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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周围倒是静默一片。如今沈府表面上看着还不错,内里的人却是心知肚明,自从沈信一支分了出去后,银子紧巴巴了许多,就连下人们的月银都缩减了不少。如此一来,便是天大的贵人,一过来吃白食,下人们也是不喜的。

  “也不晓得三夫人平日里待我们这般苛刻,这回对那位姑娘姑娘怎么如此大方。”有人疑惑道。

  秋水苑中,此刻任婉云正坐在屋中,将面前的茶盏推给对面的女人,笑道:“新出的茶叶,翠儿尖,青姑娘尝尝。”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翠绿色的弹锦长裙。长裙上并未有什么上好的刺绣,这样的衣裳十分简单,颜色又十分挑人,一个穿不好便如同乡下姑娘,可是被眼前女子穿着,竟然衬得十分舒服,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打眼。

  这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衣裳发饰也都十分简单,生的很是婉约温柔,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浓浓的书卷味,一看就是书香世家长养出来的姑娘,看着就教养极好。

  陈若秋一向不屑武夫喜好文绉绉的东西,人也是一样,这面前这女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客气。

  这女子见陈若秋热情,也没有推迟,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微笑道:“茶水极淡却香醇,叶散而气浓,夫人泡茶也是个中翘楚。”

  “在青姑娘也懂茶道呢。”陈若秋笑的更深:“茶道最好,可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极少有懂茶道的。”

  “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女子一笑:“夫人说的不错,茶道最好。可是夫人也别取笑我了,我如今二十有六,哪里就算得上年轻的姑娘?”

  “二十有六?”陈若秋惊呼一声:“看着在青姑娘的模样,我倒以为是十八九岁出头。不过也好,虽是十八九岁的相貌,却有二十几岁的气度,这般坦荡从容,可真是不多见的。”

  这面前的翠衣女子便是昨日上门来“打秋风”的人,叫做常在青,她的父亲常虎曾经是沈老将军的属下,当初在战场上为沈老将军挡了一刀,伤了身子根本,从此后便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常虎一家全靠常虎一人养活,沈老将军觉得心中有愧,便一直私下里拿银子救济。当时常在青年纪还小,沈信却已经到了快要成家的年纪,沈老将军甚至还玩笑说,要常在青当自己儿媳妇。只是没等看到沈信娶妻,沈老将军就去世了。因着沈老将军暗地里帮扶常虎一家无人知道,在这之后,常家和沈家就再没了往来。

  不曾想却是在这个时候常家找上门来。

  常在青眼底闪过一抹忧色:“这次突然冒昧打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的很,给沈家添这样的麻烦……。”她看向陈若秋:“在青自知要求突兀,夫人若是觉得不便,在青这就离开。绝不会给沈家添麻烦。”虽说如此,低眸的瞬间,却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唇。

  陈若秋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青姑娘这是说什么话,你爹既然救了我公公一命,你们常家就是咱们沈家的恩人,再说了,老将军当初与常家的交情,也是过命的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看着你有难处,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她拍了拍常在青的手:“在青姑娘只管在咱们沈家住下,明日我带你去见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进来身子不适,脾性不大好,只怕你还要担待些。”

  常在青连称不敢。她态度自然又礼貌,并不扭捏却也不自来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便是陈若秋这样有些小心警惕的人,对着常在青也是言笑晏晏。

  常在青一家住在柳州。之所以突然来沈府,的确是遇上了一出麻烦。常虎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常家只有常在青和自家娘亲,常夫人常年缠绵病榻,前些日子也终于重病不治,葬了常夫人之后,却有柳州的官家公子想要抢常在青回府做妾,常在青被逼得走投无路,差点就一根白绢悬梁自尽,却被自家奶妈救了回来。奶妈便告诉常在青,或许常虎的故人沈老将军能救她一次。

  常在青小时候是见过沈老将军的,依稀记得是个十分豪爽大度的军人,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出路了,这才凑齐车马费来到了定京。刚来沈府恰好遇着了陈若秋,陈若秋打听出前因后果后,就将陈若秋安置下来。

  陈若秋笑着看向常在青:“在青姑娘身在柳州那样的水乡,定京城不比柳州,也不晓得饭菜合不合口味。那西院可住的习惯?”

