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一声闷响,他的头新伤又添。

而此时,除了那两只拼命往外用力的大手,黑窟窿里又冒出了新东西,圆溜溜,金闪闪。

貌似一个人头。

长着金色头发的人头。

钟晴捂着疼痛不止的头顶,一时进退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头,非常困难地,脸孔朝下,一点一点朝外头挤。

钟晴攥紧了拳头,同时也攥紧了手里堪称最意外武器的双子水晶。

“喂!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我好像被卡住了。”

已经完全挣脱出来的头颅,费力地抬了起来,望向钟晴。

四目相接,汇集在两者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你是…”钟晴诧异地瞪着炉壁上的头。

“你是…”炉壁上的头同样诧异地瞪着钟晴。

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犀利地扫视着对方的容貌。

“坑…坑…KEN?!你是KEN?!”

“钟…晴?!”

当事人都以强烈振动的声带玩儿命地表达着故人重逢时的惊讶与激动,尾音不知拔高了多少个调。

“你怎么在这儿?!这这,实在太意外了。”钟晴彻底忘记了头上已经肿起来的大包,蹭蹭爬到KEN的面前。

“这个还是等下再来解释吧,你先把我拉出来。”KEN把自己的手又努力朝外伸了伸,精疲力尽地说。

“哦哦,好好。”钟晴忙不迭地点头,赶紧捉住他的手腕,身子朝后仰,边朝壁炉外头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KEN往外拖。

“怎么…感觉…你是陷在沼泽里了一样…”

钟晴喘着大气,从牙逢里挤出话来,脸因为用力过猛而涨得通红。

“从一个空间拖到另一个空间,肯定是不容易的。”KEN面有歉意地笑了笑,“万幸碰到了你。”

“你万幸…我倒霉…”

钟晴嘟囔着,继续他艰苦的工作。

肩膀,身子,腿,在他的努力下,KEN终于从那个窟窿里彻底解放了出来。

“哎哟我的妈嗳…完全没力气了…”钟晴瘫坐在壁炉外头的地板上,汗水淌了一脸。

虽然全赖钟晴出力,可KEN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背靠在墙上坐着,像是一条被人在空气里晾得半死的鱼突然回到了水里,发青的面色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正常。

“你救了我的命。”KEN微微喘着气,转过头,拍了拍钟晴的肩膀,旋即又咬牙道:“那个死老怪物,居然把我关在炉子里头,差点变了烧猪!”

钟晴揩去脸上的汗珠,缓过气来的他满腹狐疑地问道:“哪个死老怪物?你怎么也在挪威?居然还被困在了…嗯…壁炉里头?!”

“我是来找我妹妹的,那个丫头偷了我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什。却没想到经过挪威海时,一时大意,被困在了这艘幽灵船里。”KEN轻描淡写地给了答案,而后拍拍衣裳上的污物,话锋一转:“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啊,不行!”钟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能马上走,我还得找我那四个被拐来的同伴。”

“你的同伴?四个?”KEN也跟着站了起来,皱起眉道:“那块袭击你的大镜子在你到来之前,吞了四个人进去,三男一女。莫非他们就是你的…”

“什么?吞了?”钟晴没顾得听完,急得一蹦三尺高,“可是我的符告诉我他们还没死啊!”

“我没说他们死了。”KEN示意他别那么冲动,然后指了指后面那一大堆镜子,“你去那里头翻翻,我想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只要那怪物吞了一个人,那里就会多生出一面镜子来。”

镜子?又是镜子?又关镜子什么事?为什么这里什么东西都要牵扯到那些该死的镜子!

