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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羽书未曾察觉,反而灵机一动,道:“我有办法了!”

  几人一同看向他,季羽书道:“三哥现在反正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如夜里扮作鬼假装给苏明枫托梦,就说沈小姐是三哥看中的人,是要冥婚的,苏明枫吓着了,自然不敢打沈五小姐的主意……哎三哥,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嘛!”

  高阳摇头叹气,吐出一个字:“傻。”

  谢景行回到书房,在桌前坐下来。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事。身边的铁衣迟疑问道:“主子,今日在普陀寺,观真大师所言……”

  观真大师是个云游的和尚,有人说他是大凉人,有人说他是秦国人,还有人说他是明齐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但凡寺庙里来了观真大师,众人都是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观真大师是得了佛祖亲传的弟子,据说可以观人过去知人未来。这自然是有夸张的地方,不过观真大师预言预的极准,曾在大凉里预言过一场水灾。

  永乐帝曾以国师之位挽留,可惜被观真大师拒绝了。两年前谢景行回到大凉,永乐帝就很想找到观真大师替谢景行看看面相,可惜那时候观真大师已经云游离开大凉,无人知道踪迹。

  却没想到如今在这里遇着了。

  白日里到了普陀寺,谢景行还没说什么,观真大师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也不知是怎么猜出的。而为谢景行的预言之语是:破军紫薇,凶龙伏天。以一身之生命关全局。

  这解释的意思就是谢景行是个十分重要的人,一人可以关乎全局变幻。破军紫微指先破后立,恩威并济。谢景行在明齐的时候以临安侯府世子自称,后战死沙场,为破。后来以大凉睿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则为立。凶龙伏天,龙是万物之首,可惜是条凶龙。凶残狠厉。

  谢景行问的是劫。

  而观真大师却摇头,只说凶龙无劫,却是帮人渡劫的。

  谢景行再问的时候,观真大师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铁衣有些气馁,这观真大师好容易给人看一次面相,却说的模模糊糊。又想着自家主子是个对外物漠不关心的性子,凶龙无劫,帮人渡劫,听着主子倒成了个菩萨了。谁有这么大脸面, 能让主子给他做靠山。那人就算敢,主子肯吗?

  谢景行道:“别管这个,先把这封信送回大凉。”

  他的神色有些凛然。

  ……

  沈妙在床上睡不着。

  从阳下午的话到现在还萦绕在她耳边,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苏夫人来沈宅的目的竟然是为苏明枫攀亲。

  想着从阳木着一张脸一字不落的把屋中二人的话全部复述给自己听,尤其是个大男人说着女人的话语,一口一个“都是当娘的”,沈妙就觉得有些想笑。谢景行委实是个人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宝贝暗卫。

  不过想着想着又笑不出来了,苏夫人为何要为苏明枫来攀亲?从阳的话里,苏明枫自个儿对沈妙情根深种,这话沈妙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且不说苏明枫就与她见过没几面, 更何况那一日在街道上,苏明枫看她的眼神可是没有一点儿特别。

  莫非这是苏明枫的阴谋?沈妙想着,因为苏明枫想弄清虎头环的秘密,所以决定娶了她,整日朝夕相处不怕查不出真相?或者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之后就会对他和盘托出?可是苏明枫这样也实在太亏了,为了查出真相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该愧疚的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谷雨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衣裳,笑道:“姑娘,明儿个要去普陀寺,夫人说得穿些素淡的颜色,奴婢拿了些颜色深些的衣裳,姑娘明儿早上起来挑着穿。”说着又替沈妙剪了剪油灯里的灯芯,道:“姑娘今儿个也得早些休息,明日起早,怕是有的路要走。”

  一提起这事沈妙就觉得无奈。晚上的时候罗雪雁的丫鬟过来和罗潭与沈妙说,明日带她们三人一起去普陀寺上香,罗潭没去过普陀寺,自然高兴得很,沈妙却有些兴致缺缺。

  普陀寺算是定京城的一座名寺,坐落在城北的一处半山腰中。据说那里的菩萨和佛祖很灵,最灵的还是有一颗“结缘树”。年轻的女子在庙里僧人那处拿铜板换一些红绳,将红绳系在荷包上往树上抛洒。若是红绳带着荷包挂在树上没有被扔下来,就说明月老听到了女子的祷告,会为女子带来一桩好姻缘。

