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到距离城墙不到两百米时，李察知道，快要进入魔法塔的攻击范围了，于是下令全军分散。
一千多名战士分成数十支小规模的队伍，彼此之间拉开至少二十米的距离，然后继续向城内推进。一时之间，战场最密集、规模也最大的队伍就是李察所在的中军了。
翡翠城中，叛军首领恩德将军双眉骤然紧锁，心中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以往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丽娜早已飞到空中大显神威，那头飞翔的巨龙也会从空中倾泻下成片的烈焰。普通战士在这场战斗中发挥的作用只比点缀稍稍强点。双方战士基本都在自行作战，不想也无力插手恩德和丽娜之间的对决。
而恩德需要做的只是在抑魔领域的帮助下死死缠住丽娜，时刻对她造成威胁，让她无法放开手脚攻击魔法塔。然后空余的魔法塔可以视情况及时切换成攻击状态，有魔法辅助攻击的军队战力完全不同，那些精锐的阿克蒙德战士就会死伤惨重。
虽然在丽娜和恩德这类强者的眼中，普通战士之间的战斗只是战争的点缀，但那毕竟是精锐的战士，伤亡得多了，丽娜也会心疼，然后不得不退却。
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
敌人上来就摆出严整的军阵，打击直指叛军软肋：缺乏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几轮箭雨覆盖打击之后，就对叛军的士气造成沉重打击。而龙法师丽娜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只是跟随着中军徐徐前进。
第29章 静坐战争
看这样子，难道敌人想要依靠军队来决定胜负？恩德觉得难以置信。放着一个具备单兵压倒优势的龙法师不用，真的想要靠军队强攻翡翠之城？
恩德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头，他一头短发虽已半黑半白，却根根如钢针竖立。每当摸着刚硬寸发时，他总会对自己充满信心。然而这一次却失去了效果。
眼前的局势是恩德最不愿意看到的。叛军和阿克蒙德位面军的战斗力还有差距，一旦军队战败，阿克蒙德战士们涌入翡翠城，那也意味着败局。
这些战士们虽然对恩德本人构不成多大威胁，但他们可以攻进魔法塔。在塔内这种狭窄地势的战斗，那些法师可不是战士们的对手，单靠数量就能堆死了。一旦失去魔法塔的援助，恩德就得立刻逃跑。如果动作稍慢，他在龙法师手下逃都逃不掉。
丽娜可不是普通的大魔导师。
一片朦胧的光幕从空而降，笼罩住整个翡翠之城。三座魔法塔的抑魔领域已经全面展开，在辽阔区域内，任何魔法的威力都会被削弱一至两个等级。
阿克蒙德军队已经进入最外围的一号魔法塔攻击范围内。但是看到战士们那种极为分散的队形，恩德却再次犹豫了，终于没让魔法塔攻击。
阿克蒙德军队此时的推进方式又慢又奇怪，那种零散的队形，正面遇上敌人大部队的话，等于自己送上门去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而魔法塔若是现在发动，一次攻击最多覆盖三支小队。初级魔法塔魔力池有限，能够支持的攻击次数有限。宝贵的魔力，必须留在最关键的地方。
这个时候，丽娜终于缓缓飞上了天空！
看到凌空而立的龙法师，恩德更不敢让魔法塔随意攻击了。按照过往的经验，接下来就该是铺天盖地的魔法倾泻轰炸了。
“抑魔领域！”恩德拔出双手巨剑，跃上城墙，高声叫着。即使没有他的命令，魔法塔中的法师看到龙法师已然升空，也迅速把抑魔领域的范围和强度都加到最大。
丽娜双手张开，就要吟唱咒语，下方忽然传来李察的声音：“等等，先不要攻击。你就呆在那里！”
龙法师一怔，不明白李察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停下了攻击动作，就那样飘浮在空中。
奇怪的僵持，还不到一分钟，恩德的脸色就变了。维持抑魔领域也非常的消耗魔力，而阿克蒙德军队的队形一变，正在迅速收拢，飞速向城中攻来。这位年过半百、身经百战的圣域强者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必须拦截攻城部队，但不能是他，魔法塔也不能浪费攻击，而且从抑魔领域切换到攻击状态需要时间。最糟糕的是丽娜还没有主动攻击，所以无法决定把她牵制在哪片区域里。虽然龙法师现在凝立空中，按理说也算是被牵制住了，但是一个尚未出手的法师，你计算不到她下面要做些什么。
恩德一阵心浮气躁，几乎想要主动攻击。只是这么一犹豫间，恩德却发现己方形势已非常危急！
看到李察的部队重新集结，扑向城墙一段巨大的缺口，恩德终于无奈高叫：“全军迎击！”
