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转身为她倒水时,徐时锦抬手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画卷,眨了眨眼。
沈昱的下巴磕在她肩上,凑了过来,笑问,“怎么样?”
徐时锦认真看,一间画的很不错的房屋,外有小桥流水,内有四季摆设,院中绿影葱葱,一挂藤蔓。再往上看,题字的地方,别有风格的如记账单般,写着一些诸如“果树梨树桃树”“檀木楠木梨花木”“花软缎织锦缎五彩台毯”之类的小字,密密麻麻
沈家大公子眸子漆黑灿然,期待地等着她的评价。
徐时锦“呃”一声,夸道,“图画的很有个人风格,字写得也不错。比我上次见到时,进步了许多。”
沈昱转脸看她,噗嗤乐了,在她脸上亲一口,觉得她可爱死了!“小锦,你不要这么违心好不好?我都看出你脸上的嫌弃表情了,你还能夸得出口。”
徐时锦往旁边一侧,捧住微烫的脸,不适应刚醒来,就接受他这样的亲密。
沈昱不以为杵。
他自得地拿着画卷,给她讲解,“小锦,是这样,你看呀。这是我们以后住的房子,我打算就照这样的布置。你绝不觉得院子太小?但是村子嘛你委屈一点,我们不应该搞特殊化。反正我们也不一定常住,对不对?地方我都物色好了,原来是一家鬼屋,没人敢住,我请人看了风水”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
徐时锦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她其实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以后住的房子?沈小昱打算在村子里买房子?唔,喜欢买就买吧。看沈小昱这么开心,她应该支持。但是沈小昱的银钱够用吗?沈家不可能给他钱在外面胡闹啊。徐时锦开始盘算自己的银两,是不是为了帮沈小昱实现他的愿望,她不动声色地资助他一点
“还有这些树。我原来也只打算种些槐树之类的。但村里老人建议在院子里种些果子,说自家种的比较香甜。他们给了我很多建议,我这两天正头疼选哪种呢?小锦你看看”
沈昱一回头,徐时锦就给他一个支持的笑容,于是他更加开心地说下去。
“然后鞭炮呢,我们去镇上买。烟花呢,咱们也买一些。还有什么”
“沈小昱,只是乔迁之喜的话,没必要这样铺张吧?”徐时锦再包容他,也觉得他有点没边了。
沈昱诧异又责怪地看她,“什么乔迁之喜?明明是成亲之喜,比起十里红妆,这都太寒酸了。”
“谁要成亲啊?你去随礼的话,还是太奢侈了呀。”徐时锦握紧杯子,额角微抽,有不好的预感。
沈昱冲她一笑,“当然是我和你要成亲啊。惊喜不?”
“”徐时锦被他震住。
她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想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沈昱紧接着又开始跟她讨论请帖怎么发,要不要通知邺京那边,还有婚服的赶制啊
徐时锦心中敲起警钟,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了。她揉揉额头,抬手拦一下,“停下来。”
沈昱看向她,眸子幽黑,等着看她怎么说。他语气变得奇怪,“小锦,你不会又打算反悔,不想嫁了吧?”
徐时锦望他一眼,沉默一下。沈昱的眼神她能看懂,他还是想她会反悔。他心里,一直觉得她说的嫁,是哄他而已。其实,恐怕真的有那点儿缘故吧?徐时锦也许会嫁他,但从没考虑过在这个时候。
她让自己微笑,不刺激到沈小昱那脆弱的神经。她温柔问他,“为什么突然想成亲?我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并不好,”沈昱脸微沉,“不是你夫君的话,你药浴的时候,我根本不能进去。晚上你痛得厉害,两位先生也不许我进屋陪同。很多事情我都没法参与但我想娶你,你知道,这只是一个诱因,当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自然只有你知道的那一个。”
他一句话,将徐时锦原本的安抚话,堵在喉咙间,出不去。徐时锦幽幽望着他,沈小昱实在太了解她的习惯了。她想说什么,他完全能猜到。
半晌,徐时锦又道,“你想娶我的话,我当然是愿意嫁的。穷乡僻野,良田美宅,在经过那么多事后,我也不那么在意了。”
沈昱面上露出笑。
却没来得及完全开心,又听徐时锦说,“但你想过吗?你现在要娶我,你家里的长辈,肯定反对。你这个决定太草率,太罔顾家中长辈的意愿。”
“是,反对。但也只是反对,”沈昱说,“他们没工夫,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命令我不许娶你。只是口头上的威胁而已。或许还不要认我这个沈家败类。”他接过她喝完的杯子,送去一旁小案,回来时,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靠着垂花柱,直接坐在了地上,手肘撑在姑娘斜屈的腿上,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她笑,“你能接受这个吗?如果他们反对的话,你怕不怕?”