  那棵“结缘树”沈妙前生也去过的,为了与傅修仪能结成连理,她还一口气买了百十个红绳往上抛,后来这事儿被沈清和沈玥“无意中”说了出去,还惹了定京城好一通笑话。

  因此,沈妙并不怎么喜欢这棵“结缘树”。

  若是今日没有从从阳那里听得苏夫人和罗雪雁的一番话,沈妙也不为想到为什么,只会觉得临到年关了,罗雪雁是真的想要去上柱香。可是晓得了他们在正堂里说的那番话后,沈妙就明爱了,罗雪雁哪里是想要去上香,分明就是想要她去“结缘树”上扔红绳了。

  沈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想着要不要装病。可是这样一来就太刻意了,而且罗潭兴致高涨,沈妙对罗雪雁又容易心软,想着也就是去扔扔红绳子,便也只得应了。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舒坦。

  这一夜沈妙睡得不太好。夜里做了好几次梦,梦里都是自己站在结缘树下往上头扔红绳,罗雪雁给她买了整整一木桶的红绳,沈妙扔的手臂都酸了,可是那做着自己记号的红绳却全都不见了。地上没有,树上也没有,正在她诧异的时候,却见树上坐着一个紫袍青年,怀里揣着一大把她的红绳,冲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问:“你要嫁给谁?”

  剑眉挺鼻,薄唇红润,一双桃花眼艳丽却锐如刀锋,正是谢景行的脸。

  沈妙倏尔从梦里惊醒,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惊蛰进来的时候还吃了一惊,问:“姑娘昨夜里怎么没睡好?眼底都青了。”

  沈妙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个梦稀奇古怪,又带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羞愤,干脆不说什么。待用过饭梳洗好后,出了门,厅里罗雪雁他们都等着,令沈妙诧异的是,除了罗潭,沈丘和罗凌也在。

  罗雪雁道:“既然是上香,小辈们都一起去,也求个佛祖保佑。”

  沈信道:“那我也一道去。”

  “你去什么。”罗雪雁恨他不懂眼色,道:“你就别去了。”

  沈丘纳闷为什么他爹就不能去了,沈妙心中却了然,罗雪雁看来不止想让她和罗潭扔一下红绳,大约还想让沈丘和罗凌也扔一扔。毕竟沈丘和罗凌也到了能娶亲的年纪。不过……结缘树不是女子才能去扔的么?要真的挂上了,难道沈丘和罗凌日后要成为两个断袖吗?沈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没有耽误太久,众人很快就上路了。普陀寺离沈宅的距离还是有些远,早晨出发,等到了的时候也快近晌午。一路上罗潭倒是兴致高涨,一直同罗雪雁问普陀寺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

  而罗雪雁说着说着,果然将话头引向了那棵“结缘树”。罗潭听说了结缘树的消息后觉得很是有趣,道:“这和我们小春城的一个习俗倒是有些相似,不过既然普陀寺是名寺,应当这棵结缘树很是灵验。”她摇着沈妙的胳膊:“小表妹,咱们也去扔红绳子如何?”

  “你不是不急着嫁人?”沈妙斜眼看她。

  罗潭轻咳两声:“话虽如此,入乡随俗嘛。”

  罗雪雁也道:“娇娇,潭儿,等到了普陀寺,你们二人也一起去扔扔红绳子,不管嫁不嫁人,总归能讨个好彩头不是。”

  罗潭兴奋的应了,沈妙早知道她娘的打算,心里无奈也只得顺从。

  却说他们这头正在路上,这在明齐存在了数百年的古寺,其中一间禅房内,佛香袅袅,此刻却正坐着一名年过古稀的僧人。

  这僧人生的慈眉善目,真的如佛祖座下的弟子一般,披着大红袈裟,手中一串佛珠,一个一个的捻着。他身边的年轻僧人问:“师父,咱们等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那有缘人真的会来么?”

  “贫僧在此等候多日,就是为了等她到来。”老和尚淡淡道。

  “可是已经等了许久了。”那小僧人大约才十几岁,正是年轻好奇的时候,快嘴接话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老和尚不言,只是默默地转动手中的佛珠,突然,他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手指间反复抚摸着一颗浑圆的佛珠。

  半晌,老和尚微微笑了。

  “就来。”他说。

  ……

  等沈妙一行人到了普陀寺的时候,还未到晌午。也许是今日马儿跑的卖力,或是车夫赶车赶得好,亦或是路上平顺了许多,总之往日要两个半时辰到的路程,今日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几人跳下马车,沈丘和罗凌也翻身下马,便见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半山腰中,正坐落着一座古寺。因着层云叠嶂,竟仿若仙境,加上远处佛音辽远,不由得让人生出敬畏之感。

  罗潭感叹道:“真有名寺风范。”

  罗雪雁吩咐道:“丘儿,凌儿,你们先去落马,我带潭儿和娇娇进去。”

  沈丘和罗凌走后,沈府的侍卫便跟着沈妙一行人,罗潭老远就看到了外头的一颗挂满红绳的树,道:“这就是结缘树吧?小姑,你快来看,好大啊!”