  “夫人客气了。”常在青笑着答道:“夫人照顾的十分周到。西院住的地方也十分贴心。不过……”她有些疑惑:“西院那样大的院子,平日里竟是空着么?”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笑道:“这样问有些失礼,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我拿你当自己人,有什么责怪不责怪的。”陈若秋笑道:“也就不瞒你了,你知道咱们府里,其实是有三房人的。威武大将军想来你也是听说的,便是咱们沈家的大房,只是两年前府里生出些误会,大房搬出去住了。我与老爷想要解释,可大哥大嫂一家去了小春城,前不久才刚回来。我们有心想要解释,奈何这误会实在是太深。”陈若秋说着说着,面上显出些无奈的神情来,摇头道:“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常在青一愣:“依夫人这般说,那西院……”

  “那西院原先就是大哥一家住的地方。”陈若秋道。

  常在青恍然大悟,瞧见陈若秋有些伤感的模样,便劝道:“夫人不必太过介怀,世上总归是血浓于水的,既然是误会,总会解开,何况是一家人。时日长了,便是夫人自个儿不说,想来沈大将军也会觉得这些事情不足挂怀的。”

  陈若秋笑了,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的,不过听青姑娘这么一说,心中倒是宽慰了许多。”她瞧着常在青:“沈府里若个个都是你这般通透的人就好了。你这般什么都懂,日后若是无事,还请教教玥儿。这孩子平日里被我们捧在手心,怕是惯坏了,也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来教才是好呢。”

  “夫人言重了,”常在青跟着笑道:“玥儿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我在柳州并未见过这般聪慧的姑娘。想来在定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女子本就该这样,博学多才,倒是能有些不一样的神采。”

  这不露痕迹的恭维,说的陈若秋心中熨帖极了。同常在青说的越发热络,直到快接近晌午的时候才让常在青回去。

  待常在青走后,诗情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果真要留着那位青姑娘么?”她犹豫了一下才提醒:“如今府里开支越发大,只怕老太太知道了会不高兴。”

  沈老夫人眼下是越发吝啬,要真知道了常在青来了沈府,沈府要花银子养个闲人,自然是心中一万个不满意。所以陈若秋先前就告诉了常在青沈老夫人最近脾性不好,希望她多多包容。

  “那个眼皮子浅的老妇知道什么,”陈若秋面露不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里又看得到以后的事?”

  “夫人莫非是觉得这位青姑娘还有什么用处不成?”画意脑子活,又深知自家夫人的脾性。若是在早上两年,陈若秋也愿意扮乐善好施的仙子博个好名声,可如今没有银子,自己都自顾不暇,还去给救济别人,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言谈举止颇有丘壑,不似普通女人眼皮子浅,姿色不错又面相温和,难得脾性还温雅,这般聪慧,就算是放在宅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若是没有野心便罢了,一旦有了野心,不出五年,这女人必定有所作为。”陈若秋一笑。她自己出生的地方每日都充斥着女人间的算计,陈若秋的母亲就是顶顶厉害的,而陈若秋在常在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甚至常在青现在还如此年轻,只怕日后的成就还要出色。

  “可是这般厉害的人能做什么?”画意不解:“莫非夫人想结个善缘?等青姑娘有一日飞黄腾达攀上高枝了,再回报夫人?”

  陈若秋闻言倒是笑了:“这般聪慧的人儿,脑子活络,我观其言谈,表面温顺,实则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屈于人下?真的攀上高枝了,便也别指望能有所回报了,她是瞧不上别人的。”

  “那夫人……”

  “这样出色的人,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陈若秋瞧着窗外:“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刀用在刀刃上。不过……这样厉害的女人,便是我也觉得斗不过,不晓得那一位……能撑的住几回?”

  却说另一头,常在青回到了西院。曾经住着沈信一家的西院如今已经是空荡了不少,原先西院有不少仆人,因着沈信将自己的贴身侍卫们也叫过来方便练兵,每每都是热闹的。后来沈信一家搬离之后,西院的仆人陆陆续续都被陈若秋以削减开支辞了。没有了每日小兵们练武,本就硕大的西院越发的显得空旷冷清。

  常在青的奶妈赵嬷嬷见常在青回来,连忙迎上来替常在青结果披风,担忧道:“小姐,今日和沈三夫人说的如何?”

  让常在青进京找沈家帮忙是赵嬷嬷的主意,因着若是再不想法子,常在青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可是沈家人和常家已经这么多年都不打交道,人心易变,原先的沈老将军愿意照拂常家,沈老将军不在,谁知道沈家还会怎么对常在青?

  常在青揉了揉额头,在屋中的软榻边坐了下来,道:“沈三夫人很热情,也同意我们住下一阵子,那些人便是来了定京,想来也是不敢招惹沈家的。”

  赵嬷嬷这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原来老爷就说沈家人个个都是菩萨心肠,原先还替小姐担心着,只怕沈家不肯帮忙怎么办,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嬷嬷多心了。”常在青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天下何曾有白吃的午餐?便是沈老将军照拂常家,也是因为爹当年替他挡了一刀。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沈三夫人这般热情,也不过是瞧着我有些利用的地步罢了。”

  赵嬷嬷一惊,看向常在青:“姑娘的意思是,那沈三夫人不是好人么?这可怎么办才好。”