徐时锦淡淡笑,眼中有她独有的矜淡骄傲,“我从来不怕这个。”她的才智,足以让她应付世间大部分事。她唯一做不了主的,只是她自己的身体而已。
沈昱满意了。
徐时锦俯眼看着他,“我无所谓,他们没法伤害到我。但那是你的亲人,你从小在那里长大。如果你成亲,连你爹娘都不来,你多委屈啊。”
沈昱笑,“没关系,我知道他们总会理解。他们理解了,也会想办法说服我的伯父伯母叔公爷爷们。小锦,你知道我们家的。我不是这一辈被着重培养的那个人如果沈宴要娶一个满身旧账的姑娘,家里长辈杀了他的心都有,恐怕宁可齐齐吊在横梁上,也不许他胡来。但这事若放在我身上,可回旋的机会就多了很多。”
“那不能等我的毒解了吗?万一你娶了我,我还是没法陪你白头到老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怎样,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啊。如果万一我更应该马上娶你了。开怀的日子,能多争取一天是一天。”沈昱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你身上有奇毒,我又比你大几岁。你和我都争取争取,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死呢?小锦,你争取争取吧?”
“好吧,我尽量。”徐时锦被他逗笑。
但她又说,“其实不止这些。我身中剧毒,于子嗣上恐怕多有艰难。我问过两位先生,他们说我体内机能已乱,子宫阴=寒,不孕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就算你家长辈接受我,但你是你们那一房的独子。你也蹉跎这么多年了要是我不能生育,你怎么跟你爹娘交代?我又怎么面对你爹娘呢?”
沈昱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些许奇异,禁不住撑着下巴发笑。他自己笑不停,徐时锦只盯着他等答复。好半天,他才忍着笑说,“还是没关系啊。沈家是大家族,近亲远亲很多。我们要是没有孩子,就从别房过继一个好了啊。我们家培养孩子,不以嫡庶论,只要是沈家血脉都支持。只是我爹娘心里恐怕不舒服,但小锦你能说会道,有你在,他们总会接受的。”
他说完了,便继续发笑。
徐时锦低头,继续想更多的难题。
纤腰忽然被伸过来的手臂搂住,她惊讶之时,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惊得啊一声,连忙抱住青年的脖颈。他抱着她,一同倒在床上。俯身,就向着她亲过来。徐时锦恍惚间,被他亲得晕乎乎。脑海里的思量,一下子飞走了。
沈昱窝在她肩上笑,“小锦,我真是高兴。”
徐时锦被他压在身下搂抱着,喘不上气,顾不上跟他说话。
沈昱眼睛里的星星快要溢出来,咬住她的唇轻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真的想过嫁我,而不是糊弄我。你不只是想一想,你真的考虑过可行性。你还去问两位先生你能不能生孩子小锦,你怎么这么好玩呢!”
好玩世上人都说她徐时锦心机深沉,也只有沈昱会这么说她。
徐时锦被抱在温暖炽热的怀抱中,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气息不匀,脸微红。
她并不是真的为嫁他做考虑啊,只是她这个人,喜欢把一切导向一个能控制的方向。在事情发生前,她希望心里有个数。她只是考虑各种因素,她只是想弄清楚自己身体的底线在哪里,她只是有所准备脑子里转一圈,各种理由随口就能给出来。
但是徐时锦微微笑,捧着沈昱俯下的脸,叹口气,“你说的没错,我是真的考虑过嫁你这件事。很认真地考虑其可行性,并想了很久。”
“那你考虑好了吗?对我们成亲一事,你还有哪些隐忧?你觉得我们成亲,可行吗?”压在她身上的青年看着她,一副必须说服她的架势。他很严肃地跟她讨论这件事,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少时,他茫茫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错过了她。少年时的小锦没有给他机会,她直接给了他决定,并且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少年时,她未必不喜欢他,他也未必不能为她做出牺牲。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味地以为自己是对的,于是走向相反的路。
现在他长大了,他有了机会,他想争取她,他想他知道怎么去争取到她。
沈昱秉着呼吸,等着怀中姑娘的回答。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恍惚地看着他。她有千言万语,她有万般险阻,但她看着他,看他一眼,再一眼。终于,徐时锦搂紧他,轻声,“你可行,我就可行。”
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就这样罢。
她很累了。
和沈昱在一起很开心,那就这样吧。
她以前总喜欢思虑各种因果,却依然没什么好结局。不如什么都不要想了,任性一把,将一切都交给沈昱。她的沈小昱,已经不是少年时那个冷眼看着她离开、想追又追不上的人了。
他长大了。
她也长大了。
那迟到很多年的婚约,兜兜转转,再一次缠到了他们手上。
你敢娶。
我就敢嫁。
就这样罢。
第二日,在两位先生来看诊的吃惊目光中,卧病在床的徐时锦,撑着下巴看沈昱说出他们的婚讯。他们的婚讯如此突然,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两位老先生和村中百姓消化了一会儿,就笑着贺喜。难点,一如他们想的那样,在邺京沈家。
沈昱给邺京去信,问徐时锦,要不要给徐家写信。
徐时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她幼时父母死亡,与徐家一直不亲厚。比起徐家,沈家才像是她的家。后来她假死逃脱邺京,与徐家是合作愉快的关系。在明面上,她还是一个死人。徐家就算有心祝福,也不敢祝福。
给自己换一个身份吗?
