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温师太冷冷道:“我是舍不得解药。你给我解药,我不杀你。”

秋璇道:“没有解药。”

守温师太道:“那你就死!”

秋璇道:“我虽然没有,阁主有啊,所以守温师太还是不要急噪,等阁主来好了。你现在杀了我也可以,等阁主来后,看到他心爱的属下一死一伤,你猜他是不是肯救峨眉派呢?”

守温师太重重一哼,收了劲气转身而立。秋璇轻笑道:“若是还有人说是不等,还要麻烦师太帮忙劝劝。”

守温师太举掌在地一击,轰然声响,地上陷了个好大的坑,少林寺中隐隐传来钟鸣之声,这一掌居然连寺中司晨的铜钟都一齐震动。

烟尘四起,众人骇然变色,守温师太冷然道:“从现在开始,谁说不等,我就杀谁!”

秋璇展齿笑道:“还是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突听山下有人朗声道:“天龙门、雁翎帮、五虎刀、蔡家拳、百花会、栖凤阁、云门堡、天池会、快刀门、青龙帮、当雄山寨、飞虎镖局掌门到——”

昙瞿大师噫了一声,道:“这几家门派虽也发了请贴,但不是就此无影无踪,就是遣人说不来参加大会了。怎么忽然联袂而来?”当下高声道:“少林昙瞿,代杨盟主恭迎十二派掌门。”

就见山道上缓缓走上一行人来,当头一人红袍金冠,眉宇轩仰,竟然是皇室打扮,后面跟着的人众也都或侍卫,或衙役之服,竟然上来一群武官,却哪里是什么十二派掌门?

昙瞿大师稽首道:“江湖英雄在此聚会,诸位因何而来?”

那金冠王爷挥手道:“我们因何而来,说与他听。”

旁边答应一声,走上一人,吉娜认的他是屡次被打的欧天健。

欧天健傲然道:“十二派的掌门人现在都已为朝廷效力,投靠了我们吴越王府,现在吃的好穿的好,乐得屁滚尿流,极力地托我们王爷来跟你们说一声,不用开什么武林大会,也不用再分什么少林派武当派,一律归入我们吴越王府,共享荣华富贵。有我们王爷和当今圣上的庇佑,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劳什子华音阁了。岂不是好?”

一语未完,众人大声鼓噪起来。这些江湖好汉都桀骜不驯惯了,向来不服管制,门派观念更重于性命,现在让他们投靠朝廷,那简直比拿刀杀他还难过。

欧天健眼睛向四下冷冷一扫,道:“吵什么?想造反么?”

大多数门派中的头面人物都是有家有室的,虽然干的是刀头喋血的营生,不怎么将官府放在眼里,但毕竟不敢太过于嚣张,免得累及家人。这些人大多跟官府有些牵连,以求行事方便,知道吴越王乃是当今皇上最钟爱的弟弟,在朝中简直是一手遮天,这天下跟是他的没什么两样。当下赶紧约束门下弟子,不许无故争吵。

昙瞿大师待人声静了静,合掌道:“施主言十二派掌门都投靠了朝廷,可有证据么?”

吴越王笑道:“老和尚,证据来了,接好!”袍袖拂出,几张请贴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向前缓慢飞去。

昙瞿大师不敢大意,深吸一口气,将周身劲力都运到手掌上,一招礼拜如来,向请贴接去。手指刚碰到请贴,猛觉一道刚猛之极的力道潮涌而至,狂放恣肆,宛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又宛如洪荒猛兽,欲搏人而噬。

昙瞿大师周身巨震,急忙双手合出,将请贴接在手中,就觉那力道在全身猛一鼓涌,然后悄然消逝于无形。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浑厚凶猛中,又带有一丝诡异之气。

吴越王笑道:“你能接我一招龙沛于天,功夫也算相当不错了。没想到少林寺经天罗教一劫,竟还有如此人才。”

昙瞿大师寿眉蹙起,也不答他的话,打开请贴看时,果然是少林寺发出给十二派掌门的武林大会请贴。吴越王若不是真的招揽了这十二门派,便是强行从他们手中夺走请贴,逼迫他们不来参加武林大会。无论哪种情况,都是非常头痛之事。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他如此武功,这次所带来的部众个个都身手矫健,想必没有安着什么好心。不想华音阁之外,竟然出了如此变数。而他又打着朝廷的旗号而来,一个处置不当,在座的门派都是灭门之祸。却如何是好?

昙瞿大师沉吟不答,吴越王笑道:“大师看了这么久,可看清楚了没有?”

守温师太喝道:“看清楚不清楚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催!”

吴越王翻眼看天,道:“这位想必就是以不讲理著称的守温师太了。只是你不讲理,我却是不讲理的祖宗。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下令封了峨眉山。”

守温师太道:“峨眉山又不是你的,难道你说封就封?”

吴越王大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之大,还没有我说封封不掉的!”

