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的心情有些木然,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她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从内透着外的凉。眼前的画面是那么模糊而又遥远,仿佛她小时候搬着小椅子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到的戏剧,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却参与不进去,像个局外人。
她想走过去问他为什么,她想走过去拉开那两人,她想走过去给他狠狠一巴掌,可即使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她依然那么没用的相信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
她感到眼睛很痛,像被无数飞针扎瞎了,什么都看不见,痛的她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一阵阵眩晕,脚下像被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动。
手中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在她手中不停的震动,也不知震了多久,她的手本能地按了接听键,将电话放在耳边,嗓音嘶哑干涩地‘喂’一声,就听那边传来一阵悲伤急促又尖利的叫喊声说:“叶尔!爷爷去世了!你在哪?”
你在哪?
虽然明知道这是梦,可她还是哭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时间的噩梦,噩梦中有人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先是看到晓宇和别的女人拥吻在一起,又听到有人跟她说……跟她说……
她愤怒,怒气像压制的火山突然爆发了出来。
怎么可以有人开这么劣质的玩笑?这样的话是提都不能提的,那是自己的爷爷,那是她最重要的爷爷,怎么可以那么诅咒爷爷呢?不能原谅。
她想挣扎着醒来,可怎么也醒不了,脑袋重仿佛压了一座山,压的她透不过去来,动也动不了,可这噩梦折磨的她快崩溃了,梦中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到处都是冰冷的雨水,大雨冲刷着她的身体,冷的她无处躲藏,透湿了她的衣衫,透湿了她的头发,也透湿了她的脸颊。
她甚至能感受到脸色雨水咸涩的味道,像眼泪一样的味道,可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泪水。
她紧紧地蜷缩着她的身体,却依然止不住那彻骨的寒意。
那些雨滴全部化作一把把尖利的刺刀,一刀一刀缓缓地刺进她的心里,痛的她喘不过起来,她想挣扎却挣扎不了,想叫也叫不出来,仿佛哪儿都疼,浑身没有一块肉不是疼的,疼的她浑身冒汗。
醒来!醒来!醒来!
她猛地坐起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里扔有没干的泪意,痛的她神魂俱震,让她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飞回到爷爷身边。
那场噩梦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害怕,让她恐慌,让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了,失去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羁绊。
她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甚至搞不清眼前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只有床头放着的背包和手机提醒她,这是现实不是梦。
想到那个梦,她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又是一阵刺耳尖利的喊叫,问她怎么还不回来,死哪里去了,爷爷去世了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这还是梦,这个噩梦还没醒。
不行,她必须醒来,必须快点醒来,可是怎么醒呢?怎么才能从这噩梦中醒来呢?
她六神无主地四处张望,心空洞洞的找不到寄托,也找不到任何醒来的方法。
她突然想到,过去做梦的时候,只要一脚踩空掉下悬崖,就会突然从梦里醒来,或者梦到被僵尸咬脖子也会吓得从梦中醒来,梦里落水窒息后也会挣扎着醒来。
她眼睛直直地看着窗户,从窗户看下去,汽车和人都那么渺小,渺小的就像小时候爷爷给她买的玩具,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一幕幕一幕幕,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不真实。
她笑了,开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落。
这果然是梦,她现在明明在b市陪爷爷看风景,陪爷爷逛b市,还一起吃饭来着,对了,她记得还搬到了李言给爷爷租的房间,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是梦吧?可是这个梦好可怕,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她真是不孝,所以只要醒来,只要醒
来就没事了。
她擦了擦眼泪,开心地想,没有丝毫顾虑地就打开窗户,很干脆地爬上去,纵身向下跳,还没跳下就被人拉住:“叶尔,叶尔你干什么?那个男孩不值得你这样!生命很宝贵!”
叶尔回过头,很疑惑地想这个满头金毛的外国人是谁,想到之后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开心地说:“啊,我记得你,你在我梦里出现过,你怎么又出现了?果然是在做梦吗?”
金发男孩露出诧异的表情,有些迷惑地看着她,她说的都是那个古老东方的语言,他完全不懂她在做什么,可看她脸色高兴的表情和神色,她分明是认识他的,赶紧抱着向下拉劝道:“叶尔这样很危险,你先下来,赶紧下来,太危险了!”
叶尔这次总算没有再说中文,而是摇了摇头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笑着回道:“我要走了,这个梦太可怕了,我要醒来去找爷爷了,我还要给爷爷做早饭呢,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虽然是梦,可还是很开心。”
金发男孩总算明白她说了什么,却被她的话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大声喊护士过来帮忙,焦急地说:“叶尔,叶尔你听我说,这里是现实,现实明白吗?不是梦!你看我们都是真实的,你现在不是在做梦明白吗?你不能跳下去,跳下去生命就结束了,会死的!”
叶尔疑惑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这梦也太真实了些。”真实的让她害怕,她手一松,就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用着大家都听不懂的中文哭着说:“我不要做梦,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醒来,我要去陪爷爷!”
