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嫌弃地看着刘泠,一字一句重复,“多读书,少生气,注意饮食,注意健康的生活状况。不要去怨恨别人,不要事事认为是别人的错,多反省自己,每天让自己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干净,怀着一颗虔诚热忱心,一定会出家的,获得你想要的安宁。”
刘泠愣住。
长公主丢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我说错了?你这是做尼姑的态度呢,还是找爱人的态度?宴儿要是找个尼姑当妻子,我可是会替凝儿愧疚的。”
刘泠觉得她跟宜安长公主一点也不志趣相投。
宜安长公主活得何等肆意幸福,爹娘疼宠,兄长关怀,丈夫宠溺,儿女孝顺。她的人生轨迹,完全是跟刘泠反着走的。
宜安长公主不跟人多说话,她更喜欢折腾她家驸马。
但恰恰是她的话,让刘泠看到了自己的误区。
她向来怕耽误别人,心理压力极大。但现在,她想,也许她该放松点?有沈大人在毕竟有沈大人在。
之后一天,刘泠如愿完成了自己进宫的任务。她跟陛下长谈后,还在后宫戏水时,与出自陆家的四妃之一淑妃一同掉下了水。陛下得知后,当即下令严查,之后以养伤的缘由,关了淑妃娘娘禁闭。可怜淑妃娘娘的儿子才几个月大,正是哭着要娘亲的时候,就得被迫与生母分离。
这就像是陛下给陆家传出的一个讯号一样。
皇室一直在着重打压世家。
连续三代都是这样,陛下对陆家的不喜,早非一日。若有机会,他自然希望陆家气焰再低些,最好能达到抄家的地步。
陛下对淑妃娘娘的发落,传入所有人耳中,都各有解读。
沈宴与太子刘望见了面。刘望微笑递酒,“孤早想与沈大人合作,将陆家彻底压下去。沈大人经此变故,可非想通了?”
沈宴进宫见了陛下,“臣自尽心为陛下效力,万死不辞。”
陆铭安向沈宴传了消息,“沈大人,下一步有什么计划?陆铭山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好几位伯父都把陆家今日之祸怪到陆铭山身上,只有父亲还替他顶着。哼,他早该让贤了”
静坐家中的徐时锦似笑非笑地收到太子递来的消息,也收到岳翎传来的消息。如往常般,她将岳翎传来的消息烧掉,只看了太子传来的。坐在阴影中,她喃声笑,“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若能与殿下合作,殿下真如虎添翼。只唯恐沈大人另有心思,不欲锦衣卫与殿下走得太近嗯,我该做点什么,逼迫逼迫沈大人呢?”顿一顿,柔声笑,“阿泠啊,我会帮着你,把沈大人补偿给你,但你总得再让我利用点什么吧”
陈世忠久久坐在虎案前,听着各方的反应。陛下在试探世家的反应,世家何尝不是在试探陛下?双方博弈,只看谁更胜一筹。只是沈宴他进宫见了陛下。陈世忠眸子幽深,呵呵笑,“陆家啊还是小瞧了沈宴沈大人。我也小瞧了他。”他沉沉坐了许久,起身,“备马!去北镇抚司!”
只是宫闱一件小事,不到一天的时间,锦衣卫的调查结果便已经出来,沈宴官复原职。陈指挥使等沈宴请安时,甚至温温说了句,“我会与刑部相商,把云奕一案的卷宗要回来,毕竟沈大人你已经查了很久。”
沈宴拱手,没有再推辞。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既然他已经沾了陆家的汤水,干脆就查个清楚分明。
走之前,陈世忠看沈宴一眼,不经意问,“我实在想不通,沈大人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那般信任你?”
