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仍不动。
刀就嵌在那儿了。
这一把风快锋快的缅刀,就像是天生就镶在那几的,且像是镶了五、六十年了:
它就像一直都在铁手的手里。
狗口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霍地翻身、掠起、舞刀——
这是他两次对付铁手以来,用了两招,也一气弃了两次的刀。
这是他平生未遇之耻。
首逢之辱。
但也是前所未有之事。
他飞身、长探、急跃于飞瀑上。
他要趁黑以飞瀑作掩饰,以图遁身。
但铁手又霍然出现在他身前。
瀑前。
湍流已溅湿了两人。
狗口还未落定,也没喘定,但已拔刀。
他这回拔出一把白色的刀。
纯白。
白如瀑布,瀑出一团白芒。
在黑夜的飞瀑中、谁也分辨不出他手里拿的,究竟是刀,还是飞瀑?
却听铁手语音悠然的道:“宝刀不可轻用,壮志不可怠忽:”他双手里还挟着敌人那一把斩风快刀,“你弃了一次刀,又弃一次刀,在保命一节上,你弃得对,弃得好;但在斗志上,你这样一弃,还打什么?拼什么?”
“你只敢对他人狠,对自己却心软得很,连刀都握不住,算什么杀手?你还是放手吧,真正放下了刀,收了手,才有望保住你自己的命和残生。”
铁手人在瀑里,盯着迸溅急流中的那一把刀和待刀的人,如是说。
第六章 倒冲上天的瀑布
一、忍心之刀
黑夜。
在西天那儿沾一点残阳余晖。
白瀑。
在瀑花那里还有一截是白刃。
狗口盯住他那身着玄衣、整个人在急瀑飞流里沉甸甸如铁似石的敌人。
他当然不会无故弃刀。
他手上的刀,是他目下唯一的希望。
——若早知道这酒里烛内的毒都毒不倒铁手,他才下会贸然发动这次的狙击,以致自投罗网。
他加入这杀手组织,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逃避四大名捕的追缉——一旦加入了“杀手和尚”集团,就有办法找到掩护,躲过任何追缉。
自己干吗还去捅这马蜂窝?
尽管他手上的人多,这次组织里也派出最多的高手来配合袭击!
他大悔。
——他当然不是对自己过去的作为而后悔。
他悔的是为何要接下这桩任务!
他狠狠地盯往他的敌人,龇牙咧齿道:“你怎么知道蜡烛里有毒!?连掌柜的小伙计都给烛毒毒倒了,你们怎么不倒!?”
虽然瀑声大如密雷,铁手平和的语音依然干和的传来:
“你没看见烛一烧,我们头上的蚊蝇都纷纷落下来吗?它们就是给毒死了,看了又焉会不防?”
他顿了顿又稳实地道:“何况,送烛来的既不是温掌柜的,也不是小伙计小欠,刚刚我问过了:这‘崩大碗’店里没这个人。”
狗口已不清领上的是瀑雨还是汗水,嘶声喊道:
“那你们又从何得悉店里茶客是我们的人!?”
铁手平心静气的道:“这个时候还有母女在此地茗茶饮酒,也未免太离谱了!再说,那毒烛毒倒了虫瞭蛾蝇,他们却宛然没事,总是会家子吧?而且,我们佯作中毒倒地时,他们也禁不住喜形于色,怎教人不生提防?”
他在此时居然还恭维了一句:“何况,阁下是‘杀手和尚’集团里最多刀手杀手的一支,这点素有闻名,我等当然不得不多加留神了。”
狗口狠命的盯住铁手,露出他白森森的尖牙:”你到底想怎样!?”
铁手只和气的道,“抓你归案。”
狗口吼了一声:
“我要你狗命!”
只见他这咆哮一声,唾液喷溅得就算在激流急瀑里依然零星可见。
铁手笑道:“别激动,可你有狗命我没有。”
狗口大叱一声:
“杀!”
他出刀。
刀自白瀑出。
他这一刀已全力以赴,用尽全身、全心、全面的精神气力,尽汇这一刀上,要一刀劈杀大敌铁手。
他这把刀也得来不易。他是狙杀了法源寺的百忍禅师才夺得的。这原是忍的刀。
这把又有一个名字,就叫“白刃”。
这是一把很白很白、很好很好、很利很利的刀。
而他是一个很狠很狠的杀手。
他大叫一声:“杀!”其实是下了个命令,所以,先下手出刀的,是团团包围住瀑布水帘中的铁手那二十名刀手。
二十把刀,分不同角度,由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招式。分了前后两批攻向铁手!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分成前后两批,当然不是削弱了自己的力量,而是避免了大多人一齐出手,会抵消了自己的力量,分批出手,使敌人应接不暇、力尽神疏,便有可趁之机。
这些杀手在这顷刻间已结成了刀阵。
定好了战法。
——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双手。
一双手能应付十张刀吗?
就算能,他们仍胜券在握,因为:
他们还有十张刀。
就算对手真的能空手应付得了,二十把刀,他们也有恃无恐:
因为还有一柄刀——
百忍之刀。
——狗口的刀。
忍是为了什么?
忍是为了有朝一日的振起。
百忍呢?
百忍是为了总有一无能:不飞则已,一飞则天:不鸣则已,一呜惊人。
要是忍为了忍而忍,而不是为了他日/将来/以后的奋发而忍无可忍仍然忍、忍人之所不能忍,那“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狗口当然不是这种人。
他忍,是为了要系人。
他忍住一时不出于,是为了伺候时机一击必杀。
——现在这时机已至!
他在瀑布中刺出了一刀:
谁也分不清那是水花、白瀑、还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