笑得像只狐狸。她开心的时候,原来也可以风情无双。

“那怎么能让您心情好呢?”李察立刻谦虚地问。

“现在啊,很简单!你去绝域战场的时候,给我看牢那个死胖子!若是他敢和什么女人勾勾搭搭,立刻回来告诉我!就是达克索达斯女人也不行!”梵琳一脸杀气。

第48章 还是不要知道

李察无言。

在绝域战场那种地方勾搭女人?那种地方会有什么样的女人?李察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白夜这个杀神。至于达克索达斯,李察就没遇到过可以用女人来形容的种族,最多说是雌性。

“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李察咬牙道。这么一点小事,哪还有推托的余地?

回到诺兰德的第一时间,李察就派人去召集追随者。现在他左右无事,于是就和梵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倒是听到了不少大神官的往事。梵琳今天的话也格外的多,什么都可以和李察说。

茶喝过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应李察的要求,从时光之力凝聚成的小茶壶里倒出来的就变成了酒。有了酒,李察就变得更加收放自如,和梵琳有说有笑地聊着,就像一对多年知心的好友。

“你这小子,变得越来越胆大了嘛!简直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还敢开我的玩笑!”梵琳忽然似笑非笑地说。

李察嘿嘿一笑,说:“这不是为了讨您的欢心吗?”

梵琳唇边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问:“你这算是为了流砂?”

“是的,所以只好委屈您了。”李察厚着脸皮说。他发现,自己的性格似乎正在转变,而转变的起因,却是在绝域战场上经常和那些处于底层的普通圣域喝酒喧闹。

梵琳却不想这样放过李察:“真是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你为了山与海可以去卡兰多,差点死掉。为了苏海伦又一言不发的就去了绝域战场。那流砂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地位,你准备怎么处理她们三个之间的关系?”

李察毫不奇怪梵琳知道得如此之多,她只要愿意,几乎没有任何不能够知道的事情。当然,使用这种强悍逆天的能力,梵琳也必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梵琳能够知道这么多,可见她对流砂和李察的重视,只不过,她的问题太过尖锐,直接刺中了李察一直不敢去面对的软肋,让李察一时无声,忽略了梵琳背后的关注。

“我…”李察张了张口,却没有了下文。他低着头,用力搓着双手,自己亦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词,该从哪里开始。

“先说说流砂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吧!为什么你去绝域战场前,都不来见她一面。”梵琳提醒着李察。

“我也说不清楚,让我想想…”李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抬起了头,说:“老师,流砂和山与海,谁更重要,我也无法分辨。她们对我都非常重要,重要到了我必须为她们付出一切的地步,所以我说不出来。去卡兰多,去绝域战场,都是我必须去做的,没有任何理由回避。至于没有来见流砂,那是因为我知道,一旦见到了她,我恐怕就去不了绝域战场了。这种情况,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不能让它出现。我必须去。”

梵琳继续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追问道:“那她们三个人谁更重要一些?如果以后她们起了冲突呢,你准备怎么做?”

这又是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尖锐到李察根本都不曾去想。但既然梵琳这样问了,那就必须回答。

李察坐直了身体,整整想了几分钟,忽然连续倒了几大杯酒,连续饮尽,脸上迅速泛起大片潮红。直到酒意冲上头顶,李察才歉然地说:“抱歉,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我才能说出最本能的话。我想,是这样的…”

李察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似有所感,猛然转头望去。

在大殿门口,站着流砂。

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并不是如何的漂亮,亦没有万种风情,她只是平淡着,平淡得让人几乎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可若是她一旦真的远去,留下的空白,却是如此巨大,大到让人无法呼吸。

李察没想到流砂会在这个时间出现,愕然站起。可还没等他说话,流砂已如飞而来,一个飞扑就把他压倒在地,然后重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流砂,你怎么会回来的这么早?”李察一句话没问完,就被流砂按住了口。

“你等等,有什么呆会再说。现在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要和这个老女人说!”流砂杀气腾腾地说。

李察一头雾水,却被流砂连推带挤地轰出了大殿,然后沉重的殿门轰的一声就被关上。李察也只能耸耸肩,靠在墙上,等待着里面两代神眷者谈点什么结果出来。至于她们会谈些什么,李察却全无头绪。

他的智慧天赋就是进化到十阶,也不可能猜出两个女人在一起时谈话的内容。

在大殿内,流砂紧握双拳,站在梵琳面前,如一头捍卫领地的小狮子,怒得头发都要根根竖起!

“老女人!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问他那些问题,为什么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他?”流砂几乎是在咆哮了。

梵琳依然笑得温润美丽,若一块暖玉,缓缓地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眼看着就要把他的实话逼出来了。这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吗?”

流砂气势忽然一时泄尽,颓然坐下,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揉搓着头发,说:“我忽然不想知道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如果…总而言之,我不要知道!”

在流砂内心中,这个问题早就反复想过无数遍了。排位顺序,真的重要吗?第一又如何,最后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