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曜:“你太烦了。”
“……”
这理由, 还不如刚才那个。
徐庭无语:“我就想问你打不打游戏。”
迟曜:“不打。”
徐庭:“你这都几天没上线了, 你现在在家里?”
迟曜:“不然呢。”
“那你不回我消息,”徐庭控诉,不解地问, “你每天在家里干什么呢。”
迟曜手机开的是外放,他一条腿曲着,手上缠着毛线, 腿边摊着一本已经翻了大半的教程。
他低声说:“……在帮某人织围巾。还能干什么。”
徐庭听不清:“某人,什么?”
“你管不着, ”迟曜懒得多说,“挂了。”
-
林折夏虽然拜托迟曜帮她织围巾,但晚上睡前, 仍然辗转难眠, 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说是送的礼物。
可毕竟不是她亲手织的。
离林荷的生日越来越近。
她想着后天就这样送出去,似乎不太好。
睡前, 她还是决定明天拿着攒下的压岁钱去商场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礼物。
第二天。
为了不让林荷起疑,她准备吃完晚饭就溜出去。
以她对林荷的了解,收拾完厨房后,她会在房间里休息会儿,然而就在她小心翼翼将卧室门推开一道缝准备溜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了走廊里的林荷和魏平。
两人站在洗手间门口,魏平正扶着林荷。
林荷依偎在他怀里,一只手掩着嘴。
魏平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另一只手拉上洗手间的门:“怎么这几天孕吐这么严重?”
林荷:“最近吃点东西就吐,反应好像越来越大了。”
魏平扶着她往房间走:“我扶你去床上躺着休息会儿,要是还不舒服,咱下午就去趟医院。”
林荷却没太当回事:“用不着,没多大事儿。我生夏夏那会儿,反应更大,现在还算好的。”说着,她声音低下来,“比起这个,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怎么和夏夏说我怀孕的事儿。”
听到这里,林折夏原本要推门的手顿住了。
林荷继续说着:“上回我孕吐,被她撞见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总之一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也不知道她对这个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
林荷的声音渐行渐远。
最后魏平带着她回房,房间门关上,也把所有声音都关了起来。
林折夏在门后站了很久。
她盯着那条透过门缝能看见的走廊。
直到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才恍然间回神。
迟狗:织好了。
迟狗:来拿东西。
林折夏垂下眼。
半晌,回复他:等会儿吧,我现在有点事,不在家。
回复完,她带上钥匙避开林荷和魏平出了门。
但她没去商场,也没去迟曜家。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顺着潜意识往外头走。
傍晚天色昏暗,她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了会儿,被凛冬寒风吹得浑身发冷,走到公园里,在湖边坐下,发现出来得匆忙,竟然没穿羽绒外套。
她其实就是想出来透口气。
林荷怀孕这件事来得突然。
是件喜事,她也替林荷感到高兴,但内心深处,那份一直藏在心里的不安还是悄悄窜了出来。
他们这个重组后的家庭,各方面都很和谐。
魏平哪儿都好,对她也很好。
但这些年下来两人的相处始终客套。
一层没办法说的客套。
林折夏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空,今天倒是没下雨,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打雷的那天。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只是一些突如其来的小情绪而已。
散会儿步就会过去了。
她怕林荷担心,搓了搓冻红的手指给林荷发过去一句消息:妈,我同学过来找我,我陪她逛会儿街。
然后她切出去,点开和迟曜的聊天框。
迟曜给她发了条未读消息。
迟狗:林少业务还挺繁忙。
她没回这句。
隔了几分钟,迟曜又发过来一句:超过十点就别来拿了,懒得给你开门。
-
迟曜手指指节搭在手机侧面按键上。
屏幕到时间自动熄灭,他指节用力,手机屏幕又亮起来。
屏幕上显示刚才的聊天记录,最后一行是林折夏回复他的消息。
一个字。
-哦。
何阳在他家打游戏,手握游戏手柄喊:“我去,我刚才差点就通关了——这BOSS残血。”
他说着,扔下手柄,凑过去问:“你刚是不在跟我夏哥聊天,压根没注意我的游戏动态。”
迟曜没接他的话,只说:“不太对。”
何阳:“什么不太对?”