  罗雪雁笑道:“咱们先去买红绳吧。”

  沈妙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心中颇为无奈。罗潭跑的又快,罗雪雁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沈妙反倒被落在后头。不过有沈府的护卫,还有暗处的从阳,沈妙也不担心。

  待随着罗雪雁他们走进一间佛堂的时候,沈妙的裙角突然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却见门槛边上,正蹲着一个穿着道服的人。

  佛门重地,如何又会有道门之人?

  这道士一身的衣裳却是破破烂烂,面前摆着一只签筒,手里一只拂尘,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滑稽。他大约不惑之年,翘着一撮小胡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妙。

  “姑娘,贫道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眼底生青,亦有桃花之难。要不要贫道替你算一卦?”

  “哪里来的疯子。满口胡话!”惊蛰气愤极了。

  沈妙拔出自己的裙角,就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却听那人说:“凤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算卦

  “凤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沈妙的脚步忽而一顿,皱眉看向那道士,问:“你说什么?”

  那道士却得意洋洋的撇过头去,开始唱小曲儿。

  惊蛰道:“姑娘别放在心里去,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骗子胡说八道呢。”虽然不知道门中人怎么会来佛家重地,可这道士瞧着不甚正经,更别说寻常道长的仙风道骨了,想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就和街头上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沈妙看了看前面,罗雪雁和罗潭已经进去了,而在她自己的身后,几个侍卫跟在后面,不曾上前。她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在这道士摊前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道:“我要算卦。”

  “贫道这卦可是很金贵的。”

  话音未落,沈妙就从包里拿出一颗金花生,这是之前苏夫人送她那个荷包里的东西。大约是怕送的太贵重有些唐突,便是满满一荷包的金花生,方便买东西。

  惊蛰和谷雨看的却是有些着急,街头算卦便是最贵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何必拿金花生呢?可是沈妙决定了的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两个丫鬟急归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沈妙道:“你算得准,这颗金花生就归你。若是不准,我就让人掀了你的摊子,以招摇撞骗的名义让衙门来抓人。”

  那道士笑眯眯的收了金花生,从身后摸出个签筒来,摇了摇就交给沈妙,笑道:“姑娘抽两支签。”

  “怎么要抽两支?”谷雨忍不住问:“平日里不都是抽一支就行了,莫不是……”她恍然大悟:“一支算平安,一支算姻缘?”

  罗雪雁开始操心沈妙的终身大事,因此也给沈妙身边的大丫鬟提了个醒。惊蛰谷雨都知道沈妙来普通寺最重要的是在姻缘树上扔红绳,这会儿见道士要沈妙抽两支签,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一出。

  道士摇了摇头,道:“算命道。”

  “算命道为何要两支签?”惊蛰不解。

  那道士看着沈妙,捋了捋胡须,神秘的笑道:“姑娘的命道,一支签算不完整。”

  沈妙心里一动,瞧着道士胸有成竹的模样,默默地接过签筒,摇了摇,两支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道士捻起签来看,惊蛰和谷雨都有些紧张。道士摇头晃脑道:“困凤囚笼,命危情止生祸事。断头台前,汲汲营营一场空。”他道:“这是大凶!”

  此话一出,惊蛰和谷雨齐齐变了脸色,什么叫大凶,什么叫断头台?惊蛰就道:“好你个假道士,满口胡话这是要去骗谁?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我要报官了!”

  “哎哎哎,”那道士却道:“急什么,小姑娘怎么沉不住气,这不还有一支签嘛。”

  沈妙的一颗心却是怦怦跳了起来。

  困凤囚笼,是她被困于九重宫阙中的冷宫之中,挣扎无果。生出祸事来连累人家,沈家满门覆没,何尝不是断头台。而她辛苦汲汲营营,为傅修仪坐稳皇位付出心血,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傅修仪还给她的不过是三尺白绫。甚至婉瑜和傅明也没能活下来,他什么也没能留下来,怎么就不是一场空?