一群人看她哭的像个小孩子,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时间急得跟什么似的,好在终于把她从窗户上弄了下来,可这里一刻都不敢少了人,这位亚洲女孩有明显的自杀倾向,担心只要不在她身边她就做了什么傻事。
金发男孩现在对那个长的高大的中国男孩非常生气,却又联系不到他,只能恳请护士帮忙多看着这位认识不久的朋友,自己去学校里去找那个男孩,他应该是认识她的。
这里的留学生很多,学校又大,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个男孩,急得发动了他所有的朋友,可他只见过那男孩一面,不知道他任何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具体的资料,在这个几万人的校园里犹如大海捞针一样。
待在病房内的叶尔被一个病人和一个护士看着,越待越着急,越想越觉得这个梦很可怕,惶惶然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就像十二岁时第一次离开家去h市去爸爸妈妈那里一样,茫然不知所措,此刻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回到爷爷身边。
爷爷还在屋里睡觉,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夜里不知道会不会冷,爷爷年纪大了睡眠向来少,他会不会晚上睡不着想和自己说说话?早上醒来的时候爷爷没早饭吃的话会不会饿?
她越想就越是担心,就想赶快回去。
在护士和同房的病人的安抚下,她整个人情绪已经清醒了很多,但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为什么她明明在家里睡觉,一眨眼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呢?
她将想法告诉了来看她的金发男孩,金发男孩听说她要回家,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担忧的情绪少了很多,但依然不同意她出院:“叶尔,你现在还病着,你的烧还没退呢!”
叶尔看着他,眨着清亮的眼睛,“我要回家。”
“现在订也订不到回b市的机票了,等烧退了再回去吧?你这样还病着不能出院!”
“我要回家。”她只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眼睛里的光纯净的就像泉水,清澈透明中带着固执与坚持。
金发男孩无奈她的固执,只好为她定了回b市的机票,担忧地把她送到机场,“这是退烧药,你在飞机上别忘了吃!”
叶尔谢过他,向他挥了挥手,高兴地往里面走,终于要回家了,回到家就能看到爷爷了。
第60章 六零零.回到家中
在回来的一路上叶尔都感到很平静,一种说不出来的平静,很静很静,静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单独存在在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别人进不来,她出不去,就像梦。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车上,为什么会坐车,她有时候想,自己不是在学校看书吗?应该还有作业没做完啊,为什么要回家呢?
哦,对了,她要回家,回家就能看到爷爷了,
她本能地往自己租的小阁楼里走,越是走近越是害怕,越走近越是恐慌,走着走着心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难以向前挪一步,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可一眨眼,她就站在了自己租的小屋子里,屋子里冷冰冰的,安静的像世界末日一样。
她有根神经突然就崩溃了,心慌的整个世界都跟着旋转起来。
“不对,不对,爷爷不住在这里,爷爷不方便爬楼的,对了,李言,爷爷住在李言那里!”她自语着,疯了般的跑出去,跑到李言为她租的那个八楼的干净套房,爷爷住在这里。
她拍打着门,一直敲一直敲,手的敲红了,可依旧安安静静的,没人过来开门。
“爷爷,开门,我是二子啊!”她焦急地喊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爬了满脸,“爷爷开门哪,我是二子!爷爷开门!”
她一遍一遍地念着爷爷开门,可那扇门一直紧紧闭着,她敲的手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疼。
直到李言听到声音打开房门出来,“叶尔!”他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心跟着紧紧揪住,“叶爷爷已经回家了!”
“回家。”她突然像是醒了似的,“回家,爷爷回家了!”
她松了口气,嘻嘻笑着对李言说:“对呀,爷爷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回家找爷爷了!”
李言见她神态不对,一摸她额头,烫的吓人,“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找爷爷,爷爷还在等我做早饭呢!”她连忙往后缩,挣开他的手,“李言哥哥,我要回家了,爷爷在家等我,等不着我该着急了!”
说着撒腿就跑了,李言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就这样走,连忙追了上去,路上找了个药店给她买了退烧药、感冒药和纱布,在车上给她吃了两粒,她吃过药之后总算是安静的睡着了,一路上睡的极不安稳,他轻轻地替她包扎了伤口,梦里她似乎察觉到了疼,轻轻地哼着。
一路护送她到了镇上,就要下车走一段路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往家走,只本能地向前走着,木然地向前,李言极度担忧,他已经从家人那里得知叶爷爷去世的消息,当时他就懵了一下,首先想到的就是叶尔能不能受得住这个消息。
本来他应该赶回去的,可担心叶尔,像是知道她一定会回来这里一样,在这里等她,没想到还真的等到她。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叶尔远远就看到院子里院子外,里里外外站满了人,门口走廊的门檐上昏黄的灯光亮着,远远的就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姑姑和爸爸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在哭,嘴里还喊着什么,她听出来,里面有奶奶的声音。
这场景是那样陌生,像电视剧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她一出现,所有人的都回过头来看着她,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就站在门口,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安静地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爷爷。
爷爷穿着平日里穿的衣服,只是不再像平常那样邋里邋遢,而是很整齐地平躺着,衣服都整理的没有一丝皱着,鞋子袜子都是整整齐齐的,脸上盖了折金元宝的那个纸,只有手露在外面,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像睡着了。
这一套都是秋天的衣服,现在是夏天,爷爷那么怕热,穿这么多,爷爷不热么?她走过去,手覆在爷爷的手背上。
爷爷的手很凉,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那温度冷的就像装着冷水的玻璃杯,又像她小时候跟爷爷在河里捡的鹅卵石,不论怎么搓怎么揉怎么捂,依然是冰冰凉的,就是无法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