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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口一个“小贱人”,与素日里良好的教养仪容判若两人,沈万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耐着性子道:“如今之际唯有让玥儿先以平妻名义嫁过去,再作打算。你这样整日吵吵,玥儿也不安生,根本毫无办法嘛!”

  “老爷!”陈若秋尖声道:“玥儿也是你的女儿,也是咱们三房正经的嫡女,如珠如玉的看着长大的。您怎么能说出让她做平妻这话,更何况还是与沈冬菱那个小贱人平起平坐!此事就算是玥儿的过错,也也必然有沈冬菱引诱的原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似乎被陈若秋的声音刺到了耳朵,沈万有些怒道:“那你说怎么办?事情耽误的越久,吃亏的只会是玥儿。便如你说的闹开了去,沈冬菱一个庶女没什么影响,玥儿反倒会被人指着鼻子笑话,沈府也成了笑话,你又如何?”

  陈若秋被沈万发火的声音惊了一跳,有些瑟缩,可随即想到沈玥,便又道:“可也不能就这么让玥儿吃了亏不成?不行,我要亲自去王府说道!”

  “够了!”沈万怒道:“你好好的呆在府里,看好沈玥,不给我添麻烦就是正道!”

  陈若秋呆住,和沈万生活了这么多年,便是最生气的时候,沈万也没有如此说过她。仿佛是嫌弃和不耐,她心中一紧,竟是下意识的道:“你我少年夫妻,原先恩爱和睦,说好不会纳妾的,眼下你是嫌我颜色凋零,娘整日说要给你纳个贵妾,你是不是动心了,你是嫌弃我了......”

  陈若秋历来就有些小家子气,虽说是书香门第,却尤为爱是小性子,沈万也很吃她这一套。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也无趣,是不是造作一下,造作的恰到好处,也会让男人心生怜惜。可惜这造作年轻的时候坐起来是情趣,年老的时候坐起来.....未免就有些让人倒胃口了。

  尤其是这几日陈若秋因为沈玥的事情奔走,面色憔悴了不少,也不怎么打理自己,加之方才那一番泼辣无礼的闹腾,看在沈万眼中,却是有几分可笑。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陈若秋,道:“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转身拂袖而去。

  陈若秋呆了,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身边的丫头诗情和画意连忙扶住她。陈若秋的心中渐渐涌上了一层恐惧。她忽而觉得似乎有些事情在慢慢改变了,而最让人可怕的是,她并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改变的。

  秋水苑这一番闹腾,很快就传到了别的院子里去,比如搁置已久的西院。

  西院本就宽敞的近乎萧条,自从常在青住进去以后,时常搬弄些花花草草,倒是将西院打理成一幅风韵独特的雅致之地。此刻常在青就坐在屋里,将桌上的信纸收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案头。

  赵嬷嬷将窗户打开免得屋里憋得慌,一边对常在青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常在青点了点头。

  罗雪雁送来的信......其实常在青也说不准究竟是罗雪雁还是沈妙,一想到沈妙,脑中便浮现起那一日少女仿佛洞悉一切的清澈双眸,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罗雪雁在信上说,常在青许久不去沈宅里坐坐了,若是得了空闲,大可以去沈宅坐一坐,罗雪雁还有心为常在青找户好人家。

  说是找户好人家,常在青却从这封信里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她从对付沈信转而向对付沈万,对付沈万比常在青想的要轻松许多,原因无他,沈万本就喜欢风雅之人,常在青几乎是极对沈万胃口。而自从沈玥和沈冬菱出事以来,沈万和陈若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倒是十分喜爱到西院来。常在青自然成了解语佳人,一来二去,沈万越来越习惯往这里跑,常在青也没有忽略沈万眼里越来越浓的欣赏之意。

  打铁要趁热,眼下......是不是就是那个“热”的时候呢?

  正想着,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沈万来了。

  赵嬷嬷连忙退了出去,沈万一进屋,瞧见的就是常在青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的津津有味。便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的信?看的这般入神?”

