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何人授意你来行刺皇后娘娘?”阳璇厉声喝道,那一瞬散发出的威仪,竟然不输男子。
黑衣人头目闭眼不答,口唇微微一动,阳璇皮鞭又起,狠狠落在他脸颊上,牙齿与毒丸和着血顿时滚落出来。
蒙面的黑色布巾被扫落,露出一张愤恨怨毒的脸,阳璇微微一怔,这人,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
车厢内的苏漓一见此人,立时呆住,这个人,她虽然不知姓名,却能百分之百确定,是东方泽铁甲黑骑中的一个!一阵冷风突然拂过,苏漓只觉得身子遍体生寒,脸上传来点点冰凉,她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天空竟已飘了雪花。
腊月十五皇后出行,遭遇伏击刺杀,擒获杀手其中一人,经证实,此人隶属镇宁王东方泽麾下铁甲黑骑,并于公堂上招认,暗杀行动是受镇宁王指使。
皇帝闻言震怒非常,竟然下旨将昔日最得意的儿子打入一般人宁死不入的暗牢!此事震惊朝野,引来议论纷纷。
从风光无限到禁足王府,再到如今成为阶下囚,短短数日的功夫,那个曾经备受帝王宠信、离太子之位只一步之遥的六皇子东方泽的世界,已然风云变幻,天地颠倒。
他入狱的那一天,长风凛冽贯穿了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们意识到风雨已来,无不拢紧衣裘,窝在家里,不敢出门。
街上,空无一人。唯有苏漓单薄的身子远远地站在街头的拐角处,默默地看着那人萧索孤独的身影被禁卫军无情的带走。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耳边呼呼的寒风直直的灌进她的心底里。她一动也不动,紧紧地抿住了唇。或许全天下的人都相信那杀手是他所派,她也绝不相信。东方泽,不是那么笨的人!
只是,现在手上无凭无据,说什么都没有用。在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命运,都只系于皇帝的一句话。她父王如此,东方泽亦如是。
当天下午,苏相如、梁实初等人拼死上书,陈述利弊疑点,要求彻查。皇帝思索再三,终于下旨命摄政王黎奉先、丞相苏相如与剽骑大将军战无极三司会审,尽快查明真相!
翌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后宫废妃云氏,突然暴毙,传言是吃了明曦郡主送去的糕点中毒身亡。种种迹象显示,极有可能是明曦郡主苏漓,因云氏害了镇宁王东方泽而怒怨横生,不计手段害死云氏。因尚未有确凿证据,皇后下令将苏漓软禁在郡主府内苑。
一时间,朝野哗然,无不唏嘘感慨。在所有人眼中,曾经风靡晟都一时,令无数人欣羡的镇宁王与明曦郡主,已经跌入了人生的谷底。
很多人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第二十四章 秘密相会
郡主府。
夜色深重,一灯如豆,苏漓端坐窗前,依然没有就寝,沫香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在外头的讹传伤心,心中不免阵阵难过,上前劝道:“小姐,很晚了,早点歇着吧。”
苏漓道:“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不管别人说什么,自个儿的身子还是要顾惜的啊。”话没说完,沫香语声已然哽咽。
挽心从内室取了一件披风,走过来为苏漓披在肩上,微微蹙眉道:“你先去睡吧,小姐这有我陪着。”
见挽心脸色微沉,沫香欲言又止,只得点了点头,回屋去睡了。
挽心为苏漓倒了杯温茶,关切道:“小姐可是还在想镇宁王的事?”
苏漓饮了口茶,蹙眉轻道:“以他的聪明冷静,要想对付皇后,是绝对不会做出刺杀这样冲动无智的行为。”
挽心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也觉得,刺杀皇后这样重的罪名,他又岂会大意到派自己的人亲自动手?一群人里只有一个是他的下属,显然是想在事败之后,故意留下线索,证明他是幕后主使!”
苏漓眼中浮起一抹忧色,轻叹道:“这事想要弄清楚,最好是能当面向他问个明白,可眼下他人在狱中…”话没说完,挽心猛地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
“咚咚”。
寂静深夜,内室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地沉闷敲击声,苏漓与挽心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惊疑,院门早已紧闭,大屋内除了她们主仆三人,绝对没有第四个,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声音。
挽心立即起身,小心地走到内室门口,凝神细听,那声源渐渐地清晰,竟然是从屋内屏风后发出,主仆对视一眼,挽心谨慎地走到过去,全神戒备,无声无息地将屏风挪开。
内室没有点灯,借着窗外浅浅的月光,苏漓凝眸望去,只见地面的一块方石砖猛地凸出地面,随即又被一双手缓缓推到一旁,湿润清新的泥土气息四下充溢,地洞的边缘,猛地探出一个男人的头!
