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旭想不出答案。

“你…你看起来不比我好多少,看看你的脸,跟从面粉堆里钻出来一样。哼哼,刚才那一招没让你失望吧。”她拼尽气力再次站了起来,对许飞大大地嘲笑一番。

“不得不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不愧你是钟家的骄傲。”许飞对她的嘲笑毫不介意,反而出其不意地称赞起她来。

正当钟旭认定了他是在说反话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许飞的面前,渐渐浮现出一块刚刚好挡住他的圆形盾牌状物体,从完全透明到通体淡绿。

这个是?!

钟旭先是一惊,而后恍然大悟。

正是这块坚固到可恶的盾牌保了许飞的周全。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居然赐给他这么厉害的宝贝。一物降一物,真是铁一样的定律。任她钟旭百般厉害,却始终有堪不破的一关。旁观者,就是她过不了的“关”吗?!

钟旭心里苦笑,嘴上却强硬依旧:“看来你我之间还是胜负未分。不要以为有一个会变色的盾牌就有恃无恐,你…”

话未说完,钟旭却突然住了口——无数道细小的绿色液体从盾牌上涓涓而出,很快便将整个盾牌染得通体碧绿。

盾牌上的,是血?!

许飞在流血?!

“呵呵,恐怕胜负已分。”透过那片美得眩目的绿,许飞的身体摇摇欲坠,最终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情势三百六十度急转,钟旭来不及考虑这是不是旁观者的又一个花招,想也不想便朝许飞走去。

走到这面“血盾”前时,她停住了脚步,略有犹疑。

“怎么,害怕吗?不敢过来?”许飞抬起头,笑。

钟旭眉头一皱,抬腿便从盾牌中一穿而过。

一瞬间,似乎陷入了一块冰凉沁心的水晶,身体里的每一部分都为之一震,早已溃散的不知去向的力量突然如冬眠初醒的动物一样,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感觉,实在是意外。

当钟旭无阻无碍地站在许飞面前时,身上竟然也沾了一层淡绿的光。

“你的身上,全是我的血。”许飞坐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费尽不少气力才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要在这个时候干掉他吗?

钟旭犹豫了。

“你始终是我碰不得的人啊。”许飞垂下头,把当初在天台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钟旭不动声色,冷冷地俯视着脚下曾经不可一世的生死对头。

“许飞。”她突然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恼怒地质问:“我不明白,真是不明白。你处心积虑地要取我性命,到底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不怀好意的人是你啊。”

许飞不答话,转过头看着燃得越来越旺的七心梵灯,若有所思。

“做了坏事就心虚到这种程度吗?连说话都不敢了?!”钟旭想揍人。

“把手给我。”许飞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

许飞回过头,面上已无半分表情:“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把手给我。”许飞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

许飞回过头,面上已无半分表情:“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你直接说不就行了!”鉴于一朝被蛇咬所带来的后遗症,钟旭对许飞的话将信将疑,迟迟不肯伸出手去。

许飞重重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定她:“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钟旭心下一动,莫非他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旁观者,又岂能用常理来判断?!

“把手给我!”见她还在犹豫,许飞挪了挪身子,主动把手朝她伸出来:“我带你去找回遗失了十五年的东西。”

“啊?!”钟旭不懂他口中玄之又玄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快一点,趁我现在还有这个能力。”许飞的脸越来越苍白,几乎有了透明的错觉。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弄个水落石出,她死不瞑目。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且随机应变罢。

钟旭皱了皱眉,毅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许飞宽大的手掌中。

咝~~~

钟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许飞的手,真凉啊。若非看到,肯定以为自己握着的,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呢。忆起当初在医院里,许飞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那种暖人的感觉,跟现在迥然不同。很难想象,这会是同一个人的手。或许,有温度与没温度就是人跟鬼之间最大的区别吧。