  常在青仿佛才看到沈万进来一般,笑着放下手里的信,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

  沈万面上的笑容微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大嫂送信来做什么?”

  常在青笑道:“沈家大夫人是好人,说想与我做媒呢,大约是瞧着我如今这般大年纪还没有个依仗,也是一片好意。”她说的爽朗,瞧了一眼沈万,又道:“三老爷若是哪日得了空闲,还得帮我瞧瞧,说不准还认识大夫人与我说的什么‘好人家’。”

  她兀自笑的开心,越发显得眉目娟秀动人,沈万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沈府里这点子事,无独有偶,荣景堂里也正在说道。

  沈老夫人坐在榻上,身后的丫鬟轻轻为她锤着肩,王妈妈轻声道:“老夫人,三老爷又去西院了。”

  沈老夫人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慢慢的阖上眼,道:“去就去吧,虽说身份低了些,总归是个妾,也不在乎身份。”

  王妈妈也笑道:“这下老夫人可就放心了。原先老让三老爷纳妾三老爷不肯,如今有了在青姑娘在先,日后三老爷总也会纳旁人,之后开枝散叶,总能生个一男半女的。”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若非沈府眼下一个孙儿都没有,我又何必插手到他院子里去。原先他护着陈若秋护的紧,连我这个当娘的话都不听,看陈若秋在我面前嚣张。那时我便说了,不怕陈若秋眼下得宠,生不出儿子,男人又都是贪鲜的,总有一日她也会被嫌弃,这不,不就被我说中了?”

  王妈妈连忙附和沈老夫人的话道:“那是,老夫人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都多,看事情自然看得到以后,高瞻远瞩着呢。”

  沈老夫人似是十分享受王妈妈的吹捧,面上浮起了一丝得意,又道:“早知道老三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我当初便该多找些书香世家的庶女来。陈若秋总以为自个儿天下无敌,也不看她自己那个样子,以为娘家多读了几本书就得意得很,连个家都管不好。”说罢又道:“我看常在青倒是不错,乖巧知礼,也不拿乔,老三喜欢她也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还没有说破嘴呢。”王妈妈道:“若是再这么下去,等三夫人发觉端倪,只怕要闹起来。”

  “闹?她敢!”沈老夫人怒道,随后仔细想了想,又疲惫的挥了挥手:“不过闹起来倒也麻烦。算了,既然两个人都有意,过几日你且上去帮帮忙,木已成舟,我看陈氏还敢不敢拦着?若是敢,如此善妒又无子的主母,沈家担待不起,就送她一封休书吧。”

  王妈妈只得小心翼翼的称是。

  ......

  沈府这因为三房乱成一团的事,终于还是传到了事情的另一个主人,沈冬菱耳中。

  杏花正在小心翼翼的给沈冬菱泡茶,上好的君山银针,王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富可敌国,可也是衣食讲究,比起二房庶女的待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而沈冬菱显然过得也不错,若是沈家人在场,定会诧异,眼前这个悠然自得,面色含春的美佳人竟然是二房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

  沈冬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杏花担忧道:“奴婢听闻今早沈府的人又过来了,说要将二小姐嫁过来作为平妻。若是真的二小姐进门,小姐可怎么办?只怕三夫人和三老爷要给小姐下绊子。”

  “放心吧,她嫁不过来的。”沈冬菱笑道:“王家人不可能让沈玥进门,便是沈玥进了门,也不可能过得好,注定被提防的人还留意做什么,倒不如好好挑几匹花色好看的布料给姨娘送过去,让她做几件新衣服。”

  此刻的沈冬菱,举手投足之间都俨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气派。杏花想了一会儿,又笑了:“小姐自来聪明,奴婢想不明白便罢了。也不知小姐当日给王姑爷说了什么,眼下竟是一点儿也不待见三房的人。不过三房的人也是自作自受,分明就是三小姐提出来的换亲,还想将脏水全部泼到小姐身上来,实在是太狠毒了。”