挽心脸色大变,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挖了地道直通郡主房内!身形一闪,墙上悬挂的一柄宝剑,已赫然出鞘,雪亮剑光裹着锐利的煞气直往对方刺去!
那人刚刚跃出地洞,察觉到有人迎面一剑刺来,心头顿时一惊,旋即腾身而起跃过挽心,口中低声叫道:“郡主,是我!”
这声音…苏漓不禁楞了一愣,随即醒悟,这人,居然是盛秦!她连忙阻止道:“挽心住手!”
弥漫在内室剑拔弩张的煞气,顿时消失无踪。
烛火点燃,顷刻将室内一切事物照亮,盛秦一身黑色劲装,躬身敬立,衣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盛秦一见苏漓,面上一喜,急忙上前单膝跪地,低声道:“盛秦见过郡主!”
苏漓诧异问道:“你为何会深夜来此?”
“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找郡主。”
苏漓眼光一闪,登时了悟,“这地道,是王爷下令挖的?”
盛秦点头,沉声道:“是,已经挖了半个来月,刚刚才打通。王爷说,如今非常时期,又被人时刻盯着,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以免被对方捕捉到蛛丝马迹,不得已才想了这个办法。”说着,他小心看了看苏漓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无半点不悦,反倒有一丝意外惊喜。
半个来月?苏漓心头一凛,算算时间,那就是东方泽被禁足王府后,已经着手此事了?郡主府与镇宁王府之间虽是毗邻而居,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被人察觉的打通一个地道,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候他就开始动手,莫非…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既然早已预见,为何还会放任对方陷害?苏漓眉心微蹙,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控制不住心头砰砰急跳。
“他…人现在如何?”多日没有联络,苏漓迟疑一下,仍然忍不住开了口,微微屏住的呼吸,泄露少许她内心紧张的情绪。
东方泽自禁足至入狱,盛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真心询问王爷的境况,这个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心头一热,眼睛忽地就红了,摇头道:“暗牢戒备森严,被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按例一律不准探监。牢房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现今又是腊月里,王爷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怕是要熬些日子了。”
苏漓轻轻吁了口气,神色稍定,与被人扣上暗杀皇后的罪名相比,这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呢?目前罪名未定,皇上已将命人彻查,未曾先削去东方泽亲王的身份,想来皇帝对这个儿子,尚未完全放弃。他人在牢中,想必也不会受什么大罪。如今最要紧的,是尽管查明刺杀之案。
“刺杀的事,可是别有内情?”她思绪一转,凝眉问道。
提到这事,盛秦双拳立时握得死紧,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郡主英明!那田勇被人暗中收买,是个叛徒!”
果然如此。
“人心难测,”苏漓缓缓坐下,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茶杯外缘,眸光渐冷,淡淡道:“就算是血脉至亲,也难保不会有出卖你的一天,何况一个外人。这田勇,可查到什么线索?”
“田勇双亲已亡,家中再没有亲人,身世清白,自从进了铁甲黑骑,表现也很出色,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所以调查起来要费点功夫。”
身世越简单的人,可供查找的线索相对就会少,苏漓心头一沉,将心底浮起的一丝烦忧压下,沉声叮嘱道:“王爷能否脱罪,这人是关键,一定要仔细的查,不可遗漏任何细节。如今会审在即,务必要抓紧时间,多待一刻,王爷的处境就会更危险。”
“是!”盛秦肃然道,望着苏漓的眼光,仿佛在看自家王爷,满是尊崇的敬意。
沉吟片刻,苏漓迅速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盯着地道口若有所思道:“这地道打通得刚好…”
挽心神色微微一变,隐约猜到她的意图,沉声道:“小姐可是要回府去见老爷?”
慧光流转的双眸透出赞许,苏漓微微一笑,“不错。”
东方泽冒险打通这条地道,必定是有所筹谋。她心底,也有些疑问要当面问清楚,所以,前往暗牢与东方泽见上一面,势在必行。而眼下能够顺利帮她打通关节的最合适人选,就是苏相如。
第二天入了夜,苏漓与挽心乔装打扮后,悄无声息地从地道直通镇宁王府,扮作下人出了王府,立刻换装前往相府。
时值深夜,苏相如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窗子上映出影影绰绰的黑影,正在房内来回不停的踱步,似乎烦心不已。
苏漓与挽心熟门熟路,很快便避开了下人,来到书房门口,叩响房门。
那徘徊不定的身影立时停住,只听苏相如威严低沉的嗓音问道:“谁?”
