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随便猜猜,更多的还是靠直觉,也并没有证据,就算告诉你,你肯信么?”叶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温和道:“再说了,这些事情,我自己打点好就是了。你总归是我的弟弟,如今叶家出事,咱们可不能和它绑着一起沉下去,总得找机会逃走。我会带着你一同走的。”
叶恪面色有些复杂,似乎很不甘心:“原先以为呆在叶府是最好的选择,可没想到不仅连个官儿都没捞着,现在还要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跑,这样想想,到不如当初在钦州的时候就没有跟着叶家过来。这还不如当初呢。”
“那也未必,”叶楣将所有的银票全都收好,分成好几份细细的收藏妥帖了,才道:“总要先留着命在,你也别再这干等着了。还是先去自己屋里,将你值钱的玩意儿都收起来,这些东西逃跑的时候都用得上。”
叶恪动了动嘴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认命一般的耸拉着脑袋走出了叶楣的屋子,看样子应当是听叶楣的话,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叶楣见他走后,许久屋外都再没有声音,才站起身来,目光闪过一丝阴霾,停了片刻,又才轻轻的出了房门。
她往叶茂才的书房走去。
叶茂才的书房门是关着的,那书房平日里也就叶恪和叶夫人进去,叶茂才偶尔与他们说些什么。不过叶茂才的性子谨慎,真的要藏一些东西,大约也并不会在书房这样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可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叶茂才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东西放在书房里,让人意外。
不过叶楣之前就有叶恪提示,她知道叶茂才在书房里挂了一幅美人图,那美人图似乎有蹊跷,里头有叶茂才所说的“重要的东西”,现在叶茂才被带走了,叶恪升官无望,这东西便也就只能一直放在这里。
因着丞相府里眼下都是人心惶惶,书房外一个人都没有,叶楣进去的简直轻而易举,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副美人图。美人图悬挂在叶茂才书桌对面的墙壁之上,叶楣走过去,双手摸索了一番,却见那画很是平整,并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叶恪是怎么发现的?
叶楣不死心,又认真找了一下,可还是没什么发现。她有些泄气,怀疑叶茂才是将那画中的东西换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叶楣迁怒于美人图,十分不满的看了这美人图一眼,却见美人图上的美人有些不对。
图画上的美人站在桃树下执杯浅笑,面颊似有红晕,好一副不胜酒力的娇羞模样。那一双眼睛却很是冷漠,并未含有笑意,而且亮晶晶的,倒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这画栩栩如生,叫人看的有些背后发凉一般。
叶楣
叶楣心中一顿,突然伸出手去摸那画中美人的眼睛,果然,手指触及的地方是硬硬的凸起,她用力一按,却是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墙壁之上,美人图挂着的那一块突然凹了进去,她心中激动,伸手往里一掏,便掏出个铁做的匣子来。
那匣子里就应当是叶恪所说的:叶茂才珍贵的东西了。叶楣拿到东西之后,便再也不停留,转身就要往外头。
正在此时,书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叶楣一愣,便见着叶鸿光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
看见叶楣,叶鸿光也是一愣:“大姐姐?”
叶鸿光今日很忧虑。
府上所有的下人们都是人心惶惶混乱成一片,他这个不良于行的少爷在府里本就地位不高,平日里有叶茂才护着到底还不至于对他太过分,可是叶茂才一走,叶夫人根本就不会将他看在眼里,那些个下人就更不会管他了。连个为他推轮椅的人都没有。
叶鸿光心中也很为叶茂才担心,可是府里上上下下一个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万般愁苦之下,便只能推着轮椅到了叶茂才的书房,仿佛这书房里还有叶茂才的气息,让他觉得他还是个有着父亲庇佑的叶家少爷。
谁知道一进书房,竟然会看到叶楣。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叶鸿光问。
叶楣手里还拿着铁匣子,看见是叶鸿光进来后,反倒是松了口气,就笑道:“哦,父亲之前托我来这里为他找些东西,等他从宫里回来之后拿给他。我见这府里下人们都在忙,便自己来找了。”
“是什么东西?”叶鸿光的目光落在叶楣怀里的匣子上:“是大姐姐抱着的这个匣子吗?”
