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不动!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

她感觉脸跟火烧一样,幸好主持人反应快,一个小小的调侃就将她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并帮忙将话筒高度调节了一下。

最糟糕的是,话筒调节好后,她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忘词了。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台上,两只手本能地拽着衣袖,像木头一样,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寻求帮助。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她必须开口。

她忘了说各位评委老师好,很直接地进入正题:"我的演讲题目是…"…是什么来着?

台下静默,礼堂后面突然有人大喊:"猫耳~加油~~"声音响彻礼堂。

叶尔闻声看去,只见管晓宇站在板凳上,扬着笑脸激动对她挥手:"猫耳,赢了我请你喜之郎~"

又突然'哐当'一声,管晓宇不知被谁从椅子上拉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整个礼堂就听到他在哀嚎,接而观众又是一阵大笑。

即使是集体感弱的叶尔,此刻有点十三班脸都被丢尽了的感觉,可紧张的心情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手扶着话筒,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的演讲题目是《不怕》!"

她声音清脆,童音很浓,没有秦可卿的饱含深情,也不像张栎那么抑扬顿挫,与其说是演讲,倒不如说在讲故事。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撒娇一样,"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年轻人想出去闯荡,请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智者给他点建议,智者送给了他两个字:不怕。"

她表情严肃,眉尖微皱,像个小老头,却奇异地让原本起哄的观众们安静下来。

她用平缓的语调淡淡地说着刚到H市时内心的忐忑,独自来二中考试时的焦急,面对陌生住宿生活的不安,考试倒数第一时的难过。

"大家都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难过,什么是挫折…"带些鼻音的童声响彻在空旷的大礼堂,"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我是无知者无畏,我或许无知,但做不到无畏!"

她语气平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只是没有退路,必须前进。"

每一次哭着想当逃兵时,每一次觉得眼前的困难像座高山立在面前时,每一次茫然不知所措时,我就对自己说:"不怕!"

"我把这两个字送给所有像我一样胆小的人,在你感到害怕不知所措时,就对自己说不怕!"

"真的,这两个字有魔力,如果你感到害怕,就一直对自己说不怕不怕不怕…,念的多了,就真的不怕了。"

观众席本来很安静,听到她说这么孩子气的话,突然都轻笑出声。

她有点羞赧,用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最后我要谢谢我一位朋友,她每次都在我害怕时对我说'没什么的,你行!',被她说的多了,我就觉得自己真的行了。"

台下又是一阵轻笑。

礼堂后面却猛然爆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狼吼:"猫耳,好样的,你行!"

全场寂静了两秒钟,接着十三班同学手放在嘴边窝成小喇叭状,集体对着台上的她笑着喊:"猫耳,你行!"

19.零一九.看什么书

少年不知愁滋味。

若是遭遇辛酸惨烈点的听到朋友们如此给力的呐喊,或许会眼眶通红泪盈于睫感动非常,可叶尔对情感还没有那么深的感触,只会傻乐地站在台上,笑的像朵花。

最后谢谢观众评委之类的场面话也忘了说,屁颠屁颠的就跑下台,直奔十三班。

她总算找到十三班了,心里有点激动。

跑到自己的班级面前,也没像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激动地扑到谁怀里。

而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慢慢放缓了脚步傻笑着走过去,有点小心翼翼。

直到有人揽过她揉了揉她凌乱的碎发,笑着对她说:"猫耳,你行!"

"猫耳,你很棒,真的!"

"猫耳才十二岁呐,我十二岁还在读小学呢!"

"谁敢说我们十三班的同学不行?揍扁他!"

"猫耳,…"

"猫耳,…"

"猫耳,…"

她观察着大家的笑脸,脸上的笑像滴在宣纸上墨汁,浅浅的晕染开。

身体也渐渐放松,猫一样偎在大家手心里蹭了蹭。

十三班此时的气氛很微妙,都笑呵呵的过来摸摸她的头,过去欺负过她的同学此刻也有点尴尬过来笑笑,一时间非常团结。

班主任也佯装生气地瞪她:"你个小丫头,谁说你不行的,我们的学生是最棒的!"

