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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永乐帝和谢景行对于他们父亲的态度,也是十分奇怪。似乎在这其中,也包含了不少的渊源。沈妙就想起来当初在明齐的时候,最初与谢景行相识之时,谢景行好几次似乎都在四处搜寻什么东西。在将军府的时候是,甚至恰好撞见了她在祠堂里扔起的一团大火。在豫亲王府的密室里,谢景行和高阳二人似乎也拿到了什么东西。

  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沈妙原以为是兵防图一类的,可是想着兵防图大约也不会放在将军府和豫亲王府的密室的,至于究竟是什么,眼下却是不得而知。

  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来。

  裴琅是跟着谢景行的兵马队一路到了大凉的,让他来大凉,主要为的就是躲避傅修宜的追捕。将流萤也一道带来了,流萤倒是好安置,可是裴琅,裴琅看着谦和实在心高气傲,原先不过是因为流萤所以为她办事,可是被傅修宜怀疑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她,让沈妙这下也没有别的理由去再要求裴琅去为她做些什么了。

  最后,沈妙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决定当面和裴琅谈一谈。

  裴琅的屋子被安排在睿亲王府东侧的最后一间,环境倒也是不错,睿亲王府本就很大,腾出个把院子不是难事,裴琅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偏和沈妙住的地方呈现一个对角,倒成了整个睿亲王府最远的距离。

  沈妙来到裴琅院子里的时候,裴琅正坐在院中下棋,他身边站着两个青衣侍女,俱是花容月貌,两人正不时地与裴琅斟茶,偶尔目光落在裴琅身上,虽然克制,却也总流动着些莫名的意味。

  这副画面落在沈妙眼中,却觉得十分怪异。她止住脚步,远远的瞧着,脑中却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来。

  上一世,裴琅才学无限,最后傅修宜登基后,将他也扶持为国师。裴琅本身也生的俊秀清傲,每每穿一袭青衣,谦和却与世无争的模样,确实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朝臣们都晓得他深受傅修宜信任,并不敢与之为敌,裴琅在整个明齐,都算是很有名气的。

  但他又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傅修宜曾试图想将大臣的千金赐予他为妻,也被裴琅婉言谢绝。这样的天才人物,大约也是有着自己的性子,是性情中人,傅修宜想着裴琅只怕不喜被人安排,就因此随他。沈妙还未去秦国做人质的时候,与裴琅还算关系不错,也曾问过他可有心仪的姑娘。

  那时候裴琅是怎么回答的呢?

  沈妙的神情有些恍惚。

  裴琅说:娘娘,臣志不在此。志不在此四个字,看似南辕北辙,实则却也清晰的表明了裴琅的一些态度。裴琅的性子很理智,理智到在帮傅修宜做决定的时候,任何能够掺杂上感情的可能都会被他排除,以保证结果不会出什么意外。

  说起来,一直到前生沈妙死之前,裴琅始终都是孤身一人,未曾听说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这会儿裴琅与两个女子站在一起,沈妙却有些恍惚起来。就算在广文堂的时候,裴琅也是凭借着自己的风姿吸引了一众女学生,他现在年纪正好,倒让人想的多了起来。

  沈妙这般想着,裴琅身边那个替他摇扇子驱赶蝴蝶飞虫的侍女瞧见了沈妙,先是一怔,随即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另一个青衣侍女也赶紧行礼。

  裴琅抬起头,这才看见沈妙。沈妙微笑着走了过去,对那两个青衣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侍女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裴琅,裴琅挥了挥手,两个侍女才依言退下。沈妙瞧着二人袅袅婷婷的背影,心中对着裴琅却是难得的起了几分促狭之心,就问:“难得见裴先生这般风流,红袖添香为伴。”

  两个侍女看着裴琅的目光,可是有些掩饰不住的思慕。

  裴琅摇摇头,苦笑一声,却是没有辩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两个侍女是睿王府给他派的,若是从前,遇到这般不加掩饰的下人,裴琅肯定会想法子赶走,不会留在身边。可这里不是明齐,对方也不是自己的下人,也不晓得是不是谢景行的主意,再如何不喜欢,裴琅也只有忍下来。

  只是看着沈妙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的模样,裴琅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了微微的酸涩之心。

