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走廊上一站,一排四五个班全在看他,我朋友就在二班,跟我说他们班今天上课很多人盯着窗户外边走神。”
与此同时,楼下高二一班门口。
上课铃响后,学生快速进班,走廊上很快就没什么人了,唯独只剩下一个略显突兀的身影。
一班位置在长廊尽头,少年倚靠着墙,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垂着、手里拎着本课本。
他低着头,正在给人发消息。
教室里的徐庭也在看手机。
迟曜拍了拍他后,他立刻回复:
-咋的了
猫猫头发来一句:有笔么
猫猫头:有的话扔一根出来
徐庭:巧了,正所谓差生文具多,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笔。
徐庭甚至擦咔往自己桌上拍了张照片:[/图片]
徐庭:要哪只
徐庭:你要是简洁经典的得力牌水笔,还是尊贵不失大气的日本百乐。
猫猫头回过来两个字:傻逼
然后又是两个字:随便
徐庭趁着老师进班之前,高举起手,拎了支笔朝窗户外扔,窗户外那人随手接住。
徐庭扔完笔,又忍不住发消息问他:不过你这耳钉是怎么回事
猫猫头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他:忘摘了
迟曜回完这一句,摁灭手机屏幕,然后单手拎着书,继续靠墙听课。
他确实是忘摘了。
昨天被某个赖账的胆小鬼拉过去打完耳洞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忘了耳朵上多了个东西。
毕竟他在这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来没戴过这玩意儿。
他进班后,才发现盯着他看的人比以前更多。
直到徐庭进班,喊了句:“操,你这耳钉有点酷。”
紧接着老刘在走廊上巡视,一下留意到他们这边闹出动静,他拨开人群,看到人群目光聚集的地方,然后气沉丹田,勃然大怒,瞳孔震颤:“迟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想到这,一边站在外面漫不经心听着课,一边用黑色水笔随手在书页上跟着教室里的老师勾了几笔。
-
林折夏一直等到傍晚放学,才有时间去找迟曜。
她们班最后一节课在讲今天当堂批阅的考卷,老师拖堂近二十分钟,等她收拾好东西,迟曜已经在走廊拐角那等了她很久。
“我们班今天讲试卷。”她解释说。
迟曜手机里一局游戏刚结束,说:“我长耳朵了。”
林折夏:“我们班老徐的嗓门是挺大的。”
过了会儿,她又补上一句:“其实你在这站着等我,还能听他讲题,巩固知识,也不算白费时间。”
迟曜:“何止,还能听点相声。”
他说着,模仿刚才课堂上她和老徐的对话:“‘林折夏,你起来回答一下,这题怎么解’。”
“‘老师,这题我错了。’”
“‘我当然知道你错了,错了才叫你起来,来,你说说。’”
“‘可是……老师,我就是因为不会,才错的。’”
末了,他点评道:“挺精彩的,确实不算白费时间。”
林折夏:“……”
她懒得跟他掰扯这个,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迟曜的右耳。
他耳朵上的耳钉已经摘了,现在只有一个略微泛红的、还没长好的耳洞。
她问:“你被老刘骂了?”
迟曜“啊”了一声,并不太在意:“找我说了两句。”
她其实一直觉得,迟曜这个优等生当得很不符合常理。
好学生的必要条件,和一些“坏学生”的特质,在他身上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融合。
林折夏:“你耳钉呢。”
迟曜:“摘了。”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老刘不让戴。”
想也是。
她背着书包,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有点可惜,这样以后都看不到了,那个耳钉你戴着真的很好看。”
迟曜因为耳钉被罚站,林折夏多少有点愧疚,于是放学主动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多拿了点钱出来,斥“巨资”请迟曜喝了杯冰拿铁。
回去的公交车上,两个人位置不在一起,一前一后地挨着。
林折夏一个人坐着有点无聊,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想起来高一刚入学那会儿陈琳给她分享过的网址。
她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想法,从聊天记录里把论坛网址翻了出来。
不需要她特意搜索关键词。
点开后,学校论坛首页全是关于迟曜的讨论贴。
即便他们已经升到高二,这个人在学校里的讨论度还是只增不减。
被顶到最上面,回复最多的帖子,就是关于“耳钉”。
1L:[还有谁不知道的吗,今天迟曜戴耳钉来上学了]
2L:[估计没人不知道了吧]
3L:[刚知道,谢谢,下课立马假装去办公室找老师请教问题,实则路过一班瞧一眼]
4L:[要看的抓紧了,等会儿老刘要来巡视]
……
林折夏手指触在手机屏幕上,缓缓下滑。
讨论内容很快从“赶紧去看”变成了“罚站”。
甚至还有人偷拍了一张很模糊的罚站照片。
林折夏点开,入目便是教学楼长廊,长廊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即使被糊成了马赛克,也能很明显感觉出这个人长得应该很好看。
林折夏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会儿,偷偷按下了保存图片选项。
她操作的动作很快,仿佛怕被谁发现似的。
保存下来之后,她又继续翻看论坛。
之后的讨论内容就少了很多。
146L:[散了吧,耳钉没了,罚站也站完了,只剩下一个今天上课频频走神的我]
147L:[上课频频走神+1]
剩下的一些内容,和她的想法居然有些不谋而合。
148L:[但我是真的没看够,耳钉出现的时间太短暂了]
149L:[老刘眼神那么好干什么,我恨]
150L:[不会以后都看不到了吧]
151L:[肯定看不到了啊,老刘都谈话了,不可能再戴]
……
她刷完论坛,低下头喝了一口手里奶茶。
-
第二天是周末。
林折夏睡了个懒觉,到中午才起。
她起床的时候,林荷和魏平都已经不在家了。
她简单吃过饭后打算写作业。
但作业还没写几题,就发现这次数学作业留得有点难。
林折夏想也没想地,去微信上拍了拍迟曜的头像。
-你在吗。
对面依旧回得很快。
-?