一队队叛军冲向缺口，试图把阿克蒙德的军队拦在城外。双方的军队终于绞杀在一起！
阿克蒙德一方七八名低级牧师在重重保护下，不断为己方战士加持着各种各样的神术效果。叛军却没有参战牧师。
熊彼德家族在失去位面控制权的时候，同时损失了所有在这个位面的家族牧师。诺兰德的位面内战准则之一，就是不给对方留下任何一个牧师，即使不杀掉也会全部驱逐。
“三至十中队后撤二十米，一、二、十至十四队突击！”李察一声令下，中军十余个大嗓门的士兵就同声高喊，同时旗语、魔法声音放大等多种手段并行使用，转眼间就将命令传递到各个中队。
于是中线战士缓缓后退，而两翼却逆流杀上！双方阵线交错，战士们厮杀在一起。李察的军队阵形一变，立刻把叛军从城墙缺口中吸了出来，形成一个突出部，被三面包围了狠杀！
丽娜感觉自己已找到了进攻良机，于是高叫：“李察！”
“不要动！”李察严厉回应，然后依旧不断下令：“三至十中队停步，维持战线。第三、五、七、九中队突进！…现在收缩，第六、十中队突进！…收缩…”
随着李察的命令，人数原本就占优的阿克蒙德军队围住了叛军，不时有一队队战士突然发力，迅猛突入敌阵大杀一阵，又缩了回去。
如此反复，李察的军队就如一具硕大的磨盘，缓缓研磨、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四百长弓手依旧集火，没有支援己方的步兵们，而是一段段收割扫荡着城墙上和暴露出来的叛军小股部队。但正因为他们的存在，却让叛军不敢集结成密集防御阵形。高精准度的抛射，就是密集队形的梦魇。箭雨可不受抑魔领域的限制。
“李察！”丽娜又叫了起来，可是她的请战得到的却依然是李察的一句：“先等着！”
龙法师不动，恩德和一号魔法塔也不能有任何动作，而抑魔领域却不得不维持在最大限度上。虽然后面的二号和三号魔法塔偶尔会发动一次魔法攻击，但是双方的军队主力已经完成对冲并且缠战到了一起，魔法攻击的效果实在不怎么好。
空中的龙法师仅仅是面露不满，可恩德却已是额头见汗了。他脸露挣扎，冲和不冲都是一样，这就难办了。他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察的指挥极为精到狠辣，每次突击都是冲在叛军最混乱的地方，然后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叛军正在迅速失血，持续下去，全面溃败就只是时间问题。而且直到现在，天空中恐怖的龙法师还没有任何动作。谁也不知道，何时恐怖的火雨龙焰就会从天而降。
尼瑞斯和阿伽门农都被李察安排在中军后部，李察的说法是让他们保护中军后阵不被偷袭。可是现在叛军被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哪有余力偷袭？两个年轻人手提传奇神兵，空自坐拥强悍武力，却无用武之地！
尼瑞斯看了半天，总算看出了一点端倪，禁不住向阿伽门农问道：“这个李察，他不是想就这样打赢吧？”
阿伽门农脸色有异，缓缓地说：“已经打赢了。”
“那我们呢？”尼瑞斯仍然无法接受就在眼前的一场大战，自己最后却只落个当观众的结局。
“显然，被无视了。”阿伽门农一向不给四皇子留面子，也不给自己留面子。
“骑兵！右向前进！从城墙第三处缺口入城，攻击二号魔法塔！”李察终于开始调动骑兵。百名轻骑策动战马，兜了一个大圈，绕过正面战场，直接扑向城墙缺口，兵锋直指战线后方的二号魔法塔。
李察的骑兵一动，恩德的脸色即刻大变，他知道自己再无选择，于是腾空而起。他刚想命令魔法塔攻击，李察终于对丽娜说：“可以召唤巨龙了。”
龙法师总算等来了这句话，于是急促诵念咒语！
她的咒语又快又疾，本身也短得出奇，顷刻间她背后的天空中已出现了一道空间门，一头通体深红色的巨龙从空间门中冲出！那头庞然的生物展开巨大双翼，在天空中无比威严地盘旋一周，然后俯冲而下，一声响彻天空的龙吟过后，大片大片的龙炎当空洒下，全部落向一号魔法塔！
一头成年红龙！
虽然知道丽娜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召唤一头红龙，可是当看到真正的红龙在天空中翱翔时，那种震撼依然难以用言语形容。
红龙召唤本是传奇魔法，现在却出现在丽娜身上，所以才说，龙法师是大魔导师中特殊的一个。她的外号也由此而来。
相隔遥远，但是空中的龙威依然洒下，李察胯下的战马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李察自己也感到阵阵的心悸。然而他随即恢复了正常，一个大魔法师在意志上本就具备优势，李察的意志又尤为坚定如钢。
李察仔细看了一眼空中的红龙，用了整整半分钟时间才判断出这头红龙有十九级的实力。论战力，红龙已经超过了丽娜本身。
空中的丽娜向一号魔法塔一指，叫道：“卡罗！全力攻击这座魔法塔！”