叶楣笑了一笑,道:“正是。”又道:“三弟也是要来找东西吗?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屋留给三弟,三弟慢慢找吧。”她作势就要离开,正要跨过叶鸿光的轮椅的时候,却听得叶鸿光突然开口道:“大姐姐,你不知道,爹从来不让女人进自己的书房吗?”
叶楣一顿,一下子停住脚步。
叶鸿光的眼神十分清澈,又很是纯稚,可是这会儿却似乎很犀利似的。他说:“大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没有骗你。”叶楣定了定神,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等父亲回来了,你再去问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的。”
叶鸿光却没有听到叶楣的话似的,继续开口道:“是因为你怀里的这个匣子么?是因为你想要偷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吗?这个匣子是我父亲的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你既然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来偷东西,想来这东西对我父亲来说很重要,本身也很珍贵。”
叶楣愣住。
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瘸子少爷,却到底是继承了叶茂才的一些东西,虽然不晓人事,但无疑是十分聪明的。
叶楣渐渐的握紧掌心。
“把这个匣子放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叶鸿光道。
“三弟,”叶楣试图哄他:“这个匣子是父亲让我拿的,真的不是我偷的。”
“既然不是你偷的,又是父亲让你拿的,那也不急于一时,等父亲回来后你再亲自拿给他吧。”叶鸿光一点儿也不肯退让。
叶楣眼见着和金星明约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了,心中一急,道:“若是我不呢?”
“为什么不?”叶鸿光皱眉:“难道这真的是你偷的?”
叶楣的心中有些恼火,叶鸿光的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威逼利诱眼前的这个少年。说他聪明,他却笨的以为自己会将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说他蠢,却又一眼看出了这匣子的独到之处,还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拦着她。
见叶楣迟迟不动,叶鸿光的好脾气也渐渐收了起来,他正色道:“若是大姐姐执意不肯,我便只有叫母亲过来,让母亲阻止你了。”
叶夫人?
叶夫人虽然在永乐帝的眼中不值一提,只是个有些聪明的妇人,可是在这丞相府里,却是所有下人的头头,所有的下人都要听叶夫人的指挥。而且虽然叶夫人认她是女儿,可是更站在叶茂才那一边,若是被叶夫人知道,这匣子只怕保不住。
“不行!”叶楣脱口而出。
“那就放下匣子。”
叶楣道:“三弟,你听我说…。”
“来人!”叶鸿光突然高声喝道起来,吓得叶楣立刻一把捂住他的嘴。叶鸿光开始挣扎,可是他本就不能行走,又孱弱的使不上力气,竟是完完全全的受制掣于叶楣,叶楣一边捂着他的嘴,目光却是落在手边不远处,纸篓里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剪刀来。
她目光一闪,心中倏尔有了计较,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剪刀,眉头都没皱眼下,就恶狠狠的往叶鸿光当胸处捅去!
叶鸿光一边被她按着口鼻,冷不防又被叶楣这么捅了一剪刀,胡乱蹬了几下腿,眼睛瞪的死死的盯着叶楣,仿佛没想到世上既然会有这般恶毒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力气大喊大叫了,只是费力的从喉咙里发出“呵”的声音。
叶楣冷眼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本来不想置你于死地的,奈何你话太多了。”转身便走了。
叶鸿光仰倒在地上,轮椅倾翻,整个人趴在地上,渐渐的血将地上打湿一片,他费力的想往门口爬去叫人,可这
叫人,可这又谈何容易?那近在咫尺的门,此刻却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路一般,长的令人绝望。
铁衣几个刚到叶府里,却是没看到叶楣的下落,还以为短短的时间里叶楣就逃走了,待查到书房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叶鸿光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丛阳问:“怎么回事?这怎么办啊?”