沈宴漫声,“大人可以猜一猜。”
“猜?本官从不猜这些小事,”陈指挥使冷然一笑,负手而去,“沈大人,莫太自负。你过得了眼前这一关,确实是你好本事,好算计。但世间之事,并非你次次都能算到。说到底,你在我所下一日,便仍受我差遣。凡事身不由己,你在锦衣卫这么多年,自然也深有体会。”
“多谢大人提醒。”沈宴漠声。陈世忠是暗示他若想陆家倒,不如做得再彻底些。不然陈大人似有把柄在陆家手中,不得不给对方几分面子。
无论如何,这一关,过得很是漂亮。
陆家暂时不想出头,把怨愤情绪发泄到了陆铭山身上。刘泠如愿帮到了沈宴,正调整状态,打算做一个有自我独特风格的姑娘。
只因她终于发现,当她凶起来时,沈夫人才有些怕让她一阵无语。
刘泠又可以开心地攻略沈夫人了。
并且在她对陛下的常日痴缠中,陛下对她常去北镇抚司找沈大人谈情说爱的事,睁只眼闭只眼。陛下的原话是,“阿泠啊,朕又不是喜欢拆散别人小夫妻的人,你何必这么紧张?只要你不毁了朕选中的这个能人,你就算想嫁天神,朕都同意。”
刘泠不用嫁天神,刘泠只想嫁沈宴而已。
听说陆铭山最近很倒霉,他不痛快,刘泠就痛快了,自得地去北镇抚司,找沈宴玩儿。
因郡主来的次数太多,且每次都精细装扮,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甚至开玩笑,“每天出门,只要看到一个漂亮得闪着光的美人,那肯定就是长乐郡主了。”
刘泠这次过去时,沈宴不在,她被请到隔间,喝了口茶。却突有灵感,寻了纸笔,写下书信,“沈大人,我等了你很久,你却不来。我有别的事,就先走了啊,下次见。”
写完后,她就偷偷摸摸,把自己藏到了门后,想到时给沈宴一个惊喜。
过了许久,沈宴进屋,看到了桌上那封信。抽开看了,刘泠躲着,心中得意地等他上当受骗。谁知沈宴轻笑,“她不来了?正好,来了个小美人,我需要去陪一下。”
哼。
门后的刘泠才不相信,沈大人多么洁身自好,他肯定不会找别的姑娘
啊!对了!他武功那么好,肯定一进门,就发现她了。他就是又逗她玩
刘泠心中懊恼着自己的失误,正想从门后跳出来,沈宴却是转身就走了。她出去,只捕捉到一个背影。刘泠抿嘴,追了出去,却看到让她不可置信的一幕:
庭院中,真有一位红衣小美人,左顾右盼,看到沈宴出来,便笑着迎上去,轻轻拉住他手臂,摇晃了两下。若非顾忌名声,恐怕两人就抱到一起了。
而在小美人跳过来的时候,沈宴居然神色自然,没有推开。
刘泠的心一下子冰凉,几近晕厥。
第62章 秦凝的帮忙
一般情况下,刘泠并不担心沈宴与哪个姑娘多说话,多交流。不提沈宴的自持力如何,单说沈宴那挑剔的眼光,让他看上谁,就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如果沈宴只是跟一个姑娘多说两句话,刘泠都不会有感觉,顶多再一次感叹沈美人的魅力大。
但是那个姑娘挽了他手臂,沈宴没有推脱。且他表现的那么淡定,像是对此很习惯一样。
沈宴习惯一个姑娘的接近,那个姑娘却不是她刘泠。
刘泠心情不虞——天都要塌了。
她面色冷而淡,目光寒峭,盯着卫所门口的一男一女。她一句话不说,不走近也不走远,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好像自己是陌路人一般。等那两人走出去,消失在她眼前,刘泠吐口气,整理仪容,自然地向府外去。
“郡主安好。”她过门时,罗凡进来,向她请了安。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张纸条从罗凡的手中,砸向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罗凡向她眨眨眼挥挥手,自去忙了。
刘泠低头,将手中纸条展开,看了内容后,她嘴角浅浅上扬,将纸条重新卷了收好。
问了几个锦衣卫,得知沈宴晚上还有要事后,刘泠点点头,再未去找沈宴。但她也不想回侯府,就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瞎逛。反正她的侍卫们从来都远远跟在她身后,安全性是有保证的。她一个人逛街,也怡然自得。
天很黑后,刘泠晃到了自己经常去的烧烤小摊位,和熟悉的老板老板娘打了招呼,叫了几串肉,准备犒劳自己。
“刘姑娘,那天的那位公子没跟你一起来吗?”上菜时,老板娘热情问。
“嗯。”刘泠答得淡漠,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兴趣,老板娘也识趣离开。
这个摊位位于很偏僻的巷口,虽然美味,却很少有人能找到。刘泠常在晚上来这里吃烧烤,但通常情况,当她坐下的时候,都只有她一个客人。今天也一样。
但是刘泠吃了一会儿,旁边有人坐下,少女清脆含笑的声音响起,“老板,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上来几盘。”
“好咧!”