徐姑娘并不想换。
看沈昱写信,她坐在一旁,夸他道,“沈小昱,你真是聪明。我都忘了,以我现在的身份,满邺京当我是死人,我根本不可能嫁你的。选择在乡下成亲,远离邺京,似乎是我们的唯一法子呢。”
沈昱得意,“我当然想过啊。”他顿一顿,“我想过这个问题很久了。”
如二人预料,沈家反对婚事。沈昱何德何能,居然劳驾沈家族长亲自写信,训斥一通,并称沈家不承认这门婚事,任何人不会观礼,包括沈昱父母。沈母没有来信,沈父倒是给儿子来了信。通篇没有谈论这门婚事,沈父说沈昱请够了假,朝廷政务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任性够了,他该办点正事。只是吏部的职务已经被顶,他再一次被贬去了老本营,去锦衣卫中做事。
沈昱愕然,思索他爹这封信的意思。
幸好徐时锦坐在他旁边,慢慢说,“看来族长爷爷给你爹娘下了死令,不许他们表示对你婚事的态度。伯母怨死我啦,却一句话没有,必然是有人不让她开口。伯父的信,掠过你的婚事不提,只说政务。他的意思,其实是支持你呀。若非伯父帮你在邺京周旋,你一个朝廷命官,擅自离京,不知道该死多少次呢。让你去锦衣卫中做事唔,调你去了南镇抚司啊。而且是坐镇平州,不是邺京。伯父在帮你呢,沈小昱。”
“”沈昱赞叹地看着她,将还没拆开的其他信都推到她面前,“小锦,还是你看吧。你的政治敏感度,比我敏锐得多。我都不知道我爹要我干什么,你扫一眼,就猜到了”
徐时锦柔声,“你不是猜不到,你只是懒得想。不过你的信我就不看了,我不想再做这些事了。”
“啊,抱歉。”沈昱目光微缩,想到以前。徐姑娘在邺京时,曾是呼风唤雨的军师型人物。但她已经厌倦了那种生活,即使现在有机会,她尝试过了权力的滋味,她已经不想要了。
徐时锦搂他的肩,接受他的道歉,“这都是你要忙的事,不是我的。沈小昱你要是有疑问,可以问我,但我不会主动过问。我现在,更重要的是,养病,嫁给你,做个好妻子。”
所以,沈家的反对,在这对年轻男女这里,根本没形成有效威胁。村中婚事简单,他们如期成亲。
没有双方家族的祝福,没有任何贺礼。两人在邺京那样的贵门中长大,成亲时,却只是在一个小乡村中。鞭炮声洪亮,唢呐吹响,一片艳艳的红绸红雾中,又喜庆又热闹。还请了耍狮子的来院前舞,众人齐齐喝彩鼓掌,看那俊秀风雅的公子,抱着新婚妻子踏过火盆。
祝酒歌声中,徐时锦贴着沈昱的怀抱,被他牵着手,跟他一起走向一个新天地。在两位老先生的见证下,在村民的真心喝彩中,他们举办完了简单的婚礼。
一杯合衾酒,一饮而尽。
此生便是夫妻,恩爱两不离。
村中婚事没有名门中讲究那么多,但喜闹成分,丝毫不输。徐时锦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闹洞房,一群男人挤在门口吆喝,一群妇人围着她,乱哄哄中,徐姑娘的鞋还被踩掉。
她着实被这种风俗给吓着。
但惊吓之余,心里也觉得别有趣味。
好像嫁给沈昱的感觉,在嘻闹声中,更真实了些。也许,这正是婚礼的意义所在吧。欢欢喜喜,喜乐声中,嫁此良人。
等人终于离开,徐时锦从帮忙的喜婆那里听到沈昱被拉去敬酒,恐怕短期内回不来。她低头沉思,想了个法子,将众人都请了出去。关上门窗,揭下喜帕,徐时锦揉揉酸痛的脖颈,略微松口气。凤冠霞帔压得她有些不舒服,一晚上的闹腾让她疲累。终是身体要紧,以徐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委屈自己的时候。
所以等沈昱纵身一跃,从屋梁上跳下来,偷溜回来时,就发现他的新婚妻子,不光已经洗浴一番,连红色婚服都已经换下。雅致温和的姑娘着素色中衣,长发披散,乌黑如云,衬着一张白如雪的脸。她正坐在桌前吃糕点,看到一身红衣的青年突兀地从头顶跳下来。那动作利索的让她吃惊得瞪大了眼,眸子黑亮。
沈昱与徐时锦面面相觑半晌。
一个从屋顶跳下来,一个坐在桌前吃饭正好被对方撞上,双双窘迫。
沈昱咳嗽一声,“他们喝得太厉害,门窗都被看着,我只好从屋顶上掀了瓦片,跳进来了。”
徐时锦咳嗽一声,“我饿了太久,有些恶心,想着你还要很久才来,就打算歇一歇。凤冠霞帔什么的,本来准备一会儿再戴的。”
沈昱望天,“不如我再跳回去?”