莫擎从另一个屋子出来,道:“叶楣姐弟打算逃出府了,铁衣大哥轻功好,由你来跟。”
铁衣称是,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莫擎目光落在地上的叶鸿光身上时也是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从阳挠了挠脑袋,蹲在叶鸿光身边探了他的鼻息,道:“还有一口气,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看样子是被人算计了。”莫擎道:“赶紧出动静引人过来。”
“得了吧。”从阳拍了拍手:“这府里的下人们现在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管这位少爷,落毛凤凰不如鸡听过没有?而且这府里的夫人也不怎么喜欢他,看他这幅样子拍手称快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他请大夫。”
“那就带回其。”莫擎走到叶鸿光身边,将他一把抱起,叶鸿光身子孱弱,包起来毫不费力。莫擎道:“夫人对这小子另眼相看,如果我们见死不救反倒不好,想来夫人在场,也会做出如此选择。先带他回去找高公子。救不救的活,看他的命吧。”
从阳耸了耸肩:“听你的咯。”
却听见那少年突然睁开眼睛,费力的挤出几个字。
“楣……偷……东西…。跑……”
“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从阳疑惑。
叶鸿光却又是头一歪,再叫也不醒了。
“不懂,赶紧走,等下人来了。”莫擎道,二人不敢耽误,不再此地久留,飞快的离开了。
沈妙正坐在屋里等着消息,永乐帝的动作来的如此之快,连带着许多事情都要提前,计划是一回事,看着计划能不能成功又是一回事。
不过铁衣几个去了这么久,让她的心也沉沉,想着莫非是叶楣已经逃走了。
正想着,却见惊蛰高兴道:“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沈妙站起身来,只听得门外谷雨惊讶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快请高大夫过来。”这是莫擎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莫擎和从阳二人走了进来,莫擎还抱着个什么人,到了屋里,将那人放在榻上,沈妙定睛一看,却是呆住,失声道:“叶鸿光!”
“属下前去的时候发现他在书房里躺着,似乎被人刺杀了,刺杀之人应是府里之人。叶楣姐弟正打算逃跑,铁衣已经跟在他们后面,一路留下信号,属下马上还会赶过去。已经命人去请高公子了。”莫擎解释。
“叶府里谁和一个孩子有深仇大恨?”沈妙见叶鸿光那张和傅明九分相似的脸如今这般,心中很是难过,又有些愤怒:“对一个孩子尚且下次毒手。”
“或许是叶楣干的?”从阳道。
沈妙皱眉:“此话何解?”
“这孩子中途醒过一次,说了几个字,楣偷东西跑。”莫擎道:“属下猜测,她或许想说的是,叶楣偷了东西逃跑了,或许偷东西的时候被叶鸿光撞见,才会杀人灭口。”
“不过偷的究竟是什么?”从阳道:“金银珠宝?为了这些东西对个小孩子下手,啧啧,这女人真够狠的。”
“不对。”沈妙突然道。
两人一愣,不约而同问:“什么不对。”
“不对,这事情不对。”沈妙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考虑,她立刻道:“从阳,你现在立刻马上跟着铁衣留下的信号找过去。看见了李楣若是要离开陇邺,无论是走旱路还是水路,不要拦她,但是要拖延他们的时间,让他们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拦他们?”从阳一怔。
“对,不拦。”沈妙道。她又复看了一看榻上的叶鸿光,将惊蛰谷雨换进来,让高阳过来后立刻配合他。
最后,她对莫擎道:“莫擎,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众人虽莫名其妙,但见她神色凝重,却也不敢反驳,自是跟着她做了。
沈妙眸光冷冽如刀。
楣夫人偷东西跑?
偷什么东西?往哪里跑?
沈妙差不多清楚了她的打算,所以特意来送她一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换
叶楣和叶恪跳上金星明的马车,说起来金星明倒是有几分本事,愣是连丞相府的下人也收买了。饶是如此,叶楣和叶恪的动静还是被外头守着的宫里的人发现了。马车在前面跑,那些官兵在后面穷追不舍。
叶恪扒着马车的窗往外看,便见漆黑的夜色中,身后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格外清晰,让他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有些惶恐的看向叶楣道:“姐,怎么办啊,要是被他们追上来,咱们可就完啦。”又催促着驾马的车夫道:“能不能快点儿!”