刘泠头也不抬,无动于衷。
旁边的姑娘却转了头,撑着下巴看她。刘泠被看得时间长了,就抬起头回望,坐在她身边的年轻姑娘着米分色藏青上衫,米白竹叶暗花立领,其上绣着的翠鸟几欲起飞。她梳着飞燕髻,杏眼桃腮,侧着头,紫罗兰耳钉晃动,耀了刘泠的眼。凝视过来时,美人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眸子黑葡萄般,看人时顾盼神飞,很是活泼。
“我白天时见过你,”少女开了口,笑盈盈,“我们能交个朋友吗?你叫什么?”
“你猜。”
“”少女被她逗笑,“你常来这家烧烤吗?我是路过时见你在这里,才过来的。”
“嗯。”
刘泠的冷淡反应,显然并没有让少女退却。她继续笑,“我好久没回邺京了,回来是为了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不过我们退亲已经很久了,还是我退的。”
刘泠的注意力,稍微往旁边姑娘身上放了一放,“是么。”她的淡漠,硬生生把一个疑问语气,念成了陈述语气。
姑娘不以为忤,蹙眉长叹,“是呀我们青梅竹马,我们曾是很是要好。都怪我少时太自负,以为天大地大,不该局限于一个人,就抛下他走了。你说,我如果回来找他的话,他还会要我吗?”
“唔。”刘泠扯扯嘴角,答得很是应付。
“他对我挺好的,我们每年都通信,他从来都没怪我。我说我想他,想念这里,他就让我回来你说,”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明星,“他的意思,是不是也想跟我和好,跟我重叙旧缘呢?”
“谁知道呢。”刘泠的语气更敷衍了。
“他肯定愿意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成亲,不就是在等着我吗?”姑娘喃声,“我能感觉到,只要我开口,我们之间一定能回到过去。我对自己以前的过错反省,以后会加倍对他好,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你觉得呢?”
“呵呵。”这就是刘泠的回应。
等少女的菜上来,她终于不再跟刘泠寒暄,而是开动吃起来。她性格活泼,远比刘泠能说会道。刘泠吃两串肉的功夫,少女已经跟老板娘很是熟稔,把人夸得眉开眼笑。刘泠无视他们,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等少女吃完了,她还在继续优雅地捡菜。小姑娘回头,奇异地瞥她一眼,付了自己的银钱,就走了。
刘泠继续安静地吃。
但过会儿,她听到脚步声,依然不抬头,少女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刘泠,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是秦凝,我想你认识我。”
刘泠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秦凝。”当对方坐在她旁边时,晃了她满眼的紫罗兰耳钉,就让刘泠认出了对方身份。
刘泠顿一顿,“你还有什么事?”
秦凝歪着头看她,觉得很是有趣般的笑,“你如果早猜出了我的身份,该知道我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心上人沈宴啊。难道你不好奇我和他的关系吗?我说我要追回他,你也不紧张吗?”秦凝脸刷的拉下来,声音冷冽,隐有杀气浮现,“怎么,瞧不起我?你是太自信,还是太自卑?”