迟曜晃了晃手机。
何阳顺势扫了眼聊天记录:“哪儿不对了啊,这不挺好的,聊天十分和谐,有问有答。”
迟曜没再说话,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又发过去三个字:你在哪。
对面那人打字的速度慢吞吞的。
输入了大半分钟,才回过来两句:
-不是说了么,在外面。
-我同学来找我,我们现在在散步。
何阳:“顺便一说,你们俩聊天字真多,真羡慕,平时能不能也回回我的消息?怎么到我这,你俩好像没联网似的。”
何阳还在继续絮叨,却见迟曜突然间起身,穿上外套,拎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往外走。
“有点事,”他说,“出去转转。”
何阳:“……什么事?”
迟曜:“和你待一起太久,出去换个地方呼吸。”
-
林折夏在湖边坐了二十几分钟。
她刚调整好情绪,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走回家,然后等林荷找到合适的机会自己告诉她。
然而还没等她从长椅上站起来,远远地看到湖边竖立着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即使穿着冬季外套,也不显臃肿。
整个人依旧透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独有的削瘦。在路灯光的勾勒下,惹眼得过分。
“在跟同学,”迟曜穿过那片光线,走到她面前,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散、步?”
“……”
林折夏很少说谎,难得撒个谎,还被立刻抓包。
她有点心虚地说:“我同学,刚走。”
迟曜语气很凉:“是吗。”
“是的,刚才我俩就坐在这里,畅谈人生来着。”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开始补充具体细节:“就是陈琳,你认识的,她最近都在补习,学习压力太大。”
“编完了吗。”
迟曜低着头看她,面前这人身上只穿了件单薄且宽大的毛衣外套,是她在家里常穿的一件。女孩子耳朵已经被冻得通红,因为怕冷,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显得很可怜。
迟曜继续说:“要不要再给你几分钟时间,你现在给陈琳打个电话。”
林折夏不解:“打电话干嘛?”
“打电话对下口供。”
“……”
林折夏沉默两秒,小心翼翼地试探说:“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也不是不行?”
迟曜看了她半晌。
林折夏以为他会生气,但意外地,他什么都没说。
迟曜只是抬手把身上那件外套拉链拉了下来,然后那件沾着他体温的黑色外套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裹住。
迟曜的衣服对她来说大了好几个码。
他穿到膝盖的外套,在她身上几乎垂到脚裸。
她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看起来异常笨拙。
套完衣服之后,迟曜似乎还嫌不够。
又把袋子里那条织好的围巾拿出来,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
迟曜确实有点生气,但生气的点跟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松开手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林折夏,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林折夏下半张脸被围巾遮着,说话闷闷的:“我脑子里装的,都是聪明才智。”
“零下两度穿成这样,真聪明。”
“……”
林折夏:“其实,今天是个意外。”
“哦,”迟曜说,“出门的时候脑子意外被僵尸吃了。”
“……”
算了。
没脑子就没脑子吧。
她今天出门忘记穿外套这点,确实挺弱智的。
林折夏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慢慢升了上来,寒意褪去,手指也不僵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迟曜把外套扔给她之后,身上只剩一件毛衣,毛衣松垮的挂在他身上。
他在林折夏身侧坐下,跟她并排坐在长椅上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去哪儿。”
这个地方,是林折夏的秘密基地。
她从小只要心情不好,大到考试考砸,小到和他吵架没吵赢,都爱来这。
林折夏动了动手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迟曜说:“那个‘哦’。”
林折夏:“‘哦’?”