红龙回以一声长长的龙吟，仰头爬升高度，然后再次俯冲而下，又是一片炽热的龙炎洒向一号魔法塔。
魔法塔塔顶光芒闪耀，一个肉眼可见的魔法光幕将整个魔法塔保护在内。龙炎冲撞在魔法光幕上，即刻猛烈燃烧，把光幕推得明暗不定，随时都有可能湮灭。但是每当防御光幕过度暗淡时，就会从魔法塔内得到补充，重新变得闪亮。
然而，如果仅仅是这样，最低级的魔法塔肯定抵挡不住红龙的吐息。恩德已冲天而起，暴喝一声，巨剑凌空劈斩，一道巨大的月牙形剑气离剑飞出，狠狠撞在红龙第二道吐息上，与龙炎一同湮灭。
红龙吐出的龙炎一入抑魔领域，色泽即由亮红变成了深红，温度下降了许多，威力也由此大减，以至于恩德都能轻易应付。红龙卡罗愤怒的咆哮着，再次喷洒下大片龙炎。
然而恩德要应付的并不只是红龙卡罗。
李察那让他绝望的声音再次响起：“丽娜！目标一号魔法塔，全力施法！”
龙法师终于得到了全力出手的机会，于是双手一挥，一片红色火焰在双手间生成，喷薄而出，在空中蜿蜒前进，扑向了一号魔法塔，宛如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这是龙法师丽娜独有的魔法，龙炎冲击，发出的火焰与龙炎类似，没有强力的冲击爆破，却粘性极强，而且射程远远超过普通的火球术。
第一道龙炎冲击向魔法塔而去，恩德如临大敌，怒喝一声，连出两道剑气，才将龙炎冲击劈散。现在战斗仿佛又回到了前两次，那时龙法师就是不断和恩德与魔法塔拼消耗。然而，这次的局势却有了根本的不同。
看到丽娜又射出了第二道龙炎冲击，李察高高举起右手，向前狠狠一劈，喝道：“流砂！沸腾！”
神术沸腾！
那道透着琥珀色的神芒并不是亮在李察身上，而是闪耀在龙法师身上！
一时之间，丽娜只觉得全身所有的魔力都在燃烧，炽热得如同坠入火山！
“丽娜！最快速度攻击一号魔法塔，只用龙炎冲击！”李察高声叫道。龙法师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命令，一道又一道龙炎冲击在双手间生成，前后相连，成为一道流炎的瀑布，冲向远方的魔法塔！一瞬间，龙法师就发出了超过二十道龙炎冲击。
看着扑面而来的龙炎天瀑，恩德所有的须发都竖了起来！他睁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全身僵硬得如同中了石化术，一时心中尽是空白！巨大的恐惧已扼住了他全部的思绪，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站在海边，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数十米高的海啸巨潮一样。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大魔导师在几秒钟内倾泻全部魔力的情形？那种威力，几乎和传奇法师相当。
恩德本能地想躲，却不由自主地想了想：“后面是魔法塔，如果躲了…”
如此龙炎流瀑，如果冲击在一号魔法塔上，即刻就会摧毁它。三座魔法塔缺了一座，更不可能抵挡住阿克蒙德大军的进攻。哪怕是丽娜单身前来，都难以阻挡她。龙法师虽然自身只是大魔导师，但却是特殊的一个。独特的血脉能力加上构装强化，使她能够固定的召唤红龙卡罗来共同战斗。所以龙法师真实的战斗力相当于一个大魔导师加上一头成年红龙，完全可以打得只是普通圣域的恩德全无还手之力。
就是知道一退的后果，恩德才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龙炎流瀑来得实在太快，快到不可思议、不可闪避！当龙炎如大河，奔流而过时，恩德才知道，他就是退却了，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
龙炎吞没了恩德，也吞没了一号魔法塔。
战局已定。
由始至终，李察始终没有使用哪怕是最低级的一个魔法。
尼瑞斯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犹然难以置信看到的一切：“结束了？”
“嗯。”阿伽门农一向惜字如金。
“可是，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那…那是魔法吗？”尼瑞斯看着丽娜。虽然龙法师已摇摇欲坠，可是却丝毫无损在尼瑞斯心中的光辉形象。在龙法师的龙炎流瀑前，逃得稍慢，哪怕是圣域都会瞬间化灰。
在龙炎天瀑前，尼瑞斯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逃命的速度。
“是流砂的神术。”阿伽门农的眼力显然比尼瑞斯要强一些。
尼瑞斯这才望向流砂，怔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破晓之流砂？”
阿伽门农缓慢地点了点头。