钟旭胡思乱想之际,一股乍暖又寒的力量从许飞的手心里传出,如同缠树的藤蔓一般迅速缠满了她整个身体。

眼前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直到彻底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一如当初在长瑞大厦里身负重伤人事不醒时所看到的情形一样,钟旭觉得自己再次坠入了一条没有灯光的幽深隧道。唯一不同的是时,这一次的“隧道”,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斑,流星一样在隧道里飞速穿梭,一丝不乱地运行着飞行,消失,出现,飞行的单调步骤。

尚未适应环境的钟旭用力揉着眼睛,试图看清楚自己究竟被许飞带到了一个怎样的怪异空间。

片刻,她睁大眼睛仔细一瞧,发现脚下仿佛踩着一条以光速运行的传送带,根本不劳自己动腿,整个人就身不由己地朝前滑去。而前方,许飞背她而立,紧紧拽住她的手,领头人般牵引着她,朝隧道的一端赶去。

过了好一阵钟旭才明白,动的不是那些星子样的东西,而是他们自己。错觉的产生是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快要陷入被溶解掉的危险。

前行途中,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钟旭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上下嘴唇被缝了线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带着这种难受的滋味,钟旭跟许飞继续朝隧道的深处“走”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一片刺眼的亮白突然在钟旭的眼前炸开来,她本能地伸出手遮在面前,试图挡住这比十个太阳还厉害的光芒。可是,完全徒劳,带着强烈磁性的光线穿过她的手掌,无限地扩张开来,把他二人迅速地扯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咯咯咯咯~~~

耳际忽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钟旭猛地睁开眼,第一眼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碧绿的水面上。

她试着抬起腿,又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立刻就有一圈一圈的水纹在脚下漾开,

不是吧?!居然踩在水上如履平地?!

钟旭绝不以为眼前所见是自己轻功了得所致,她抬起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四下扫视着这个从不曾见过的诡异空间。

这里,是一个没有任何边界的地方,如浩淼的海洋一样无限制地向四方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除了脚下的一泓碧水,就是氤氲模糊的白色,或重或淡、或明或暗地填充着所有钟旭能看到的地方。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窜上她的心头,不是恐惧,也不是排斥,似乎是一种…共鸣。没错,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灵,与这个从不曾接触过的空间产生了莫名的共鸣。

“你把我弄到什么鬼地方来了?”钟旭回过头,狠狠地质问着许飞。

“鬼地方?!”许飞呵呵一笑,“这里是你丢了十五年的东西,属于你自己的一部分啊。”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钟旭被他的态度和不着边的话语惹得火大,伸手就去揪他的衣领。可是,这回她没有成功——她的手从许飞身体里一越而过,没有半点阻碍。

“你…怎么…”钟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许飞,不明白怎么会这样。虽然他们两人现在都是没有肉身依托的灵体,但是只要是相同特质的存在方式,彼此间仍然能够产生实质性的接触。就如同人与人之间可以拥抱,魂魄与魂魄间也可以。但是,如果人跟魂魄拥抱的话,通常只能抱到一团空气,这就是因为彼此间的“构造”不同无法兼容而造成的。

钟旭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不能跟许飞有所接触,难道他的“结构”改变了?!

“不必惊讶。”许飞缓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她:“这个地方,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无法进来,包括我在内。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虚象罢了。”

“虚象?”钟旭不相信地把手在他身体里又挥了几个来回,终于信了。

“我只能带你找到通往这里的路…属于你一个人的地方…”许飞减去几分笑意,平静地说:“你遗失的记忆之河。”

“记…忆…之…河?”钟旭打从出娘胎起就没听过这号名词,更别说还是什么“遗失的”记忆之河。

“你的记忆,并不完整罢。”抛下这句话后,许飞径直朝前头走去。

不完整?自己有什么不完整的?

钟旭还是想不透他的意思。

这时,刚来时在她耳边出现的清脆笑声再次响起,声音的来向,正是许飞的去处。

她不再多想,赶紧朝许飞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