那车夫又狠狠的一样鞭子,马儿的速度稍稍快乐些,叶恪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姐,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若不是你早有准备,将马车也备好了,今日恐怕咱们走不了多远就被人追上。”
“这些事情我自然要早早的就打算好。”叶楣不会告诉叶恪这马车是金星明弄来的,更不会告诉叶恪今日他们要跟着金星明逃跑,或者说,叶楣在最初的计划里,就是没有叶恪这个人的。
眼看着马车就要到拐角的一处街道了,叶楣看了看外面,说:“这样不行,咱们两个人在一辆马车上,他们定然好追些,全力以赴指不定会追上来。倒不如分开行动,等一会儿在八宝街会和。”
“要分开吗?”叶恪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听说要与叶楣分开行动,立刻有些慌。他道:“还是一起走吧,路上也当有个照应。”
“一起走容易被后面的官兵追上。放心,你坐在马车里,我先下去,这车夫会带你从隐蔽的地方进到八角街,到时候咱们在那见面,后面出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听闻自己不用下马车,叶恪放下心来,便也没再拦着叶楣,叶楣让马车夫靠着街道边停下来,自己抓着斗笠将脸藏起,这才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夫继续拉着叶恪往前走去。
街道上再也见不到叶恪的身影,叶楣望着消失的马车,面纱下慢慢的勾起唇,顺着另一头摸索到了一处小屋,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叶楣赶紧闪了进去。
黑暗里,那人问:“都处理好了?”
叶楣点头。
另一头,叶恪坐在马车里,叶楣下车之后,马车夫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渐渐地,后面官兵追上来的声音也逐渐微弱,叶恪的心中稍稍安慰,待一点儿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时候,他觉得颠簸的有些难受,就道:“可以慢些了。”
那车夫却是充耳不闻,仍旧将马车赶得飞快,叶恪有些不满,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一看却惊讶了。
这哪里还是城里,分明就是山上了!
正因为山路崎岖,所以颠簸起来就越是困难,叶恪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便是八宝街,也决计没这么远的,这马车夫怎么将马车赶到这里来了?他道:“别往前走了!回八宝街!”
那马车夫却没理会他,继续往前,叶恪气愤不已,却又怕大声叫唤招呼来官兵,还要说话的时候,马车却又渐渐停了下来,叶恪一愣,随即了然,车夫这是打算停下马车了。
这车夫实在是太过不听指挥,叶恪打算待去了八宝街外好好教训一下这人。恰好此时马车停住,只听得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马车夫走下马车来。
叶恪掀开帘子,从马车里往外看他,责骂道:“你下来做什么?还不赶快带我去八宝街?”
马车夫看了他一眼,叶恪这才看清楚,这马车夫生的要比寻常人更加壮硕一般,便是一般的车夫需要身体力行的,也没有此人这样高壮。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不由得便也不敢大吼大叫,他虽然也是个年轻男人,可是个头不及此人高,身体不及此人壮,只怕动起手来也会吃亏。
那车夫绕到马匹背后,从怀里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端详了许久,突然往马臀上一扎!
马匹猛地受惊,一下子扬高蹄子,蓦地往前奔去!
叶恪怎么也没想到这马车夫会突然做此动作,马匹突然往前跑,他在马车里被狠狠的摔倒后面,几乎七荤八素了。心中千万般惶恐,叶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掀开前面马车帘往前看去。
叶恪最后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和密密麻麻重叠的树枝。
万丈深渊似乎深不见底,便是马车零碎着冲撞下去,也隐隐约约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夜色掩盖了一下,唯有断崖边上马车的碎骸。
过了一会儿,有鞋子踏在枯叶上发出的窸窣碎响,片刻后,马车边上多了两件衣裳的残片。
无人听到叶恪最后那一声凄厉的“姐”。
……
沈妙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她密密麻麻写的很快,双手几乎都是在本能的下意识行动,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的时候起,她的手腕就没有停过。
莫擎安静的站在她的背后,虽然不晓得她在做什么,却也一声不吭,看着她写的飞快。似乎并不只有字迹,还有一些地图,沈妙写完一张,就让莫擎用灯笼的余温将纸张快速烤干,字迹不必那样湿润。她时而皱眉,时而思索,倒似乎是十分凝重的模样。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敲门,莫擎将人放进来,却是气喘吁吁地从阳。
从阳道:“属下和铁衣一同跟着叶楣姐弟,在城中拐角处二人分道,铁衣跟着叶楣去了,属下跟着叶恪。叶恪的马车夫驾马车到了深山,将叶恪引去了断崖,并设计马惊,车摔下了断崖,叶恪断无活路。”
“断崖?”莫擎一愣,有些不解:“那车夫是什么人?和叶恪有何仇怨?”
