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因为是单独买的票,座位离其他人都很远,不在一节车厢。
她正盯着窗外不断移动的景色看,身边突然响起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可以换个位置么。”
她扭头,看到迟曜拿着车票站在过道。
他搭话的那个人是那位坐在她旁边的女白领。
女白领脸有点红:“你需要换位置吗?”
迟曜一只手拎着衣服,另一只手伸着,两根手指夹着车票,他夹着车票的手指在空气里晃了下,指了指她:“我妹妹一个人坐这,我不太放心,如果方便的话,跟您换个位置。”
他说“我妹妹”三个字的时候,林折夏瞪了一下眼。
林折夏:“谁是你妹妹……”
迟曜眉尾微挑:“你说谁是。”
林折夏扭头,对女白领说:“姐姐,他骗人,我不认识他。”
迟曜一句话把她堵死,他不冷不热地说:“还跟哥哥闹脾气。”
林折夏:“…………”
这个人果然是狗。
迟曜这张脸摆在那,女白领想也没想,起身要跟他换位置:“好的呀,我跟你换吧,你离你妹妹近点。”
很快两人换了位置。
林折夏别过头,想装不认识这个人。
但同时,她又有点期待:“你换过来干什么。”
迟曜:“徐庭太吵,影响我睡觉。”
林折夏又把那点期待压下去:“哦。”
高铁上空调开得很足。
过了会儿,迟曜又问:“你冷么。”
林折夏手已经发凉了,手不自觉地抱着胳膊,但还是倔强地说:“还好。”
她说完,迟曜把刚才拎着的那件衣服扔给了她。
“……”他阖上眼准备睡觉之前说,“……还好就拿着。”
林折夏抱着衣服,刚刚压下去的心情,又忽然向上跳跃起来。
-
林折夏到家的时候,林荷和魏平已经旅完游回来了,两人正在客厅整理带回来的大草原特产。
林折夏私自跑去海城市的事,林荷和魏平消化了几天,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所以见到她的时候,魏平还心平气和地喊她过来拿礼物:“夏夏,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折夏走过去,看到桌上有个很小的玻璃瓶:“是什么?”
魏平:“草。”
“……”
林折夏拿着那个翠绿的玻璃瓶,心情很复杂:“我很感动,我有个去大草原,还不忘记摘草带回来给我的妈妈。”
但经过消化,不代表看到她的时候不会生气。
林荷:“我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又想起你一声不吭跑去海城市的事了。”
林折夏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房间门口:“那我暂时消失一下吧。你别看我了。”
“你叫迟曜晚上来家里吃个饭,”林荷在客厅喊,“你跑过去,多麻烦人家,人一边忙比赛一边还得照看你——听见没?”
林折夏后背抵着门板,扬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迟曜来她家吃饭不是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很习以为常。
吃完饭,魏平拉着他在客厅聊天。
林折夏是女孩子,和她相处时不同,魏平有时候和迟曜倒是有很多属于两个人之间的话题。
魏平:“你帮我看看这个,这汽车模型,你感觉怎么样,叔叔想组装一台。”
“……”
林折夏饭后去洗了个头。
洗头间隙,她电话响了,她顶着满脑袋泡沫喊:“谁帮我接一下电话。”
场面看起来有点杂乱,林荷在厨房忙活,魏平戴着眼镜,半天也没找到她手机在哪儿。
最后迟曜从沙发缝里找到她的手机。
魏平:“谁的电话啊。”
“何阳。”
“那你帮她接吧,”魏平自觉坐了回去,“你们孩子之间的事儿,我就不插手了。”
电话接通。
何阳得意洋洋的:“我就知道你会接我电话的,我特意没给迟曜打,他有时候不接电话——我是不是很机智。”
然后何阳听见迟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嗯,机智。”
何阳:“……”
何阳:“不是,怎么是你啊。”
迟曜:“有事说事。”
何阳:“我家养猫了,我妈同事家母猫生了好几只,她拿回来一只,想问你们来不来玩。”
南巷街这群发小之间的联系内容很琐碎。
内容经常是谁新买了电脑,谁谁谁新买了游戏机,或是一起去扫荡小卖部里卖的刮刮乐。
迟曜想说“对猫没兴趣”,但话只是在心里转了一下,说出口的却是:“她在洗头,等会儿。”
“好嘞,”何阳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来之前帮我去小卖部里买点猫罐头呗,它来得太突然了,家里没准备东西给它吃。”
“……”
何阳:“你们上门观光,带点小礼物,不算过分吧。”
林折夏洗完头,头发只吹了个半干,迫不及待拉着迟曜出门看猫:“他也太坑了,就是为了忽悠我们去给他买罐头。”
迟曜:“那你还去。”
林折夏:“我那是看在猫的面子上,不然才懒得搭理他。”
林折夏出门前找自己的零钱包,然后又拿着手机和钥匙,手里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实在拿不下其他的了,于是走之前顺手把桌子上的皮筋递给迟曜:“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把钥匙塞兜里再拿它。”
迟曜站在门口等她,伸手接过。
林折夏头没完全干,还半湿着,暂时不能扎头发。所以等她塞完钥匙之后,直接把皮筋的事儿给忘了。
她一路直奔小卖部,找了一圈,在底层的货架上找到了幼猫罐头。
去何阳家时,何阳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接过罐头:“唉哟,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林折夏进门前说:“我特意带礼物,你是不是感到很不好意思?”