徐时锦眼睛飘一下,“不如你先出去,我重新穿戴,你再进来?”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发笑,点头,“好啊。”
徐时锦矜持地放下筷子,起身,走向床上叠的整齐的大红嫁衣。她才走一步,就被身后人抱起来,一身酒味。
沈昱笑着说,“算啦,反正我们不是第一天见面,包容一下就可以了。”他说,“现在该干什么?”
徐时锦侧头,望着他,“让我们洞=房吧。”
“”沈昱脸僵了一下。
“”徐时锦的目光,也再次飘一下。
从小相熟,青梅竹马,成亲当晚,谈及洞房。想到要与这个自己很熟悉的人赤=身=裸=体,别的青梅竹马,都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沈昱和徐时锦,都开始觉得尴尬呢。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到睡这里真的有点心理障碍,不太容易越过。
红烛高烧,纸窗上,映着这对拥抱的青年,满室红晕。两两相望,却不自禁笑起来。
徐时锦说,“试一试吧。”
沈昱说,“试一试吧。”
那就试一试吧。
第107章 番外:大沈小锦—深情共白头4
徐时锦对沈昱的定位,从来不是爱人。沈昱在她心中,一个爱字,根本表达不了。她至今欢喜沈昱,舍不得沈昱,沈昱想要什么,她都会想办法帮他争取。突然有一天,她发现沈昱爱她,心中不免茫然。
爱?
她和沈昱之间,可以谈爱情?
很长一段时间,她对沈昱的感情,和她自己对爱情的定义发生偏差。他们无话不谈,他们性情相合,他们分享彼此。沈昱不肯见她的那几年,徐时锦爱情事业双丰收,但心口有个黑洞,每天都在扩大。她从不主动提沈昱,她表现的好像她的世界没有沈昱这个人,连跟她那个万事不上心的好友阿泠介绍沈宴时,她都没告诉过沈宴是沈昱的堂弟。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刘泠都不知道她喜欢的男人,是她好友的前未婚夫的弟弟。
这样深刻到不能提及的感情,与她心中的爱情,是不一样的。
但是当数年后,她走在街头,四顾茫然时。沈昱在对面楼上,带着懒怠的笑,向她招一招手——灯火阑珊,她回头去看,长久而痴痴地望着。茫茫人海,他最耀眼。从那一刻起,她心中那座城,就开始瓦解。
每天坐在四面封闭的城中,风雨穿来,一点点崩溃。好像忽然一下子,沈昱的消息铺天盖地袭向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扑向她。她心中失望,心中怨恼,不及他依偎在她怀中,轻轻喊她一声“小锦”时,带给他的铺天欢喜。
那时候,徐时锦开始明白,开始想念,开始后悔。
她开始知道,她一生最开怀的时光,注定不会是走上权力巅峰,与太子殿下并肩而立,俯看万里江山。她一生最开怀的时光,是少年时,她与沈昱穿街走巷,在邺京大大小小的街巷中游玩。他们淘许多民间失传的工艺品,与小贩们侃侃争执,坐在梨园中听一出戏,冒着大雪去看热闹的皮影戏。他们在雪地中等待一出戏的名额,她耐心而期待,他趴在她肩上昏昏沉沉,但她冻得打个冷战,他就会立即醒来,握住她的手帮她哈气。
漫长得像一个梦,梦醒了,人却还在留念。
那些年,沈昱带给徐时锦的温暖,是与太子的爱情,也无法带给她的。她无法言及对沈昱的感情,可在任何时候,沈昱都比所有人重要。重要到即使那数年宫中生涯,她不与他见面,不与他谈话,她好像忘了这个人,有意无意间,她始终保护着他,不让各方权势害到她。
当发现沈昱爱她,徐时锦是那样无措,心中偶尔有他背叛她的荒唐感觉。
他搂着她腰,她眼神飘虚;
他亲她额头,她心虚万分;