  沈玥说一切都是由沈冬菱算计的换亲一事,传到王家来的时候,杏花被气的不行。当初沈玥求沈冬菱代替自己出嫁的时候,分明说的是不会连累到沈冬菱,转头就将自己撇了开去,这变脸的功夫也实在是太快了,杏花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怎么说沈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王家之所以眼下这么不待见三房,不过是因为沈冬菱对王弼说了一句话,沈玥爱慕的是定王傅修仪,三房也有意站傅修仪这头。

  沈万一心想要沈玥打消嫁给傅修仪的念头,挑中了王家,就是因为王家在夺嫡中,站的并非傅修仪一派。结果沈玥爱慕的是定王,沈家三房支持的是定王。若是王弼娶了沈玥,日后难免招惹麻烦。若是王家和沈家三房结亲,日后也必然生出龃龉。因此只要王家人不傻,都不会让沈玥再进门。甚至于沈冬菱这一出换亲,对于王家来说都是庆幸,能和定王撇清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沈玥和王家的缘分,注定是要断了的了。不过沈冬菱也不会因此觉得可惜或是同情。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一切都是沈玥自己做的孽,自然要她自己吞吃苦果。

  让沈玥以平妻的名义嫁进来,本就是王家故意刁难,沈万是同意了,沈玥会乖乖照做?沈冬菱不这么觉得。

  不仅沈冬菱不这么觉得,沈妙也不这么认为。

  惊蛰说:“沈府里闹得可大了,这回好戏可真让人觉得热闹。”

  沈妙浑不在意的一笑:“也许吧,闹得越大,总归与我们也是撇清干系了。”

  惊蛰看了看沈妙,走到一边和谷雨小声嘀咕:“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怎的见得兴致不高的模样?”

  谷雨愣了愣,往沈妙那头看去,只见沈妙坐在院子里,书页倒也未翻,一手支着下巴,有些惫懒的看着长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是有一点。”谷雨也点头道:“近来几日说什么都没什么精神。”

  “岂止是没精神?”惊蛰摇头:“若是从前,看见沈府倒霉,姑娘总归是有些高兴的。如今沈府闹得一团糟,姑娘听了也只是摆摆手,好似没什么兴趣。莫不是生病了?”

  “能吃能喝,能走能跳,什么病会这般?”谷雨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相思病哪?”

  “谁患相思病了?”身后有声音传来,二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罗凌走了过来。惊蛰和谷雨连忙问安道:“奴婢见过表少爷。”

  罗凌摆了摆手,就朝石桌前的沈妙走过去。待走到沈妙身边,见沈妙还坐着发呆,就问:“小表妹?”

  沈妙回过头,见是罗凌,便笑了一笑,道:“凌表哥。”

  罗凌在沈妙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右手仍旧未好,不过沈丘为罗凌寻了一本左手剑法,这些日子便真的认真练起左手剑来。他心境开阔了许多,谈吐竟然比之从前更上层楼,越发的显得整个人温如暖玉。偶尔走出去的时候,亦是姑娘含羞偷看,听闻罗谭戏言,定京城好几处官家小姐都暗中青睐罗凌。

  罗凌道:“小表妹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沈妙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坐着发呆而已。”

  罗凌想到方才惊蛰和谷雨说的“相思病”什么的,心中一沉,看向沈妙,却是不露痕迹的问:“还以为小表妹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便也有些惫懒了。”

  沈妙好似没有听懂罗凌的话,淡道:“说起该出嫁的年纪,或许先是潭表姐着急吧。”

  罗凌笑了,道:“也是。”

  沈妙看向罗凌:“凌表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罗凌一怔,俊秀的脸上不由得升起一丝尴尬,他本就是过来瞧瞧沈妙,沈妙这般正经的问他何事,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是灵机一动道:“呃,前些日子小表妹给我送的糕点,有些太甜了,所以来跟小表妹说一句。”

