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口气尚未松完,却又听钟旭惊呼一声——她背后的地上,躺着双目紧闭的许飞。无数的光点,大大小小,从他的身体里鱼贯而出,闪闪烁烁,映亮了整个房间。

天哪,他要消失了?!

“许飞!许飞!”她扑过去,拼命摇晃着他,大喊:“你…你别死啊…别死啊…许飞…”

但是,任她喊破了喉咙,许飞却没有半点回应。

钟旭急了,一把抓住许飞的双手,凝神定气,把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

她要阻止许飞的消失——这是钟旭此时唯一的念头,她知道,她了解,如果钟晶在场,她会不顾一切救他回来,如同当初她不顾一切救回自己一样。他们两个,同是钟晶心中最重要的人。身为她的妹妹,身为钟晶用生命来维护的人,她不能眼看着姐姐深爱同时也深爱姐姐的男人就这么消失。

救回许飞,她的心会好过一点。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钟旭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有增无减。

可是,没有用。

输给许飞的灵力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起色。

相反,散开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颜色…也越来越漂亮。

看着周围浮起了一片五彩缤纷,钟旭突然想到了一种动物——萤火虫。

曾听到有人说,当它们耗尽体力点亮毕生最耀眼、最美丽的光芒时,死亡也就近在咫尺。

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遮住了许飞的身体,也遮住了钟旭的眼睛。

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到自己的手心,渐渐空了——许飞的双手,消失了。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许飞的脸,在光点聚集而成的花一样的形状里隐隐现现,甚是好看。还有他的嘴角,好像挂着笑意,轻松无比。

房间里的光线,终于黯淡下来。

不属于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除了几个不肯散去的小光斑,在天花板的一角顽皮地飘来荡去。

钟旭颓然地瘫倒在地。

她尽力了,可是还是没能救回他。

曾经心心念念除之而后快的敌人,没了。

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然,没有高兴,只有歉疚——二十三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歉疚。

自以为得天独厚霸气十足天下无双的钟旭,却原来只是一个踩踏着亲人的生命与幸福长大的糊涂虫而已。

好大的一个笑话。

钟旭整个儿趟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咯咯直笑…

一滴眼泪从脸上爬过,有点痒,有点凉。

她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身旁的七星梵灯已经灭了,留下一缕青色的淡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夜风撩动着窗帘,沙沙作响。

不成调的嗓门配着难听的音乐从隔壁人家传来,嘈杂而真实。

已经回来了吗?!

钟旭迟钝地转着头,木然地打量着四周。

当又酸又麻的难受感觉从手指脚尖迅速涌出,瞬时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观细胞时,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安然回到了肉身之中。

没有余力去回忆自己是何时回来怎么回来的,钟旭努力伸直已近僵硬的四肢,像个见风就倒的八十岁老太太似的,颤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法堂。

墙上的钟,时针刚刚好指向9点。

灯亮灯灭,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

第一部 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惊变1

急促的手机铃音从扔在沙发一角的手提包里传出,钟旭却像没听见一般,径直朝大门走去。

砰~只听得一声异响,钟旭一头撞在了结实的木门上。

揉着脑门冒了老半天金星之后,她才彻底意识到如今已是身在真实的现实世界,方才在幻境之中穿墙过门的本事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

顾不得头上肿起来的包包,钟旭抓住门把一阵乱拧。

啪啦~门开了。

钟旭闪身往外一冲,却冷不丁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果然在这儿。”司徒月波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搁在耳边的手机,“你今天怎么了?打电话给你不接,医院里找不到你,回家你又不在。哎呀,你额头怎么肿了?”

见来人是他,钟旭整个人几乎都要垮掉,残留的一点力气霎时烟消云散。

有些孩子,磕了碰了,当时总是强忍着不哭,一直要忍到至亲的人出现,才哭得山摇地动。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前襟,埋头崩溃地哭泣起来。

见状,司徒月波慌了手脚,忙揽住她,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背脊:“怎么哭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钟旭不说话,继续哭。

她早已经习惯把自己归到“天塌下来有我扛”的那群人里,再难过也不曾在人前掉过半滴眼泪。

可是,今天,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不想装坚强,不想当英雄,只想哭,哭得毫无顾忌,哭得痛快淋漓。

惊讶之情从司徒月波脸上一闪而过,此时,他也不再开口相问,轻轻叹了口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完全包围在自己温暖且安全的怀里,低下头,以自己的脸庞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顶:“哭吧,如果那么难过的话。”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钟旭的哭声,惹得对面的人家开门探头看了好几次,连楼上的住户也忍不住从楼梯上伸个脑袋出来一探究竟。

被哭声引来的看客越来越多,而两个当事人却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对旁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那不是钟家那丫头吗,好些日子没见她回来了。听说是嫁了个有钱人。”

“咋哭成那个样子?”

“是不是被有钱老公给踹啦?!”

“很有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哪那么容易。”

虽然只是“窃窃私语”,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司徒月波的耳朵里。

他抬起头,看向这些杂音的来源处。

并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只是一个凛冽的眼神,立刻就让这些市井评论家们住了口,一个个讪讪地缩回了头,老老实实回到各自的窝里,乒乒砰砰关上了门。

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很多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不知深浅的家伙知难而退,这一直是司徒月波有别于他人的本事。

不怒而威,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当看热闹的人尽数散去之后,司徒月波的前襟已经被钟旭的眼泪浸得透湿。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而闪烁,灯泡里细细的灯丝晃晃悠悠,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钟旭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她抽噎着抬起已经肿得不像样子的眼睛盯着司徒月波:“许飞…死了,我姐姐也…死了,都是…我…我害的。”

“许飞?啊,是你以前的主诊医生对吧。”司徒月波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脸迷惑,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里找到许飞这号人物,旋即又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死了?!怎么会呢?还有什么你姐姐?!我看我被你弄糊涂了。”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头:“从头到尾,最糊涂的人是我,他们本该很幸福,但是都被我破坏了…”

“看着我!”司徒月波皱起眉头,双手捧起妻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早晨在拍卖会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很不对劲,”他无奈又心痛地叹口气,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你必须马上跟我去医院看医生,不管是操劳过度也好,食物中毒也好,总之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

“医院…”司徒月波的话似乎提醒了钟旭,她狠狠擦掉刚刚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努力振作精神,拽住他就朝楼下走,边走边说:“快,马上送我去医院,我要见奶奶。”

“你…好吧,但是看过你奶奶之后要马上跟我去看医生!”司徒月波心知拗不过她,只得先遵从了她的意思。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温度几乎降到了零下。

细小的雨点密实地打在快速行进的BMW上,雨刷机械地运动着,挡风玻璃循环重复着模糊清晰、清晰模糊的状态——一如钟旭此刻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