众人欢快地笑开。

秦可卿远远地站离了十三班冷眼看着,心里很不服气,向来是众人以她为中心的,她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现在被人冷落着,只觉眼前情景异常刺眼。

叶尔演讲的再好,料想成绩也不会越过了她去,凭什么大家都当叶尔是大功臣,对她又夸又哄的,连张栎也对她另眼相看,却不搭理自己。

这样想,秦可卿心里愈加不舒服,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进了学生会,这些人还不是围过来,人就是这么虚伪,踩低爬高。

刚刚情绪异常亢奋的管晓宇此刻却扭捏起来,在人群看着叶尔摸着后脑勺傻笑,却没上前抱着大呼小叫'好徒儿'什么的。

叶尔回头对他一笑,他霎时脸红到耳后根,别扭地转过了脸不时地傻笑,与有荣焉的样子,再看到她被其他人抱着摸头蹂躏,傻笑骤然转变为愤愤,想将那群人从她身边拖走。

因班里有张栎,班主任李惠明对这次演讲丝毫不担心,不说第一,前三名十三班肯定是少不了的,可结果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秦可卿能拿到第三名他没怎么意外,只是想不到'重在参与'的叶尔小不点也得了个第三名,十三班可谓是这次演讲中一年级的最大赢家了。

倒并不是叶尔英语说的多好,但演讲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英语课代表英语够好吧,可一上台就不行了,台风、心理素质都很重要。

如果没有叶尔的这次演讲,班主任或许还是会将她的表现成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但现在却有了其它想法,这孩子年纪虽小,平常看着也不怎么说话,心里却是通透的,还挺敏感。

眼看着开学已经三个多月,班里学生也都了解的差不多,脾气什么的也都摸透,孩子们也都渐渐适应了二中的上课节奏。

他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找叶尔的。

叶尔经过三个多月的调整,数学老师讲话也不是那么难懂了,偶有疑问连猜带蒙的也能听出个大概,有问题也直接问老师,很少再去请教管晓宇,而他也不知怎么,整日虎着脸不搭理她,两人竟好似闹翻了一般。

叶尔对他的变化虽有所觉,却从没想过去改变,只顺其自然,脑中一直响着那句广告词: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每月总有那么几天…

管晓宇却气叶尔根本不在乎他,心底有些愤然,还有委屈,时间长了也拉不下脸来跟她说话,又极想跟她说话,欲开口看到她那张静如止水的表情,又心如擂鼓,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少男心,海底针。

小叶尔暂时还参不透,也不费心去参,只是管晓宇这段时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激动万分地看一本用奥林匹克竞赛书皮包着的一本书,兴奋处还面红耳赤地傻笑,次日上学黑着两个大眼圈继续看,她很好奇那是什么,居然让他这么入迷。

好奇归好奇,作为同桌她还是很厚道的,数学老师都走到面前了,他还在看,便好心提醒地戳他一下。

管晓宇陡然一惊,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茫茫然地看着她,好似不知身在何处。

盯着她呆了半响,顿时反应过来,羞恼地低吼:"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叶尔,"…没看过。"

老师,"管晓宇,上课不好好听课在给我看什么闲书?拿出来我看看!"

管晓宇慌乱地将书合起来,动作麻利地往抽屉里一塞,抬头讪笑。

数学老师面无表情,"…管晓宇去把黑板上那到题给我板书一下。"

叶尔,目不斜视地…

管晓宇见老师没向他要书,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起身上黑板。

数学老师在他离开座位之后很自然地抽出管晓宇深深着迷的那本书,他是个老教师,资历很深,教了一辈子的书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并没有什么学生隐私不能翻阅之类的想法。

管晓宇见老师从他抽屉里拿书,紧张地大叫:"哎,老师,表看呐!"

不叫还好,他这一叫,老师就更要看了了,看到书封面老师还点头微笑。

管晓宇确实脸色大变,垂头丧气任打任骂的样子,上黑板解题来。

老师翻开那本书之后眉头就紧锁,再往里翻面色青黑,搅得叶尔心里惴惴的,生怕老师生气殃及了她这条池鱼,又有点担心管晓宇,这些天他上课下课都抱着这书猛看,也没怎么听课,要是黑板上这题做不出来老师恐怕更要生气了。

众人也都好奇那本书里究竟有什么。

管晓宇这人平时除了大大咧咧了一点,咋咋呼呼了一点,小气抠门了一点,对钱财热衷了一点,为人挺仗义,没啥大毛病,跟同学的关系都不错,虽然调皮,老师们却都喜欢他,他到底看啥书让老师脸黑的像锅底似的?

