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夕阳缓缓落在高大雄伟的蛮山山脉西侧,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放射着最后一点光亮,给这片山脉披上了一层落日红霞的光辉。

夕用余晖之中,蛮山屹立在凉州大地之上,高耸的峰顶之上在这早春季节里仍是一派常年不化的白皑皑,银装素裹的景一直蔓延到高峰的三分之一处,雪线才参羞不齐地出现,茂密的针叶林包拢着一个又一个山头,山间积悄然融化变作清寒透彻的山溪,在密林山头悄悄流淌着。

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雪线下方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崖上,侍石而立,山壁上落下一道小小瀑布,水花晶莹清洌,汇聚成一道冰寒的山间小溪从山崖山头流过.然后从万丈之高的悬崖之上流淌出去,化作漫天水珠洒落向群山。

这美丽浑然不似人间颜色的女子,却是赤足站在这冰雪融化寒冷强劲的冰冰之中,妙目远眺,若有所思,身上一袭白衣宽大柔顺,在这山崖上强劲的山风中飘然舞动,便如将要飞天的仙子一般。

落日夕阳的光辉,似也眷念她的容颜,缠绵不肯退去,无奈光阴如刀般无情,终究还是几番纠结辗转后,林暗雪静里,夕阳落下了最后的身影。

黑暗从山脉的后头席卷而来,将雄伟的蛮山整个吞没,内衣飘拂在黑暗风中,水中似又寒了几分。

只是她却依旧安然站立着,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渐深沉,满山林木萧萧,繁星渐亮,山风呼啸吹过带了几分凄厉,漫天幽色,便在返时,忽然一声脚步声,从那女子身后密林深处传来。

黑暗本如幽静的水面,这一步却似石入水中,登时踏破了满山凄厉,山林似也为之一震,无尽沉沉夜色尽数反转一般,静伏而下,随后又是一声,缓缓向这里靠近。

林术山势,风声呼号,忽然间这天地之势,竟仿佛有几分被这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与它问呼吸共步伐,一步一震动,就这样,一人从密林深处缓缓走了出来,来到这白农女子的身后。

夜色凝固了。

那人影站立不动,却像是将这人间所有的黑暗都吸附在身边,山、林、风、水,竟似无不为之所夺。

一直安静伫立的白衣女子,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容颜之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她慢慢转过身子,目光看向身后那个黑影,脸上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仿佛整个人都在黑暗中亮了些许,微微一笑,道:

“好久不见啊。”

然后她看着那个身影,眼底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淡淡微光,轻声道:

“那么我该叫你张小凡呢,还是鬼厉?”

第一百零九章 帮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幕天穹里,繁星点点,如镶嵌在无边黑幕里耀眼的宝石熠熠生辉,凝视者这苍茫人间,看着那一幕幕悲欢离合永无休止地上演。

山风吹过,白衣飘拂,那女子似乎直到这个时候,忽然才感觉了几分寒意,双手交叉轻轻抱在胸口,抬起白暂的秀足,慢慢走上了岸边。不远处,便是那沉默的男子身影,从天穹上洒落下的星辉里,慢慢照亮了他的容貌,一个平凡的男子,神情温和,赫然正是大竹峰顶的张小凡。凝聚在他身旁的黑暗似带了几分生命一样,悄悄松弛下来,原本那浩大奇异、几与天地山川共为一体的强大气势,于不知不觉间消散,只有他的眼神在这片黑暗中很亮很亮,沉默地看着这白衣女子。

几缕柔软的黑发,被风吹到额前,白衣女子伸手轻轻拢起,动作细微而轻柔,却不知怎么身姿微动中,竟有股浑然天成般惊心动魄的娇媚散发出来?落在那张小凡的眼中,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

“好久不见。”

白衣女子转过头,看着这个男子,眼中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片刻之后道:

“看来我面子不小啊,居然还真的能把你从那大竹峰上请下来。”顿了一下,她嘴角边忽然抿起一个好看的小弯,似看到当年喜欢的少年露出温柔欢喜的笑意,略带了一分狡黠,偷笑道,“说起来,该不会这一次,是你这教十年来第一次下山吧?”

张小凡走到她的身边,目光在小白那浑然不似人间的绝色容颜上略一流连,便移开了目光,口中道:“不会,我下山很多次了。”

小白却是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回答,与她往日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一时忍不住奇道:“什么,很多次,我还以为你整日都缩在大竹峰上呢。不过你下山是去做什么了?”

张小凡负手不语。

小白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张小凡神色如常,淡淡道:“下山买米买面买肉买菜买油盐酱醋茶各种调料啊。”

小白一杲,愕然道:“你说什么?”