  “先生跟我来大凉,本是无奈之举。”沈妙道:“如今成了不上不下的局面,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她顿了一下:“当初流萤之事,是我逼迫先生所做,先生情非得已,连累先生背井离乡,实在愧疚,若是先生想要离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裴琅有些诧异的看了沈妙一眼。

  一直以来,沈妙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一种理直气壮之感,从最初以流萤来威胁裴琅开始,裴琅就隐隐察觉到,沈妙对他的某种微妙情绪,仿佛是敌意,却又不仅仅是敌意。裴琅也曾因为疑惑而仔细调查过,可到最后仍是一无所知。

  而眼下,沈妙面对他,那股子敌意却是没有了。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非常的平和,却让裴琅有些怅然若失。仿佛有些特别的东西,就随着沈妙的放下,而烟消云散了。

  沈妙瞧着裴琅,心中却有些感慨。

  她一直将裴琅定义为“欠自己良多之人”,可是那一日谢景行说裴琅被关在傅修宜的地牢中,受尽折磨而不供出幕后之人是她的时候,有些事情的看法就又是不同了。傅修宜如何惩罚背叛之人的手段沈妙是晓得的,在那样的情况下,裴琅都没有供出她的身份,沈妙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现在想想,她自己之所以恨裴琅,对裴琅诸多怨气的原因,是因为裴琅自始至终都站在傅修宜那一边。而在傅修宜对付他们沈家的时候,裴琅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在废太子的时候,都不曾为傅明说过一句话,婉瑜和亲的时候,也没有试图阻止。

  但这个世界上,有人帮你是情分,不肯帮你是本分,裴琅和她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没有到“非帮不可”的地步。

  至于这一生,裴琅已经不是傅修宜的人了,甚至同傅修宜反目成仇,再没有投奔的理由。于是那些不甘心,便也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

  复仇这件事,到底是要靠自己来的。单纯的恨或者是怨,都没有半分作用。

  裴琅按下心中的失落,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沈妙一怔:“我?”

  裴琅的目光又变得清明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机警无双的国师,他道:“睿亲王府所处的这个位置,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无坚不摧。想来大凉皇室之中,也有一些变数存在。”

  他看着沈妙:“就算大凉皇室与我无关,睿亲王府也有办法自保,可是你的路,也未必就会一路顺畅。”

  沈妙微微蹙眉:“的确如此,先生说起这些……。”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裴琅道。

  沈妙:“先生?”

  “我虽然算不得什么经世之才,但也能尽自己绵薄之力。流萤和我如今都是依仗你而在大凉立足,只有你过的越好,脚步扎的越稳,我们才能过的好。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打算,我也必须帮你。我想留在睿亲王府。”他顿了顿:“如果可以让我也参与大凉朝事,或者是你的一些事情我来出谋划策,或许会更好。”

  沉默半晌,沈妙才道:“裴先生,你想好了,你不欠我什么,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与我的拴在一起。不必依仗我,凭借你的本事,你也能过得很好。那些借口就更不用说了,你本身就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

  裴琅心中苦笑,沈妙似乎很了解他,比他自己还了解他。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莫名其妙的执念,可是,就是固执的不想与她划清关系。

  他道:“我的选择,就是这个。”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就见着惊蛰从外头走了进来,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拿了个装饰的精美的帖子,道:“夫人,彩夏宴的帖子给送了来,说是邀请的是睿亲王妃,奴婢将这帖子接了,夫人且看看。”

  沈妙刚来大凉,就有人来送帖子,这是她第一次在陇邺的贵夫人圈中露面,对方显然也是别有用心。

  她问:“帖子是谁送的?”

  “陇邺将军阁,卢夫人给送的。”

  沈妙动作一顿。

  文叶家,武卢家,大凉的两大世家,和皇室似乎有着极为微妙的关系。

  果真是来者不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妻妾

  当天夜里,谢景行回来,沈妙将帖子的事情说与谢景行听,谢景行就告诉沈妙,若是不想去,推辞也行,卢叶两家虽然嚣张,如今却也不敢真的和睿亲王府撕破脸。换而言之,沈妙是有拒绝的权力的。

  只是话虽这么说,沈妙却并不想拒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如今对大凉的所有格局一无所知,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多了解了解。叶家且不提,卢家到底对她是存了个什么心思,也可以在这一次中看明白了。

