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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道:“得赶在洪水之前,到下游去发警示,不然,枉死的太无辜。”

小欠回头问了一句:“你不熟水性,还是要去?”

铁手反间:“你去不去?”

小欠冷然道:“我当然去。一文溪畔有几户人家,跟我还算点头朋友。”

铁手道:“你去得,岂有我下去得!我不识泳术,但或可为你掠阵拒火,否则我这捕头也白当了!”

小欠双眉一耸,森然道:“你真是个好捕快。’铁手道:“不敢当,只是救人不甘后人而已。”

小欠一面向崖下疾掠,一面冷冷的反问了一句,像作出了一记反击:

“你抓人从不落空?”

铁手也展动身形,紧跃而下,只见麻三斤在断层虎口高岩上,面对已着了火的杀手尸体,在那儿干着急跺着脚指骂,一面在应付来矢,就一句话喊了过去:

“麻三哥,撤了吧:我看今晚来敌多,尸首都保不住了。我们先赶到下游救命去。”

两人急掠而下,寻落足点,都避过水火,急纵直下,一人抱着龙舌兰,一人背着古琴利刃,身形丝毫没有减慢。

铁手这才向小欠回问一句:“你的古琴为何不交麻三斤?”

小欠头也不回,只在黑风中传来了一句:“我不信他。”

然后反问了一句,“你何不把龙舌兰交他?”

铁手没即时回答,半晌才说,“我宁可信你。”

小欠干笑一声,“那么,就留他在那儿隔岸观水火吧!”

铁手没笑,却盯着小欠的背影,说了一句:“你真是名好剑客。”

小欠身形一震。

但没有回头。

铁手紧接着又一句:“你出剑真的永不落空?”

一一小欠不是一直都说他擅用刀吗?怎么铁手说的是他的剑?

只见小欠身形急掠。“一丈溪”的三五户人家已在望了。

然而洪水光涌而下,一路人球滚动,见草即烧,见树即燃,势无可匹,几乎与小欠、铁手同时抵达村口。

形势紧迫。

小欠低叱一声:“你别一直瞧我,我的背会痛!”

语音一落,他已一脚踢开一栋木门,大喊:

“大声婆、猪小弟,你们别怕,山洪炸了,我接你们上高地!”

铁手也不敢怠馒,双手仍抱着龙舌兰,以肩撞倒另一家门户,大呼: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衙里的人,这儿起火了,洪水来了,快起来,走!”

两人扶老携幼,匆匆在小欠带路之下,往此地较高的山坡攀去。

这九户人家在熟睡中惊醒,乍闻滚滚雷动,又见人毁门闯入,都以为天崩地裂,又以为强盗抢掠,后才知洪水淹至,水火交攻,吓得五魂飞了七魄,呼天抢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有小欠与铁手协助之下,这几户山村人家才有逃出机。

小欠带了三四人,还背了个仍在襁褓里的婴儿.择一处高地疾走,铁手拖了个老的,拉了个幼的,更单手抱了个龙舌兰,一边跟着小欠走,一面还不忘问。

“把他们摆在这儿可安全?”

这时,水流冲至,那几户人家房屋已开始淹水,让火焰一沾,立即起火,火起不久,又为更大的水势淹熄,蔚为奇观。

小欠走在前面,崖坡奇陡,而灌木密集,他闷鸣一声,霍然回身。

这刹间,他居高临下。

铁手也马上止住脚步。

小欠在高处,背风。

铁手人在下锋,向风。

两人衣袂飞动。

那些跟两人逃难的人,望望小欠,又望望铁手,都不知何故。

因为不明所以,只能看看这剑一般的哥儿,望望这铁锅般的好汉。

小欠忽道,“如果我们是敌,你手中无一人能弃,又落在我的下风,我一剑便能杀了你。”

这时劲草忽风,吹得林木沙沙狂舞,脚下洪流火海,身畔哀泣呼号,令人体目惊心。

铁手却只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小兄弟的背敢情已经不痛了?”

