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齿尖牙,白光闪烁,王宗景在这生死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外跳去,然而他的动作与这种敏捷的妖兽相比真是差太远了,嘶啦一声,他背后衣物已经尽数扯破,背上也多出了五道很深的伤口,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剧痛之下,王宗景痛苦地嚎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然后没跑两步,身后的那只妖兽已经再度扑上,任凭王宗景在死亡的恐惧下疯狂挣扎,仍然还是很快就被这只妖兽击倒在地,随后便是张开大口利齿,一口向王宗景的喉咙咬去。
王宗景此刻也顾不上如何恐惧了,下意识地就用出了最后的力气举起双手,抓住了妖兽大嘴,转眼手掌便被猫妖的利齿戳破,鲜血横流,顺着手腕流淌下来,然而纵是如此,他也仍然无法阻挡那张可怕的大嘴。
腥气铺面,死亡似就在眼前,就在他将要绝望的一刻,忽地这林间一静,迷雾忽止,幽幽林深处似有一道目光冷冷扫过,片刻之后,林中陡便,群鸟惊起振翅而逃,一道清光如水,从那幽静最深处,在这幽寂林中,掠了过来,无声无息,如风吹过。
“呼…”
绝望待死的少年,忽然间只觉得手上一轻,然后在他的眼前,看见了这一生也难以忘怀的一幕:黑色猫妖凶狠的表情似乎还凝固在脸上,然后下一刻,那具可怕的身躯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缠上所撕裂,血光乍现,清光挥落,妖兽从头到尾被生生劈做两半,如烂叶枯枝一般,飞向两旁,可怕鲜红的血水,夹杂着无数古怪而带着浓烈血腥味的东西,轰然落下,顿时将他的身子从头到脚全部染成了红色,血如泉涌,流淌不止。
一个笼罩在黑气中的高大身影,缓缓出现在他身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冷冷地盯着这里。王宗景的身子僵硬在原地,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后,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缓缓低头向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看着几乎已经变成血人的自己,还有身上横七竖八丢着落着挂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腥杂物,他忽然胸口一堵,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抖落身上的那些怪物,然后冲到一棵大树边上时,扶住树干便是大吐特吐。
神秘人对王宗景的举动无动于衷,仍是站在那儿,一道清光缓缓飞了回来,化作柄亮若秋水般的仙剑,在他身旁闪了两下,便消失不见。随即,那笼罩他全身的黑暗之气,也开始慢慢消弭,像是钻回了这个躯体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黑气也消失的时候,在这片原始野性的森林里,在那棵看去和周围树木有些距离的大树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灰白的男子露出了身形。
王宗景觉得这是自己这一辈子中最可怕的一次呕吐,吐到自己的腹中都开始抽搐疼痛时,他心头的那份恶心之意仍然还是浓烈无比,更不用说此刻身上从头到脚的鲜血淋淋,只是到了最后,吐无可吐只能干呕时,他终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喘息着,面色苍白地转过了身子,向身后那人看去。
身子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并没有开口道谢这人救命之恩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漠然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似乎经过这连番的变故后,这小小的少年无论心性还是胆量,都已经变得强韧了一些。
那棵大树下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浓眉锐目之间,仿佛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威势,像是也曾手握权柄一般,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然而在本来如此威势的脸面上,此刻映入王宗景眼中的,却有半边脸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暗红颜色,看着像是被熏熟的猪肉般难看而带些恶心,且半边脸上的肌肉,似乎还有些不受控制般地时不时抽搐一下。
像是阴阳脸,却比阴阳脸更加难看也更加的恐怖。
但是王宗景居然没有被这张脸吓到,他的反应甚至是有些麻木,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个男人,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男人缓步走了过来,脚踩着林间厚厚的那层落叶,沙沙作响,不知何时,曾经喧闹的森林中又安静了下来,只剩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缓缓靠近。
走到了王宗景的跟前,这个男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或者说是不用表情也很可怕的模样,用一种毫无生气冰冷的语气,淡淡地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龙湖城内,王家堡外表看去与平日并无不同,但内里气氛早已如凝冰一样紧张无比,数日之前发生在城外乌石山的那场意外,震动了整个王家上层。
久未出现过的数十只妖兽白背妖狼群起围攻乌石山,长房的王宗景失踪,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方老头的意外身亡,青云门派遣而来结盟的强助,居然就死在龙湖城外了!