  身后的谷雨便有些愤懑的模样,自家姑娘又不是沈府里的厨子,也不是专门做糕点的糕点师傅,罗凌这话是吃了沈妙的糕点还怪责沈妙。

  惊蛰却是强忍着笑意,谷雨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看不出来,她却机灵,这表少爷分明就是想亲近沈妙,却又找不到旁的借口。不过......惊蛰看着自家姑娘一副毫无风月之心的模样,便又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表少爷一番拳拳心意,只怕自家姑娘是领略不到的了。

  沈妙果然皱眉,问:“太甜?我并未加许多糖汁。”

  罗凌越发尴尬的挠了挠头,想到了什么,道:“咳,潭儿曾说小表妹会做带着果汁香味的糕点,可否下次也与我做那个?”

  沈妙就是一怔。

  罗潭时常来沈妙的院子里找沈妙说话,偶尔摆在桌上的糕点也是荤素不忌张口就吃。那糕点是沈妙自己试着做着,毕竟都一辈子没做过了,再做起来难免有些手生,不过罗潭觉得很好吃,便将那一篮子糕点吃了个精光。

  那糕点是掺了水果汁水的,正是大凉皇室的口味,之前谢景行让沈妙给他做两篮子糕点杀人灭口的时候充饥。后来明安公主果真被谢景行干掉了,两篮子糕点却被给谢景行。再后来谢景行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沈妙这些日子一边看着沈府里的闹剧,一边也就做做糕点,想着还是要偿还一下对方的人情。

  这样想着,沈妙的目光就渐渐垂下来,说起来,谢景行离开也有几日了,大凉睿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离开,定京城里竟然也没有多少风声。谢景行不知道安不安全,毕竟他身上还背着临安侯府早逝的小侯爷身份,也是前后维艰。

  罗凌见沈妙又开始发呆,在她面前招了招手,问:“小表妹?”

  沈妙回过神来,对着罗凌歉意的一笑:“抱歉表哥,那糕点的方子本就是我胡乱做的,当时也是侥幸才做了那么一篮子,又都被潭表姐吃了,要我再做那种,我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出来。”

  惊蛰在沈妙身后瞪大眼睛,自家姑娘居然能对着表少爷一本正经的说谎。惊蛰自然是知道沈妙会不会做那糕点的,沈妙自己默了方子出来又自己动手做,看起来还是很熟练,怎么就不愿意给罗少爷做一篮?

  莫非是表少爷得罪了自家姑娘?惊蛰百思不得其解。

  罗凌也万万没料到沈妙会拒绝,更是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

  沈妙神态悠然,面色没有一丝愧疚。既然是大凉皇室的糕点,本就工序繁杂,她做得了一次,却也没有耐心整日整日的给人做。罗凌......还是让厨房的糕点师傅给他做些别的吧。

  他们这头谈话,却不想谈笑风生的模样被远远屋檐下的另一人尽收眼底。那人白衣翩翩,纸扇轻摇,也是好一幅翩翩君子的模样,正是高阳。

  自谢景行走后,高阳也依照谢景行的吩咐,说要为罗凌看手上的伤,便住在沈宅里。方便时时刻刻看沈妙有什么动静。这一看便不要紧,竟也能看到罗凌和沈妙说的这般热闹的模样。

  高阳看罗凌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再看看沈妙,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你叹什么气?”一个脑袋突然从高阳的身后伸出来,差点将高阳吓得倒退一步,那人从高阳身后钻出来。眉目灵动又英气,不是罗潭又是谁?

  “高大夫,”罗潭问:“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她顺着高阳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沈妙和罗凌坐着说话的模样,再看看高阳。高阳被罗潭诡异的目光盯着心中有些不安,却见罗潭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小表妹!”

  高阳惊得赶紧就伸手去捂罗潭的嘴,笑话,这沈宅里谢景行可不止派了他一人来,还有别的暗卫。要是哪个嘴碎的暗卫将此话说给谢景行听,那他也不必在明齐呆下去了。高阳看着不住在自己手上挣扎的罗潭,心中倏尔划过一丝无力,罗潭这人简直是专门给他找麻烦的,都被坑不止一次了!

