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性格好差,”她想到高中,忍不住控诉,“还说对别人的水过敏,被人在帖子里议论。”
迟曜压根不上论坛。
这种话题中心人物,反倒对“话题”本身毫不在意。
他问:“说我什么。”
林折夏记忆犹新:“骂你不配喝水。”
“……”
她又说:“不过你那时候是有点过分。”
迟曜拧上瓶盖,反问:“我过分?”
“难道不过分吗。”
下半场即将开始。
有人在球场中央喊迟曜的名字。
在起身的同时,迟曜把矿泉水瓶扔回她怀里:“我只想喝我喜欢的人给我送的水,过分什么。”
林折夏下意识双手接住水瓶,抱在怀里。
然后愣愣地,等他重新上场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她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她了。
所以……他只是想喝她送的水而已,但是没办法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要求。
他对她的那份“喜欢”,一直在无数被她忽略的细节里。
-
夏季气温不断升高,蝉鸣愈烈。
入校近一年时间,大部分人都彻底适应了校园生活,脱离父母和老师的管束,在涟大生活和学习着。
脱离管束后,大家进入可以自由恋爱的阶段,也有不少人在这期间成功脱单。
林折夏寝室里第二个脱单的人是蓝小雪。
她本来性格就比较外向,经常来去如风,想一出是一出的,参加滑板社几个月后,回寝室就喊着:“朋友们,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脱单了。”
林折夏随口问了句:“谁啊。”
蓝小雪:“就是滑板社社长,你们之前都见过的。”
“你的审美,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秦蕾掀开窗帘,探出一个脑袋,说,“我只希望他是个好人。毕竟如果他之后伤害了你,我们全寝室加起来为你出头都打不过。”
蓝小雪摆摆手:“他不是这样的人。”
秦蕾:“他最好不是这样的人。”
结果蓝小雪的恋情,和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
两个月后,她宣布分手:“朋友们,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又恢复单身了。”
“……”
林折夏坐在书桌前,从一堆专业作业里抬起头,又问了句:“原因?”
蓝小雪感慨一句:“爱情消散得太快。”
“……”
秦蕾:“麻烦您说人话。”
“冷淡期了,”蓝小雪说,“我觉得没意思,就分了。”
林折夏放下笔:“冷淡期?”
冷淡期三个字,对她来说很陌生。
她和迟曜谈恋爱那么久,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林折夏算了算时间,又说:“可是你们才……在一起两个月。”
蓝小雪完全没有失恋的样子,她反倒觉得轻松,往床上一躺:“两个月已经很漫长了!整整两个月啊,六十天,足够让彼此之间迸发出来的荷尔蒙消散殆尽。”
“……”
蓝小雪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不是很正常,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总是有一堆话想说,什么都是新鲜的,就连问对方今天打算点什么外卖吃都可以聊得热火朝天。但是时间久了,新鲜感褪去,进入冷淡期,就没那么多话好说了。”
“我和他大概从上周开始,微信上聊天就少了很多,”蓝小雪回忆,“我也努力找过话题,后来发现我们除了滑板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交集了。而且就算是一起玩滑板,社团活动也不是每天都举行的,社团活动之外的时间肯定很多。我觉得没意思,提了分手。”
“他也没怎么挽留我,大家心知肚明,就分了。”
林折夏“哦”了一声,然后在晚上睡前,忍不住想她和迟曜会不会有冷淡期。
她和迟曜在一起也那么长时间了,而且彼此之间太熟了。
他会不会也有某一刻,会感觉到“无聊”呢。
……
林折夏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次日是周末,她去迟曜家待着。
“要不要出去。”迟曜问她。
林折夏摇摇头:“太热了。我能走到这,已经很不容易。”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家里看电影。
她选了一部评分很高但以前没看过的老电影,然后把客厅的灯关了。
家里空调开得很冷,她腿上盖了条毯子。
电影刚开始,顺着电视机投出来的那点光源,迟曜习惯性地去抓她的手。
他往后靠了下,看上去是在看电影,但手上动作没停过,扣着她的手指,有时候收紧,有时候松开去捏两下她的指节。好像比起电影,她的手更有意思一点。
玩了会儿,他低下头,去看交叠在他掌心的那只手。
林折夏没有涂甲油的习惯。
指甲盖干干净净的,修剪得圆润整齐,手指纤细,捏起来甚至还有点软。
林折夏看着电影,脑袋里冒出昨晚蓝小雪说的话,于是她带着自己也读不懂的试探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
过了会儿,又被迟曜抓在手里。
她再抽走。
他这次伸手后,把她的手扣得更紧了。
林折夏挣扎了一下,再想抽的时候,愣是没抽出来。
她抬眼去看迟曜,发现迟曜也一直在看着她。
客厅关了灯拉上窗帘后很黑,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深。
半晌,他张口:“你多动症?”