“神眷者，果然都是…”果然都是什么，尼瑞斯却没有说出来。就算是皇子，也有很多话是不能乱说的。
“李察才是变态！”阿伽门农下了断言，并且无意中补上了尼瑞斯没有说出的下半句。
没有人敢说永恒与时光之龙的神眷者是变态，哪怕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当龙法师一头从天空栽落，并且狼狈万分地摔了下狠的之后，战争终于回到了它原本的轨道。战争，原本应该是属于战士们的战争。
在恩德死后，叛军终于崩溃，开始四下逃跑。
而阿克蒙德的战士们则在李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推进，一路肃清追剿残敌，并且将投降的叛军圈押。战斗至此胜利已是时间问题。
三号魔法塔投降了，里面的法师关闭了魔法塔护罩，鱼贯走出，等候处置。二号魔法塔则经历了惨烈的战斗，阿克蒙德的百名骑士顶着魔法轰击，冲入魔法塔内，逐层上攻。魔法塔内法师和战士的组合还是极具威力，骑士们几乎是靠人命堆出一条通向顶层的道路。当二号魔法塔被攻占时，算上在冲锋途中倒在魔法轰击下的，百名骑士活下来的只有四十余人。
在李察的计划中，这部分原本就可能是伤亡最大的。
红龙卡罗这次没有在魔法塔上消耗掉所有力量，因此依然翱翔在天空中，时时扑向地面，用利爪和獠牙终结一个个叛军的生命，直到召唤时间结束，它才不甘地咆哮一声，徐徐消失。
大局已定，李察没有再指挥，而是放手让军官们去自行清扫战场。他则下马，走向丽娜。龙法师从空中摔落后，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察一惊，仔细检查后才发现龙法师只是魔力消耗过度，这才放下了心。可是丽娜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力，消耗如此之大？她毕竟是大魔导师。
于是李察抬头，看向流砂。
流砂悄悄吐了下舌头，小嘴无声地动了动。李察看唇语，知道她说的是：“只是小小惩罚一下这个老女人而已！”
从这句话中，可以读出许多东西。但是李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魔力消耗过度的龙法师最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翡翠之城的城主府内，也是她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李察坐在床边，带着迷人的微笑，说：“看来我的运气比较好，不需要六天那么多。”
丽娜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李察。李察有些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没发现上面沾了什么东西，于是问：“怎么了？”
龙法师忽然意兴阑珊，说：“忽然觉得…不，不，没什么。既然叛乱已经平息，你就可以回去了，这里有我呢！”
李察不明白丽娜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消沉，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但如大魔导师这样的强者，都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他只是坐了一会，见丽娜没有进一步说话的意思，就离开了房间。
该是回诺兰德的时候了。
下午，李察就带着流砂和两位没能捞到武勋的贵公子离开了绿森位面。临走时当然带了一些本位面的特产，一种韧性强度都非常出色的木材，这是制造长弓的上好材料，放到诺兰德，大约值个几万金币的样子。但如果是法罗，可就是十几万金币了。最佳之处还在于，这是一种普通物质，不带半点魔法属性，因此装进空间装备后，通过传送门几乎不增加额外费用。
李察和流砂先行进入传送门，然后是两位年轻人。可是在踏进传送门之前，尼瑞斯忍不住又问了阿伽门农一次：“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不然还要怎样？”
“这样一场荡气回肠的战争，难道不应该我们是主角吗？”尼瑞斯不甘地问。
这个问题，就连阿伽门农也答不上来。
他们两个在这场位面之旅中惟一的作用，就是帮李察拖了几吨木头回去。
当李察回到诺兰德时，皇室承诺交付的货物已经到了。
李察立刻第一时间赶往仓库，城堡仓库现在防御严密，不光有歌顿的几名亲卫在看守，而且还有整整一个小队的皇家卫士驻扎在那里。
仓库内，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个足有一人长半人多高的大封魔箱。皇家卫士小队长一一打开，并且递上清单。