他压着她强吻,她心中尴尬;
不过爱不爱,对她和沈昱来说,并无所谓。如果她生命只剩下几天时间,她只愿意沈昱陪她;如果她一生注定还不清一个人的情,除了沈昱,所有人都会让她坐立难安;如果一辈子要和一个人度过,在爱情已经死去之后,任何人都让她不寒而栗,只有沈昱,让她觉得,就算和他面对面一辈子,她也不会厌烦他。
没有心动到难以控制,不会心跳到整个人昏昏然,但爱情所独有的或生或死特性,徐时锦和沈昱之间,一样有,甚至可能比一般人的爱情,来得还要深刻。
爱情是美好而短暂的,徐时锦对沈昱的感情,却是永恒不变的。
新婚当夜,徐时锦从噩梦中醒来,心跳极快,满头大汗。她呆坐着,被惊醒的青年抱住。他打着哈欠,眼皮都没有完全睁开,就将她拥在怀中,无意识地哄道,“小锦,别怕,我陪你”
徐时锦被他拥在怀中,在他困顿却自然的声音中,明光中,望见青年秀致的脸。两人的长发缠在一起,他睫毛浓长,青黑一尾,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就是这样的状态,他还喃喃自语着“小锦”,拍她后背以安抚。
那只是个噩梦而已。
在假死逃离邺京后,徐时锦常做那个梦。步步惊心的过往让她心悸,雪夜中太子向她拉起的弓,让她心寒。
但到底都过去了。
徐时锦已经嫁给了沈昱,他们同床而眠。他明明困得不行,意识没跟上,身体先自觉安慰她。徐时锦觉得,她想自己好起来,可以和沈昱一辈子这么下去。
徐时锦抬手拂去青年面上的发丝,凑过去,在他唇间轻轻一吻。一点又一点,温柔缱绻,又有调皮之意。黑夜中的情=欲,肆意而奔放,在暗中,比白日多了许多大胆。徐时锦亲他,舔咬他嘴角,帐外灯火映着她亲吻的青年,他平稳的呼吸,被她带动得开始紊乱。
他迎了上来。
徐时锦后退。
好像梦中见到香甜可口的糕点,已经让他尝到了一点,却突然退开。沈昱只能不满地凑上去,可糕点的香味引着他,糕点却自己长了脚,飞啊飞,始终让他追不上。
沈昱忽然睁开眼,直面旁边快笑晕过去的徐姑娘。
他眨了眨眼。
徐时锦伸手在他水润殷红的唇瓣上点了点,忍着笑,“小狗一样,你真好玩儿。”
她可以乐此不疲地一直玩下去。
沈昱意识仍没有完全醒来,他打着哈欠,歪头往帐外看,“天亮了吗?”
红烛已经烧得很短了,但泪未尽,天还没有亮。
徐时锦更是笑得忍不住了。
好半晌,沈昱才反应过来,徐时锦将他喊醒,是逗他玩,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意识彻底清醒,他垂眼看怀中姑娘,眸子乌黑,沉沉的,似在想着什么。徐时锦收住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明知道沈小昱喜欢睡觉,还因为自己被噩梦惊醒,就捉弄他一起醒来。
徐时锦望着青年幽黑的眼睛,心里忐忑,正打算跟他道歉。被窝中,他的手忽然伸向她,脸上笑容有些懒有些坏,“小锦,你还痛吗?我帮你揉一揉吧。”
“不、不用啊!沈小昱!”徐时恼羞成怒,身体却一下子软了。
沈昱的调=情手段,徐时锦不能及。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带着火,灵活无比,在她双腿间,让她心跳一下子加快,抓住他的手,咬住唇,却仍没掩饰住口中的嘤=咛。
他眼神越来越黑,突地俯下身,亲吻住她。
彻底将徐时锦从清朗明媚中,带向一片水=乳=交=融的欢情中。灵魂抽离拥抱,身体紧密相挨。蹭着,磨着,如水声泽泽,在火海中,银光乍破。抬头,好像漫天星光,包裹着两具缠绵的身体。
等一切结束,徐时锦瘫在沈昱怀中,已经忘了她最初是因为什么醒来的。
沈昱俯身亲去她额角的汗,关心问,“怎么样,你还好吗?”