守温师太怒道:“我先杀了你!”右手双指一骈,向吴越王檀中穴点来。

吴越王道:“好泼辣的尼姑!”大袖挥出,将她一指之力化解,跟着双袖翻舞,跟守温师太斗在一起。

这两人一动手,又跟方才月玲珑、花如意的不同。

守温师太大开大阂中身形倏来倏往,不时腾空搏击,每一招都欲险中求胜。吴越王却从容不迫,双袖舞成两团暗影,不时分进合击,将守温师太的招式挡在三尺之外。

酣斗移时,守温师太的招式更显凌厉,吴越王扬威而来,若是让她斗到一百招外,纵然得胜又有什么好夸口的?当下双袖分开,纵身而上,两人距离倏忽拉到半尺以内。

吴越王招式快如闪电,在守温师太面前一晃,守温师太一指戮来,吴越王突然一声大喝,全身功力都聚在双掌之上,陡然袭向守温师太胸口。守温招式已经用老,待要回防时,已经不能够,一咬牙,指力加紧戮出,要跟吴越王拼个你死我活。

就听一声巨响,她瘦小的身子被吴越王一掌击得飞了出去。她这一指终究是慢了半分,虽然戳中了吴越王,却没能使他受伤。

峨眉众尼急忙抢上扶住守温师太,她面如淡金,已受了极厉害的内伤。守温师太摇头让众弟子不要担心,强行运功调养真气,刚一动力,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吴越王大笑道:“被我的五尊真龙之气所伤,哪里能够那么快就好?还有谁不自量力,要出手的赶紧。”

昙瞿大师默然不答,其余各派见做主人的少林派都没动静,自己又何必强出头呢?对抗吴越王就是对抗朝廷,江湖豪侠虽然胆大,却也不由甚是顾忌。

就听一声媚笑道:“若是众位英雄们都做了缩头乌龟,那么就让我来领教吧!”

吴越王抬头看时,秋璇慢慢从石上站起,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盈盈地向吴越王走来。当真如风拂杨柳,娇花照影,却哪里有半分厮杀的味道?

吴越王笑道:“跟姑娘比较,那须要在晋云之馆,馆娃之宫,谈些脂浓粉淡,琵琶琴筝,若是动刀动枪,那就是亵渎了。”

秋璇道:“哎呀,王爷真是好学问!可是我若是说我一点都不明白,王爷是不是会很尴尬,很生气?”她脸上盈盈笑着,却哪里有半点让人生气的样子?

吴越王大笑道:“你若是不明白,大可随我而去,我教你那么一年半年,就什么都明白了。”

秋璇媚笑道:“我倒很愿意跟王爷去看看京城的风华,可惜我们阁主是不会答应的。”

吴越王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卓王孙?”

秋璇道:“王爷真是聪明,连这个都能猜得出来。我们阁主就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文才天下第一,风流天下第一,计谋天下第一的卓王孙。王爷只能在阁主剩下的里头挑天下第一了。”

吴越王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

秋璇道:“哎呀,难道王爷还想抢阁主的名头不成?”

吴越王道:“我此来本就有两个目的,一是凡参与天下武林大会之人,都不必回去了,随我到吴越王府享荣华富贵去。二是要跟你们阁主较量一下,看看究竟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该由谁来担当。”

秋璇道:“呦,瞧不出阁主还有这么大的抱负。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可是包括了很多方面的。譬如内力…”一语未完,吴越王右手伸出,手心一团氤氲的紫气腾出,就如烟雾般在他的手边缭绕。众人一齐大惊,不料他的真气已到能凝虚成实的境界了!

吴越王真气吞吐,那团紫气也随着变幻无方。

秋璇依旧掩袖微笑,接着道:“只内力强也不行,比如招数…”

吴越王一笑,道:“不知姑娘要考较我的是什么招数。”

秋璇笑道:“马马乎乎也就是谁都会用的剑招吧。”

吴越王举掌一击,欧天健送上剑来,吴越王昂头思索了一会,道:“华音阁春水剑法名传天下,我记得起手势叫做冰河解冻。剑招虽然威力无穷,但柔如春冰新破,生机盎然,只肯胜敌,却不肯伤人。小王无幸亲见春水剑谱,就单凭此剑意模拟一试,入不入秋姑娘的法眼,还请鉴看。”说着,长剑一指,一片青光洒下。

他长剑不断挥洒,青光一片一片游动,每一剑都包含了千万余招,当真如春冰破潭,涟漪开谢,层层荡开,永无尽头。

秋璇看了只淡淡微笑,并不说话。

吴越王挺剑一刺,剑身嗡然做响,道:“小王的剑招如何?”

秋璇依旧笑道:“剑招虽好,却并未得春水剑法的神髓,但王爷并非华音阁之人,施展到这个地步,也是难能可贵了。然而剑法再高,别人轻功若妙,还是一样刺不到人。”

吴越王袍袖一拂,一道真气击在地面上,他借真气反击之力飘在空中,真气不住催逼,将他徐徐上托,吴越王袍袖展开,在空中几个翻滚,突如流星飞堕一般倏忽到了秋璇面前,秋璇本能地举手挥格,吴越王电般起步,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这一下震惊众人。

大家多年未见华音阁主表现过武功,但想来也不过如此。难道千年来华音阁主照例武功威慑天下的规矩,竟在这一代成为破例么?