其中六个封魔箱内装的全是一打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长剑，上面闪耀的魔法光芒和森森寒气说明这是一批附加了锋锐和寒冷效果的魔法长剑，且是由拉菲精铁打制，比普通高碳钢耐久要强出整整一个等级。每个封魔箱内都是五十把无鞘的长剑，剑锋上涂抹着厚厚的寒地鲸油，以保护剑锋和魔力不会流失。六个箱子就是三百把魔法长剑。
另外两个封魔箱内一个装着二十具小而精巧的魔法单人强弩，附加精准、增程两个效果，材质同样比普通魔法弩高出一个等级，全是由冰杉木为主材制成。冰杉木就是李察刚刚从绿森位面带回来的那种木材，经过皇家武器作坊制弓大师的特殊工艺处理，无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比熊彼德自己家族工坊出品的还要强上一个等级。
另一个箱中则是配套的弩箭，共计两千支。三分之一附加了自然类毒素，三分之一是破甲，另外三分之一则是增程。
最后两个封魔箱则是手盾和甲叶。甲叶可以附加到盔甲上，强化防御力。除了甲叶是单附魔效果外，手盾同样是双附魔外加加强材质制成。
第30章 那个男人
这十箱的附魔装备都是精品，市面总价大致在百万金币左右，但是不事先下订单，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如此大批量，规格又统一的制式品。也只有皇室和几个大豪门才能够轻易从库房内拿出这么多的精品装备来。
这批物资就是李察将六件构装交给皇室换得的部分回报。法罗位面的魔法文明较诺兰德相差至少几百年，这批附魔武装在法罗位面可以卖出三倍的价格。
如此，李察这次位面之旅才算开始有所赢利。
清点交收了装备后，皇家卫士们才离去。李察于是调了两个神殿卫士在仓库轮值护卫。
当皇家卫士们离开后，李察亲手把封魔箱一一盖好，用魔力封闭。然后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轻轻出了口气。屁股底下坐着的就是一百万金币，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就在几年前，歌顿从位面中一年获得的总收益也还不到百万金币。可是现在，歌顿一年的收益就在自己屁股底下坐着了。
正如一句古话所说，构装师的十指之间流淌的都是金砂。
仓库中的空气微凉而略带潮湿，在那场暴乱里，仓库的恒温魔法阵被破坏了一角，虽然总体上还能使用，但是偶尔会停止运转，于是变得有点像传统地窖的气息，呼吸时都会感受到那种沉重而宁寂的味道。
李察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静静地坐着，回想着过去的一些往事。从屁股下面这些封魔箱来说，李察已经比同龄的歌顿都要强了。不知道歌顿看到这些时，会想些什么，又会说些什么。
只是，也许，那个男人再也看不到这一切。
李察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喝一杯。
当他大步走出库房时，天色才略略昏暗，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李察没有去餐厅，而是回到书房，吩咐管家送一瓶白兰地和几片面包过来，然后就坐在桌边，铺开了信纸，准备分别给苏海伦和山与海写一封信。
鹅毛笔拿在了手里，却落不下去。面对着空白的信纸，曾经绘制过无数个魔法阵的李察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我回来了，马上又要回去，那个位面叫法罗，很安全。”这是给苏海伦的信。想了许久，李察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于是只好在抬头的位置留下一个空白。
给山与海的更加简单：“我回来了。在约定时间前，会去找你。”
两封信写好，李察出了一身大汗。这两封信写起来，比绘制构装要困难无数倍。
李察小心将两封信封好，把老管家叫进来，交到了他的手上。那两页薄薄的纸片交出去后，李察这才觉得心中的两块石头放下了少许，轻松了一些。
老管家走后，李察坐在办公桌的桌沿上，顺手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一口口品着杯中的酒。
酒杯很快见底，于是李察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如火，顺喉而下，在胃中燃烧着。烧得难受时，李察无意识地抓起一片面包，几口就吞了下去，于是感觉好了许多。就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在燃烧的酒意中，李察的意识渐渐飘飞，想到了许许多多。想到深蓝咏叹，也想到了要去卡兰多大陆探望山与海的约定。李察并不傻，现在自然知道山与海的身份非同寻常，而且卡兰多和诺兰德从来关系不睦。这次探访之旅必然不平静，估计路上会遭遇大量蛮族武士的挑战。而如果有机会，想必他们绝不介意干掉自己。