钟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这种叫镜子的东西。

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那堆横七竖八的镜子前,钟晴蹲下去,边拿手拨弄着边问跟在他身后的KEN:“你说他们跟你一样?都被关在了镜子里吗,还是…”

话没问完,钟晴马上就噎住了。

他发现,这些镜子里,每一面都映着一个人影。

钟晴随手拿起一面放到眼前,不由目瞪口呆。

偏就是那么巧,这镜子里“装”的,正是他失踪的组员——薇诺尔。

此时的她被缩小了N倍,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眼,毫无知觉地躺在他手上的镜子里。如若不是还能看到她的胸膛在轻微起伏,钟晴定会认为是哪个多事之人把薇诺尔的照片嵌在了镜子里。

再找,钟晴很快就从镜子堆里把其余三人给翻了出来,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些镜子里无一例外地都“装”着一个人,男女老幼,形色各异。只不过,除了他的组员外,其余那些镜中之人从头到脚都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包括皮肤在内,一动不动,彷佛黑白老照片。

“这…这…真是见了鬼了,都缩得这么小,还跑这里头去了?!”钟晴把四面镜子一一摆到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束手无策。

见状,KEN也蹲下来,看着钟晴倒霉的同伴们,吁了口气道:“还好你及时来找他们,现在还有得救。”

“什么意思?”钟晴盯着他。

“如果你的同伴跟其他镜子里那些人一样没了颜色,就表示他们已经死了,永远也不可能从镜子里出来了。”KEN随手拿起一面装着一个孩子的镜子,看了看,摇摇头,惋惜地放下,又道:“从进入镜子算起,他们的生命只有六个钟头。要在这个时间之内把他们从里头放出来。”

“只有六个钟头?!”

钟晴突然觉得以钟头来计算人的生命是一件多么压抑的事情。

“哦!我知道了!”他猛一拍大腿,“用双子水晶,就像砸碎关着你的那面镜子一样。”

话音未落,钟晴抓起一面镜子,举起手里的水晶就要砸下去。

“不要!”

KEN大喝一声,拽住钟晴的手腕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

“干嘛?有什么问题吗?”钟晴十分不解。

“如果你现在砸碎了这些镜子,你的同伴也会跟着粉身碎骨的,他们现在是一体的。”KEN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你说什么?!”钟晴迟疑地收回手,“可是,刚才不就是这么把你救出来的吗?”

“情况不同。”KEN耸耸肩膀,继续道:“要在时限之内安然离开这艘船,才可以用双子水晶砸镜子救人。”

“这么麻烦?!”钟晴有些担心。

KEN不容置疑地点点头:“唯一的办法。”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人!”钟晴连忙站起来,跑到沙发前,一把扯下搭在上头作装饰用的流苏方巾,又回转身把方巾铺在地上,抱起那四面镜子放在上头,最后将方巾打成了一个牢靠的包袱,稳稳背在了肩上。

“快快快,争取时间。”收拾好一切后,钟晴心急火燎地朝他进来时穿过的墙壁走去。

KEN一把拉住他,奇怪地问:“你干嘛往那儿走?”

“我刚刚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那墙壁是这鬼房间的入口啊。”钟晴挣开他的手,“别磨蹭了,快走吧。”

“嗯,那的确是入口之一。但是,”KEN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那边呢,有道门,进出同样方便。我们不用穿墙出去。”

“啊?!有门?”钟晴这下恼了,“为什么我画的寻人符有门不走,偏要引我去穿墙呢?差点摔死我。”

“不清楚哦。”KEN拉着钟晴朝另一头的房门走去,边走边说:“据我所知,符咒之类的东西都会拣最有利于制符之人的方式发挥作用。如果你画的符带你去撞墙嘛…恐怕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我的原因?!”钟晴把包袱往上拉了拉,嘀咕着:“莫非我画错了?!”

闻言,KEN只笑不语。

拉开眼前足有三米高的白色镶金房门,二人疾速走了出去。

但是,刚一出来,钟晴便被门外走廊上的景象震住了。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镜子,又见镜子。

整条长梭梭的走廊全是镜子,墙壁上,天花板上,包括脚下的地板,全部是用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镜子铺就而成。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多看一眼便教人眼花缭乱。

“走啊,愣在那儿干嘛?”还是KEN比较镇定,拽了拽钟晴的衣袖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