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可是很旧了……反正都是我的发绳, 换一根也是一样的。”
四年过去, 他还是喜欢牵着她走, 好像不牵手就不能走路。
听见她略带感伤的话,他接了一句:“这几天去我那住。”
林折夏:“……去你那干嘛?”
迟曜:“眼不见为净。她们搬她们的,你看不见就行了。”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林折夏真心实意地说,“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改变不了你这张嘴。”
说话间,两人走出去一段。
很凑巧地,刚好走到当初两人确认关系的那条路上。
那天坏过的路灯静静竖立在道路两旁。
迟曜忽然说:“开玩笑的。”
“她们走了,”他说,“不是还有我。”
林折夏本来确实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
看着寝室一点点搬空,原本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个收到来自各地的公司简历,很快就要各奔东西。
但是迟曜的话把她从那种悲伤里拉了出来。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幻,总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
迟曜抓紧那只牵她的手说:
“我永远都在。”
-
毕业前迟曜就已经提前一年加入了一个公司项目组,每个月会发工资的那种。
林折夏问过一嘴,得到的回复是:“给的太多了。”
“……”
“没有想到。”
迟曜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想到什么。”
她慢慢地说:“没想到你是那么现实的一个人。”
参加工作后,迟曜变得忙碌起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减少很多。
林折夏自己也要忙找工作和准备实习的事情,不过她很幸运,林荷和魏平没有给过她什么压力。
“不用考虑太多,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就行了,知道吗?”
“我和你魏叔叔又不用你养,你养活自己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折夏对着简历发愁:“养活自己也挺难的。”
她叹口气,开玩笑问,“小荷,家里存款有多少,我可以啃老吗?”
林荷直接挂了电话。
最后她找了一个出版社翻译工作,工作环境简单,专业也对口,打算先尝试一下。
面试那天,迟曜推了工作陪她一起去。
进去之前,林折夏很紧张:“我万一面试失败怎么办。”
迟曜:“不会。”
林折夏:“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不知道,”他坦然地说,“出于安慰只能这么说。”
“……”
这个人,很善于用激怒她的方式来平息她的紧张。林折夏好胜心被彻底激发:“我这份简历可是被专业老师夸过的,等会儿面试官肯定对我赞不绝口,你等着吧。”
迟曜嘴角轻微上扬:“嗯,我等着。”
最后面试很成功。
林折夏让他请了一杯奶茶庆祝。
她想到刚才面试官严肃的表情,有点后怕:“我刚才要是面试不通过怎么办。”
她以为迟曜会说“我会狠狠地无情嘲笑你”。
然而迟曜却说:“不是还有我。”
“……”他像以前那样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我工作养你。”
虽然很感动。
但林折夏还是说:“我也可以努力工作,以后养你的,如果你哪天觉得累了,想休息的时候,你就休息。”
比起她的不好意思,迟曜倒是很好意思:“包养我啊?”
林折夏点了点头。
迟曜:“我很贵,一般人养不起。”
林折夏不点头了,试图翻白眼。
迟曜话锋一转:“不过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倒贴。”
“倒贴,”她算不清这笔账了,“那到底算谁养谁。”
“算你包养我。”
他说,“我付费,让你包养我。”
“那就不能算包养了。”
“算。”
“不算。”
“我说算就算。”
“……”
这段幼稚的对话很快结束,但是平息了林折夏一切对未来未知的惶恐。
在毕业前两三个月,她也开始提前实习。
索性出版社给她分配的工作地点离学校很近,她每天完成工作之后还能回学校。
实习期,什么事都不顺。
有太多需要学的东西,更要花时间熟悉工作流程。
在她差不多适应工作节奏之后,毕业那天,涟大为他们这届毕业生举办了一场非常隆重的毕业典礼。
“等会儿好像还有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蓝小雪拉着她一块去学校礼堂,“你哥哥会不会上台啊?”
林折夏:“他没跟我说,应该不会吧,他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如果迟曜上台的话,肯定会提前告诉她的。
但是这几天这个人一直很神秘。
而且,他并不喜欢上台发言。
所以她全程坐在台下,一边走神一边听校领导发言,时不时偷偷拿出手机给迟曜发几条消息。
但很快,发着发着她察觉不对劲。
-你为什么不回我
-是爱淡了吗?
-是嫌我烦了吗?