秋璇却仍旧微笑不语。

吴越王见她默然,以为她慑服于自己的武功之下,心中不免得意,突然提声道:“杨盟主,今天之事,你也该出来裁决个说法了。”

第二十五章 载云旗之逶迤

杨盟主?杨逸之?难道他已经在了?

杨逸之若在,这么多变故怎会声色不动,尽由手下的人闹去?

卓王孙游目四顾,突见少林寺的门下站了个人,一身白衣,独自静静地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起,对场中的事似听闻似不听闻,好象在思索着什么。

他似乎刻意敛起自己的风华,全身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中。

因此,场上虽人数众多,却没有人发现。

卓王孙的目光刚注向他,就见他抬起头来,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向卓王孙三人藏身的松树瞥了一眼,缓步向前走去。卓王孙心下一惊,拉了拉吉娜的手道:“咱们下去吧。”袍袖一拂,带着两人凌空飞下。

卓王孙也并不特别施展轻功,只宛如凌空步虚般抢在杨逸之面前落地,拱手笑道:“杨盟主果然好功夫。卓某大大不如,佩服的很。”

杨逸之也拱手道:“卓先生过谦了。在下也不过因为卓先生将目光投向我身,这才察觉。卓先生隐身松树上这么多时,我们若许多人竟然都未发现,实在是神人神技,杨某甘拜下风。”

吴越王听他两人只顾自己的寒暄,并不理他,不由大怒。道:“你们两个究竟谁是杨盟主?”

杨逸之淡淡道:“我就是。”

吴越王转头斜睨着卓王孙,道:“那你是谁?”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卓,草字王孙。”

他一语既出,周围一片惊声。

原来他就是卓王孙!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他青郁的衣衫上,暗绣着诸天星辰运行之图,举动之间,广袖临风飘展,宛如从天穹中裁下的一段星河。虽然他的面貌大半隐没在黑色琉璃面具下,但那逼人的风采,却已如煌煌明日一般,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江湖群豪不禁暗自感慨,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众人不由将眼光移向杨逸之,微风轻扬,杨逸之身上那刻意隐没的光芒也渐渐透天而出,一点点辉耀在整个大地上。

一如明日照耀,一如朗月清辉。

众人却不禁又是一阵感慨,上天竟让这样的两个人,一时并生在这个世界上。

二人默默相对,良久无语。

众人眼中的世界渐渐变得空旷,再无一多余的人,一块多余的色泽,一丝多余的风声。天地万物,也仿佛臣服在两人脚下。

这是光与暗的对立,这是天国与暗狱的交错。

这是温暖的月之光芒与侵凌一切的夜幕同时降临在嵩山之颠!

如果说,杨逸之那清绝的容颜,寂寞的神色,让人看到了天下走向正义、走向和平的希望,那么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却让人看到了毁灭、燃烧的恐惧。

他们两人就宛如并生的日月,各自悬于天穹的两极,共同荣耀着这个苍茫的世界。

吴越王眼看两人什么行动也没有,自己苦心经营的气势却几乎被消耗殆尽,这口气却如何咽得下?冷笑道:“你就是卓王孙?也并不似江湖上传说的三头六臂么!”

卓王孙转身对杨逸之道:“杨盟主,你看此人的武功如何?”

杨逸之也不看吴越王,道:“在江湖上,可算一流中的人才。九大掌门中,没人能胜的过王爷。”

吴越王心下暗喜,却听卓王孙继续道:“若是盟主出手,要胜他须用几成功力?”

吴越王大怒,就听杨逸之沉吟道:“武学之道,本无定法,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若论必定能胜,大约我须动八成的心神。”

吴越王怒极反笑,道:“武林盟主,果然是好大的口气。若是在平地上,怕不连这座山都吹走了!”

卓王孙摇头道:“盟主太谦了。象他这种药培出的功夫,劲气还未跟心神相合,若是认真出手,只用六成就够了。多用两成,只怕他连尸骨都保存不下来。”

杨逸之摇头道:“六成功力,大约我还不行。卓先生天纵其才,或者可以。那自然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卓王孙拱手道:“别人如此称赞,大概我不但居之不疑,还要嫌他称赞的俗气,杨兄若也要如此说,那是要卓某汗颜的。”两人相对一笑,竟然如极熟的朋友,直把吴越王气了个半死,冷冷道:“你们两个若是去唱戏,大概每次都可博个满堂彩。”

卓王孙回头道:“你不信?”

吴越王大声冷笑,道:“若是天下第一就是这么说来的,我倒不得不信。”

卓王孙叹了口气,一反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吴越王的长剑已到了他手中。卓王孙随意一挥,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斩下。

吴越王吃了一惊,飘身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