迟曜把手机解锁,找出和她的聊天界面。
林折夏看了一眼,想起来了:“我回个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偶尔也是会这样高冷一点的。”
“你不会。”
迟曜用他那副常年不冷不热的语调模仿她说话:“你会说‘我有钥匙,我自己也能开,有本事你现在就换锁’。”
林折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这确实是她会说的话。
“所以,”迟曜话锋一转,“怎么了。”
林折夏装听不懂,避开他的视线:“……什么怎么。”
迟曜抬起一只手,掌心按在她脑后,强行让她面对自己:“我是说,你今天怎么了。”
四目相对。
林折夏撞上那对浅色的瞳孔。
她甚至能从里面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没怎么。”她起初还是坚持这样说。
“真没怎么。”
她说着鼻尖蹭在柔软的围巾上,忽然有点酸。
“就是突然有点不开心,现在已经……”
已经好了。
最后两个字在嘴里卡了半拍,迟迟说不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想哭,再张口的时候,话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我……”
好丢脸。
她竟然真的想哭。
一件本来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不配倾诉的没由来的小情绪。
在被人认认真真问及的时候,好像有了可以难过的权利。
林折夏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不想在迟曜面前哭,或者说,坦露自己内心的脆弱,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迟曜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他放下按着她后脑勺的手。
然后抬手把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上去,罩住那双看着像被雨淋湿了的、小鹿似的眼睛。
“哭吧,”他松开手,“我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家庭部分无虐的哈,老魏人也很好(。)
第19章
林折夏眼前被围巾遮住。
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剩一片模糊又柔软的白色。
她鼻尖更酸了:“你真的看不见吗。”
她看不见迟曜的脸,只能听见他离自己很近的声音:“你裹成这样,难不成我有透视眼。”
“可我现在这样, ”她说着说着, 一直在眼眶盘旋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看起来好蠢。”
她本来就套着件过大的外套,现在脑袋又被围巾整个裹住。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神经病。
迟曜懒散的声音又响起:“没人知道是你, 丢脸的只会是我。”
“……”
好像很有道理。
眼泪落下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很容易说出口了。
她抽泣着说:“我妈……怀孕了。”
“她还没告诉我,我不小心听到的。”
“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其实在这之前, 我就想过很多次了, ”她说到这, 中途哭着打了个嗝,“她、她和魏叔叔会有个自己的孩子,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没有要孩子。”
“我之前会觉得, 是不是我的问题,是不是他们考虑到我,所以没要孩子, 我是不是……成了他们的负担。”
“所以我其实,真的很高兴。”
林折夏说话时哽咽着, 有时候说到一半,会停下来几秒。
她吸了下鼻子后继续说:“高兴归高兴,但我好像, 还是有点小气。”
“他们真的要有孩子了, 我又觉得,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外人。”
“我怕自己会被抛下, 会觉得那个家,他们之间,可能才是最亲近的人。”
她藏在围巾下,看不到迟曜,也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又或者,会用什么眼神看待她。
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小气。
然而下一秒——
她感觉到自己头顶,轻压下来一股很轻的力量。
是迟曜的掌心。
他掌心压在她头顶,像轻抚流浪猫狗似的。
“你这不是小气。”
她听见迟曜的声音说着:“是胆小。”
他声音变得很轻,连嘲弄的意味都变得很轻:“还说自己不是胆小鬼。”
有些事,旁观者看得更清楚。
而他还是一个,对林折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的旁观者。
他早就知道她外表下的胆怯,恐惧,和所有不安。
“是你不敢真正接纳他们,现在却反过来,觉得他们可能要抛弃你了。你不张开手去拥抱他们,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这句话话音落下,林折夏忽然怔住。
迟曜又说:“之前去你家,看到魏叔叔给你带过几次礼物,你有告诉过他,你其实不喜欢粉色么。”
林折夏张张嘴:“我……”
她没有。
她一直都很“乖巧”。
从不和魏平开玩笑,从不和他提要求。
一直以来,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女儿”,恪守着距离。
早期可能确实是生疏,而到了后期,就剩下不安在作祟。
因为她被抛下过。
怎么也忘不掉的雷声,哀求声。
还有记忆中,男人毅然决然离开的模糊身影。
迟曜说的其实没错,她就是胆小。
她总是没安全感,所以一直都在逃避,自以为是地和别人划开安全距离。
“我不知道,”她哭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说。”
迟曜的手还搭在她头上。
虽然他没说一个字,轻轻压在头顶的力量仿佛给了她一丁点勇气,于是她继续说:“可能,怕提要求会被人讨厌,会被人拒绝。”
哭着哭着,她也不要什么自尊心了。
最后她哭着承认:“我就是害怕,我、我就是胆小。”
把所有话说完,林折夏的抽泣声渐渐止住,偶尔还会吸两下鼻子。
隔了会儿。
她听见迟曜问她:“哭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