  谢景行自然不会阻止沈妙的决定,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沈妙就让人回了帖子,只说会准时赴约。

  两日后,就是彩夏宴的日子。

  沈妙起了个大早,用饭的时候谢景行已经不在府里了。似乎回到大凉以后,他每日都很忙碌,都是白日早早出门,夜里才风尘仆仆的归家,这皇城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沈妙深以为然。

  惊蛰给沈妙梳头,她来到睿亲王府后,为了方便,都还是用的自己的贴身侍女。说起来,整个亲王府里的女眷也极少,除了厨娘和几个嬷嬷,倒是清一色的男子。听闻唐叔说,谢景行两年前回到大凉被封为亲王后,曾在亲王府中抓住好几个作侍女打扮的探子。大约觉得女人多了是非多,也容易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到了后来,整个亲王府里索性不再多添女人了。

  不过正因如此,亲王府才如铜墙铁壁一般,这么长久以来,外头的人嫉恨的眼馋,却也无奈的找不着出口。

  谷雨道:“夫人第一次在陇邺赴宴,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旁人见了夫人如此,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夫人也定会给咱们明齐长脸的。”

  谢景行在陇邺,可算是威风神气极了,惊蛰和谷雨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闻外人议论起来,都说是沈妙前生积了福,这辈子才能嫁给睿亲王。听得惊蛰和谷雨心中不服气极了,她们家姑娘哪里不好了?就算在明齐定京,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小姐,聪敏不说,性子还和善,那通身气度,连公主也不遑多让,凭什么说就是高攀了?

  奈何一张嘴说不过其他人,倒不如用事实打脸,谷雨想着,沈妙这一次去艳惊四座,那些人就不会再说三道四的了。

  “介意这个做什么?”沈妙失笑:“他们说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些,却影响不到我们的。”

  “夫人,谷雨说的没错,”惊蛰一边在首饰匣子里给沈妙挑簪子,一边道:“这风头不能落于人下。”

  正说着,却又见外头唐叔敲了敲门,沈妙示意他进来,只见唐叔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看上去竟比沈妙年纪还要小些,略微有些小胖,大约是年纪还小的原因,可生的极为讨喜,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嘴唇也咧的很开,白嫩嫩圆乎乎,一瞬间,沈妙就想到了苏明朗……不过,却是个女孩子。

  “今儿夫人要去彩夏宴,”唐叔笑道:“少爷吩咐过,要给夫人找个熟悉的人指点,老奴去领了八角姑娘过来。夫人将八角姑娘做丫鬟带着,若是遇着了不识的人,八角姑娘会给您解释。”

  沈妙笑了笑:“谢谢唐叔。”

  唐叔连连摆手称不敢,只是笑眯眯道:“原先以为夫人不会接帖子的,倒是没想到夫人却接了,夫人好胆量,老奴佩服。”寻常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总是心中有几分胆怯的。莫说是官家小姐,就算是胆子大些的,初来乍到之后,在完全不熟悉环境的情况下要去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场合,且明知道其来意不善,这也需要十分的胆量了。

  “只是去吃吃茶说说话罢了,”沈妙轻描淡写道:“哪里用得上胆量。”

  唐叔点头:“正是,正是。”看向沈妙的目光却更满意了些。又交代了两句才退下。

  沈妙看向这个八角,八角站的很是端正,笑眯眯的瞧着她,这样的神态有些憨傻,却让人心里觉得非常可爱。今日沈妙去彩夏宴,没个人指点确实吃力,若是有人在旁边解释,倒是可以省了不少的力。谢景行想的周到,沈妙便也微微一笑,忽而又想到沈妙,看向八角,问:“亲王府里不是没有侍女,你……”

  除了厨娘和几个嬷嬷,亲王府里只有小厮和侍卫,是没有侍女的。因此沈妙带着的惊蛰谷雨几个,几乎就要成为亲王府里的香饽饽了。

  八角一笑:“奴婢不是亲王府的侍女,奴婢是墨羽军的人,特意调过来陪伴夫人的。”

  “墨羽军?”沈妙一愣,她曾听谢景行模模糊糊的提起过几句,在明齐的时候,这只军队就曾帮助谢景行做过许多事情,似乎是谢景行私自豢养的兵马,好似极为厉害。不过谢景行既然敢这么大喇喇的让其行动,想来永乐帝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问:“你会武功么?”