张小凡摊摊手,道:“你看,其实我是一个厨子。”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好多年了啊。”

小白:“…”

星光之下,这美艳到了极处娇媚仿佛已是天生的女子,岁月从不曾在她绝世容颜间留下丝毫痕迹,这一刻,却像是个小姑娘般啐了一口,恨恨道:“果然男人部是会学坏的。”

张小凡神色仍是那般温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派了那么一个小狐狸精过来找我,还给她取了那个名字,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白哼了一声,忽地向他踏近了步,原本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有数步之遥,但转眼间这娇媚无限的白衣女子却已站在张小凡的身前,只隔了细细一道缝隙,仿佛空间距离对她来说,根本已经没有了意义。

黑暗里,幽香扑鼻,白衣拂动,娇媚的脸似就在眼前,小白盯着张小凡那近在咫尺的脸,看了看,忽地贝齿轻咬红唇,笑道:“我就是这样坏啊,你想怎样?”

张小凡咳嗽两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什么样都没想…好吧,你费尽周折大老远地把我叫到这里,总不会就为了说些闲话吧,有什么事?”

小白原本是微微前倾的身子,慢慢挺直了,柔软的白衣之下,温暖丰腴动人的身躯若隐若现,仿佛是这夜色之中一缕淡淡而令人迷惘的春色。她微笑起来,笑得那般美丽,笑着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仿佛是一时间,终于又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找你来,当然是有事了。”她微笑着说道。

“何事?”

小白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张小凡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派去找你的那个小痴,你应该见过了吧,觉得她怎样?”

张小凡的眉头登时又是一皱,似乎对小白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有些敏感,但转头看了看小白的笑脸,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轻叹一声,道:“见过了,人是挺机灵的,不过于修道上资质似是一般。”

小白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奇怪,张小凡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当日我听她对你的称呼,像是你的后辈,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在焚香谷你我初见面时,你似乎说过你的后代已经尽数离世了。”

小白神色微黯,但随即笑了笑,把那丝黯然抛开,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算是天可怜见吧,这些年来我周游神州浩土,十多年前却在这凉州荒僻之处,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一脉‘天狐’后裔在此延续下来。”

张小凡眉头一挑,看向小白的神色里已是多了几分郑重,道:“竟有此事,那可要恭喜你了。”

小白笑了笑,幽幽道: “当年天狐一族因我之故,遭了灭顶之灾,我本已死心,不料当日竟然还有侥幸逃生之人。当我发现这些天狐后辈时,心中当真是欣喜无极,所以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一脉遗孤扶持起来。这一次请你过来,也是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张小凡缓缓点头,道:“当年你帮我良多,我能有这些年的安定日子,其中也托你的福。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小白犹豫了一下,面上忽然掠过一丝迟疑,看着居然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模样。张小凡看在眼中,忍不住也是微微皱眉,心想莫非小白将要拜托自己的,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吗?

正思索时-只听小白终于还是开口道:“呃,其实吧,当日你看到的那个小痴,资质在这一脉百来个天狐后裔中,算是最好的了…”

张小凡点点头,道:“哦,那不错啊…呃?”他忽地一窒,随即想到了什么,愕然抬头看向小白,带了几分诧异,道,“你说什么?”

小白苦笑一声,长长叹息,道:“你没听错。”

张小凡登时便是一阵无语,半响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天狐一族便是一支极其神异的妖族,数目虽少,但在神州漫长的历史中,天生媚骨娇艳无匹的天狐,往往也都是灵异通神的修炼奇才,涌现出无数声名显赫的强大天狐,其中成就最大的,其实便是如今站在张小凡面前的小白。

传说中的九尾天狐,已经是天狐一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巅峰人物,或许在名声上小白反而不如那几位前辈,但这其中缘由颇为曲折,当年在焚香谷中的那一段历史乃至天狐一族几乎灭族的惨祸,也让小白性情大变。这其中种种,张小凡牵扯颇深,自然是都知晓的,同时对天狐一族强大强悍的资质天赋,也同样明白。

然而这一刻,他从小白口中听到的却仿佛是另一种奇怪的种族一般,犹豫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小白,带了几分犹豫不决,道:“你刚才说的这一脉天狐后裔的人数…有百余人?”

小白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察觉了啊。”

张小凡默然片刻,道:“天狐一族自古以来便是极其强大的一脉妖族,特别是到了你这里。”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女子,目光缓缓停了一下,淡淡道:“就算是如今的我与你交手,也不敢夸口会有必胜之算。”

小白目光一闪。

张小凡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些狐狸如果真是天狐一脉,资质断然不会差到这种地步的,除此之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狐一族虽然强大,但向来人丁不旺,从未听说有繁衍到百人之上,还是说…其中另有缘由?”