林折夏打字:
-你一个人写作业一定很寂寞吧。
-专业陪写,十分钟包邮到家,需要的扣1。
对面回了一个数字:2
……
林折夏才不管他回的是什么,收拾好作业就往迟曜家跑。
她毫不客气地在迟耀家门口按门铃,隔着门喊:“你好——我是您请的专业陪写,麻烦签收一下。”
迟曜开门的速度有点慢。
在开门的瞬间,林折夏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迟曜右耳耳垂上那枚银十字耳钉。
迟曜换下校服之后,看起来视觉冲击力比之前更强。
林折夏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被这人一句话唤回现实:“退货流程怎么走。”
“……”
“不能退货的,”林折夏说,“我们这属于强买强卖。”
迟曜看着她,没再多说,侧过身让她进了门。
林折夏熟门熟路地搬了椅子,在迟曜书桌另一边坐下:“这题,我不会,你讲讲。”
迟曜看着她用笔点题的样子,说:“你当我是点读机?”
林折夏说:“迟曜牌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他伸手:“付钱。”
林折夏:“商量一下,能不能白嫖。”
迟曜冷笑了一声:“想得挺美。”
迟曜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给她讲了题。
他接过她手里的那支笔,在白纸上推算公式。
他公式推得简洁明了,林折夏盯着草稿纸,看到一半就懂了。
迟曜还在往下写着。
林折夏看懂后,视线往其他地方移。
耳钉离她很近。
她想到帖子里那些跟她一样感慨看不见太可惜的人。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能看见。
好像,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了。
第26章
林折夏顺着这个句式, 想到了很多个“只有”。
只有她可以随便在任何时候给他发任何消息。
只有她有他家的钥匙。
只有……
好像,只有她离他那么近。
“让你看题,”迟曜勾着笔写题的手顿了顿, 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往哪儿看呢。”
林折夏被抓包, 一瞬间整个人都有点僵。
她错开眼,半天才说:“我那是在欣赏我挑的耳钉。”
“然后顺便感慨一下, 是谁的品位如此不同凡响——哦,原来是我自己。”
迟曜扔下笔,坐了回去:“后面的题自己解, 我不想讲了。”
“?”