小久怔了怔,带了健壮的,伸手背扶老弱的,往上拔步就走,迎着风抛下了一句话:

“你不盯着我,我就不痛了:你也可以继续吃我的风了。”

可能是走到高处之故吧.那些跟随着二人在上跑的乡民,忽然都觉得寒气和焰熏都没那么熏人、迫人了。

刚才他们才不过在半坡停了一停,却几乎为之窒息。

上得高处丛林更密。

下面水流远火,火焰冲天,却又因水而灭,时明时暗。终于火光渐减,火势渐灭。

小欠在这片荆棘地稍停,揩汁道:“这儿叫‘不文山’,势高,水淹不上这儿来。下面都是坚石,火也一时三刻,蔓延不上来,后有山径、要退走不难。”

他边清点人数,边用衣袖楷汗,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铁手没有流汗。

甚至没有气喘。

他一人背的,抱的、拖的,带了三人,上这高山,可是却不喘一口气,不流一滴汗。

小欠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山下有妇人凄厉呼叫,“救命”不已,还有小孩嚎哭之声,小欠立在下张望,只见一位老者挣扎在一栋茅屋前,半身已为洪流卷着,一个小女孩用左手竭力抓住门板,另一手紧紧抓住老者下放,那老头儿才不致让洪流卷去。

小欠倏然色变,向紧拢在这“不文山”的一名黑汉乡民叱问:

“怎么——詹大娘还留在‘一丈溪’这儿!?她不是到佳阳去她儿子那里么!?”

那黑面汉子嗫嚅道,“你这就有所不知:詹大娘去了,可又老又瞎,前天又给她媳妇儿赶回来留在这里了。”

小欠顿足嘶声道:“那么,麒步怎么没跟我们上山!?”

另一名攀得上山已几乎支持不住的老头,喘息嚯嚯的说:“阿麒那天采药,给金线头咬了一口,现在瘸了腿,走动不便。那。他的女儿就在下边眼侍他呢!”

这时滚滚洪流,在黑夜里沾火滚雷似的,摧枯拉朽一般的、天摇地动的责隆而下,遇上它的,谁都给吞噬,没顶、粉身碎骨:只见那时苦苦支持着不让激流卷走的父女,已快撑不下去了。

小欠看了铁手一眼。

两人都点着了对方眼里的斗志。

也看清楚了彼此心里的恐惧。

这箭过不了小欠那一关。

他手上的刀,像一只吃箭的狗,见箭就“咬”了下去。

没有一支可射着他。

也没有一支可越过他,射向铁手或龙舌兰。

铁手在他身后,看到他的出手,眼睛亮了:

三、暴没

两人一笑。

苦笑。

涩笑。

大家都有默契。

——这一刹间,没有能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心意了:

天威莫测,人太渺小,难免生俱。

怕。但有些事,虽然怕,但这是得做。

因为不做、就不是人了。

就白活了。

这时,山下又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山下这一哭,使得山丘上一妇人愈发放声大哭。

小欠一看那披头散发的妇人,皱起了眉头:

“老古吉,你怎么把孩子留在屋里了!?”

只见那妇人哭闹着要冲下山去,但给两位乡民拦住了、拉住了,她挣扎去不得,就跪下来哭求小欠和铁手:

“小欠子啊,我的女娃娃给撂在下边了,你们刚才一发大喊,我抱了以为是娃娃的就外往外跑,却是个枕头……小欠子呀,你行行好,跟这位神爷大显神通,再飞下去救我那命根子一次吧……我求求你,我已没了当家的,总不能连娃也——”

小欠气得鼻子都歪了,一顿足:“也有你那么粗心的妇人。”

铁手见这情势,就说:“我下去。你守这儿.”

小欠疾道:“不。我去,你守。”

铁手截道:“这时候不争这个。”

小欠也道:“这儿也不须人看守。我和你一齐下去,救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