门扉轻启,一人身披斗篷,低着头闪身而入,宽大的帽檐低垂,遮挡住了大半容貌,显然是行色匆匆。
苏相如顿时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帽檐缓缓推落,露出苏漓一张清丽的素颜,她上前拜倒:“苏苏见过父亲大人。”
“苏苏?!”苏相如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仔细地打量着她,多时未见,苏漓并未有太多改变,依旧一副淡定从容的摸样。
见她安好无恙,苏相如顿时放了心,忽然又忧心问道:“皇后不是下了禁足令,你是如何出来的?”近期发生一连串的事变动太大,就连苏相如也是措手不及,东方泽下狱,苏漓被禁足,他一直不明其中因由,暗中打探到的情况,都是不甚明朗,人又一时联络不到,每日里也是眉头紧锁,寝食难安。
苏漓当日搬出相府,她曾经以为,今生不会再有机会踏入一步,想不到为了东方泽,还要回来寻求苏相如相助。只不过,之前选妃时苏相如曾经摇摆不定的态度,让她仍然心存一丝谨慎。
苏漓眼光微动,轻叹道:“如今王爷身陷囹圄,苏苏又被禁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冒险出府,回来与父亲商议。”
苏相如立即黑了脸,冷哼一声道:“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镇宁王雄才伟略,智慧过人,怎会使出这样低劣的手段来害人?还有,王爷那边前脚刚出了事,这边就说你有嫌疑暗害一个疯掉的后妃?最可笑的是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只怕皇后是借着此事将你禁足才是真正的目的!”
“父亲大人果然心如明镜…”苏漓面色微喜。
“自打相府与镇宁王府联姻,皇上又对王爷格外器重,静安王为明玉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失宠,黎奉先又被削了军权,她能不急?最毒不过妇人心,想不到她竟然会设下如此毒计陷害王爷!”苏相如越说越恨,眼中生出狠意,本来政途一片光明坦荡,却被皇后搞到突生变故,他怎么能甘心?
眼见他言语之中对皇后的怨怼甚深,苏漓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把握,当下拜倒,直白坦言道:“父亲大人英明,苏苏今日前来,正是想请求父亲大人,帮女儿一个忙。”
苏相如一惊,急忙将她扶起,嗔怪道:“你是为父的女儿,一家人,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呢!有话但说无妨。”他浑然一副慈父摸样,语声恳切,倒不似有半分作假之态。
苏漓正色道:“女儿想请父亲帮忙打通暗牢关节,去看看王爷。”
苏相如怔了一下,没说话,他面露难色,在椅子上缓缓坐了,一下一下地拂过颌下长须,似乎在思忖什么,半晌方道:“暗牢是我朝刑房重地,守卫森严,想要进去并不是那么容易,苏苏为何要去那牢狱之地?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苏漓沉思道:“如今我已是钦定的镇宁王妃,虽然未曾行大婚之礼,但我苏家与镇宁王早已不分彼此,此番王爷被陷害,我们若能助他脱困,将来父亲的地位,绝不会同日而语。镇宁王善谋,女儿觉得,他对此事,定有筹谋。若能进去见他一面,对翻案将大大有益!”