  沈妙道:“道长再替我看看另一支签。”

  惊蛰和谷雨却有些急了,想不通沈妙为何会对这个道士另眼相看,竟然还肯让这个道士给她看另外一支签。

  那道士嘿嘿一笑,捡起另一根签来,看了沈妙一眼,照旧捋了捋胡子,这才慢慢道:“否极泰生,紫气东来,吉兆。上上签!”

  惊蛰和谷雨本就怕道士又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这都近年关了,谁都怕不吉利的话引来晦气,见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惊蛰却又不依不饶的嘲讽道:“我就说是个骗子,一支签凶,一支签吉,那到底那支签说的才是真的?”

  “两支签都是真的。”道士道:“不信问你们家小姐,贫道有没有说谎?”

  沈妙心里一动,道:“惊蛰谷雨,你们先去侍卫那边,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道长说。”

  惊蛰想要劝几句,怎么都觉得这道士是个江湖骗子。奈何谷雨对她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到了一边,腾出位置让沈妙和道士安心说话。

  沈妙皱眉看着道士:“道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道士一边收拾着签筒,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我观姑娘面相,是极贵之人。再看姑娘命格,是凤命所归。本该一生荣华,玉食锦衣。可惜……却被换了命格。”

  沈妙道:“什么换了命格?”她的声音有几分急促。

  道士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道:“姑娘的命格很是奇特,一生会有一次大劫,过了这个劫自然一生顺遂,但姑娘抽到的第一支签,这个劫却没有过。”

  “我的劫是什么?”沈妙问。

  “一条真凤,一条假凤。假凤抢了真凤的运道和福报,真凤反被囚困。”

  沈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真凤假凤,莫非说的正是她是真凤,至于假凤,难道是楣夫人,楣夫人生了傅盛,傅修仪那般喜爱傅盛,前生傅明死了,她也死了,傅修仪应当会立楣夫人为后,以傅修仪对傅盛的宠爱,或许会把皇位传给傅盛。

  这不就是说的被夺了命格!

  沈妙道:“道长说的是第一支签,那第二支签里,我的劫能不能过?”

  “凭借姑娘的本事,是不能的。”道长摇头道:“不过姑娘运道好,命里有贵人相助。”

  “贵人?”沈妙问:“谁是我的贵人?”

  “此贵人与你有缘,乃凶龙之命,凶龙伏天,囚凤入笼,他能救你,你也能化解他的戾气。若是遇着此人,借他势,姑娘命格归位,有所失去,必有所得。”

  沈妙问:“这位贵人在什么地方?我又如何找到他?”

  道长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便是不欲多说了。沈妙目光闪了闪,又问:“还有一个问题,寻常人只能抽一支签,可我为什么会有两支签?这是天意所为?”

  她重生一世,每每想到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只怕有朝一日一觉醒来,自己还是在那寂寂的冷宫之中,这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既然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古怪道士说的有些准,或许也知道一点也说不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姑娘的两支签,是有人为姑娘所求的。”

  “有人?”沈妙抓住道士话中的关键之处:“那人是谁?”

  “是欠你良多之人。”道士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贫道与姑娘已经泄露太多,再说就要折福了。姑娘也莫要再问,且记住:前尘如梦,切忌纠缠,否极泰盛,紫气东来。”

  说罢一扬拂尘,竟是大踏步高歌而去。

  沈妙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惊蛰和谷雨走到身边,惊蛰道:“怪里怪气的,也不知是打哪儿来,这普陀寺也没人管管么?”

  沈妙却觉得自己窥见了某些秘密,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正想着,罗雪雁和罗潭自里头走了出来。

  罗潭手里拿了一个小篮子,上头正是一大把红绳连着的荷包,笑眯眯的道:“小表妹,走,咱们去挂红绳。你怎么落在后面了。”

  罗雪雁也道:“方才听闻里头禅室有大师讲经,想叫你来也听一听的,回头却见你在后面,也不知做什么耽搁了这么久,眼下还要去听一听么?”

  沈妙方才听了那道士一通话,脑子混乱的出奇,哪里还有心思听什么和尚讲经,就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那咱们先去挂红绳吧。”罗潭倒是很兴奋,拉着沈妙就往前走。

  罗雪雁之前路过的禅室中,老和尚敲着木鱼的动作一顿,小和尚问:“师父,已经过晌午了,师父不是说就来,到底还来不来啊?”