  “奴婢会杀人的。”八角笑眯眯答。听得惊蛰和谷雨二人倒抽一口凉气,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笑眯眯的,如同长大了的女子模样的苏明朗,竟然是个杀人的一把好手。

  沈妙却满意了,她想,谢景行果然是个嫣儿坏的,将八角配给她让她去彩夏宴,也就是说,至少让她在武力方面,不会吃亏的。

  沈妙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一道去吧。惊蛰留在府里,和白露霜降几人将库房整理一下,谷雨,你和八角与我一道出发。”

  惊蛰都收拾的快要好了,却被告知不能去,心中很是委屈,对八角颇为不满,却又怕八角一怒之下把她砍了,便不情不愿的叮嘱八角,一定要照顾好沈妙,这才离开。

  等一切就绪,沈妙才上了马车,往彩夏宴的宴所——卢府赶去。

  沈妙这回却没有带上莫擎,她带着的侍卫都是睿亲王府的人。这自然也有她的考量,莫擎毕竟是明齐人,可是带着睿亲王府的人马,总会让对方忌惮几分,轻易不敢出手,也就是嘴头上呈呈快活罢了,而沈妙又是最不怕与人打嘴仗的了。

  陇邺与定京不同,大凉的国土本就靠近东方些,向阳的多。便是冬日也不如定京寒冷,更别说是夏日了。如今正是五月份,若在定京,尚且还是春日,在陇邺,却已经是初夏,有了微弱的炎热之意。

  马车且行,沈妙和谷雨且将帘子掀开一丝缝隙往外看,见陇邺街头果真是车水马龙,端的是热闹非凡,心中颇有感慨。

  也难怪那被攻打的小国甚至会有百姓自发的打开城门相迎,如果能给天下人带来好日子,其实国号是什么,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太过遥远得事情。永乐帝的确是治世之才。

  大约行了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八角掀开帘子一看,就道:“夫人,卢府到了。”

  谷雨和八角将沈妙扶下马车,便见这卢府门口已经停了许多马车,而门口竟然连一个相迎的人都没有。谷雨愣住,就道:“这……这人家怎么都没有人来迎?莫不是走错了?”

  说是走错,可又看着不像是走错,因为那卢府的大门并未紧闭,仿佛特意为她留着门似的。

  沈妙扫了一眼门口,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她问谷雨:“彩夏宴的帖子上,是什么时辰?”

  谷雨忙从袖中摸出那帖子,打开来看,道:“是巳时。眼下还未到巳时呢。”

  “想来只有给我们的帖子是这般的吧。”沈妙淡淡道。

  谷雨说:“夫人,这是何意?”

  “门前有马车,显然已经有客人来了,便是提前来,也不应该来了这样多。门口无人迎,却又替我们留了们,晓得我们一定会来。若是我猜得不错,旁人的帖子上,时辰一定是辰时,我们的帖子上,却是巳时。这是故意让我们来的晚。”说罢又在心中一笑,看来不论是在明齐还是大凉,这些贵夫人的手段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一招。

  八角仍是笑眯眯的,谷雨却恍然大悟,随即又愤然道:“可这样捉弄姑娘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欺人太甚!”

  “好处?”沈妙声音微微转冷:“好处可多了。没有人迎就擅自进门,是为无礼,她们会说明齐沈家放肆无状。不进则为失敬,拿了帖子却中途离开,言而无信。理由都在他们身上,被逮了错处,一开始就低人一头,越到后面,不过是任人嬉笑而已。”

  这与人争锋相对也是一门学问,在一开始就不能被人逮了错处,否则就是低人一头,她和楣夫人斗了这么多年,这一点却还是懂的。

  八角问:“夫人还要进去么?”

  “进。”沈妙提起裙裾,就要往里走。

  “可是夫人,”谷雨疑惑的问:“进去了也会被人逮到错处,不进也是不对,进退都是错,为什么还要进去?”