李察正思忖时，响起了敲门声，老管家走了进来。他看到李察时，忽然一怔，竟然有刹那的失神。
李察敏锐地捕捉到了老管家神情的异样，类似的表情同样在龙法师丽娜的脸上出现过，于是问：“怎么了？”
老管家顾左右而言他，说：“永恒龙殿传来消息，通知您明天一早去龙殿举行献祭仪式。仪式将在十点准时开始。另一个消息是，梵琳大神官希望您能够提早一点到龙殿去，她想和您私下里谈谈。”
李察点了点头，然后说：“我知道了。那么，你刚才看到我时，为什么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老管家见绕不过去，只得说：“刚才少爷的样子神态，和主人非常相似。”
李察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瞬间，他心中忽然多了许多阴霾，沉默着挥了挥手，让老管家离开。又靠坐在办公桌的桌沿上，顺手拿起了酒杯。直到这时，李察才想起，坐在桌沿上，这是歌顿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可是老管家所说的相似，肯定不是说一两个动作的相似。
自己和那个男人很像？真是去他妈的！李察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然后手猛地一抬，整杯的酒就下了肚。一道如火泉浆从喉咙烧到心脏。
那个混蛋的男人，居然会中了敌人那么幼稚的计谋，现在根本不知道在时光乱流中哪一段流浪，自己怎么会和他一样！李察想着。
燃烧的酒意上涌，如烈火，吞噬了李察的清醒。李察身体一软，缓缓地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偶尔的放纵，其实也很不错。
李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又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当一阵铃声把他从睡眠中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李察觉得自己的头疼得要裂开了，他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不过虽然醉了很难受，可是在醉的过程中，那种心绪肆意奔腾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块热热的毛巾，李察顺手接过，在脸上使劲擦了好几下，感觉舒服了些。身后一双柔软的臂膀扶着他坐了起来。李察定了定神，转头一看，见到扶着自己的人居然是可可。
可可依然和以往一样的柔软和清新，和李察的目光一触，立刻有了些畏缩。
“你怎么在这？”李察皱眉说，声音带上了一缕寒意。
可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说：“你喝醉了，是老管家让我过来照顾你的。”
第31章 不曾孤单
李察闻言，心中有些不解老管家这么做的用意。难道他不知道埃尔文和可可之间的关系？这不可能，可可和埃尔文密会过，这还是老管家告诉李察的。
李察站了起来，可可立刻把他的衣服拿了过来。李察一边穿衣服，一边看似无意地问：“你不恨我？”
“当然不。”
李察哼了一声，冷笑说：“我让你的恋人在你面前阉了自己，你当时可是直接晕过去了呢！不恨？见鬼去吧！”
可可垂下头，轻声解释：“不，不是那样。我是被吓到了，因为没…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
“阿克蒙德的人会怕见血？”李察有意将阿克蒙德这个姓氏咬得很重。
可可默然，眼泪眼看就要滴落，但仍然咬牙忍着眼泪，回答说：“我身上阿克蒙德的血脉非常稀薄，几乎可以说没有。我知道我不应该出现在浮岛上，可是…我也没办法。而埃尔文，他甚至没有阿克蒙德的姓氏。”
李察本想说“抢东西的时候，你们可都说自己是地道的阿克蒙德”，但是看到可可已泫然欲滴的样子，还是没把这句讽刺吐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你应该清楚，埃尔文在我手下必死，只不过我不希望他死得太早。他死得越晚，受的折磨越多，他的家族就能过得越好点。如果你想以自己来换取他的自由，最好不要开口，那只会激怒我。如果激怒了我，那么后果会十分严重。”