从阳抹了抹鼻子:“属下急着回来报信,没管着那车夫后来如何。叶恪既然死了,属下就回来了。”
“不用查了,车夫是叶楣的人。”沈妙道。
“叶楣?”从阳怔住:“叶楣让车夫杀了叶恪?可是叶恪是她弟弟啊,况且既然要杀了他,为何逃跑的时候还要一路带着他?”
“逃跑的时候自然需要一个靶子,叶恪是叶楣的亲弟弟,做靶子才最适合不过。我想,那车夫应当不仅仅只是杀了叶恪,他还应该在那断崖处放了叶楣和叶恪的衣服之内,让人以为,他们姐弟二人都摔下断崖而死了。”
莫擎和从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
叶楣应当一开始就找好了退路,可是她又怕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追赶,总有一日会被追上。倒不如让世人以为她已经死了,试问官兵们再如何闲,也不会去追杀一个已死之人。叶恪是她的弟弟,按常人心里,定然会觉得她逃亡会和弟弟一处,在断崖处看到弟弟和叶楣的衣裳残片,那些官兵是亲自跟着她弟弟的,定然会以为叶楣也在那马车之上,自然而然的,就会觉得这姐弟两人都误入断崖而跌落身死了。
叶楣让叶恪成了她的替死鬼,也替她解了后面的麻烦。
“那可是她的亲弟弟。”从阳感叹:“如果是男人就罢了,她一个女人,也能如此心狠手辣…。”
“只怕在她心里早就将叶恪当成了弃子,”沈妙不甚在意道:“所以在叶恪活着的时候将叶恪利用到最后,也是她的本事。”这就是楣夫人的本事,在她的人生里,只有锦上添花。譬如前世,叶恪这个兄弟的存在能让她在后宫中有更多更广的权势,她就与叶恪姐弟情深。到了如今,叶恪不能带给她任何好处,甚至还会拖叶楣的后腿,所以叶楣也就毫不犹豫的将其抹杀了。
窗口处传来“扑凌凌”的声音,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进来,落在从阳的肩上。从阳一把从鸽子腿部取出纸条,飞快展开,看完急道:“铁衣说叶楣和之前的金星明已经到了码头,似乎要走水路。”又看了一眼外头有狂风大作,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就道:“今夜如果下雨,他们出海之后,再想追上就很难了。现在属下和从阳过去,将他们抓回来带给夫人吗?”
“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妙刚好写完最后一张纸。她将那张纸在灯笼上烤了烤,收到一个信封里。然后对从阳和莫擎道:“从阳你是墨羽军的人,从墨羽军找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将这封信带上,跟在叶楣身后,一直跟到明齐去。”
“明齐?”从阳皱眉:“他们怎么会去明齐?”
“莫擎打听到金星明有个朋友在明齐生意做的不错,最近尤其往来频繁,显然是打着去明齐的主意。况且只有去了明齐,叶楣才能彻底脱身,不必被官兵发现。”她道:“你们也跟着一道去,注意叶楣身上可有贴身带着的东西,比如匣子或者藏着的东西,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一旦发现那隐秘的东西,将里面的东西换掉,换成这封信里的东西。”她把信交给莫擎。
莫擎接过信,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应了。
“要快,不要被人发现。”沈妙叮嘱。
“可是,就这么放他们去明齐吗?”从阳道:“夫人不是一直以他们为敌?”
“为敌是不假,可这却不是放他们,”沈妙冷冷道:“恰恰相反,这是送他们上黄泉!”
“你们快去,若是可以,最好能在他们上船之前将东西换过来。上船之后再换就有些麻烦了。不管什么时候换下来,都要留两个人一路继续跟着他们,随时保持书信往来,如果有别的吩咐,我会再告诉他们的。”
莫擎和从阳二人见沈妙说的郑重,登时便也不敢掉以轻心,拿着那封信又很快出去了。沈妙一手撑住桌子,紧紧抿着唇,目光却闪过一丝杀意。
她是很希望楣夫人死去的,在那之前,她只想着要了楣夫人的命,越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可是如今她却又不这么想了。
英雄逐鹿天下,谁都想要分江山帝位一杯羹。大凉想,秦国想,明齐也想。
傅修宜一定会想法子和秦国联手,那时候谢景行若是出征,势必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仇人近在眼前,总是要抹杀的,可是在那之前,物尽其用,狗咬狗,不也是很好么?