迟曜:“也没什么别的原因, 就是看你今天脑子不太正常, 你治好再来。”
-
在这天之后, 林折夏每周末都能看到迟曜戴耳钉。
不管是去他家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出门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甚至出去扔垃圾他都戴着。
……
看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之前那点“有点可惜”的想法烟消云散。
并且她渐渐开始觉得, 这个人是有点凹造型的装逼的心态在身上的。
这天两人刚逛完超市回来。
迟曜走在前面,他手里拎着的袋子里装的全是冰淇淋。
林折夏终于忍不住,突然间开口说:“迟曜, 我发现你好有心计。”
迟曜看了她一眼。
“胡言乱语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耍帅,”林折夏说, “所以才天天私底下戴耳钉。”
迟曜一副你管我的样子:“那你报警吧。”
……
果然就是她想的那样。
正值盛夏,青石板路被晒得滚烫。
林折夏穿得很随意,她踩着双跟了她好几年的拖鞋, 穿着条长度到膝盖的自由随性裤衩子, 又问:“你家冰箱应该放得下吧。”
她问的是迟曜手里那袋冰淇淋。
林荷対她管得很严,自从她小时候吃冰闹过肚子以后, 就不准她吃太凉,每到夏天,想每天都吃冷饮几乎是不可能的,林荷只准她一周吃一两次。
但好在她不止家里这一个冰箱可以用。
迟曜家也有冰箱。
迟曜:“放不下,建议扔了。”
林折夏:“……”
又过了会儿,迟曜提醒她:“一周两根,自己自觉点。”
林折夏不满:“你怎么跟我妈一样,我已经长大了,肠胃很健康,多吃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迟曜冷笑:“谁管你吃多少,我是懒得再陪你出去买。”
“……”
两人走到半路,遇到坐在家门口的何阳。
何阳眼睛亮了下:“给我来根冰棍,我快晒死了,我像个在沙漠走了十年的人,本以为我的心早已经干涸,直到遇到你们这口甘泉。”
林折夏和迟曜几乎是同时开口——
林折夏:“不会比喻就别说。”
迟曜:“不会说话就闭嘴。”
何阳:“……”
这两个人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总是意外地有默契。
林折夏从迟曜手里的袋子里挑冷饮给他,一边挑一边问:“你坐外面干嘛。”
何阳:“别提了,我爸妈,老毛病。”
何阳父母爱吵架,这么多年都是一路吵吵闹闹过来的,好的时候挺好,但吵起架来杀伤力不容小觑。
何爸性格沉默,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解释,何妈又是个暴脾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折夏会意,没再多问。
何阳见她掏半天,忍不住问:“你找什么呢,拿根冰棍那么费事儿的吗。”
他夏哥还没回答他,他拎着袋子的曜哥倒是不冷不热地说:“她在找根最便宜的。”
何阳:“……”
林折夏的心思被一下猜中,顿时有点尴尬:“……有些话,不要说出来。”
何阳表情裂了:“我就只配吃最便宜的吗???”
“大中午的,他俩吵架我被赶出来。而且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可以说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就只配吃最便宜的那根?!”
林折夏在袋子里掏半天,总算摸到了压在底下的那根五毛钱的老式盐水冰棍:“给,你有得吃就不错了。”
何阳:“……谢谢。”
林折夏:“不客气。”
几个人难得碰上,像小时候一样一块儿挤在台阶上聊了会儿。
何阳:“你妈昨天在我家打牌。”
林折夏点点头:“赢了不少,她回家之后很开心。”
何阳:“是不少,把我过年的压岁钱都赢走了。”
林折夏:“你跟我感慨一下就得了,别指望我能还给你,我没钱。”
何阳:“……”
何阳继而又转向迟曜,下意识也来了句:“你妈……”
他想说你妈最近还好吧。
然而话到嘴边,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不太対之前,林折夏已经先行一步用胳膊肘偷偷怼了他一下。
何阳立刻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倒是迟曜自己不是很在意地说:“她在忙业务,最近工厂进了一批新零件。”
何阳把冰棍的最后一口咬下来,感叹:“女强人。”
几人聊了一阵。
迟曜手里还拎着冷饮,林折夏怕东西晒化,让他先拎着袋子回去。
迟曜走后,她也坐不住了,正想跟何阳说“那我也回去了,你继续在这晒太阳吧”,话还没说出口,何阳起身扔垃圾,他大概是在台阶上坐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狠狠地踉跄了下。
何阳惊呼了一声:“我靠。”
他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着,最后他整个人往林折夏坐的方向偏,以半栽的姿势,手撑在林折夏肩膀上这才勉强站住。
“你兄弟我,出来前腿被我妈用鸡毛掸子抽了好几下,被抽的原因是我妈说觉得我跟我爸一个样,她看到我就来气。”何阳收回手时解释。
“那你确实是有点惨,”林折夏说,“早知道刚才施舍给你一根一块钱的冰棍了。”
何阳:“才一块。”
林折夏:“一块五毛,不能再多了。”
-
林折夏在外面偷偷买完冷饮回到家的时候,魏平正在拆快递包裹。
她想过去帮忙一块儿拆,然而魏平搭了下她的肩说:“没事,我来吧,你快去写作业。”
林折夏回到房间翻开作业准备写的时候,这才忽然间捕捉到一个先前没有留意的细节。
——肩膀。
她坐在台阶上时,何阳也搭了她的肩膀。
而且现在想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其实是一种极亲密的姿势,何阳没站稳,两个人挨得很近。
但为什么是后知后觉才发现。
为什么当时,她一点都没觉得不対劲。
或许是有点尴尬和不自然,但那点尴尬和不自然的感觉微乎其微,很快被忽略。
她脑海里又闪过陈琳対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