好奇啊好奇。

叶尔看到老师面部肌肉直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老师合起书卷成卷紧捏在手心,阴沉着脸看着黑板前做题的管晓宇,大有他要是做不出来就怎么怎么样的架势。

好在管晓宇这怪胎还是把题给做出来了,叶尔悄悄松了口气。

但老师并没有叫管晓宇坐下去,书也没有还给他,待气有些消的时候才重重地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说:"你才高一,应该以学习为主,怎么尽看这些…这些闲书?"

他把书放在讲台上,"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下课后,管晓宇眼巴巴地看着那本书被老师带走,垂着头跟在后面。

好几个同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叶尔管晓宇上课看的睡眠书。

她摇头表示不知,同学们拍了拍她肩膀,露出心照不宣意味深长的笑。

管晓宇是空手回来的,神色奄奄地告诉叶尔班主任叫她过去一趟。

她以为老师找她是要问她管晓宇上课看闲书的事,很义气地对他说:"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潜台词:不论你看什么都不会出卖你…

管晓宇,"你本来什么都不知道!"

过去学校中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某某犯了错,找与他相熟的人谈话,欲套出不利于某某的话,在告诫谈话者一番,这也是李老太常用的手段。

秉着做为朋友的原则,叶尔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可我知道上课看闲书成绩会下降,我老是记不住给你把风。"

某人,羞愧地,"…我忍不住。"

20.零二零.周末回家

很多事情你选择忽略,并不是表示它不存在。

就如同叶尔故意不想李家的事,不表示李家就不存在了。

李老师似乎牙有点疼,他'嘶'吸了口气,见到叶尔过来很不悦地说:"你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开学三个月都不知道要回家一趟啊?电话也不打一个,家人会着急的知不知道。放学后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

班主任注意到叶尔本来放松的神色立马撤了下去,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快乐的人,都是记性不好的人,或者会选择性遗忘的人,很多事情你不去想它,或许就没那么难受。

几乎每天,寝室里都有电话,却没有一通是找叶尔的。

市场有爸爸妈妈来看她们,却没有一个是来找叶尔的。

爸爸是知道她寝室号码的。

她不打电话回家,或许对大家都好,不打扰她们,安安静静的。

宁愿一个人,也不愿去讨人嫌。

放学后她就回寝室打电话回家,是李奇接的,"喂,谁呀!"

"…是我。"

"你是谁啊?"

"我是叶尔。"

那头忽然静默了一下,也有点尴尬的,"哦,你找谁?"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爸爸妈妈在家吗?"

"不在。"

"哦。"

"那我看电视了。"

"嗯。"

她有些怔愣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很茫的茫音,听得人五脏六腑都仿佛纠结在了一起。

晚上李爸打了电话过来,说他手机被偷了,她寝室的号码找不到,她也不打电话回家,他们很担心很着急,小孩子怎么不懂事,这么久都不知道回家,只好打电话到学校巴拉巴拉…

她一直听着,心里被酸涩的滋味涨满。

最后李爸说,"天冷了,爷爷寄了你很多冬天的衣服过来,周末回家一趟,需要什么东西跟家里说。"

周末。

她背着书包回家。

她发现举手敲响那扇门,也是需要勇气的。

开门的是姐姐李明珠,她看到叶尔愣了一下,表情淡淡的,转身回房间关上门继续做自己的事。

"姐…"叶尔笑了一下,那声'姐姐'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最后只余了苦笑。

她站在客厅里,忽然有种置身在姑姑家时的感觉,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恼了这个家里的谁。

她将书包放下,看到角落里有个大包裹,用普通的蛇皮袋装的。

知道是爷爷寄过来的,便走过去抱起来到房门前,扭门上手柄,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李奇估计补课去了,他快要升初中,为读一个好的学校,也为不让他染上什么坏习惯,周末都在上补习班。

李爸李妈也是要上班的,家里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灰暗的客厅里有几缕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带来些许的暖意。

她抱着包裹坐在沙发上很久,最后又将包裹放回角落里,拿出作业就着阳光坐在饭桌上写作业。

其间李明珠出来倒了几次水,看也没看她就回了房间。

快中午时她出去了一小会儿,临走时将房门反锁了,拔了钥匙。

叶尔只低着头写作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待她走了,才抬头看着那扇暑假里也属于她的门。

不,那只是姐姐的房间。

她成年以后,再也没在任何朋友或亲戚家过过夜,哪怕再晚,她也会回只属于自己的那栋房子,或许清冷,却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