可可的头几乎要垂到自己胸口，带着呜咽，轻声说：“我不是为了他，真的不是！我承认，原本是对他有好感，可是…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做出那些事来。但是我没有背叛你，真的没有！…至少身体没有。”
“难道你会对我有好感？”李察淡淡地嘲讽着。
“不，也没有。”可可沉默了一会，最终选择了说实话，她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那么说实话总不会是最笨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我会努力，去做一切你希望我做的事。”
李察站在镜前，开始整理衣服，一边说：“求我原谅？没这个必要，你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原谅。”
只不过李察的语气越平淡，可可就越是害怕，看到李察已经整理完衣服，她急得一把拉住了李察，哀求着：“不，求求你，不要这样！你越这么说，我就越害怕。我知道你很快就又要离开了，能不能在走之前告诉我应该怎样做？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我每天都会非常害怕的。”
可可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让李察的心底也不由得有些许波动。他转身，静静地看着这个如一朵随处可见的小白花般的少女。
李察有所犹豫之际，想起了一句古老的智语：“当身边的人向你说的是实话时，一定要有所鼓励。”
李察终于说：“可可，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原谅，很简单，也很困难，只要你做到一点就行了：让我相信，你真心爱上了我。”
“这…好的，我会努力。”可可知道自己的演技不佳，可是李察既然提了要求，哪怕是一个难以达成的要求，却也让她的心安了不少。
李察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抽出一本书，递给可可，说：“我会帮你。这本书扉页上的话，可以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李察离去后，可可才看向手中的书。这是《查尔斯大帝传》，讲述的是神圣同盟开国皇帝查尔斯大帝生平事记，重点当然是大帝纠集百万大军进军深渊，斩杀魔龙而归的事迹。这些事迹，就是可可也耳熟能详。
她打开书，翻到扉页，看到扉页上印的是大帝踏在魔龙达拉魔阿头颅上说过的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李察抵达永恒龙殿时，还不到八点。他通报了来意，就有美丽的女神官迎出来，将李察引入后殿一间静室。片刻后，梵琳大神官走了进来。
李察站了起来，欠身一礼，恭敬地说：“尊敬的大神官，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只要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而为。”
对梵琳大神官，李察发自内心的尊敬。她总是平平淡淡的，看上去很美丽，却不是绝色。但是那由内而外的轻淡空灵味道，却又是旁人模仿不来的。只要呆在她身边，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她所影响，心境变得恬淡空远。
而且李察此次回归诺兰德，正好遇上歌顿失陷异位面的危局，若不是永恒龙殿肯给他庇护，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破解危局。依靠苏海伦的震慑，李察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也仅仅是留下一条命而已，却保不住阿克蒙德在浮世德的利益，甚至保不住几个兄弟姐妹的性命。斩草除根，这是每个豪门子弟必备的常识。
无论费迪南德，还是希茜和诺兰，他们做出的决定，肯定都要得到梵琳的首肯。
梵琳大神官优雅地在李察对面坐下，并抬手示意他也入座。大神官的声音悦耳柔和，语气亦是一向的淡淡悠远：“李察，你上次送来的祭品我已经看过了，可以确认是星兽的头颅。虽然它还没有完全成年，但价值也不可估量。形象点说，如果以时光类神恩来说，它能够为你带来超过五十年的额外生命。”
李察的呼吸稍稍急促。整整五十年的额外生命！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有五十年的时光，能够干成多少大事？即使在一个无比辽阔的主位面，五十年都足够为一个大帝国奠定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