  “嬷嬷放心。”常在青宽慰她,目光却是流出一股凉意:“沈三夫人对我有所求,我何尝对她无所需。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总会寻出办法的。”

  “可是……”赵嬷嬷还是有些不安。

  “放心吧嬷嬷,”常在青笑道:“再难的事情咱们都过来了,走到了今日,眼看着有生路可走,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沈家既是个跳板,自然也要好好利用。沈三夫人想用我,我却也在用她的。”

  赵嬷嬷看着常在青,终于还是跟着点了点头,道:“老奴只想着小姐好,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

  定京城是明齐的都城,脚下的土地自然是寸土寸金,而定京城最为金贵的地方,除了宫殿外便是衍庆巷。衍庆巷坐落在城南,隔着不远处便是最为繁华的酒楼商铺,面临江水,风景独好。让衍庆巷土地价格贵的理由,除了前朝贵人所居,还因为曾有特别有名的仙人道士在此看风水,直言道,此处极贵,有龙气,除了天潢贵胄之外无人可压得住这里的龙气,方有天下尊者能住进去。

  明齐的皇室不在城南,总不能大兴土木重新修建宫殿,那样百姓有怨言,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可是有龙气的地方谁敢住?住了会不会被皇帝觉得不敬?便是有那些胆子大的,又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衍庆巷因此就空荡荡的成了个摆设多年。

  却就在眼下,衍庆巷终于有人住了进去,不是别人,正是秦国和大凉来的客人。秦国来的是太子,大凉来的是亲王,都是名正言顺的天潢贵胄。银子更是不在话下,说起来,倒是没有比衍庆巷更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总不能住在宫中,那样的话,只怕文惠帝都要日夜不得安枕了,自己的宫殿住着别国的人,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总是不大愉悦的。

  此刻衍庆巷最里面的一处府邸,正有士兵把手。虽说是宅子,倒像是个小些的宫殿,装饰华丽奢侈,面积巨大,便是那些高官们的府邸,也得要好几个才能凑出这样的宅子。

  这府邸正是睿王所居住的地方,衍庆巷里有好几处府邸,秦国太子选了最靠近外头的府邸,而最里面的这一间却是被睿王选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刻意秦国保持距离。不管怎么说,这一处府邸是衍庆巷里最贵的一间,比秦国太子的贵了一倍,那睿王倒是眼皮也不眨的定了下来,也让人不得不想到传言大凉国库里金子都堆满了不是假话。

  大凉的睿王也嚣张的很,第一天住进这里,就让人将门口的匾牌摘了,换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挂上去,上书:睿王府。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大凉的睿王跑到明齐买出府邸还放了这么一块匾,莫非是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不成?

  此刻睿王府里的一处院子中,一个雪白雪白的东西正在地上扑腾。

  “这东西生的轻巧,就是太凶了。才这么点大就如此凶悍,主子怎么会想到留着?”一个黄衣女子蹲在地上,拿着跟木棒在逗面前的雪白的毛球。靠近了看,只见那东西全身毛茸茸的像个布偶,仔细瞧来,一双眼睛清澈,乌溜溜的打着转儿,颇有几分机灵的模样。此刻正用爪子挠着面前女子的手,还换了牙来咬。这东西不是别的,是一只幼虎,大约出生不久,稚嫩的很,浑身毛皮是罕见的淡色,花纹都看的不甚清楚,远远瞧过去,竟如同雪白雪白的白虎一样。的确是惹人怜爱。

  那女子逗弄着,突然发出“嘶”的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甩下手里的木棒,怒道:“这家伙瞧着这么温顺,竟还是个咬人的主。要的我可真疼,看我等会不撕了你!”

  “还是算了吧。”另一个女声响起,却是个略显妩媚的淡红衣裙的女人,她瞧着地上的一团,道:“这可是主子亲自抱回来养的,夜莺,只怕你还未动它,就先被主子撕了。”

  叫夜莺的女子站起身来,白色幼虎欢快的上前抓着她的裙角,转头叫叼了一口,一个劲儿的拖着往后拉,被夜莺一脚踹开。她走到红衣女子身边:“火珑,主子是疯了吧?好端端的养什么老虎?这老虎瞧着是好看可爱,这性子凶残,日后要是伤了人可怎么才好?”

  火珑耸耸肩:“大约是性子突然来了。这白虎被抱回来后就一直吃了睡睡了吃,这才睁眼几天就晓得咬人了。”

  “以后要是主子带头大老虎回去,陛下知道了只怕又要头疼。”夜莺苦着脸。

  “你们两个在这偷什么懒!”男子厉声响起,二女回头一看,却是个中年汉子大踏步而来。他走到笼子旁边,端起笼子上头的碗看了看,看着夜莺和火珑也是颇为不悦:“让你们喂食,就知道偷懒!”