没有人比沈妙更了解叶楣骨子里的算计和自私了,连自己亲生弟弟都可以随意舍弃的人,又怎么会做出一单吃亏的生意。叶楣想要在叶家得到足以补偿她的东西,金银珠宝远远是不够的,她想要的是永恒的权势。
叶茂才在大凉这么多年,除了叶府的声誉,家财之外,最重要的,也无非就是大凉朝廷里一些腌臜的秘密了。或许有皇室的,或许有朝臣的。有秘密就有弱点,这些秘密大约是叶茂才捏在手里用来制掣其他大臣的把柄,又或者是他精心搜集的证据。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东西对于大凉朝廷来说,十分重要,说的重要一点,甚至可以引起一个皇朝的覆灭。
而这,恰恰就是叶楣所需要的。
叶楣能用这个当做是她打开明齐高官贵族的敲门砖,不过沈妙为她设计的更富贵一点,打开皇室的敲门砖。
若是傅修宜得到了这些,定然很高兴,而叶楣这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又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如前生一般的,一步一步蚕食傅修宜的心。
不过……如果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呢?
兵防图、朝臣之间的秘事、皇室之间的龃龉、可以攻破的弱点。这些东西一样样看上去,似乎都是明齐致胜大凉的关键,可是,若是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假的呢?
明齐会陷入错误的判断,在错误的地方布置兵力,错误的使用离间联合,到最后,成败既成,大业毁于一旦。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叶楣并不晓得自己拿的是错误的东西。
当然,傅修宜也可以怀疑叶楣拿出的东西真假。
可是没关系,沈妙十分相信楣夫人的能力,她是很厉害的女人,所以到最后,傅修宜一定会相信叶楣的话。
所以到最后,这一场仗,是什么结局,也是注定的下场。
沈妙不是不想杀叶楣,也不是故意要把叶楣放虎归山。
但是她更想看到,傅修宜前生最爱的女人,今生如前生一样一步步的走向他,投向他的怀抱,最后亲自送了一份大礼,把傅修宜送上了绝路。
倒觉得更为解气。
最重要的是,这事,对谢景行有利无害。这天下江山,也因为这一步小小的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实在是好得很。
……
这一日夜里,果然如同从阳想的那般,到了后半夜,终于是狂风暴雨,一直到第二日早上,从阳三人才回来,俱是淋得湿透了,叶楣和金星明已经上了去往大凉的船只,果然如同沈妙猜想的那样,叶楣有一个银色的匣子,藏得很紧,连金星明都不知道,不过她自己都还没打开过。
墨羽军的人将匣子里的东西换成了沈妙信封里的东西,铁衣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交给沈妙。沈妙翻了翻,和她料的不差,的确是叶茂才这么多年搜集的用来威胁制衡别的朝臣的把柄。甚至还有皇家的一些秘事。她想了想,这些东西要等谢景行回来之后让谢景行处理。
墨羽军的人已经跟着叶楣去往大凉,密切注意着叶楣的动静,不过这暂且下来是没有事了。
沈妙才想起叶鸿光,便让莫擎他们去休息,自己去隔壁屋里看叶鸿光。
高阳倒是还在,对沈妙道叶鸿光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现在还未醒来,醒来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日后会不会反复,倒是谁也不知道。毕竟他受伤受的太重,若非莫擎和从阳及时将他从叶府里带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最后,高阳看了床上的叶鸿光一眼,问:“你先在打算怎么办?皇上摆明了是要对付叶家,你却把叶家的小少爷弄到自己府上,难道以后还要养着他?”
“皇上对叶家什么打算?”沈妙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高阳一笑:“斩草不留根。”又道:“你该不会同情吧?”
“自然不会,皇上做的很对,叶家和卢家处理的干净,朝廷才会更安稳。只是…。”她看了叶鸿光一眼:“这孩子本就和叶茂才做的事情无关,若说是错,也不过就是因为姓了‘叶’,生在丞相府家。先且走且看吧,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醒后是什么样子。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能和皇后讨下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