怀中姑娘脸色潮红,面颊汗湿,眼睛漆黑,却有些空。她缩在他怀中,半天没动静。沈昱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了神,望向他,夸道,“特别好。”
沈昱的眸子有笑,喉结滚了滚。他刚才真是担心错了,小锦这么大胆,羞涩只是偶尔态度。更多的时候,她与他并肩而行。
徐时锦坐起来,看向帐外。
沈昱说,“天还没有亮呢。”
“我知道,”徐时锦推开帐子,“我听到爆灯花的声音。”
沈昱坐起来,手搭在她肩上,与她一起看去。桌上双鱼游说状的烛台上,红烛光芒摇曳,明明暗暗,灯芯已经烧得很高,快要燃尽了。
两人欣赏一会儿。
徐时锦说,“听说成亲当晚的红烛,必须烧到天亮,新婚夫妻才能和和美美、康康健健地一辈子。”
“嗯。”沈昱茫然。
徐时锦推推他,“没看到红烛要烧尽了吗?你去把烛芯剪一剪,这样才能烧得更久些。”
沈昱奇异地看她一眼,起身下床。
沈昱和徐时锦皆是名门出身,两人出门前后,就算喜欢身边简单,但下人的服侍,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样的成长环境,一定程度上,让沈昱和徐时锦对许多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很是一知半解。就像沈昱,他既不知道成亲当晚的红烛需要烧到天亮,也不知道剪一剪烛芯,可以让蜡烛烧得更久。
但是徐时锦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徐时锦自己熟悉没有侍女服侍的生活很正常,她连这个都知道,就不可思议。
正因为如此,沈昱才更深刻地感受到,徐时锦对婚姻的看中,对爱情的渴望。
她一生最喜欢的,左手权力,右手爱情。两者都得到最好,一个都得不到,她就活得很迷惘。当她终于看到那点儿希望,她便会抓住不放。
何止是一个高烛呢?徐时锦连自己能不能有孩子,会不会有孩子,都在成亲前,考虑到了。
她真的很看重这门婚事,看重他。
比沈昱以为的,要看中很多。
即使她从没说过。
越是这样,沈昱越觉得对不住她。沈家不同意婚事,也没有父母之命,一切都是他和小锦自己搞定的。而等沈家接受,又得长达数年的时间。最完美的婚姻,其实就应该是小锦想得那样,等她好了,等沈家接受了,得到所有人祝福了,再成亲。但眼下成亲,沈昱却并不后悔。
有爹娘游说,家族迟早会点头,让小锦可以上族谱。但若是晚几年成亲,沈昱真是害怕各种意外。他已经被人世间猝不及防的危机,打乱了一切步骤。
过了这么多年,沈昱早已经想通,少年时他无法留住小锦,固然有他们没有彼此明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那时的他,什么也带不给小锦。她活在黑暗中,害怕而恐慌,她拼命地想握住什么。少年时的沈昱,却无法做到。她也曾哭泣,也曾怪他,问他为什么不能改变。他说的是,我永远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
所以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不与他沟通,直接求助刘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像前几天,两人还在说笑。几天后,爹娘就告诉他,小锦要进宫,退婚吧。他去问她为什么,她根本不见他。他在徐家门外站许久,徐家人都被打动,许他进门,徐时锦依然不见他。他其实已经恐慌失去她,他的一身傲气,在她面前,什么也算不上。那时候,哪怕小锦让他下跪呢,沈昱也会照做。但事实上,徐时锦再次见他,便是说对不起,她要进宫,不嫁他了。
大雨滂沱,任他再挽留,她也拒绝。
那时,哪怕他给她一点希望,也许小锦都会留下来吧。
少年时的他不懂,少年时的徐时锦也不懂。
在长达十年的岁月中,两人慢慢长大,才明白了当初的错过,本可以有千万种方式挽救。但他们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她不跟他解释,让他恨她数年;她期待他什么样,他偏不什么样,让她暗中怨恼。
沈昱唯一庆幸的,是他一直等了下去。等了下去,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站在床边剪烛芯,徐时锦坐在床上远观,见沈昱低着头,兀自发笑,温和而情深。
他侧头看她一眼,浓密长睫颤动,他眸中有欢喜,还有微微羞涩。思及过往种种,他真情实感一触而发,“小锦,我们好像天生一对啊。”
“你的手快被火烧到了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开心哇,沈小昱?!”徐姑娘猛地从床上坐起,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放在火上的手。
他颤一下,然后徐时锦眼睁睁地看着,火焰窜跳,他的手真被火烧到了青年吃痛缩手,剪子掉地,又砸到了他脚上。
“”徐时锦扶额无言。
新婚之夜,以新上任的新郎烧伤手、新娘手忙脚乱帮他服药止血为终。第二天,常先生和乔先生来恭喜,想喝杯新人的茶,为新妇的徐时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尴尬笑,“恐怕不行,沈小昱把手烫伤了。”
“”两位大夫想不通,成个亲而已,怎么就能把手烫伤?