  罗潭好不容易挣脱了高阳的手,大约也意识到了声音有些大,便压低了声音,不过神情依旧是得意的,好像抓住了高阳的某个把柄,她道:“原来你喜欢小表妹,原来你吃醋啊。”

  “少自作聪明。”高阳道:“在下对沈五小姐可不敢念想。”

  罗潭撇了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了,我小表妹这么聪明又好看的姑娘,定京城里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一个大夫还想妄想,也不照照镜子。”

  她语气里的不屑深深的刺痛了高阳的心,让高阳真的有种冲动立刻去寻个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罗潭说的那般上不得台面。

  想着自家殿下,高阳冷笑一声,下巴朝罗凌的方向点了点:“我妄想,他就有资格了?”

  罗潭看了一眼罗凌,叹息一声,道:“凌表哥是很好,可惜却不是小表妹的良人。”

  这话有些出乎高阳的意料,他还以为罗潭会一心一意的维护自己的堂兄,便问:“哦?为何这么说?”

  “表妹是个有主意的人,凌哥哥性子又太过温和,却是激不出什么火花,想来小表妹也只是拿凌哥哥当兄长的。”罗潭有些可惜。

  “你还知道什么叫火花?”高阳意外,随即问:“那你说说,你的小表妹能和什么人激起火花?”

  高阳本是随口逗一逗罗潭,不曾想罗潭果真还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道:“睿王那样的人吧。”

  高阳一愣。

  “睿王生的好看,又神秘莫测,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应当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儿,我小表妹那样的人,就应当配这样的夫君。不过......大约也只是想想而已。”罗潭的声音低下去,抬头却见高阳含笑着看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同高阳说的实在太多了,她和高阳关系还没好到那样的地步吧。罗潭刹那间便换了神情,凑到高阳耳边道:“喂,上一次我去睿王府的事情,你拿到了我的把柄。今日我知道你心中恋慕我的小表妹,就算拿到了你的把柄。咱们彼此都有对方的把柄,算作扯平。日后你休想再拿睿王府一事要挟我,小心我将你这点花花肠子告诉小表妹,让你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罗潭恶狠狠地道。

  高阳真是啼笑皆非,事实上,比起沈妙来,他比较忌惮的是谢景行好不好。不过看罗潭这么自作聪明的模样,眉梢眼角全是灵动的狡黠,忽而就来了兴致。他凑近道:“好啊,那咱们就互相拿到把柄,如何?”

  他本就生的如玉公子一般翩然,凑近说话的时候,倒也俊秀非常。罗潭本就是个喜爱好看事物的人,这么一来,竟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猛地一巴掌把高阳推到一边,她是练武之人,一巴掌差点把高阳拍的吐血。

  罗潭转身就走,怒道:“登徒子!”

  高阳摸了摸下巴,倒是慢慢的笑了。

  沈宅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并未引起沈妙的注意,在她眼里也都是无关紧要的无聊之事,直到第二日,沈府里出了一件事情,这事情却是有些有趣。

  沈玥逃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助澜

  沈府里眼下已经是炸开了锅。

  大约是沈万说的要让沈玥以平妻的名义嫁到王家终于让沈玥慌了神,而沈玥找不到办法的情况下,竟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逃出了沈府。离开之前,还将屋里值钱的金银细软收拾一空,撩了好大一个挑子给陈若秋。

  沈万自然是怒不可遏,对着陈若秋怒吼道:“我让你看好她,怎么会逃了?”

  陈若秋心中自然也是后怕。她心疼女儿,并未如同沈万说的完完全全将沈玥软禁起来,却不想自己心疼女儿的心思竟然会被沈玥利用,如今沈玥逃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对沈万道:“已经派人去寻了,老爷,玥儿一定不是故意的,她是害怕......”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错,还在为沈玥找借口,沈万冷笑一声:“她害怕?她害怕还会跟人换亲?害怕还会自己离家?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沈万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陈若秋瞪大眼睛:“那是你的女儿!”