  观真大师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身来,摇头道:“不来了。”

  “不来?”小和尚一愣:“为什么?”

  “她遇到了别的人。”

  小和尚不解:“为什么遇到了别的人就不来了。师父不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吗?若是不来,这些日子的等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无妨。”观真大师双手合十:“她遇到的也是有缘人。”

  “这就是因果。”

  沈妙和罗潭出了外头,来到了那棵结缘树下。

  结缘树本身是一棵巨大的桂花树,生的极为粗壮,不过如今却几乎看不清楚树枝和树杈了,全都被树上的红线挂着的荷包所覆盖。

  罗凌和沈丘到底还是没来,毕竟这是给女子用的。罗潭捞了一把红绳递给沈妙,道:“小表妹在荷包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完了往树上一扔,要是挂上了,就说明月老听见了你的祈祷,会给你安排好姻缘的。”说罢又往沈妙手里塞了一大把红绳道:“小表妹多拿些,拿得越多,一起扔上去,能挂到的可能才越大。”

  沈妙有些默然的看着罗塘兴致勃勃的把剩余的荷包全部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女儿家大约都是很信这个的,能讨个好彩头为什么不行。罗雪雁也道:“娇娇写一些扔上去,别怕。”

  沈妙有些挑剔的看着一篮子红绳,罢了磨不过罗潭和罗雪雁,只得自己挑了一根,在那一个荷包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罗潭见状,就道:“小表妹你拿的太少啦,这一根怎么也扔不上去的。再多拿几个,这些都足够了。”

  罗雪雁也道:“娇娇,一个不够的。”

  沈妙觉得她一个都不想扔,况且这会儿心里还反复想着道士的话,如何还有别的心思干这事儿,便也就随随便便的一扔。

  “一根绝对挂不上的,你还是再……咦,怎么挂上了?”罗潭惊讶的叫道。

  罗雪雁也诧异极了,一般来说,红绳越多扔上去挂住树枝的可能越大,一根的话带不住,是怎么也丢不上去的。谁知道沈妙这随手一扔,竟然挂了上去。不仅如此,还是一根高枝,挂的稳稳当当,只怕风吹雨打都不会掉下来。

  “小表妹,你也太有福气了吧!”罗潭一把抓住沈妙的胳膊,激动道:“你看你看,那树枝可高,说明小表妹你要嫁的那位一定是人中龙凤,树枝挂的又稳,说明这桩姻缘十拿九稳,好得很!”

  福气话儿谁不爱听,罗雪雁面上也笑开了花,道:“娇娇这扔的不错,我还说要是你挂不上,我就想法子帮你挂上。”

  “但是这树枝周围还有许多枝杈啊,”罗潭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些枝杈的方向都是向小表妹的荷包这头伸,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小表妹不止一桩姻缘。小姑,这是好事,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未来的妹夫日后可有的磨!”罗潭嘻嘻哈哈道。

  沈妙道:“胡说八道。”心中却想起之前那道士古古怪怪的一句:眼底发青,桃花之难。不由得心中也七上八下,难道真的被说中了?又在心底将自己暗暗鄙夷了一番,如今连枝桃花树叶都没看到一片,哪里来的桃花之难了?也就是罗潭胡说八道,自己还就当了真。

  这一日过得分外快,罗潭后来也挂了不少自己的红绳上去,又拜了佛上了香,捐了一些香火,用过寺庙里的斋菜,才回去。等回到沈宅, 天色已经傍晚,众人又都累了一天,早早地就各自休息了。

  沈妙心里却反复想着白日里那道士说的话。

  命里有劫,贵人相助,那贵人是谁……替她求了两支签,或者说,替她求了重生一世机会的人,又是谁?

  她前生的亲人在她死之前几乎都消失殆尽了,沈妙想着,就算她死了之后,只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又有谁会如此手眼通天?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这样的交情,偏偏为她求来了这一世的重生?