可惜再好奇,沈昱死也不说,并威胁徐时锦也不许说,“小锦,你不能告诉外人!你要是说了,我就、我就离家出走。”颇没有底气。
徐时锦笑看他一眼,点头应是。
整体来说,新婚也算得上情投意合。
成亲后的日子,让这对新婚夫妻,有了更多同进同出的时光。之前他们的感情已经很好,但现在,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感情更好。不只是沈昱缠着徐时锦,两位大夫发现,徐姑娘也很喜欢跟沈昱在一起,常会关心沈昱最近在忙什么。
沈昱最近在忙着跟家中通信,跟邺京通信,跟陛下请罪。各种折腾,各种手续,各种焦头烂额。
他一边陪着徐时锦试毒,一边与邺京书信往来。给陛下请罪的折子,他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徐时锦撑着下巴看他忙碌,并不帮忙。沈昱在以他的方式保护她,他什么也没有保证,但徐时锦在他身上,终于看到了清晰的未来。
他们不是没有明天的。
而徐时锦喜欢的,正是这种感觉。她厌恶的是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厌恶一切阴暗面。她的沈小昱不是别人口中的混账,他认真做事,她是很喜欢的。
且沈昱知道徐时锦明显厌倦朝廷生涯,虽然知道自己的妻子很了解陛下的习性,了解京中许多官员的喜好。但沈昱硬是没有让她帮一点忙,虽然比起徐时锦的才思敏捷,他略有欠佳。但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沈昱已经熟练各种游戏规则。
一个月后,两位大夫跟随这对新人搬家。原因是沈昱的任命书终于下了,陛下撤了他吏部的职位,将他派去了锦衣卫中,去平州做事。
“果然是平州啊。”徐时锦若有所思。
“对啊,小锦,沈家需要低调再低调。沈宴现在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势滔天,我们家,不适合有官职更高的人了。我被从吏部撤下来,陛下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满意我的识时务的。我爹说,一是你不好出现在邺京,二是我在邺京留着也没用,沈家当官的太多,扯入圈子太深,会影响到沈宴,所以我还是不要回京好了。现在在朝廷上,除了沈宴,我们家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也都是在混着,随时准备下去。为了赢得圣心,真是不容易啊。”
徐时锦点头,“沈家做的对,世家名门被打压,在陆家出事后,陛下与世家的关系更是紧张。在这种情况下,沈家需要的就是退。朝廷中有沈宴沈大人一人,其余人,明哲保身,沈家才能更长久。”她微笑,“徐家现在走的,也正是这条路。你们沈家开了个好头。”
没有了陆家,徐家就成了邺京最显眼的世家。陛下要打压的话,首冲徐家。好在徐家一直奉行中庸之道,又在太子谋反一案中有大功劳,如今,徐家与陛下的关系,当是热恋期,很是不错。但就沈昱告诉她的一些片段,徐时锦得以判断,徐家吸取陆家教训,并不想出头,只打算能长久传承下去。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名门,权势重要,身份重要,但能不能传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以威震四方,也可以蛰伏不出,只要一直在,就有重起的机会。多少家族三代起,五代亡。能传承下去的世家,越来越少。
而邺京的大家族,几乎全在这个节骨眼上晃。就让大家行走得更是小心翼翼,并束缚家中小辈不能放肆。
沈昱哈哈笑,“小锦,平州很好的。到了平州,我就是最大的官了,州府大人见我,也得小心奉承。平州是我的故乡,想不到我还有重回平州的机会。小锦,你就当陪我衣锦还乡吧。”
“还乡是真的,衣锦,还是算了吧。”徐时锦笑。
如此,因为沈昱的官职,常先生和乔先生也去了平州。乔大夫好说,常大夫却有些抱怨,时而喊自己年纪大啊,居然要跟小辈折腾啊之类的话。
一路北上,常大夫就没给过沈昱好脸色,只是在面对徐姑娘的轻言细语时,他不好意思跟这个笑盈盈的姑娘发火。徐时锦一开始不管,但沈昱得了风寒,常大夫连药都不想开,还是乔大夫开的药,徐时锦皱了皱眉。
她怎么可能让人欺负沈小昱?