-终于
-我和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
林折夏发完最后一句话,台上主持人正好开始说:“下面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上台——”
林折夏抬起头,一眼看见那个出现在舞台中央的人影。
他仿佛还是刚入学那样,一出现,就吸引无数人的视线。舞台上方的灯光直直地打下来,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折夏的位置有点远,她遥遥地看着迟曜抬手扶了一下麦克风,一只手撑在讲台边沿,还没说话,目光先在台下扫了一圈:“先说点客套话,这几年在涟大学习,收获良多。”
一开始,他的发言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但是几分钟后,他不再去瞥手里那张稿子,而是看向台下。
“……另外,我想借用大家几分钟时间,做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向我女朋友求个婚。”
林折夏忽地愣住。
然后她像是在看慢镜头回放似的,看着迟曜拿出一个黑色绒面戒指盒,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某种心灵感应告诉她,这个戒指应该是他工作一年攒钱买的。
“订婚戒指,”迟曜在一片喧哗里说,“先凑合戴着,等之后再给你换个更好的。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林折夏同学。”
台下明明有很多人。
但这些人和那些声音都在逐渐褪去。
她在不断增速的心跳中,想起当初迟曜去工作时,他们说过的一番对话。
——你为什么提前那么久去工作啊?
——给的钱多。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她还想到很多和“求婚”无关的事。
他们一起参加过两次毕业典礼。
小学的时候,迟曜在班里像个“局外人”,因为不常来上课,和班里其他同学都不熟,还不如她这个转学生混得好。毕业典礼那天,她怕迟曜一个人太孤单,没有参与感,那天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去花店买了一小束花。
她抱着花,把花递给他:“毕业快乐!”
到了初中,她成了那个“孤身一人”的,由于在女校没有交到很合拍的朋友,毕业那天,她有点提不起劲。
但那天迟曜叫她去校门口。
“出来一趟。”
当时她们班班主任正在组织同学们拍照,她握着手机,茫然四顾:“出来,去哪儿?”
“校门口。”
趁毕业照还没开始拍,她一路跑到校门口,看到学校紧闭的铁门外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隔着半人高的铁栅栏,把毕业礼物递给她。
“你们学校今天应该也在举行毕业典礼吧,”林折夏捧着礼品袋问他,“你不用去吗?”
当时迟曜骗她说:“年级第一有特权。”
“……”
这些记忆碎片被整合起来,跨越漫长的时间,一路蹁跹到如今。
“我愿意,”话筒被人从讲台处一路往后传,传了会儿,精准地传到她手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彻在礼堂内,她又补了一句,“当然愿意。”
第84章 番外二
“又请假啊。”
年轻的女教师拿着一张病假单, 在签之前说。
办公室里学生很多,低年级学生,个子都很矮, 一脸天真烂漫。
但站在她桌前静静等待她签字的这个男孩子不同,大夏天,他穿了件外套,皮肤透着某种不见天日的苍白, 整个人包裹在宽大的黑色外套里, 看起来极难接近。
女教师在病假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他时问:“怎么总是你自己来请病假,你爸爸妈妈呢?”
男孩子的手从衣袖里伸出来, 细长的手指抓住那张纸。
在女教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他们出差了。”
从办公室出去之后, 他低下头去看手里那张单子。
病假单。
学生姓名:迟曜。
他额头发烫,但刚才还是强行让自己站得笔直。
他一路强撑着,收拾好书包, 走到校门口打车,在医院门口下车。医院有医护人员记得他,也多少知道他的事情,于是特意蹲下身, 递给他一颗糖:“这是给坚强的小朋友的礼物。”
迟曜想说, 他已经不小了,也不喜欢听这种鬼话。
他的生活里, 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
但面对护士的好意,他还是说了句“谢谢”。
他在医院大厅坐着, 等迟寒山请的护工过来, 然后在护工的陪同下, 办理住院,挂上吊瓶,这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过去之前,他隐约听见有医生在说:“度数烧得这么高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应该早点送过来的。”
像往常一样,打了两天吊瓶之后,他回了家。
开灯,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他早已经习惯这份空荡,一个人收拾好家里的东西,想起来遥控器电池没电了,于是带上零钱出了门。
但这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不同。
——因为在他推开单元门的时候,看见门口坐了一个人。
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瘦弱,眼神有些尖锐。听声音是个女孩子,身上又带着几分男孩子气。
然后他做了人生中最幼稚的事。
和这个陌生女孩吵架。
“打一架吧。”那女孩最后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这里等你,不来的是小狗。”
神经病。
他越过她,走出楼栋,并没有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上。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新搬来的,就住在对面楼栋。