苏相如面色一动,想了想道:“苏苏想得周到。如此,就由为父想办法。”
苏漓心头一松,连忙拜道:“女儿多谢父亲。”
苏相如叹道:“为父与王爷同朝共事多年,相互扶持,早就荣辱与共,如今他人有事,老夫又岂可坐视不理,怎么说,他也是我乖女儿的未来夫君呐。”
苏漓微微一笑,这话说得真是动听,勿论他对自己是真情或是假意,只要能让她顺利进入暗牢,那就成了。
苏相如又细细叮嘱她几句,苏漓便此告辞离去,回到府中,安心等待消息。
苏相如在朝中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办事效率极高,身为一品文官,在隶属刑部职权范围之内的暗牢,也有他的人在,只在两天之内,就已经将一切打理妥当。
这座晟国最高等级的牢狱并不算大,外部关卡严密,一旦通过第一道关卡的检验,牢房最核心的牢房,戒备并不森严,因为,根本没人愿意进来。
进来之前,她已经仔细地察看过暗牢的地形图,整座牢房呈回字形,关押犯人的牢房位于最后一排,一共五间。因晟国极重严刑律法,暗牢内两侧房间则都是刑室,每一间均摆满了刑具,各有不同,每一种都极尽残忍严酷,可将人折磨到痛不欲生。基本来说,暗牢就是个集天下酷刑于一体的所在。
此时的暗牢之中,关押的嫌犯只有一个,镇宁王东方泽。
自晟朝建国以来,能够被打入暗牢的人,寥寥无几。当朝仅有皇帝下旨的两例,一例是东方泽,另一例就是为了反抗被施酷刑,不惜以死明志的摄政王侧妃玉玲珑。
项离根据苏相如提供的详细资料,仔细观察了暗牢每日进出之人,他精通易容之术,将自己和苏漓扮作每日为牢房送饭的仆役,居然没费多少周折,便顺利进入了暗牢大门。
挽心担心苏漓安危,原本想要一同前往,最终与众人商量过后,苏漓决定只带项离进暗牢。一来人多反而坏事,二来项离长袖善舞,易容术和轻功极佳,若万一有意外发生,也能及时应变,以策万全。
当苏漓跟在项离身后,经过层层关卡验证身份,拎着食盒踏进暗牢的牢门,一阵透骨寒冰般的凉气顿时顺着衣领淌进了衣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看似垂首不语,一双明眸却已经将飞快地将此间情形扫了一遍。
进门处,便是位于地图核心位置的守卫室,这间房有四扇门,可以直接通往牢房四周。
“老秦来了?今天吃什么好的?”一名狱卒见项离来了,立即大声问道。
项离满面堆笑,连忙掀开食盒,展示菜肴道:“红烧肉!怎么样?我特地让厨房给做了不少,如今天寒地冻的,这牢里又冷,酒不能喝,兄弟们就把肉吃个够,也好暖暖身子!”
他扮作的老秦,是专门负责监牢后厨的管事,按牢房的规定,每天必须由他带着一名仆役进牢送饭,因此老秦与各位狱卒的关系都相当熟悉。好在项离深谙此道,模仿的老秦无论神情举动,还是言谈举止,几乎可说是有九分九相似,无人识破。
食盒一打开,立即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在低温的空气中,更是勾人垂涎欲滴,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几名狱卒一见就乐了,在这鬼地方,烤着火盆也冻得手脚冰凉,迫不及待地上前将肉端出来,纷纷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连连叫着好吃。
项离唇边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诡色,急忙吩咐苏漓将食盒内的饭菜摆放好,复又笑问道:“几位慢慢吃,今儿哪位兄弟跟着走一趟啊!”
此刻几名狱卒的心思全在这饭菜上,互相推诿半天,终于一个叫老胡的人被推了出来,他十分不快,一路骂骂咧咧地带着苏漓去给东方泽送饭。
越往牢房深处走,苏漓方才深深体会到,暗牢之所以被称作暗牢,就是在于这个暗字。终年不见日光的牢房,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渗人的寒冷阴森,牢房两侧墙上照亮的烛火,散发出那丁点温度,抵消不住如寒冰一般的低温,迅速消弭在冷空气里。
意志力若不坚定的人,不见天日的在这呆在上几天,不死也会发疯。
苏漓进来的时间不过一会儿,已经觉得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冰凉透骨,这里的温度,当真是不逊于三九严寒,她心底禁不住莫名刺痛,东方泽纵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若在这里呆得久了,身体只怕也会有所损伤!暗牢里恶劣的环境,皇帝又怎会不知道?一旦翻脸,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世人眼中两位皇子得尽宠爱,可那风光无限的背后,又饱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甬道的尽头一扇漆黑铁门前,狱卒停下脚步,取出锁匙,苏漓依旧恭敬垂首,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只听“哐啷”一声,门,打开了。
阴暗牢房内,石桌石床,角落里丢着一个取暖的火盆,里面的炭火已几近熄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石桌上的油灯,被门骤然打开带起的冷风吹得晃了几晃,险些灭掉。
黑袍金冠的男子,背靠斑驳阴冷的墙壁,安静地坐在石床上,似乎在闭目养神,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昔日俊美惊人的面庞,此刻显得愈加阴冷。听到门响,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所有一切都已经与己无关。
第二十五章 将性命交托
“王爷,吃饭了。”
狱卒的态度还算恭敬,眼光示意苏漓将饭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飞快地摆放完毕,退到一边,按规矩,牢头会领着她出门,过一会儿再来收餐具。
无人窥见,她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光,藏在袖中的玉指,轻轻一捻,淡若无味的香气悄悄朝那狱卒脸上散去。
“送饭的留下,伺候本王用饭,其他人滚出去!”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泽,突然冷冷开口。