中途歇息时,沈昱作为唯一的壮丁,去找些柴火吃食,徐时锦到常大夫跟前坐下,递给他一壶水。
在老大夫歇息中,她笑道,“常先生觉得,沈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眼睛,盯着常大夫手中灌满水的牛皮壶。
老先生的目光,受她的影响,不觉往自己手上看去。他一下子想到,这水是沈昱打的,老脸瞬间辣红。
但常大夫就是常大夫,他嗤一声,理所应当又略微不耐烦,“老夫知道!一路的吃食、住宿,皆是你的新婚夫君打点的。你是想提醒老夫吃人手短是不是?但是你别忘了,你的毒,还是老夫帮你解呢!你少拿这些威胁我!”
徐时锦慢条斯理笑,“先生误会我了,先生帮我这么大的忙,沈小昱一路帮前帮后,乃是他应该做的。我再不懂事,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威胁先生。我只是想跟先生,说一说沈小昱而已了。”
“哼那你说吧。”常大夫知道,徐时锦口舌极为伶俐,但那又怎样?她随便说,他听不听,可是自己的事。
徐时锦笑,她能应付朝中那些老狐狸,常大夫这种,在她眼中,实在是淳朴得不能太淳朴了。她只一句话,就能切中他命脉,“常先生你知道沈小昱去平州任职,是什么官职吗?是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你也许不知道,在他头上,除了指挥使和佥事,还有南北两个镇府司的镇抚使,就是他的职务最大了。那是在邺京的情况。但去了平州,他不是官职最大的,却一定是平州权力最大的。”
常先生梗着脖子没说话,身为大魏子民,他当然听说过锦衣卫的阴狠手段啊。但是沈昱跟他们朝夕相处,青年性格实在随和懒散,他始终没法把这种贵公子和那些杀伐果断的刽子手联系到一起。如今徐时锦给他科普,他心中不由有些不自在。
他只在心中诧异,徐姑娘竟然这么喜欢沈昱吗?通常情况下,姑娘都对朝廷官职那一套,天生不太敏感。就算自己的丈夫是朝廷命官,要让她把朝廷官职画一张图表出来,也有些困难。但徐时锦竟然如数家珍,随口介绍。可见她心中极为了解。
但徐时锦怎么会了解呢?
一定是因为沈昱做官,徐时锦担心他,才去特意了解的。
不是爱,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诚然,常先生真的误会徐时锦了。她和沈昱感情是好,但真没有为他去了解朝廷的行为。
但看常先生的不满消了些,徐时锦不知道他在感叹自己伟大的爱情,只以为他害怕了,但徐姑娘的目的,不是让常先生害怕啊。这位先生为她看病,她怎么会让老先生恐慌呢?徐时锦是让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常先生,你知道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吧?他们手中,常有些犯人,会进诏狱,各种逼供,手段残忍。这些手段中,包括但不限于,试=毒。”
“啊!”常先生如被灵感击中,激动地站起来。
徐时锦是说,沈昱手中会有些犯人,让他去试毒吗?太好了!他平生最遗憾的,就是自己对毒术的研究,没法在*上做实验。
徐时锦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沈昱回来后,就发现常大夫待他极为和蔼,嘘寒问暖。他刚把一只兔子扔到地上,平时常先生一定斥他不讲究,这会儿去笑成了一朵花,身体变得极为敏捷,“沈公子,你忙了半天,累了吧?坐着歇歇吧。老夫我也是走南闯北过得,这个兔子,就交给我了!”
沈昱莫名其妙被老大夫按下坐,老大夫转身走几步,又回头,挂着殷勤的笑问他,“沈公子,你在平州任职,是不是权力最大的那个啊?”
“啊,是。”
“你们锦衣卫中,是不是有诏狱啊?”
“对。”
“诏狱中,是不是可以拿活人投毒逼供啊?”
“先生连这个都知道啊。”沈昱诧异。
常先生满意了,徐时锦那个姑娘心眼极多,他一开始被她哄住,但现在一问沈昱,发现徐时锦没有骗自己,常先生实在太开心,待沈昱更是亲切。他哼着小调,灵敏地提溜着兔子去烤,好像已经看到漫天遍地的药人向他招手的美好日子。
“小锦!”沈昱回头,看到徐姑娘捧着腮帮笑,他太了解她了,一看到她这个笑,就知道她肯定做坏事了,一把将人拽过去,凶她,“说,你是不是骗常先生什么了?我还以为他爱上我了呢。”
徐时锦跟他咬耳朵,把之前的事情告知,咬着唇笑。
沈昱无语,“诏狱是北镇抚司的手段,我见到就厌恶,根本不可能去。我任职的是南镇抚司,根本没有诏狱。你居然骗常先生!你不怕他知道真相后,打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