刘泠没理她。
秦凝盯着她半天,忽地慢慢笑开,不复之前的冷煞,“不理我真不愧是沈宴会看中的人。他软硬不吃,没想到你也是。”她冲没反应的刘泠眨眨眼,自来熟地坐下,勾她的肩,感慨道,“我早跟沈宴说过啦,他就该找个跟他性情相投的姑娘。老实说,抛弃沈宴,我一直很愧疚,不敢回来见他。等知道他有喜欢的人,我才敢回来。你真是个好姑娘,我那么试探你,你都矢志不渝地相信沈宴,信任他不会受我的糖衣炮弹所骗,信任他”
刘泠终于笑了一声。
她抬头,对秦凝淡道,“你说那个吗?我之所以相信沈宴,是他告诉我了啊。他给我写了纸条。”见秦凝不信,她取出纸条来展示,并向秦凝解释前因后果——因为刘泠自己作,非要假装不在逗沈宴,沈宴将计就计,正好赶上秦凝来,就去外面见秦凝。但他又让罗凡给刘泠递了纸条,写“逗你玩儿”。
刘泠还有什么需要自我怀疑的呢?
她自己来吃饭,真的不是借食欲来填补心里的空虚,仅仅是因为沈宴很忙,没时间陪她而已。
秦凝真的误会了。
秦凝有些呆,又有些失望。
她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还以为能帮他一个忙”
刘泠勾勾嘴角。
翌日,秦凝又去北镇抚司寻了沈宴。沈大人在批改卷宗,秦凝手支下巴,皱着眉,把神态弄得凄楚无比,“听说你几年都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找未婚妻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是因为我当年欺骗你,抛弃你,让你留下了心理阴影吗?”
沈宴没理她。
秦凝更加愁苦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带给你这么大的打击。早知道,我就跟你提前商量,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去见了刘泠,感觉她跟我完全不一样。也对,你怕极了我这样的,肯定再不敢娶类似我的了,只好找一个相差太远的。沈宴啊,我对不起你,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如果我能帮点什么,我心里会好受些。”
沈宴终于抬了头,神色淡淡,“抱歉,刚才在批重要的东西,没及时回复你,给你造成我默认的印象,让你不安。”
“”
沈宴继续,“你想多了,当年我就不喜欢你,只有把你想象成我妹妹,我才能稍微接受一点你。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成亲,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用自作多情。”
“”秦凝嘴角颤抖,“你和刘泠,真不愧是一对儿”
气死她的本领,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转而,秦凝就一扭头,“哼,我不管。是你写信让我回来的,你得对我好点儿,否则我”她没话可说,又只好低声下气地求,“沈宴,你不是想娶刘泠吗?我可以帮忙啊,有我在,你肯定能娶她啊!但你得对我好点儿!”
“那就算了。”沈宴推开她,去摆放书籍。
“别算啊”秦凝追在他身后,“沈宴,亲亲沈大哥,宴哥哥,长明哥哥,你一定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沈宴站在书架前,回头默然看她。
秦凝惊喜,“你愿意帮我了?”
沈宴拿书敲敲木架,冷漠道,“我要开启密道门放书,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转过身去?”
“”秦凝再一次在心里咒骂,沈宴真是太讨厌了!她当年抛弃他的决策,简直太对了。
每次跟沈宴相处一会儿,秦凝都厌恶他一分。秦凝是以我为尊的人物,她恨不得世界围着她转。她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有人真心爱她疼她宠她,她第一,永远第一。
沈宴永远做不到这点。
他对她好一点儿,都像是恩赐一样。
所以,在婚事越来越近后,秦凝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沈宴退亲。沈宴对她再好,也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既然如此,她不如去找自己喜欢的。
沈宴在锦衣卫中地位举足若轻,秦凝之所以回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那边出了点儿事,需要借助朝廷的势力。她爹娘是不会管她的,她能依靠的,就是旧日未婚夫沈宴。但显然,沈宴也极不好说话。
怎么能让沈宴答应帮她忙呢?
