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夕翻着眼珠傻瞪着他,竟然动也不敢动。

“如果你再流一滴眼泪,我绝对不会考虑带你一道去。”

他看着脏乎乎的手帕,皱眉将其扔出窗外。

而无意间扫过后视镜的目光,却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古灵夕吸着鼻子,虽然生气委屈还未散去,可听他松了口,还是赶紧憋住了眼泪,瘪着嘴问:“我不哭就是了。那你同意带着我了?”

“嗯。离深夜还早,还是先去医院看看你表姐。”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后视镜上,“坐稳,我要开车了。”

重重一踩油门,汽车顿时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让古灵夕紧紧贴在座位上,她被这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吓了一大跳。

“喂,你开这么快干嘛?前面有好多人哪!”她惊呼。

他们的汽车在人流如织的繁华大道上飞速穿梭,有惊无险地避开数辆别的车子还有那些不时横穿马路的大胆行人,最后拐进了一条古灵夕并不熟悉的小路。

车速终于减缓下来,古灵夕也从剧烈的左摇右摆中解放出来。

“老天,你开这么快,不怕把车轮子开飞么?”她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没好气地说。

“呵呵。有人在跟踪我们。”钟晨煊微笑。

“谁?!”古灵夕一惊,马上回头看去。

“还看什么,早被我甩掉了。”钟晨煊用手把她的头扳过来,笑道,“如果没看错,是刚才那个姓胡的记者。呵呵,年轻人,到底脚力好,居然能骑着脚踏车一路跟过来。”

“那个朝华日报的胡庭优?!”古灵夕对这个人到是印象深刻,连名字都记得清楚,“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钟晨煊耸耸肩:“不知道。兴许是为了找机会挖新闻吧,记者的本色。”

“已经甩掉了么?”古灵夕再次回头确认,对她来说,“跟踪”这个词很少用在好人身上,总跟那些鬼鬼祟祟的小人扯着关系,再加上对那个胡庭优并无好感,她理所当然将这个莫名其妙的记者跟坏人画上了约等号。

“傻瓜,你以为他的脚踏车是风火轮么?!”钟晨煊调侃道,“起初我开得慢,他还能勉强跟上。这会儿莫说脚踏车,就算汽车也难追到我。”

“那就好,嘿嘿,居然追汽车,累死他!”古灵夕乐得拍掌,旋即她又收起笑容,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晚上去警察局?还要潜入?正大光明去看看不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钟晨煊一打方向盘,车子出了小路朝右拐去,“警局的裣房除了办案人员和死者家属外,其余人没有警局上层的特批,是不可以接触尸体的。虽然这里的严局长跟我有些交情,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插手这件案子。”

“你可以让他知道你是商会会长,省城大户,但是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专门对付邪灵的…天师?!”古灵夕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叫我神棍改叫天师了?”钟晨煊想起当日她在学校水池边一个一个神棍叫得那么起劲,揶揄道,“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直线上升呢。”

“升个屁!我是看你家自称是钟馗后人,我是尊崇钟馗他老人家,才勉强称你天师,少臭美了!”

其实,他的形象已经直线上升许久了,但是在他面前,古灵夕打死也不会承认。

“呵呵,想我一个局外人,突然跟他们说我要看看赵大婶的尸体,这不是太唐突了么。避免节外生枝的最好方法,就是夜探。”他高深莫测地一笑。

去到医院,两人很快便找到宋世琪的病房。

巡房医生告诉他们,宋世琪只是受到了惊吓,已经注射了镇定药物,要再过些时间才能清醒,现在暂时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最好明天再来探望。

古灵夕彻底放下了心。

二人随后又去了钟岳霆所在的特护病房,老爷子依然在昏迷中。

“我来省城也没多少日子,却遇到这么多事,比我在老家十来年遇到的事都多,是不是我流年不利啊?”从医院出来,古灵夕颓丧地坐在花台边叹气。

“有可能啊。还有可能是你和我八字犯冲,不然这么会遇到你这么个麻烦精。”钟晨煊不客气地回答。

“呸!”古灵夕忿忿不平,跳起来站在高三截的梯级上跟他对视,“当初媒人上你家提亲,难道你没发现我的八字‘冲’了你?!你还屁颠屁颠地应了亲事,不就是演场戏而已么,你大可以找那些不冲你的女子跟你演啊,你自己要惹上我,现在还说我是麻烦精,你自作自受!”

钟晨煊着实受不了她连珠炮一样的反击,冲她摆摆手:“好好,我是自作自受,不过你今晚硬跟着我去裣房,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可也是你自作自受!我找地方吃午饭去,如果饿了就跟我来,不饿的话可以继续坐在这里感叹你的流年!”