  “那就让别人犯下比你还要大的错。”沈妙微微一笑:“这样,就没有在意你犯的错了。”

  卢府中,此刻厅里正气氛融洽的很。作为陇邺非常出名的武将,卢家地位极高,因此府邸也修的大而华丽。今日彩夏宴又是卢夫人亲自操持的,恭维声更是不断。

  卢夫人今年四十出头,年华在她身上逝去,大约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苗头的美人儿,年老之后,却显得瘦削而刻薄,少了几分端庄大气。尽管如此,她却也还是穿的极为华丽,仿佛这样就能为她增添一点儿光彩一般。

  只是女人家,上了年纪,再穿着不合适的鲜艳衣服,非但没有让她看起来好些,反而将年老的缺点暴露无疑。

  “卢夫人真是好福气,”一名圆脸夫人笑着道:“静妃娘娘在宫中得陛下宠爱,静妃娘娘对您还这样孝顺,这次彩夏宴陛下还特意送了礼来,足以见静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

  卢夫人心中得意,面上却还是谦虚道:“都是皇上大度,偏怜静妃,才让咱们全家都沾了光。”

  “夫人这是说哪里的话,”另一个矮个儿夫人就笑道:“静妃得了恩宠,府上二小姐也已经嫁了都尉,听闻最近又怀了双胞胎。也得让我等沾沾福气才行。”

  卢夫人摇头,一脸头疼道:“这不还有老三和四姐儿么?这两个,可真要我头疼死了。”

  圆脸夫人忙夸张的叫了一声:“夫人这还要头疼呢。三公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又武功出众,倒也不知日后是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嫁与他。至于四姐儿,更不必说了,天仙一样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通,这还用得上操心?”

  “夫人谬赞,”卢夫人摇头苦笑:“老三便罢了,男子多锻炼锻炼几年也无可厚非,可四姐儿的亲事却也拖不得,如今可真叫我头疼……”

  “娘,您又在别的夫人面前编排我的不是了!”一个娇俏的女声忽而响了起来,众人回头,便见大厅里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浅紫刻丝蝶纹云锦百鸟裙,樱色莲花素辚比甲。近香髻,蝶形珍珠钗。这女孩子本就生的娇美动人,加上大约是养尊处优,天然一股子富贵小姐的烂漫,朱钗环绕,顿觉光彩照人,仿佛在春日里踏草而来的翩翩蝴蝶仙子,倒是十分惹眼。

  这便是卢家四小姐,静妃的四妹,卢婉儿了。

  卢夫人偏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哪里敢编排咱们的婉儿小姐。”

  卢婉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她站在厅中,厅里还有其他的官家小姐,可与她相比之下,便显得黯然之色了。

  卢婉儿神情倨傲,四下里看了看,就道:“那明齐的沈家小姐怎么来不来?”

  她这话的声音不低,厅中的夫人小姐们都听在耳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卢婉儿称沈妙为“明齐沈家小姐”,却不肯称之为“睿王妃”,本来就说明了许多问题。想来也是么,当初卢家四小姐,人人都说是要嫁到睿亲王府做亲王妃的,卢婉儿也对睿亲王很是满意,谁知道横空杀出个沈妙,卢家人不悦,卢婉儿更是不甘心。

  今日这彩夏宴,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些夫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或许还是想要同卢婉儿攀个好。那沈家小姐现在是风光,可是在陇邺无根无基的,谁知道能飘多远?睿亲王这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会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多久的心思?

  总归来说,那沈家小姐,瞧着都不像是会有一个好结局。

  卢夫人笑道:“许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还真是大架子,”卢婉儿不悦道:“别的夫人小姐们都来的准时,偏她一人迟了。明齐的规矩都是死的么?”

  正说着,就见外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圆脸模样的姑娘,众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那姑娘笑道:“请问,这里是彩夏宴么?”

  卢夫人一怔,就笑道:“正是,您是睿亲王妃?”

  “奴婢不是,”那笑眯眯的姑娘道:“王妃在这里。”说着,又回头,搀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

  也不知是因为那圆脸丫头衬托的原因,还是因为众人想象中的睿亲王妃太过不堪,总之,当那个年轻的姑娘走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呆了一呆。

  她穿了莲青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烟紫白玉兰纱衣,流苏髻。说不上多华丽,却也绝对不清简,陇邺官家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吃穿打扮,却见她这一身配的相得益彰,看的十分有味道。头上只带了一只嵌花凤形宝石步摇,利落的一只,却将整个人都显得华贵了。