小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当年跑出来的,只有一只小天狐,仓皇之下举目无亲,于是和这凉州本土的一只黑狐…”说到此处,她脸色罕见地出现几分尴尬,轻声道:“唔,这…这其中,血脉有些杂乱,好处坏处都有,坏处是他们的后代于修炼天赋上差了许多,但好处睨,是不知为何,他们好像特别会生…”

饶是以张小凡如今的阅历与定力,听到这里,也是一阵无语,半晌之后干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小白叹了口气,道:“我当初找到他们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了,虽然真要计较起来,他们这一脉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天狐一脉,但总归是我的后人,我不能不管。”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只是以你的本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需要叫我过来帮忙?”

小白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忽然沉默了下来,张小凡也投催促,只是安静地站着,耐心等待。

夜风微寒,眼眸明亮若星,她伫立在山崖风中,飘然似不沾染人间烟尘的女子。

两人之间,忽然都没了声音。

又过了片刻,他们像是同时感觉到了什么,一起转头向远处蛮山山脉的某处眺望而去,一道光芒忽然从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山峦中升腾而起,在黑暗中摇曳,宝光蒸腾,耀眼之极。

小白看着那道显然不同凡响的奇异光芒,忽然笑了笑,道:“我要你帮我的事,便是在那边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眼熟

夜晚的凉州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若是细心看去,又会发现在那片深沉的夜色下,偶尔会有些诡异的身影在穿梭,不明身份,不知所往,只是这片夜色总是让人觉得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反而在黑暗之下隐隐散发着一股蠢蠢欲动的骚动气息。

寂静的长街上,道路两旁的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除了天际淡淡的微光外,便是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静静地向前走去,这条街道的前头,便是通向凉州城里被灭门的巴家府邸。

巴乐看去有些紧张,双手垂在身侧,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偷偷向身边看了一眼,只见王宗景面无表情,脸色看去有些冷。感觉到这个少年的目光,王宗景也转头向他看了一眼,忽然开口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巴乐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同时面色刷地白了,过了片刻,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面带惊惶之色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我哪会骗你??”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口中淡淡道:“最好是这样,希望在那片废墟中你还能找到那张碎片。”

巴乐苍白着脸,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那条深沉的黑暗街道,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跑开,只是脸色惨然地跟在王宗景的背后。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前方那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府邸在夜色中渐新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黑暗里看去流露出一股凄凉的味道。巴乐看着那一片惨况,忽然像是不知从哪里又涌出了勇气,对着王宗景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突然改变主意,明明之前你们答应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王宗景皱了皱眉,回过身来看着他,巴乐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畏缩,刚涌出的勇气似乎又在渐渐消失。王宗景摇了摇头,道:“情势变了,巴乐。”

巴乐瞪着他,没有说话。

王宗景淡淡地道:“你再怎样不服气也没用,世间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明明前一刻还是价值连城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甚至有的人为此家破人亡,可是转眼间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巴乐脸色惨白,忽然间像是歇斯底里了一样,向着王宗景反而走近了一步,握着拳头怒吼道:“你说得轻松,如果真是这样,那前些日子我们巴家算是什么,几百条人命家破人亡,就换回这样一句话吗?”

王宗景看着他,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然后道:“是。”

“没习惯的话,你要学着习惯。”过了一会儿,他又静静地补充了一句。

脚步在那片巨大的废墟前停了下来,尽管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但是不久之前曾经煊赫热闹的大宅院在数日间变成眼前这一片巨大的悲惨废墟,仍然给人一种强大的冲击力,王宗景还好些,巴乐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前,一时之间有些不能自已。

残垣断壁间满地狼藉,被大火焚烧焦黑的痕迹借着夜里的微光仍是隐约可见,巴乐眼眶红了起来,拼命咬着牙,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身边那个男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巴乐,把东西给我。”

巴乐猛地转过身,盯着王宗景,王宗景脸色有些漠然,看着这个男孩,淡淡地道:“给我,或者我杀了你。”

巴乐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神情变幻,盯着王宗景,像是有些认不出这个前几天对自己态度还算温和的男子。王宗景从他眼中看出了愤怒与疑惑乃至更多的惊惶,心头微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表明自己的态度。

巴乐慢慢转过身去,木然呆立片刻,随后涩声道:“在后院那边有一栋不起眼的柴房,地下有一间密室,那里是我爹平日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家里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逃出来时我爹特意偷偷告诉我的。”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东西,应该就在那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