“……”
“不是。”
她坦白:“我听说情侣在一起时间久了,会有冷淡期,我想看看你对我冷淡没有。”
与其说想看看,不如说,她怕迟曜也会对她有冷淡期。
迟曜撇开眼:“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不是多动症。”
林折夏点点头,想说“我当然不是多动症”。
紧接着。
迟曜下一句话说的是:“你是脑子有问题。”
……
还不如多动症呢。
迟曜是真的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林折夏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试探很傻,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略过这个话题,于是指了下电视:“男主和人打起来了,这一段很重要,我觉得我们不能错过。”
但她话音刚落。
“啪嗒”一声。
迟曜直接把电视机关了。
电视关闭后,整个客厅变得更暗,在昏暗的光线里,某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里涌动。
迟曜牵着她的手,往下,在某个位置停住,眼神锁着她:“不是想看看我冷淡没有。”
林折夏手一下变得很烫,想缩回去,偏偏又动弹不得。
和冬天不同,夏季的衣物很薄。轻薄的布料根本盖不住底下的温度,连掌心的触觉都更深刻。哪怕空调温度开得再低,身上的温度还是在不断升高。
“试试冷不冷淡。”
林折夏努力往边上挪,小声说:“……我不想试了。”
“……”
不论她怎么说自己不想“试”,还是被按着在沙发上“试”了一次。
她对这天最后的印象,是迟曜关键时刻停下,在她耳边问她的那句:“我冷淡吗。”
不冷。
一点都不冷。
林折夏眼尾泛红,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只知道哼唧,压根说不出话。
结束后,迟曜把她揽在怀里,沙发底下是几团揉皱的纸巾,空气里弥漫着两人互相缠绕在一起的气息,他没有再动她,反而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发顶,问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可能会对你冷淡?”
“因为,”她说话声音还有点哑,“我们认识很久,在一起也很久……”
“别人说,很多人在一起之后都会有冷淡期。所以我怕你有一天,也会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像一开始那样,可能从哪天开始,也会觉得无聊。”
迟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我们认识多久了。”
林折夏数了数,从七岁那年开始算。
“十二年。”
他们认识到现在,十二年了。
整整十二年。
“这十二年我从来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无聊过,所以就算再过十二年,”迟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十二年之后再十二年,也不会觉得无聊。”
“或许以后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渐渐开始变得没意思——唯独除了你,永远都不会。”
林折夏愣愣地,仰起头去看迟曜。
她忘记了。
他们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小的时候,她喜欢看的动画片,现在已经不再看了。曾经沉迷过的手机游戏,还苦苦哀求让迟曜帮她签到,也在不知不觉间弃了游,再没登录过那个游戏账号。
小区门口开过一家甜品店,那时候她很喜欢吃里面的芋泥面包,以为吃一辈子也不会腻,结果拉着迟曜连去七天之后宣布这辈子不想再看见芋泥。
她也记得迟曜小时候爱玩魔方,后来没再碰过。
他有一阵子特别喜欢改装东西,热情也就维持不到三个月。
……
还有无数的,类似这样的小事。
在成长的过程里,他们的的确确,会渐渐觉得很多东西变得“没意思”。
唯独,除了对方。
正如迟曜说的,他们已经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就算再有下一个十二年,也永远不会有冷淡的那天。
第80章
入夏后, 林折夏和迟曜很快迎来二十岁生日。
其实迟曜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但是他今年打算和她一起过。
主要两个人生日实在离得太近,如果分开过的话, 就要“折腾”两次。
“说实话, 我已经陷入瓶颈了, ”在他生日前,林折夏老老实实地和他坦白, “从小到大给你过那么多次生日,今年我抓耳挠腮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耳目一新的生日计划。”
好在迟曜本身对生日也没什么想法。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打算凑在一起过。
林折夏试探着问:“要不今年礼物也省了吧。”
迟曜挑眉:“为什么。”
林折夏:“……礼物也瓶颈了。”
她以为迟曜会答应。
然而出乎她意料地, 迟曜吐出两个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强词夺理地说, “你就那么想收礼物吗,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不一定要从礼物上体现。”
迟曜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想给你送。”
于是在生日来临前这段时间, 林折夏一边期待迟曜会送自己什么生日礼物,一边继续头疼自己该给他送什么。
-
很难说“二十岁”和“十八岁”对比起来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有的。
这几年,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离“成年人”这三个字更近了一点。
这天晚上林折夏在寝室刷着手机, 在网上找送礼灵感的时候,蓝小雪在和她家里人打电话。
蓝小雪不是本市人, 打电话的时候带着点口音,但都是南方人,林折夏大致能分辨出她的说话内容:“妈, 你不用给我寄了, 我寝室一共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寄过来也放不下。”
“我室友不吃, 你别瞎操心了,而且就算她们吃,一大箱水果也得撑死。”
“好了,我知道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
蓝小雪这几天很忙,事实上没吃好也没睡好。
她们艺术系最近在举办一个石膏展,每天顶着黑眼圈抹黑回寝室,衣服上也沾得乱七八糟的,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有次回来还忍不住吐槽导师:“就是想让我们当免费劳动力……明明不是我们负责的东西,非得让我们去做,最后交上去也不算我们的作品。”
当时寝室里其他人义愤填膺地替她打抱不平:“怎么这样啊,能不能投诉。”
“算了算了,”蓝小雪说,“也就帮忙干点活。干完得了。”
蓝小雪那边听筒的声音有点大,蓝妈说话声也大,林折夏清楚听到她问了一句:“你们那个石膏展怎么样了——”
林折夏刷手机的手停了一下,接着是蓝小雪故作轻松的声音:“挺好的呀。展览可大了,到时候我拍视频给你看。”
霉运好像会传染。
很快林折夏她们专业也有了动静,她们专业要举行一场外语演讲比赛。
专业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课间叫她去办公室,问她:“听说你之前参加过学校的演讲比赛?”