  这年轻的姑娘新月眉,杏眼清澈,鼻尖小巧挺直,嘴巴红润,极为眉清目秀。看着是很温和的人,然而微微抬着下巴,脊背笔直,微微含笑走过来,一步一步都让人觉得有些心颤,不由自主的,竟让人会忍不住用仰视的目光看她,仿佛她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贵人一般。

  说起来也奇怪,今日这睿亲王妃和卢四小姐都穿了紫色的衣裙,卢四小姐的紫色浅,睿亲王妃的紫色深。年轻姑娘穿浅紫色显得温柔活泼,穿深紫色反而去觉得老成僵硬。而今日沈妙这一身紫色,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有种华贵的端丽,镇得住场子。而相比之下,卢四小姐的这一身,却犹如在正经场所里唱大戏的戏子,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卢婉儿平日里就极为注意这这一点,从来都是习惯了自己为中心,倒没想到今日被旁人抢了风头,尤其是这旁人还不是别人,是抢了她睿亲王妃位置的沈妙。

  卢夫人目光一闪,就笑道:“亲王妃可算是到了,夫人们都等着您一人呢。”

  沈妙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倒是未曾想到夫人们来的这样早,那帖子上写明了巳时,我与殿下说了,殿下还让我走得早些免得吃了,不曾想还是迟了,倒是我的不是。也都怪殿下,不提醒我一句,应当走的更早些,应当是……辰时到最好了。”

  卢夫人心中一跳,没想到沈妙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说出来了,果然,此话一出,周围夫人们看向她的目光又是不同。

  沈妙到底是个外人,虽然那些夫人在沈妙和卢家中,总是要偏向卢家些。可是用这样小孩子使性子一般的蹩脚伎俩,看在其他人眼中,总是觉得可笑些的。卢夫人也有些后悔,她本来想给沈妙一个下马威,却也不至于在帖子上动手脚,可是架不住卢婉儿一定要这么做,便也只能照做。如今沈妙这话落在别人耳中,这些夫人的帖子上可不是巳时,他们听的明白。看卢家的眼光,总归是有些好笑的。

  要是沈妙回头将这事与睿亲王一说,睿亲王那么精明的人,一听怎么会不明白,若是因此对卢家生了不满,卢夫人便觉得这步棋走的有些糟糕。

  卢婉儿却见不得沈妙好,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妙,道:“睿亲王妃怎么也不差人招呼一声就自己进来了?没得还说我们怠慢了。”

  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自己进来府上,其实是有些失礼的。沈妙看着卢婉儿一笑:“这正是我要说的。贵府若是人手不够,其实也可以不必这么勉强的,偌大一个府门,守门的侍卫也不曾有,实在是有些危险。”她笑的温和:“我让亲王府的侍卫们替贵府守着门,免得有奇怪的人钻空子进来了,就不太好了。”

  卢婉儿和卢夫人闻言,几欲吐血。

  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是想要说沈妙无礼的,自然而然,卢府门口也是故意没有人守着。可是被沈妙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们卢府穷的连看门的小厮都请不起了一样。还让亲王府的侍卫守着门,要是让外头路过的百姓看到,那会怎么想?

  沈妙亲切道:“夫人不必感谢我了,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让殿下送几个人马来府上也是可以的。”

  送几个人马,谁知道送来的人是不是探子。睿亲王府敢送,他们还不敢收呢。

  周围的夫人们便也看明白了,这睿亲王妃绝不是什么可以容易拿捏的软柿子。本来卢家人安排的一手,为的就是灭了沈妙的威风,好让沈妙出了错。出了错,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足以让这位睿亲王妃心里有些没底了。

  谁知道人家到现在,非但没有落于下风,还将卢家人狠狠将了一军。

  卢夫人勉强笑了笑,道:“亲王妃还是先请坐吧。”

  却是给沈妙安排了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

  沈妙不置可否,她今日来,本就不是来争什么,更不是来吵架的。不过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也趁机看清楚一些事情。

  八角悄悄俯身给沈妙耳边道:“那位圆脸夫人是枢密使夫人袁夫人,与卢家交好的。矮个子夫人是户部尚书夫人韦夫人,同叶家是姻亲,与卢家关系也不错……最左边穿黄衣裳的夫人,相公是当朝左徒,她的小儿子您也是认识的,就是季少爷。”