说罢,他快步下了楼梯,朝对面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古灵夕赶紧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跟了上去。

气死事小,饿死事大,早晨那根油条早已消化干净,想到晚上可能又要经历一场非同一般的“事件”,她的紧张度与胃部的扩张度同时猛涨。

把肚子喂饱,才是成功的先决条件。

看着那家装潢气派的大酒楼,古灵夕舔舔嘴巴,心头油然而生一股势将钟晨煊吃破产的豪迈。

一顿饭,从正午吃到夕阳西下。

热情的店小二断着店里的各个招牌美食,兴奋地穿梭于他们二人所在的二楼雅间。

“普通男人一定是养不起你的。”

钟晨煊啜着白瓷茶杯里的上好龙井,眼睛盯着面前摞得高高的空盘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是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她抱着鸡腿猛啃。

“人是铁…饭是钢…”

他放低茶杯,喃喃地重复。

“晨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乖乖的,要好好吃饭!”

许久许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蒙了尘的回忆,把钟晨煊的思绪带到了过去…

“喂!你就吃饱了吗?发什么愣啊?”

古灵夕看他端着茶杯入神,忙用自己油亮亮的五指在他眼前晃动。

“没什么。”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你继续,我先回家去取些东西,晚点过来接你。”

古灵夕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说:“不许骗我自己一个人去警察局!”

“我是守信之人。”钟晨煊拉下她的手,然后皱眉看着袖子上五个黄黄的油印子,“下次把手擦干净再来拽我!尤其是在我穿白色衣裳的时候!”

“臭美!”古灵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当古灵夕的肚子已经撑到吃不下任何东西的时候,酒楼的掌柜专程上来提醒她,打烊的时间快到了。

同一时间,一身黑衣的钟晨煊出现在窗下的路上。

“你果然守时守信。”走在寂静人寥的街上,古灵夕白他一眼,“下次你要先走,麻烦先把账付了!你没看那掌柜的眼神,活像我是个吃霸王食的主!”

钟晨煊大笑,说:“早知道我再晚些来,倒要看看你这贪吃鬼怎么应付他们。是溜之大吉还是以劳抵债?”

他的背上立刻中了一记拳头。

“好了,不闲扯了,呆会儿你跟我进了裣房后,一切照我的指示,小心行事。”钟晨煊走到汽车旁,上车前又补充道,“还有,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不可以泄露你的生辰八字!”

“平白无故的,我说八字干嘛…”古灵夕嘀咕着,但还是下了保证,“嗯,我知道了。”

汽车在黑夜里不疾不徐地行驶,钟晨煊掐算着时间,待到车子抵达离警察局不远处的楼宇下时,他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笑:“差一刻到午夜十二点,正好。”

下了车,丝丝冷风从领口袖口齐齐灌入,虽然现在邻近深秋,古灵夕却有了冬天的感觉。

警察局所在的楼宇不算高,面积却不小,规矩而严谨的四方楼,黑色的外墙模糊在夜色于路灯交织在一起的昏暗光线下,冷冷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三两个行人拢着袖口,一溜小跑地过去,纷纷嘀咕这冷得不正常的天气。

经过警察局门口,两个看守的警察凑在一起斜倚在台阶上的围栏处,抽着烟,懒散地交谈,不时对着手掌呵两口气。

钟晨煊带着古灵夕顺着外墙一直绕到警察局大楼的背后。

跟它前门所在的环境相比,这后门所对的景象,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一条凹凸不平的潦草小路,把警察局和一大片破烂不堪的棚户区一分为二,透过那些摇摇欲坠的烂房子望去,依稀可见一片杂草摇曳的荒芜空地。

“后门跟前门差别好大,这么荒凉。”古灵夕收回远眺的目光,又望着立在面前足有四、五米高的深黑铁门,以及围绕在围墙顶端那丛布满尖刺的铁丝网,问,“那些铁丝不会通了电吧?搞得这么森严。”

“省城的警察局,不比乡下小镇,这些都是必须的措施。”

说罢,钟晨煊朝她伸出手去:“过来吧。”

“又飞?!”古灵夕想到在霍家大宅外的那一幕,犹犹豫豫地靠过去。

“如果你愿意,我不反对你当耗子挖地洞。”钟晨煊挠挠鼻子,认真地提醒,“不过,据说这里的土质很硬,你可以慢慢挖到天亮。”

“别老拿耗子来形容我!”古灵夕抗议。

钟晨煊呵呵一笑,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这些所谓的“必须措施”,无声无息地落在警察局内坚硬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