秦凝决定先斩后奏。
沈宴不是想娶刘泠吗?
据她所知,沈伯父沈伯母,喜欢的儿媳妇是她秦凝。如果有她在一旁做糟糕的对比,那沈伯父沈伯母肯定会喜欢上刘泠。只要伯父伯母接受刘泠,沈宴的婚事没问题后,那他肯定要报答自己,帮自己一个忙
于是在莫名其妙中,秦凝拉上刘泠,亲热地称两人是朋友。
“”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该说不愧是长公主的亲闺女吗?
“帮我?”刘泠提问,“当沈夫人说话的时候,你怎样做,能让她兴致大减,觉得莫名其妙?”
“冷笑一声。”秦凝笑答。
“当沈夫人只跟你说话,把我晾在一边时,你怎样”
“打个哈欠。”
“”如此,刘泠对秦凝很是惊叹。
但不得不说,秦凝真心地为刘泠解决了大麻烦。
刘泠自己攻略沈氏夫妻的时候,那对夫妻怎么都不满意。但当秦凝出现,旧日的乖巧“未来儿媳”变得蛮不讲理,任性妄为,左不对右不妥时,一直默默充当背景的刘泠,终于凸显出了她的可贵之处。
比如,当沈夫人谈论一个话题的时候,刘泠不会走神;
当沈夫人夸奖时,刘泠不会说“你总说我好,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当
沈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小时候很疼爱的秦家小丫头,长大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沈宴偶尔回家时,吃饭的时候,沈夫人忧心忡忡地跟儿子讨论这个问题。
沈宴沉思一会儿,巧妙答,“听说长公主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
“宴儿,你是暗示我凝儿脑子不正常吗?”沈夫人小声问。
“”沈宴扯嘴角,决定委屈一下秦凝。
当第二天,秦凝表现得跟之前不一样,哭着喊着要嫁沈宴时,沈夫人终于确定了这姑娘脑子不正常。她猛地一拍桌子,“还是长乐郡主好!长乐郡主最好!”
沈老爷心有余悸,“你说得对。”显然,他也被秦凝烦怕了。
秦凝洋洋得意:她多聪明啊。
她去找沈宴,“我请你对我好一点儿”
“你可真执着,”沈宴叹,“要我帮什么忙?”
“沈大哥,你真是个好人!”秦凝笑。
当此时,各方愿望逐渐达成,西域有异国来客,到达邺京,恳请公主下嫁,愿以婚姻为媒介,与□□上国达成秦晋之好。
倒霉的是,刘泠被秦凝拖着上街一趟,第二天,西方来客的求亲欲望更强烈了。□□有如此美人,怎么都得求娶啊。而之前数十年,两国却是半敌对关系。
第63章 郡主对婚事的反悔
夷古国与大魏国相邻,世代以畜牧为生。疆土虽小,民风却悍勇,大魏国与临边小国的相交,都要通过夷古国,难免不便。但先皇时,两国交战数次,输赢乃五五之数。到今皇时期,陛下以国内民生经济为主,不欲打仗,数年来以婚假为媒介,两国相安无事。
此次夷古国皇子随特使来朝,便以迎娶新一任的皇妃为主。夷古国皇子小国出身,未曾见识大魏国的上国之风,一半鄙夷一半羡慕,在礼部与鸿胪寺的安排下,入住驿馆,并每日在礼部的安排下,感受上国的氛围。
同时,夷古国也炫耀着自己的文化和武力,好让大魏国忌惮一二。
因夷古国特使的访问,邺京最近防卫甚严,民间却热闹很好,经常有穿着奇异的人在街上出行,用生硬的语言和百姓交谈。虽偶尔有争执打架事件,但在双方的克制下,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问题来。
繁闹的民间街市,一辆马车经过时,遇到两国人打架。马车未通行,便被前来的禁卫军拦住。车夫一言不发,就将马车掉头,却是离热闹源稍远,马车停在巷口,一只手挑起帘子,往争吵的双方看去。
女子秀雅含笑的眼,轻轻瞥了几眼,对同车人轻声笑,“殿下,你看,这里多么热闹。”
马车中只有两人,弯身向外看的女子旁,卧榻的方枕上,靠着一仪容雍华的男子,腰间系着九龙佩,飞龙在野。他本是垂着目养神,闻姑娘所言,淡声,“所谓热闹背后,必是荒芜。在我大魏的地盘上,也胆敢生事,可见对方并未将我大魏放在眼中。而这样狼子野心的邻国,我们却要与他们联姻,真是可笑。小锦,你说是么?”