只是这和他似乎没什么关系,他的病没好透,台风过境,又住了院。那个略显荒唐的约定被他彻底抛之脑后。
然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这个本来应该和他不再有任何交集的女孩子在球场附近替他挡下那一球之后,突然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她经常出现在医院病房里。
坐在他床位边上的椅子上,嘴里说个不停。
“迟曜,你没去上课,今天老师讲了第三章,有点难,你看过书预习过没有,要是不太懂的话,我再给你讲一遍。”
“不过不是免费的,收你三声大哥。”
“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喊大哥了。”
“……”
他的家里,也经常出现第二个人的身影。
女孩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你买点零食吧。”
他冷冷地说:“我不吃零食。”
“我知道,”她说,“是我想吃,你上次买的我已经吃完了,建议你再买点。”
“……”
小学的他和林折夏,出奇地幼稚。
每天恨不得吵八百回架,碰见什么都能互不相让地吵起来。只有在何阳的问题上,他们一直很一致对外。
初中之后,男女意识萌芽。
在某一天,他忽然发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折夏虽然一直都很瘦,但上了初中之后明显迎来发育期。周末,她还是时常在他家呆着,只是某天两人为了看哪个台而争抢遥控器的时候,她伸长着手,往他那个方向探:“你想看的那个节目真的很无聊。”
迟曜也高举着手,没把遥控器给她,两人的身高差在初中已经展现明显:“你以为你的动画片就很有意思么。”
林折夏最后有点急了,结果遥控器没抢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他忽地愣住。
感受到一片,前所未有的,似有若无的柔软。
林折夏身上穿着的,是那套入学时她嫌弃过的粉白色校服。
他手里的东西被她拿走,但他压根没有心思去管什么遥控器,他的手指在虚空里无端绷紧了些,垂下眼,看向的是女孩子尖尖的小狐狸似的下巴,还有……从单薄的校服里隐约透出来的小背心。
初中,他不再是学校里那个经常请病假的透明人。
开学没两天,经常会有其他班级的女生在他们班门口乱转。
何阳经常会砸嘴说:“又来看你来了。”
“哎,”他话音一转,“那么多女生,你就没一个喜欢的?这里面还有隔壁班班花呢,搞不懂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迟曜把“喜欢”这个词放在嘴边嚼了嚼。
但他当时没能继续想下去,他对“喜欢”的概念,还不是特别明确。
他忙着收拾东西,然后单肩背着包,从后门绕了出去。
何阳:“你这就走了?还没到放学时间呢,等会儿老师过来点人,我可不帮你兜着。”
迟曜只说:“车快到站了,等放学再过去可能来不及。”
何阳一头雾水:“什么车?”
去女校的车。
那个开学前哭鼻子的林折夏,如果放学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从学校里走出来,应该又该哭了吧。
他提前坐车过去,赶到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那所陌生的学校校门刚开。
他无意识拽了下书包,装作不经意,恰巧经过的样子。
-
又一个周末。
南巷街这帮人聚在他家里。
何阳提议:“玩不玩卡牌游戏?这套卡最近在学校里很火,就是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到一个数字,然后数字对应的人按照卡牌做任务。”
第一局,他抽到的数字是5。
何阳念手里的卡牌任务:“5号和7号……嗯……牵手一分钟。”
“这个简单啊,”他捏着牌,吐槽,“谁是5号,谁是7号?”
他是5。
至于7号。身边的林折夏慢慢地举了手。
她亮出手里的牌:“我是7号。”
在得知她是7号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忽然间失衡,很轻地飘上云端,再很重地回落下来。
原本干燥的掌心温度无端上升,他有种难言的克制和冲动。
这个任务对他来说一点也不简单。
林折夏显然没想那么多,她主动伸出手:“来吧,抓住大哥的手。”
他迟迟没有把手放上去。
林折夏还嫌他磨叽:“……快点,就一分钟而已。”
扣住她手的那一刻,细微的电流仿佛在指尖流窜。
掌心里,女孩子的手比他小一圈,指节细软,指腹的肉捏起来软绵绵的。
他抬起眼,撞进林折夏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回想起何阳之前那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他“喜欢”的样子,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喜欢林折夏。
可能,已经喜欢很久了。
-
因为怕她再被人欺负,所以他开始锻炼。
怕她一个人孤零零上学,所以他选择留在城安区。
怕她打雷睡不着觉,所以他很在意每个雷雨天。
怕她会觉得尴尬,也怕失去她,所以他的这份“喜欢”不能被发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会继续下去的生活被仓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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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这里的空气干燥而冷漠,和涟云常年湿润的气候大相径庭。
工业感充斥着整座城市。
他转去的学校也是一所重点,转学第一天,他的名字被人在校内传遍。有女生鼓起勇气拦下他,话还没从嘴里说出来,被他先行打断:“我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喜欢到,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京市对他来说唯一的优点。
可能是以前在城安,不能说出口的话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