  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人。

  沈妙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道:“从阳。”

  屋中霎时间多了一个黑衣人。

  沈妙扶额,只觉得谢景行的暗卫神出鬼没,难免连主子也会被吓一跳。她道:“今日之事,道士和我说的话,不准告诉谢景行。”又补了一句:“若是你告诉谢景行,我就说你非礼。”

  从阳:“……”

  “记住了。”沈妙威胁。

  ……

  定京城每日有无数人操心于乱七八糟的小事,姑娘家操心嫁人婚娶,年轻人操心考取功名,年老者衰,年幼者稚,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有人谋得是蝇头小利,有人博的是万贯家财,还有人押上身家性命,却放眼的是天下。

  明齐皇室中,随着文惠帝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底下的皇子们也越发的蠢蠢欲动。周王一派狂妄,离王一派动作也不小,原以为老九是个安分的,结果就出了沈家和秦国一事,算来算去,竟是太子最为势弱了。

  文惠帝叹了口气,眉宇间也是笼罩了一层衰败之气,大约是病的久了,气色变得极为不好。平日在金銮殿上发火也不过是强撑出来的模样,毕竟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倘若他一倒,朝中大乱,只怕就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年轻时候皇子们尚且幼小不觉得有什么,待年纪大了,便惊觉养的不是儿子而是一群狼。如今幼狼长大了,有些事情就变得无法控制了。

  “太子最近身子如何?”文惠帝问身边的苏公公。

  苏公公忙回声应道:“昨儿个皇后娘娘见了太子妃,太子妃言太子病情有所好转,太医也说调养些时日会更好。”

  文惠帝摇头,道:“太子的身子倒是个问题。”作为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偏偏太子病弱。虽有一众支持者,早年间也还是镇得住场,可随着周王一派和离王一派渐渐壮大,太子的那点子势力反倒被压了下去。尤其是近来还多了个定王,文惠帝只觉得头疼。好在太子虽然病弱,却是早早地生下了皇太孙,这样一来,就算文惠帝百年归去,太子病弱,只要撑到皇太孙年纪稍大些,就能让皇太孙继位。

  苏太医眼观眼鼻观鼻,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文惠帝的意图。心中却是清醒不已,文惠帝如今最看好的只怕还是太子。原因无他,一来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二来是太子身子骨不好,相对来说对文惠帝最没威胁。不像其他的儿子们,周王一派狂妄嚣张的几乎目中无人,离王一派看着和善,私下里却和许多大臣有着往来,就连看着最无心权势的定王眼下在文惠帝眼中也成了一条会咬人却不叫的狗。各个如狼似虎,让文惠帝不得不防。

  自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将御书房桌上的宣纸都吹得微微卷起。苏太医见状,连忙起身将窗掩上,道:“更深夜重,陛下还是早些安寝吧。”

  与此同时,被文惠帝嘴里谈论的太子殿下,此刻正与一人说话。若是有人见状,必会大吃一惊,与太子交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定王傅修仪。

  这二人一个是文惠帝眼中“名正言顺”的皇储,一个是诸位皇子心中“会咬人却不叫的狗”,此刻却各自坐于桌前两方,小火偎着桌上的青梅酒,竟是在煮酒论话。

  太子道:“九弟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父皇不过是因为听信小人谗言而误解与你,待日后天长日久,误会解开,自然还会如从前一样待你。九弟何必自暴自弃?”

  傅修仪摇头:“大哥不知我心中苦闷,飞来横祸当头,避无可避。我本就是一闲散人,也无心权势富贵,不过是想自由自在的过日子。过去那些日子,除了手中的事务,我何曾插手过别的事,可沈家事一出,父皇却还是怀疑到了我身上,这父子之情,也未免太过凉薄。”

  “九弟慎言。”太子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了傅修仪未完的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不会对你怎样的。要怪就怪那些小人。”

  他们谈论的事情,正是前些日子沈家被抄家之事。虽然文惠帝瞒的严,可诸位皇子在宫中俱是有眼线的,况且还有沈万这一头开口,皇子间倒是对沈家一案的真实原因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正因为如此,皇子们看傅修仪的眼光也格外不同。本来嘛,诸位皇子夺嫡,彼此间斗得你死我活,以为九皇子胸无大志,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开心就好,因此也没有刻意针对过傅修仪。谁知道此事一出,才发现人家在暗处里还埋着有棋,本来争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敌暗我明。尤其是关于天下的争斗,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搭上身家性命的大事。定王在暗处观战许久,也许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说不定。

  从前大伙儿都待定王客客气气的,如今众人看傅修仪的目光,却是同仇敌忾,傅修仪一时间给自己树了太多敌。

  而傅修仪在成为众位兄弟的耙子之后,首先找上的就是太子。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太子在众人面前都是个心软的主儿,厚道的很,也最容易被人欺骗。

  就如同此刻,他没有因此奚落打击,而是转头劝慰起傅修仪一般。

  傅修仪笑了笑,道:“罢了,不谈我的事,还是谈谈大哥你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