那狱卒顿时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自打镇宁王进了暗牢,就没听他跟谁说过一句话,他迟疑片刻,小心提醒道:“王爷,这…不太合规矩。”
东方泽双眼蓦然一睁,暗影之中仿若两点寒星,冷锐逼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狱卒的脸,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压力,夹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直朝狱卒逼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顿时心生惧意,这镇宁王的眼光真是吓人,竟然比这屋里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他坐在那里不动不语,明明是个落魄的人,明明已经是待罪的阶下囚,却叫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
狱卒脸上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心里却是不服得很。他正想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额头上立时冒出密密的一层薄汗。
他暗叫不好,觉得那股疼痛越发难忍,片刻也不敢再留,也没时间再与东方泽周旋,急忙指着苏漓叫道:“你留在这伺候王爷用饭,我去去就来。”说完,立即冲了出去,哐当一声又将大门紧紧锁上,直奔茅厕去了。
苏漓顿时松了口气,原本是想等狱卒带自己出去的时候,借腹痛将此人引开,利用这个空隙,与东方泽说上几句,结果他却忽然开了口,倒是挺巧。她用药的分量恰到好处,一时半会那狱卒是回不来的。
四下安静下来,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一声轻叹在她耳边赫然响起,“苏苏。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话音未落,东方泽笑容淡淡,高大的身影已走到她面前。
苏漓心头一跳,她乔装易容,又一直没有说话,他怎会如此笃定来人是她?想到他历来敏锐的心思,心下不自觉一叹,轻声道:“王爷慧眼如炬,自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自从他被禁足,已经多日没见,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被人设计,身陷困境依旧神色自若,定力超然,这样的东方泽,真是令人无法不叹服。
“能在短短三两日内,成功混进暗牢,苏苏也不简单。”东方泽看着她脸上那张陌生的人皮面具,唇边笑意渐深。
“多亏有父亲大人从旁协助,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能进来。”
东方泽眼光一动,苏漓与相府中人的关系淡薄,他自然知晓,而从她搬出相府,也再没回去过,如今为了进暗牢见他一面,她却主动去求了苏相如。
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可心里,仍是无法抑制的一阵悸动。
一灯如豆,烛火昏黄,苏漓易容后的男子相貌,平淡无奇,唯有一双清澈眼眸,盈盈若水,静静地望着他,毫不掩饰心底的忧虑与关心。
他缓缓收了笑容,上前握紧了她双手,只觉得触手冰凉,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立即催动真气化作暖流,源源不绝地朝她体内涌去。
他依旧自然贴心的举动,也叫苏漓心底涌起暖意,转眼间身体冰寒的气息已被他的真气驱散,她轻声回道:“如今形势紧急,王爷这边的事经不起半点耽搁。”语声忽然顿住,忍不住嗔怪道:“只是,这一步棋,你未免走得太险了。”
他人在暗牢,与外界互通信息再及时也会有限制,其中稍有半点差池,就会满盘皆输。这里头的凶险,他又如何会不明白?
东方泽眼中没有半分忧色,反倒笑了:“有苏苏助我,又有何难?”
苏漓一怔,本想问,你为何如此信我,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瞧。从尊崇无比的亲王沦了阶下罪囚,就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若是换个人,只怕此刻早已崩溃颓丧,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见她不说话,东方泽挑眉笑道:“苏苏冒险来见我,难道就只是为了看着我发呆?”
他居然还有心思说笑!苏漓叹息一声道:“王爷还是说说有什么线索,好让苏漓去查查,看看如何翻案吧。”
他终于收了脸色,沉声道:“顾沅桐心思歹毒,只一个云妃,她也知道,不可能真能令本王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那日出宫之后,本王就早知道,她定有后着。她害我母妃,我绝不会放过她!总有一天,本王会让她永远不得翻身!”想到梁贵妃之死,他黑眸倏然蒙上一层冷厉之色。
皇族斗争,似乎永无休止。表面风光无限,身份尊贵无匹,暗地里却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就连性命都不保,这其中的无奈与凄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他冷峻深沉的面容下,隐藏的也是一颗冰冷孤寂的心。无人关怀,无人懂。尤其是梁贵妃走了之后,他在这世上,便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了。
苏漓望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中忽然隐隐作痛,先失母,尔后被屡次暗杀,再被陷害,纵然他有通天的才华智慧,却仍然难免处处遭人暗算。在他身边,何曾有一个真心实意为他的亲人?!
“苏苏…”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令她不自觉地浑身一震。“暗牢于我,不算什么。只是日日见不到你,才令我…辗转思重,不得安眠…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