  沈万一辈子都以文臣自居,难得说出这么重的话,而且还责骂的是自己的女儿,陈若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沈万说出这句话后,瞧着陈若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屋子。

  陈若秋敏感的察觉到沈万的不对,几乎要瘫软在地,她一把抓住身边诗情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去,疼的诗情面色发白,却不敢动弹。

  秋水苑这点子闹腾很快就传到了荣景堂去了。沈老夫人悠然自得的抿着茶水,闻言却是浑不在意的一笑,道:“作吧,作吧,陈若秋就作吧,还真以为自己是新进门的媳妇儿。”顿了顿,她又问:“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张妈妈小心的为她锤着肩,道:“也不知寻三小姐的人现在寻到了没有?”

  “管他做什么?”沈老夫人却是动了怒,道:“她能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的回来的。平白丢了沈家的脸面,让老三料理,我却是不想管这些琐事了。”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问:“老三现在还往西院跑吗?”

  张妈妈点头:“这些日子三夫人和三老爷时常拌嘴,三老爷往西院跑的更频繁了些,一留就是大半天。”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闪过一丝精光,道:“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过明路了,早早地给老三生个儿子,我还想抱孙子呢。”她冷笑一声:“陈若秋那个蠢货,也该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张妈妈,你去做一件事情,这沈府里进来诸事不顺,也该办办喜事去去霉气儿了。”

  张妈妈点头称是。

  这天夜里,沈万迟迟未曾回屋,陈若秋心中便犯了嘀咕,从前沈万就算是在外应酬,也总会派身边小厮过来传个口信儿,今儿却是不晓得去了哪里。想着白日里才和沈万闹了一通,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到底是有些颜色衰弛,不如年轻女子鲜嫩,可是放在男子身上,却是正好的年纪。如今沈万和她之间生了龃龉,若是被人隐着在外头收了新的女人就糟了。陈若秋和任婉云不同,任婉云和沈贵之前的那点子念想,早已被沈贵一房一房的往院子里收女人给磨光了。只要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其他的任婉云根本不在意。陈若秋却是霸占着沈万的宠爱这么多年,沈老夫人说的没错,陈若秋本身就是极为善妒的,她不容许沈万再有别的女人。

  思及此,陈若秋就有些坐立不安。

  画意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夫人,老夫人那头得了几匹布料,说让您给常姑娘送一匹过去。”

  沈老夫人自来便将常在青不放在眼里,平日里也权当府里没这个人儿,今日怎么会难得想起常在青来?陈若秋皱眉:“老夫人直接差人送过去就得了,怎的还要我去?”

  画意也有些不明白,道:“大约是因为想着您与常姑娘私交甚好吧。”

  陈若秋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沈老夫人既然让她做事,难得可能分散一下自己的心思。当即便也没有说什么,披上外裳带着诗情和画意就往西院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却也不到上塌休息的时候,陈若秋估摸着常在青眼下还没睡,倒也没知会人。

  待到了西院,出人意料的,西院竟是早早地灭了灯般,陈若秋有些奇怪,却见赵嬷嬷瞧见她就是一愣,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道:“三夫人怎么来了?”

  “老夫人让我来给青妹妹送布料。”陈若秋道,又往闺房那头探了探脑袋,问:“怎么,青妹妹已经睡下了?”