何阳假客气:“是的是的。”
林折夏低头捣鼓了一阵,然后在手机上调出二维码:“那你付钱吧,一共48,你扫我。”
何阳:“……”
何阳无语,刚想说“这波是我输了”,抬眼看到站在他夏哥身后的人。
少年倚着门,眼眸低垂着,很不明显地扯了下嘴角,似乎是被林折夏逗笑了。
林折夏在何阳家玩了会儿猫。
那只猫才两个月大,白色长毛猫,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给它取什么名字。
林折夏:“颠颠吧,你看它走路,挺颠的。”
“……”
两个月大的猫,几乎一直在睡觉。
几个人看了会儿,终于有人打破平静。
迟曜:“你们觉得很有意思吗?”
林折夏:“……”
何阳:“……”
迟曜起身:“走了。”
林折夏也起身:“虽然它很可爱,但它一直在睡觉,三个人盯着一只猫看它睡觉好像有点傻。”
何阳:“那我就不送了。”
林折夏和迟曜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些。
小长假过后,即将进入夏末,蝉鸣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林折夏出门的时候逆着风,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糊了半张脸。
她这才发现头发干了。
想起来要扎头发,于是在身上找了一圈:“我皮筋……”放哪儿了。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横着伸了过来。
少年手腕清瘦,凸起的腕骨处,缠着一根极细的黑色发绳。是她出门前递出去的那根。
在微弱的蝉鸣声里,迟曜冷倦的声音响起:“你的东西,拿走。”
第40章
那根皮筋是她在路边饰品店里随便买的, 五块钱一把。
很普通,路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没什么样式。
而且这根发绳她平时一直拿来扎头发。
……
林折夏捏着那根黑色发绳,把它从迟曜手腕上拿下来:“你怎么直接戴着了。”
因为这根简单的发绳, 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或许是她的错觉, 迟曜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些别的情绪, 然而那些情绪转瞬即逝,他再开口的时候说:“不然怎么拿, 拎着么。”
林折夏想了想:“拎着确实不太方便。”
她看了眼迟曜的头发,不怕死地说:“你其实可以扎起来。”
她又说:“小时候我给你扎过辫子,你还记得吗?”
迟曜:“然后你被我赶出去了, 你记得吗。”
林折夏:“……”
她记得。
她偷偷趁他在睡觉的时候给他扎了俩羊角, 因为这俩羊角, 迟曜一周没理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楼栋附近。
林折夏捏着发绳, 对迟曜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她一路跑进楼栋内,直到单元门“咔哒”一声在她身后锁上,她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发现和她想象的一样烫。
林折夏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黑色发绳,发现自己的现在的感觉像在高铁上那样。原来喜欢一个人, 情绪就会很轻易地随之起伏。
-
小长假过后,城安二中给竞赛团队颁了个奖。
“好厉害, ”升旗仪式上,陈琳连连赞叹,“没想到真拿了第一。”
林折夏看着台上的人, 恍惚间又回忆起海城市的那短暂的两天。
陈琳:“说起来你去海城市, 还被老刘发现了?”
林折夏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生气:“都怪徐庭那个神经病。”
陈琳:“不过,听说竞赛队里有八卦, 好像是谁跟谁表白了?”
“……”
林折夏没想到这种事也能传出来。
陈琳:“是谁跟谁啊?”
林折夏不能随意跟人透露别人的私事,最后只说:“我也不清楚,没听说,可能是谣言吧。”
在学校的生活和往常一样,海城市的两天好像一场短暂的梦,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迟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变得不同了。
放学后,林折夏在家写作业。
遇到不懂的题还是会习惯性地戳迟曜问。
-我来虚心求教了
-请问物理竞赛第一名,这题怎么写
片刻后,迟曜发过来一张照片。
迟狗:[/图片]
一班的作业大部分时间和他们七班的不太一样。
林折夏点开那张照片,看到迟曜在写一张陌生的试卷,那张明显难度更高的试卷边上,被人用黑色水笔写了几个简单步骤。
林折夏把那几个简单步骤抄了下来。
抄完后她回复迟曜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动图。
然后她正要从聊天框里退出去,退出去之前,扫到了她之前给迟曜的备注:迟狗。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她还是有点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眼。
确认门关着,门外也没有其他动静。
她从好友名片里点进去,再点击修改备注。
她把迟狗两个字删了,对着修改备注的空白框看了很久,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打下四个字:喜欢的人。
此时,迟曜正好又给她发了条新消息。
喜欢的人:看懂没有
给一个人的备注有时候代表了对这个人的想法。
换上这个备注后,平平无奇的聊天框都变得特别起来。
但林折夏对着聊天框犹豫了下,又再次修改备注,最后偷偷换上两个字:迟某。
-
天气转凉的速度总是很快,临近十一月,大家纷纷穿上秋季外套。
城安虽然强制穿校服,但有些学生会动些小心思,里面还穿着夏季校服,外套穿自己的。
林折夏以前从来不会动这种心思,穿个校服而已,她对穿衣服什么的没什么讲究。
但现在不太一样。
“怎么忽然要穿自己的外套?”一大早,林荷问。
林折夏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学校的外套太薄了,我怕冷。”
林荷:“你去年还嫌热,跟我抗争半天,你忘了?”