“……”
林折夏想到她高中时勇夺第一的光辉历史,不得不承认:“之前是有参加过。”
专业老师用一种哄骗的语气说:“正好咱们这次的演讲比赛,还缺个人,你想不想试试?”
林折夏倒不是害怕,只是单纯担心自己的专业水平会给班级拖后腿:“要不您还是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给其他人吧。”
专业老师忽然高声喊她的名字:“林折夏!”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回答我,想不想试试。”
“……”
看这个态度。
估计是躲不过去了。
最后林折夏还是点了头:“那我试试吧。”
大学的演讲比赛和高中不同,更自由,没有明确的题目,一切都可以自由发挥,风格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使用本专业的语言。
专业老师把所有参加的人拉进了同一个群里。
于是林折夏开始两头忙,一边忙生日的事,一边准备演讲选题,简单写了草稿。
在生日前一周,发生了一件意外的小事。
他们晚上集中交初稿,在交稿前半天,林折夏在班级里遇到同班参赛的人,是个短头发的女生,那女生很开朗的样子,主动说:“我晚上帮你一起交过去吧?这样晚点就不用一起跑一趟了。”
林折夏晚上正好还有其他事急着做,于是说:“那就麻烦你了。”
在把稿子交过去的同时,林折夏余光瞥见了她手里的稿子,短发女生的演讲题目是“梦想”。
然而到了傍晚,专业老师在群里艾特她。
-@林折夏
-你的选题和其他同学撞了,换一个交上来。
林折夏看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下。
她没在群里问,找专业老师私聊问:请问我和哪位同学撞了?
专业老师:周彤啊,你俩的稿子不是一块儿交过来的吗,我一看,你俩选题居然一样。
……
林折夏脑海里冒出来短发女生的脸。
她下意识打下一串话想辩解:我不小心看到过她的选题,她的题目明明和我不一样……
但是打到一半,她又一个字一个字把这些解释删了。
这件事大概率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她没办法解释,也没有切实证据。好像长大之后,无形之中多了很多这样“说不清”的事。
林折夏心想。
与其花时间争辩,不如重新写一份。
反正也只是初步草稿,再写个新选题就好了。
晚上,她去找迟曜吃饭。
她戳着饭碗,急着赶回寝室写新选题,很快说:“吃饱了。”
迟曜惊讶于她今天的饭量:“你今天就吃这么点。”
林折夏:“怎么了。”
迟曜看了眼她的饭碗,没说话。
林折夏继续说:“我们女孩子,小鸟胃,也很正常吧。”
迟曜很轻地冷笑:“平时恨不得吃两碗饭,现在说什么小鸟胃。”
“……”
“反正我已经吃饱了,”林折夏放下筷子,“你要看不惯,那你就自己多吃一碗吧。”
她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是和迟曜之间,总是会有某种意想不到的相互感应。
迟曜把目光从她面前那碗饭上移开,问她:“心情不好?”
林折夏:“……好得很。”
迟曜又问:“演讲稿写完了么。”
林折夏犹豫一秒。
其实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和人“撞”选题的事。
可是二十岁和十八岁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也知道自己该真正地长大了。
从小到大,迟曜总是那个她可以无条件依赖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对他说。
没办法和林荷讲的事也可以告诉他,甚至不用去管这件事她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本来想像以前那样,对着迟曜吐槽那个叫周彤的短发女生。可是在话即将说出口的一瞬间,没由来地,她想到蓝小雪那天和家里人打电话的样子。
明明很疲惫,还要说自己“很好”。
或许是怀揣着和蓝小雪一样的心情,她在这短暂的一秒间,选择了另一个选项。
林折夏最后说:“初稿刚交上去,还要继续往下写,没什么大问题。你继续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林折夏因为重新选新选题的事,又没日没夜地忙了整整几天。
这几天里,迟曜约她见面她都说没空。
给她发消息她也回得很敷衍。
男朋友:在写演讲稿?
林折夏:嗯
男朋友:我等会儿下课
林折夏:嗯嗯嗯
只是几个“嗯”。
迟曜很快察觉到什么。
过了会儿,他又发过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