  “是、是啊。”赵嬷嬷道:“小姐这几日身子有些惫懒,睡得就早了些。”

  陈若秋有些奇怪,总觉得赵嬷嬷神色十分不自然,再看周围的几个丫鬟,俱是低着头,仿佛害怕瞧出些什么一般。恰逢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动静,听得不甚清楚,只是那动静声传出来的时候,赵嬷嬷的神色变得更紧张了。

  陈若秋虽然好奇,如今却并不想和常在青发生矛盾,在她看来,常在青也许是一把极好的刀,用来对付沈家大房再好不过了。尤其是今日她接连不顺,一股怒气无法抒发,越是想要看沈家大房倒霉。

  陈若秋让丫鬟将布匹放下,正要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赵嬷嬷顺着陈若秋的目光一看,便瞧见常在青闺房靠着院子一边的窗户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深红绣着白鹭,倒是十分精巧。陈若秋走过去,将那香囊拿在手中。赵嬷嬷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诗情和画意看到那香囊的时候,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沈玥出嫁那一日,陈若秋曾见着常在青带了一个极好看的香囊。那香囊做工精致,陈若秋难得的爱不释手,常在青倒也大方,便将那香囊送给了陈若秋。后来陈若秋因着沈玥之事想要让沈万开心,便将那做工精致的香囊给了沈万。那香囊绣着白鹭并不显得女气,况且香气也不是脂粉气息。陈若秋记得,因着香囊里头装着茶叶,散发着茶叶的清香,可是陈若秋嫌茶香太过清冷,就又往里添了些秋天存下的干桂花。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便是常在青心灵手巧,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却不是每一个香囊里都被陈若秋添了桂花。

  陈若秋拿起香囊,她的手竟然有些发抖,终于还是放在了鼻下,下定决心般的一嗅。

  桂花清甜的味道混着茶香慢慢的钻进陈若秋的鼻尖,陈若秋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目光让诗情和画意都有些害怕。

  她猛地转向赵嬷嬷,赵嬷嬷越发慌乱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起,完完全全的落入陈若秋的眼底。陈若秋冷笑一声,道:“一个个的竟是真当我傻子不成?”说完便快步走向常在青的闺房,就要破门而入。

  “夫人不可!”赵嬷嬷连忙慌张的来拦。

  陈若秋问:“为什么不可?”

  赵嬷嬷说不出话来。

  陈若秋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只觉得都快被撕裂般难过,然而越是难过心痛,脸上的冷意就越是泛滥。她对诗情和画意道:“砸!给我狠狠地砸!我到要看看是那一对儿奸夫淫妇,要在我沈府这样的地方不知廉耻的行苟且之事!砸!”

  诗情和画意得了命令不敢不从,当即就上前将门砸开,陈若秋顺手就拿过旁边的一盏灯,也不等赵嬷嬷阻拦就抬脚朝里走去。

  屋中的暖炉烧的旺旺的,地上散乱着些衣裳鞋子,首饰七零八落,床上交叠着的两人,倒是好一副旖旎香艳的模样。

  那女子香腮含粉,又羞又窘,那男子却是不紧不慢的扯过衣裳将二人身体盖住,转头看过来,正是沈万。

  屋中亦是酒香袅袅,分明是喝醉了酒睡在一起,可却不能用失误来形容,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陈若秋和沈万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沈万若是不喜欢,焉会让常在青上了塌?何况这还是常在青的院子,是沈万主动过来的。

  陈若秋闭了闭眼,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狠狠地收了回来,尖叫一声道:“狗男女!”

  ......

  夜里起风,离定京几百里开外的地方,有客栈,紫衣青年端坐在中间的桌前,看着手里的信。须臾,他扬手,将信丢进一边的火盆中,信纸瞬间化为灰烬。

  “主子,大凉这头来信了。”身边的暗卫南旗道:“陛下催促你赶紧回去。”

  “不用管他。”谢景行不甚在意道:“事情办完,我自然会回去。”

  “陛下是怕您耽误事情。”南旗道:“那头的人也注意着明齐的动静,之前陛下还说为您选妃,一来二去,也是快要到了时候,介时主子还不回去,只怕误事。”

  谢景行瞥了一眼南旗,南旗立刻噤声,心中却是苦不堪言。永乐帝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自家主子却又无法无天,夹在中间的下人却成了最难办的一个。更何况选妃一事,旁人不清楚,这些跟在谢景行身边的暗卫去看的明白,谢景行分明就是对沈家姑娘有些特别。且不说永乐帝怎么看此事,暗卫中总归觉得这是一件极不靠谱的事儿。沈妙可是明齐人,沈家人怎么会同意自家女儿和大凉的人扯上关系?