此二人,正是太子殿下刘望,与他的情人徐时锦。
听了太子的话,徐时锦脸上的笑影淡了些。她和刘望的相见不容易,大部分时候,两人即使见面,也得作互不熟悉之貌。现在是难得的机会,朝廷去忙夷古国访魏之事,刘望有了忙里偷闲的机会,才能来陪她玩一会儿。
他们只敢坐在马车中,悄悄往外看。
可就是这样短暂珍贵的时光,刘望也能转到政事上去。
但徐时锦只是出神了片刻,就重新找回了自我,温柔地依过去,靠在男子膝上,柔声,“殿下莫生气,我会一直帮着你。总有一日,等你飞龙在天的那一日,你会实现你所有的抱负”
“可是那一天,实在太远,孤等得很是不耐,”刘望低笑,伸手抚摸姑娘娇嫩的面孔,声音低柔,“孤祖父登基时,将近四十;孤父皇登基时,同样年近四十;如今父皇康健,百废俱兴,万民同欢。可孤离四十岁还那么早,等孤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徐时锦没说话。
太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按照大魏国皇帝平均为帝的时间来算,他确实还差得太远。
空有一身抱负,却偏无法施展。
徐时锦脸稍微白了一分,却仍低声,“不管殿下做如何打算,我都是跟随殿下的。”
刘望垂眸,深深看着他膝头靠着的那个雅致无双的姑娘,一时有些出神。他还记得初见徐时锦时,她身为御前女官,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用欣赏的眼光看他。那时,他是如何想她的呢?
他过眼即忘。宫中美人那么多,他身为太子,偷偷向他传达好意的,也不是没有。徐姑娘又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她说不定还会成为父皇的妃子,刘望凭什么对她过目不忘?
真正让他对她过目不忘的,是他之后出了一件大事,引起陛下的猜忌。焦头烂额之际,徐时锦不动声色地牵头引线,左一点,右一刀,丝丝缕缕,绕成一片密不透风又无处捕捉的网,帮他转危为安。
再在皇宫遇见她时,刘望便多注意了她几分。
她还是用欣赏的眼光看他——这一次,却不是欣赏他的好,而是欣赏自己的杰作。好像他是一件工艺品,由她随意打磨而成,好坏皆随她的心情。
刘望觉得有趣了些:宫中会耍心眼的女人很多,会玩政治、会横插一脚、还莫名其妙的没有因果联系的姑娘,他从小到大,就见了徐时锦这么一个。
徐时锦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会在宫宴时,他正襟危坐与人谈话时,借陛下传话的机会,悄悄在席下握他的手;
她会在旁的姑娘忙着想办法爬他的床时,如男儿一般,跟他讨论家国大事;
她会在收到他的礼物时,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等他回头去找她,前方看不到尽头,回头,她却总站在那里
这么些年,无意中,原来他和徐时锦已经如此要好。
像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就能领会其中意思——他是多想排除所有障碍,登基为帝。
刘望道,“小锦,莫觉得孤太野心勃勃。父皇虽好,毕竟年老了,有些决策很是胆怯。像与夷古国通婚一事,他不可能让真正的公主下嫁,就从宗亲中的那些郡主里面选那些姑娘同为我刘氏子女,虽因联姻被选为公主,但这样远嫁异国的公主,又有几人真心喜欢?但为国而嫁,区区婚姻,又算得了什么!”