“……”
那时候她有点叛逆,林荷对她穿衣服指手画脚,她还很倔强地表示自己不冷。
林折夏:“我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我觉得你说得对,早晚温差大,还是应该注重保暖。”
林荷没再追问,她说:“我找找你的外套,没记错的话应该被我塞柜子里了。”
林折夏抢在她前面:“我知道哪个柜子,我自己去找。”
她最后从压箱底的柜子里找出一件白色外套,外套也没什么其他的样式,宽宽松松的版型,只是她潜意识觉得,穿起来应该是比那件全校统一的校服好看一点的。
只是她和迟曜并肩去上学的时候,迟曜只是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自己忍不住,在等车的间隙对着他:“咳。”
迟曜言简意赅:“说。”
林折夏缓缓地说:“你没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吗。”
迟曜:“哪里。”
林折夏早上忙活了一通,忍不住生气控诉:“……你观察能力太差了,有眼无珠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迟曜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今天难得没穿校服,身上那件的外套很大,宽松地垂着,白色很适合她。头发柔顺地扎在脑后。
半晌,迟曜收回眼,难得没有回怼她。
公交车很快来了,在林折夏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上车前,她听见迟曜说了一句:“外套还行。”
“……”
到校后,陈琳和唐书萱都注意到了她的外套:“今天很漂亮哎。”
林折夏有点开心:“谢谢。”
她又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我进来听到什么集市。”
陈琳:“书萱在网上刷到一个创意集市,看图片特别漂亮,问我们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而且也不远,就在上回咱们去过的寺庙附近。”
林折夏看了眼她递过来的手机,集市灯火通明,有一长排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
林折夏:“可以啊,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陈琳:“那就这么定了,就我们三个吗,迟曜去不去?感觉这种集市人多应该会比较热闹。”
傍晚,一行人一起从学校门口往车站走。
迟曜还没说话,徐庭在边上举手抢答:“我周末有空!”
林折夏:“好像没人问你。”
徐庭:“……”
徐庭“哼”了一声:“反正我也要来,我既然听见了,就当是你们在邀请我了。”
陈琳和唐书萱也无语了。
陈琳:“这人好娘。”
唐书萱:“他之前就这么娘的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们还是默认了徐庭的加入。
至于迟曜……
反正出门的时候,林折夏拽都能把他拽出来。
林折夏确实在出门前把迟曜给拽出来了。
“你不去的话,”林折夏拽人的时候想了想说,“徐庭会很尴尬的。我们全是女生,就他一个男的。”
迟曜:“他尴尬关我什么事。”
林折夏无言以对:“确实。”
过了会儿,林折夏又说:“我不想一个人坐车,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迟曜一边被她拉着出门,一边垂着眼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闲着。”
林折夏:“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
集市晚上才营业,林折夏拉着迟曜下公交车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集市那边乌泱泱的人群。每个摊贩摊位前都点着两盏灯,灯火绵延了一路。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有手工艺品,吃的,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几人一路逛过去。
林折夏买了根鱿鱼串,吃完之后买了杯奶茶,喝到半路,看到棉花糖机器,又兴致勃勃地买了一串巨大的棉花糖。
五彩缤纷的颜色,拿在手里大得像个气球。
走路得分外小心些,不然容易蹭到行人。
陈琳和唐书萱看到个有意思的东西,回过头想叫林折夏一块儿来看,结果看到林折夏从店家手里接过那串棉花糖的同时,迟曜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里原先拿着的那半杯奶茶。
林折夏和迟曜之间经常会有这种很细微却默契的小举动。
他们可能不容易发觉,但旁人看了,就会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之间始终隔了堵摸不见也看不着的隐形墙壁。
林折夏拿着棉花糖,听见有人叫她,冲她们喊:“你们刚才叫我了吗?”
陈琳说:“对呀,你过来看,这有个照相馆,书萱想拍照,我们要不一起拍张照?”
陈琳和唐书萱他们站的地方是一个叫“创意照相馆”的小摊。
照相馆门口贴了很多小尺寸的照片,都是以往客人在小摊上拍的。
林折夏没多想,答应下来。
然而唐书萱兴致勃勃问摊主“多少钱一张”时,摊主扫了眼她:“就你一个人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