  季羽书的亲娘?沈妙朝那位季夫人看去,季夫人生的很是端庄模样,看起来和季羽书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沈妙想着,这些夫人非富则贵,难怪说卢家在陇邺势力不小,静妃也嚣张的连显德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原来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些个世家既然都要卖路加一个面子,显然卢家与其盘根错节交涉极广。

  如果永乐帝和谢景行想要将卢家彻底打压,却不是一件容易事。卢家的利益牵涉到其他许多官家,倘若卢家一倒,与之有关系的许多世家都要跟着遭殃。便是为了自己的存亡,那些个世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卢家倒台的。

  正想着,她身边却施施然的走来了一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八角立刻站直身子,不再与沈妙解释。沈妙回头,那位娇美的、有些骄傲跋扈的卢四小姐就坐在她身边。

  卢婉儿道:“睿亲王妃,能不能冒昧问您一句话?”

  沈妙:“请说。”

  “您和睿亲王,认识多长时间了?”卢婉儿问。

  沈妙心中失笑,大约晓得这个卢婉儿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了。说起来,谢景行少年时代都在明齐,这件事情除了永乐帝和谢景行的自己人知道外,旁人应当是不晓得的。大凉的人也只以为谢景行这么多年都是跟着师父去周游列国游历去了,行踪是十分神秘的。

  那么,谢景行与她“认识”,也应当从她从小春城回到定京,在朝贡宴上认识到谢景行开始。满打满算,还不满一年。

  她就道:“未满一年。”

  闻言,卢婉儿就笑了,她笑的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轻蔑。卢婉儿道:“原来还不满一年,这样的话,想来睿亲王妃对睿亲王,还有诸多不了解的地方。”

  沈妙一笑:“四小姐似乎对殿下很了解?”

  “你别介意,”卢婉儿道:“我知道你们沈家在明齐的地位,可是我们卢家在陇邺,只比你们沈家在定京的地位只多不减。睿亲王是个很好的人,在大凉,几乎每个小姐都想要嫁到睿王府去。不过,普通的家世,却是配不上他的。”

  卢婉儿有看了一眼沈妙,道:“睿王妃,睿亲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从回到陇邺开始,着手在朝堂之中干出一番大事业,这样的人,是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你可以帮到他什么?现在自然是浓情蜜意,可是日后等你对他无用之时,他还是对会对弃之如敝履。”

  沈妙心中诧异,原本以为卢婉儿是一个天真不知事的骄纵小姐,一心贪恋水中月镜中花,听她这么一番话,却发现这卢婉儿看局势看的也十分清楚,她甚至都将某些利益关系陈述了出来。

  “所以?”沈妙问。

  “陛下有意让我做睿亲王的平妻,可是亲王不会有两个亲王妃。”卢婉儿恩赐般的道:“所以,你做妾,我做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秘密

  “所以,你做妾,我做妻。”

  沈妙诧异的看了一眼卢婉儿,卢婉儿这施恩般的语气,倒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之心说出来的。原本方才听卢婉儿那一番话,觉得这卢家人各个聪明倒不是假的。眼下这话,却又让沈妙有些莫不清楚卢婉儿的底细了,堂而皇之的说出这话,卢婉儿是真傻还是假傻。

  “卢姑娘若是有心,大可自己去与殿下说个明白。”沈妙微微一笑:“与我来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我自然知道。”卢婉儿轻蔑的瞧了她一眼:“我今日来与你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主动同亲王殿下说起自甘为妾之事。”

  沈妙几乎要笑起来了,她微微扬了唇角,道:“这个我却是不能的。”

  “你说什么?”卢婉儿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料到沈妙竟会拒绝。

  她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周围的夫人目光就朝她们这头看过来。沈妙也不掩饰,笑着道:“自甘为妾这事,我不会做的。为夫君广纳姬妾,开枝散叶之事我也不会做的。当初睿亲王来我沈府提亲之时便也说过,亲王府后院不会再纳旁的女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嫁到陇邺来。”

  周围的夫人听的都是目瞪口呆。

  世情如此,男女之间本就不公平。男子的后院中,大多三妻四妾,无论是大凉还是明齐,一双夫妻间无旁的人不是没有,只是本就少见。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且经不住诱惑,更何况是富贵人家,官宦人家,皇室子弟?

  睿亲王相貌英俊风流,位高权重,年纪轻轻便地位卓绝,所面临的世界更是花团锦簇。如他这样的人,一生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