“但那是陛下的联姻政策,殿下不能从中作梗啊,”徐时锦温柔看着他,“我们顶多能为将来,提前做些准备。”
“还是小锦懂孤的心,”刘望微微笑,赞许地摸着姑娘的长发,眯眼,“我们需要一场战争一场能重新制定规则的战争。”
徐时锦心中琢磨着殿下的话。
殿下纵有天大抱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之前与殿下做了那么多算计,间离刘泠和陆家,不让这两家真正联姻合作;顺意与锦衣卫牵上线,投资沈宴,又借沈宴的手,打压陆家。陛下最重要的武器,就是锦衣卫了。刘望想争取锦衣卫,与沈宴合作了那么久,却还围着陆家的事转,没有深入一层。
如果沈宴愿意和殿下合作,那再好不过。若他继续态度模棱两可徐时锦眯眼,她总有办法让他点头的。
徐时锦眼睛一闪:她还是还手握着阿泠这个武器吗?而沈大人,他看似光风霁月油盐不进,确实心冷如铁,不会为阿泠动摇吗?
徐时锦不信。
沈宴能为阿泠动摇一次,就能为她动摇第二次,第三次
被多年好友反复利用的刘泠,对此一无所知。她和平日一般,没什么更多的故事。当晚入睡中,忽感觉到异常。她黑暗中,她睁开眼,被无征兆地站在面前的黑衣青年,吓得往后缩了缩。
“嘘!别怕,是我。”她被青年拉回原处,靠坐在他冰冷的怀里,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
刘泠抬头看他,说着与他之前一样无情的话,“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
沈宴没有笑,手抬起,干燥温热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平声,“有个任务,我要出京一段时间,前来跟你告别。”
刘泠神情冷静地看他,“嗯”一声,“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沈宴的风格,不向来是公事从不跟她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我不该说吗?那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了,”他声音平淡,起身欲走时,又顿一顿,“白天接到任务时,我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你了。我想着,如果不跟你说一声就走,我该多难过。”
如果不跟她说一声就走,她难不难过另说,他却是难过的。
沈宴回头,对上刘泠微动的目光。
“去多久?”刘泠问。
“短则一月,多则一季。”沈宴眸子暗了些。
“危险吗?如果危险有十分,这次是几分的程度?”
“七分。”
“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走。”
刘泠不吭气了,冷漠至极地看着他。
沈宴无话可说,在这样的气氛下,他心情低沉。
公职在身,他常年奔波在外。这么多年,当别人阖家欢乐,当别人成亲生子,他更多的时间,却是在执行见不得人的任务。锦衣卫的势力渗透到方方面面,表面看着风光,可他们也是正常人。
为了不耽误别人,只能远离人群。
沈宴越来越习惯不和任何人深交,不与任何姑娘多接触了。
直到碰到刘泠。
他不走家族的关系,他和家族的理念合而不同,他走的是一条艰难万分的路。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爱人,不需要亲人,他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如何亲密。
直到碰到刘泠。
刘泠说,她配不上他,他心里是觉得多么可笑。
他再好,不能和爱人长相守一条,就判了他的死刑。
沈宴最近常在想,他是否该为了刘泠,离开锦衣卫所呢?
一面是从小到大坚持的理想和目标,一面是难得相遇的爱人沈宴挺身长立,步履艰难地走下去。纵是千难万难,他也不想放开任何一个方面。
他想,等他这次回来,就请个长假陪刘泠,就娶她,就好好地待她
沈宴思绪万千,想得心里难过。他性格刚毅,此时却几乎不敢抬眼,对上刘泠的眼睛。他既怕她伤心,又怕她理解。一颗心分成两半,饱受煎熬。
坐在床上的少女,慢慢张开手臂,“沈大人,你站着干什么?”