这个事实让龙湖王家全族震动,家主王瑞武更是惊怒交集,在接到回报之后立刻调出所有人手,竭尽所能地搜寻探查,然而不要说是凶手的踪迹一点都找不到,连失踪的王宗景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王宗景的姐姐王细雨得知此事后,差点崩溃,她父母早逝,从小便是和这唯一的亲弟弟相依为命长大,可以说是半姐半母,平日里真是疼爱无比,如今一旦得知王宗景怕是凶多吉少,哪能不肝肠寸断。只是多方搜索一无所获,王家人最终也是被迫要开始接受这个事实,着手处理善后事宜。虽然王细雨仍是不死心,数次到家主面前哭述恳求,希望能再次细查寻找,然而已经焦头烂额的王瑞武还是摇头叹息中拒绝了。
在王家家主的心目中,此时此刻,王宗景的分量只怕还未必比得上方老头的死去了,不管怎么说,王宗景虽然出身长房,但父母不在,仅有一个姐姐,虽说王细雨天赋颇佳,已被安排将去青云门修行,然而眼下这姐弟俩确实没有多少根基分量。王瑞武此时更头疼的是青云门会如何看待这桩意外,事情发生了第二日,王家便将消息以最快速度向中州青云山传去了,而因为路途遥远,青云门的反应仍然还未过来。
哀哀的哭泣声若隐若现地从远处传来,王家家主王瑞武坐在大堂上,脸色阴沉,默然不语。那哭泣声是王宗景的姐姐王细雨的,就在不久前,她再次求上门来,只是王瑞武确实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事,无可奈何,只能又将她赶了出去。听着这伤心哭泣的声音,想想青云门或许会降临的雷霆之怒,他的心情一下子便糟糕透顶。
龙湖王家虽然是新兴崛起的修道世家,青云门虽然是在昔年正魔大战中连遭重创元气大伤,但二者之间的实力仍是差距巨大的,王瑞武纵然心怀大志,但目前为止也只敢把目标放在与同是幽州几大势力的另外几家争斗上,决不敢想到能与千年大门青云有所争执。
大堂上还坐着另一个男子,四十左右,目光锐利,面露精明之色,正是当日那位小胖子南山的老爹南石侯,同时也是王瑞武的心腹智囊,王瑞武对其十分信重,更胜过族中一众王家子弟。
此刻王瑞武转眼看去,只见南石侯面上神色凝重,似乎也有满腹心事,便叹了口气,道:“石候,你在想什么?”
南石侯抬起头来,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是想着,算算日子,青云门那边也该来人了。”
王瑞武苦笑一声,道:“以你看来,青云门会是如何反应,可会怪罪我们王家?”
南石侯眉头紧皱,道:“此事确实蹊跷,平心而论,与我们王家应无干系。但怕就怕方老头临死之前在小庙前写的那两个字,会否另生波折?”
王瑞武哼了一声,道:“你说的甚是,我思来想去,应该也是与我们王家无关,就算青云门来人了,我便把那地上的两个字告诉他们…”
南石侯摇了摇头,王瑞武眉头一挑,道:“怎么?”
南石侯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道:“那血书二字所说的人,咱们都是有所耳闻的,虽然这些年早已平复,但江湖传说此人与青云门昔日一场绝大内乱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属下想着,此事我们怕还是装作不知道的为好,就让他们去山上自行查看一番,想必心中就有数了。”
王瑞武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便如此罢。”说着又看了他一眼,道,“对了,听说你昨晚又打你儿子了?”
南石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恨恨道:“这逆子着实混账,先是引诱景少爷去偷窥妇人洗浴,看见景少爷跟人打赌犯险又未拦下,结果捅出天大篓子,我、我真恨不得打死了这畜生。”说罢,南石侯又是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对王瑞武深施一礼,面带痛悔,道:“家主,南某教子无方,逆子不肖,实在是愧对家主,无颜在此,不如就让属下离开王家,权且…”
王瑞武一挥手,打断了南石侯的话语,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石候,你我宾主情谊,何苦还说这些话来。那事我也问过一众小孩,确实也怪不得南山,那宗景性子顽劣,也有几分是咎由自取。回头你也别再去责骂儿子了,啊?”
南石侯面带愧色,点头坐下。两人对坐无语,心中都是满怀心事,便在此刻,忽只听门外脚步声声,匆匆而来,一个王家家丁跑了进来,急道:“家主,南管家,门外来了数位道长,说是青云门的仙长呢。”
王瑞武与南石侯同时站起,异口同声道:“快请!”
顿了一下,南石侯又向王瑞武道:“家主,我还是出去亲迎一下。”王瑞武点了点头,南石侯便也迈开大步,走出了这座大堂。
约莫半柱香工夫,厅外再度响起脚步声,南石侯前头引路,满面笑容地引着四位身着青云道袍的修士走了进来,王瑞武迎了上来,只见这四位都是年轻人物,只当先一人年纪大些,看去三十多岁,气度也较身后三人严谨,当下便对此人先行了一礼,四位青云弟子也是一起回礼,当先那男子开口道:“这位可是王家瑞武家主?”
王瑞武点了点头,目光看着这几位青云弟子,道:“正是在下,不知诸位道长怎么称呼?”
站在最前头的这位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明阳,这后头三位师侄乃是云真、云叶、云方,我等奉掌教萧真人之命前来龙湖王家,一来追查本门方师叔意外身亡之事,二来也是确认你我两家同盟,昔日王家主亲上青云与萧真人所约之事,萧真人无意有所改变,只是不知王家主心意若何?”
王瑞武大喜过望,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声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说着亲自上前拉住明阳之手,道,“不瞒道兄说,贵派方老先生出了意外之后,我是寝食难安,幸得如今有明阳道兄前来主持大局,如此便再无忧虑了。”
明阳道人却是摇头道:“家主有所不知,其实明阳并非此行的主事人。”
王瑞武一怔,目光在明阳身后三位年轻道人身上逐一掠过,他能够担当世家之主,自然是有些本领神通的,眼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这一看之下,便知晓这另外三位年轻道士虽然本领都是不错,但还未必及得上明阳道人,一时便有些错愕。
明阳微微低首,单掌竖于胸前,淡淡道:“不瞒家主,我等一行人前来此处,除这里的四人外,还有一位师兄,他才是真正主持追查凶手的人物。只是他性子有些古怪,到了龙湖城后,径直便去了城外乌石山查看,失礼之处,还请家主恕罪。”
王瑞武“啊”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贵派这位师兄名讳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