  可是这些话却万万不敢在主子面前说,要是主子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发配去守塔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兄整日闲得慌,”谢景行道:“实在闲得慌,就把秦国打的什么主意回头给他说一说去,省的操心不该操心的事。”

  南旗抹了把头上的汗。两位都得罪不起,心中真是汗颜。

  正想着,却见铁衣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待进了屋,将匣子放到桌上,道:“少主吩咐的首饰打好了,银票也送过去了。”

  身后的南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铁衣方才说什么?打的首饰。南旗偷偷的往桌上看去,果然见桌上的那个匣子做的精致无比,小小的一个匣子,上头还刻着精细的花纹,仔细看去,似乎是......老虎头?

  什么东西?

  谢景行打开匣子瞧了一眼,满满装了一匣子的,果真是各式各样的首饰。猫儿眼,翡翠双环,珍珠头面,碧玉簪子......俱是水头成色极好的东西,就这么一小匣子,也算是价值千金不为过。南旗心想,莫非这是要送给沈家小姐的东西?可是沈家小姐看着也不是个爱慕珠宝玉石的性子?主子这东西确定送的出手?

  不过,倒也是够大方的了。

  谢景行合上匣子,道:“不错。”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傅修仪近来什么动静?”

  铁衣想了想,道:“不曾有动静,只是和太子走的稍近了些。”

  太子......谢景行挑眉,道:“好好看着他,傅修仪可不是简单货色。”

  铁衣称是就要退下。

  “等等,”谢景行叫住他,道:“沈玥也注意一下。”

  ......

  沈家这几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整日都是鸡飞狗跳的。前有沈冬菱和沈玥换亲一事,后有王家不接受沈玥一事,再后来沈玥干脆背了包袱逃家了,到现在更好,陈若秋把常在青和沈万捉奸在床。

  常在青身为沈府的客人,沈老将军的故人之女,同沈府的关系本该是客客气气的。除了沈老夫人外,其余人见了常在青也都会客套的应付几句,因为如今的当家主母陈若秋好似极喜欢她。谁知道常在青客气着客气着,竟然会客气到了沈万的榻上。而陈若秋不是被别人,正是被自己这个“细心呵护”的妹妹在背后捅了刀子。

  陈若秋当即就闹了起来,一直闹到了荣景堂中。

  荣景堂里,沈老夫人高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常在青和沈万站在一边,沈万倒是没什么表情,沈贵有些看好戏的模样,常在青垂眸不语,似是十分羞惭。儿陈若秋却是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收起眼泪,拿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派头。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似是终于烦闷了陈若秋这幅做派,沈老夫人不耐烦道:“自家夫君收个姑娘又有怎么回事,值得你这般哭天抢地。”

  “娘,”陈若秋喊了一声:“若是老爷自个儿好好的将姑娘收进来,按礼抬了妾,媳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会主动给夫君准备。可他们二人却是不声不响的,就在这院子里,当着我的面儿做这种事。整个院子就将我一人蒙在鼓里,分明就是故意给我下脸子。娘,我也是您的儿媳,您也是女人,若是夫君想纳妾,我还能拦着不成?何必用这样折辱人的法子?”

  “三夫人,”常在青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之事全是一场误会,是我喝多了才起,与三老爷无半分关系,在青不为人妾,此事权当是没有发生过吧,明日我就收拾包袱离开沈府,还望姐姐不要因此怪罪三老爷。”

  和陈若秋咄咄逼人相比,常在青既没有否认和沈万之间的牵连,却是一口将所有的过错都兜在自己头上,越发显得本人通情达理。沈万的神色微微一变,就道:“说什么离开?我自己做的事,自然也该给你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