沈宴一愣,抬头向她看去。
“你马上就要走了,还不趁机抱抱我,亲亲我?毕竟之后的很长时间,你可能都要一个人睡了。”刘泠话才落,人就被抱入了青年的怀抱。
他走来得太急,力道太大,抱她时,差点把她鼻子压歪。刘泠却没说什么,她感受着他的怀抱,像在感受他那颗不舍的心一样。
“刘泠啊,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沈宴低声说话,又温柔地捏捏她的小脸,“我已经安排好了,回来后,我就会娶你。有什么困难,你不要怕,等我回来,我帮你解决。有想不通的,有高兴的,有伤怀的,都等我回来。我对你别无要求,只要你等我。”
——只要你等我,我回来后就娶你。之后你所有的苦难,都有我帮你扛着。
刘泠应一声。
他笑着捏捏她鼻子,开玩笑,“不许移情。若移情了,我回来后,可绝对不饶你。”
刘泠侧了侧头,有些难堪。沈宴的话中话,她一听就明白。
其实说到底,她对沈宴穷追猛打,根本原因就是移情。她是没有把沈宴当作陆铭山的代替品,但她确实把希望从陆铭山身上得到的东西,转移到了沈宴身上。她总在找可以寄情的人,陆铭山不能带给她,沈宴却带给了她。
他是她的救赎,他拉她一步步走出深渊。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就是事实。
所以徐时锦才说,她也许不是爱上沈宴,而是爱上沈宴带给她的感觉,爱上爱情。
刘泠就是想留住这个人而已。
沈夫人经过沈宴的劝说,基本已经认同刘泠这个未来儿媳。沈宴走前,交给他母亲一个任务,说服定北老侯爷,给刘泠提亲。沈夫人积极执行儿子的建议,每天去定北侯府跑一趟,与老侯爷促膝长谈。她的执着和假装听不懂人话的精神,让老侯爷颇为头疼。
沈夫人帮着劝说老侯爷,刘泠省了很多力气。
但她并没有愉快多久,因她只是和秦凝上了一次街,就被夷古国皇子看中,打听到她是长乐郡主后,夷古国皇子非卿不娶,一定要她嫁去大草原,选她做大皇妃。
刘泠第一次从陛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是荒唐,“我?怎么可能?陛下,我有想嫁的人。”
“阿泠,你首先是我刘氏子女,其次才是你自己。”陛下并没有觉得这很荒唐,他平静地说道,好像对方会怎么选,全在他预料中一样。
刘泠怔然。
“你也知道,沈宴未必适合你。”陛下口气冷淡,说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你可以为他牺牲,他也可以为你牺牲,但是何必?爱情值得你留恋一辈子吗?阿泠,你想要的一直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刘泠愣愣看着陛下。
“你并不在乎远嫁他乡,你想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庭。沈宴他能给你吗?他不能。他会拖累你。同时,你也会拖累他。你想要一家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沈宴如果是锦衣卫的话,你的梦想一直达不到。我也有过喜欢的人,我也知道这种感觉。若是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
“”刘泠脸色发白,她的肩微微颤抖。
她并不是被简单几句话劝服的。
她一直在想沈宴走之前,告诉她的话:等他。等他回来。
夷古国皇子是真的喜爱她,每天来侯府,邀请她,送她稀奇古怪的礼物。刘泠每天拒绝,他每天送。刘泠连他的脸都没记住,他却把刘泠的方方面面挖掘得差不多了。
刘泠继续顶着压力坚持:她要等沈宴。
但是父亲来到邺京后,带给刘泠更为糟糕的消息——弟弟刘润平未经过家人的同意,偷偷溜出江州来找她。广平王夫妻在路上得知消息的时候,刘润平被抓去了夷古国。
刘泠漠声,“关我什么事?”
广平王妃嘤嘤而泣。生平第一次,当看着这个女儿时,广平王没有一味发怒。他道,“你不后悔就好。”
而她,会不会后悔呢?
一月后,沈宴提前回京。当晚北镇抚司行汇报整理工作之时,他却悄然离开,去寻找刘泠。他到定北侯府后才得知,刘泠已经搬了出去,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沈宴又去了刘泠的府邸。
他越墙而进时,很轻易就找到了刘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