  “铁衣!”夜莺怒道:“咱们从塔牢出来以为跟在主子身边有个好差事,谁知道是来喂老虎的。我们是墨羽军的人又不是那些喂奶的奶妈,哪有让人成天什么事不干就知道逗老虎的。”

  “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好干,问那么多做什么。”铁衣蹲下来,拿着碗给地上的白虎喂食。煮熟的肉都切成了肉糜,拌了些鸡蛋。那白虎上前嗅了嗅,兀自吃的欢快,铁衣摸着白虎的头,一人一虎倒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个娇小玲珑的老虎坐在一起,这么温情的一幕瞧着到有些古怪。

  老虎吃了半碗便不肯再吃了,铁衣收起碗,转头却瞧见火珑和夜莺对着他身后蓦地行礼:“主子。”

  谢景行挥了挥手,自屋里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正是季羽书和高阳。

  季羽书瞧见那白虎,眼珠子一瞪:“这是啥?狗?”

  铁衣身子一颤,高阳道:“你是不是傻,分明就是孢子。”

  孢子……。

  铁衣道:“季少爷,高公子,它是……白虎。”语气间也是在为白虎鸣不平。可惜幼虎并不通晓人言,吃饱了东西之后便在太阳下追着尾巴玩,倒跟个猫似的。

  “老虎?”季羽书看向谢景行:“三哥你没事吧,怎么现在连老虎都养着了?”

  夜莺脆声道:“季少爷,这是主子之前在来定京城路上瞧见的,有猎人要重金卖这幼虎的皮,被咱们主子救了下来。”

  高阳斜眼看谢景行:“你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这种事情倒不像是你干的出来的。”

  谢景行没搭理他们二人,他穿着暗紫色镶金花藤纹窄袖锦袍,依旧是华丽无比的装束。然而再华丽的衣裳都比不过他的模样出色。他慢悠悠的踱到白色幼虎身边,白色幼虎瞧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个人,二话不说,张着爪子上前一扑,开咬!

  却是被人捏着后颈上的毛皮提了起来。

  谢景行将白色幼虎提在半空中,那幼虎似乎非常不舒服这样的姿势,一个劲儿的扑腾着腿,谢景行视而不见,若有所思的打量它。

  “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把这老虎……”夜莺冲火珑比了个杀头的姿势。火珑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

  结果谢景行看了一会儿,就拨开白色幼虎的双腿,瞧了一眼就笑了,道:“是只雌虎。”

  众人:“……”

  是雌虎又怎样?难不成谢景行还打算将它带回大凉当睿王妃吗?

  幼虎“嗷呜”一声,却因为太过年幼而声音软软。谢景行将它放在胸口,伸手拢在怀中。白色幼虎趴在他胸口之上,仰着头冲他“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却像是在撒娇一般,竟也是可怜可爱得紧。

  谢景行伸出手指拽白虎的胡须逗她,夜莺一惊,叫道:“主子不可!那白虎最讨厌人被人摸胡须,会咬人的!”

  话音未落,白虎就一口咬上了谢景行的手指。火珑和铁衣也吓了一跳,季羽书双手捂着嘴,一副夸张的惊恐模样,高阳倒是颇为幸灾乐祸。

  谢景行平静的与那白虎对视,那白虎看了一阵子,忽然似乎是有些心虚,松开口,转头看向别处。谢景行的手指上便是一个浅浅的牙印,颇为明显。

  “眼睛生的像,脾气也像。连爱咬人的习惯也一样。”谢景行低头瞧着怀中的白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摸了摸白虎的头。

  白虎似乎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倒是没有挣扎,就任谢景行蹂躏着脑袋,啥也不干的趴在谢景行胸口养神。

  日头懒洋洋的洒下金色的光芒,紫衣男子容貌艳丽又英俊,垂眸看向怀中的白虎,长长的睫毛微卷,却也掩不了他温柔宠溺的目光。那白虎毛皮漂亮至极,乖巧的趴在他怀中,一人一虎如画般好看,和方才铁衣喂食白虎的奇异感判若两人。

  谢景行挑了挑眉,瞧着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幼虎,道:“还缺个名字,这样像的话,以后就叫你娇娇吧。”

  季羽书一拍巴掌:“这是什么鬼名字?三哥,你要给这母老虎取个这样娇贵的名字?太奇怪了!”他抗议道:“换个名字,叫虎霸、铁锤、彪哥都挺好的呀!”

  高阳一副不忍看的模样,拿扇子遮了眼。

  谢景行扫了一眼季羽书,不紧不慢的继续给幼虎的下巴挠痒痒,淡声道:“闭嘴,这是我的‘娇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不如虎

  沈妙在第二日的时候,接到了一封帖子。这帖子不是别人的,是秦国明安公主下的帖子,邀她去衍庆巷的府中一聚。

  这帖子是门房里的下人送过来的,被谷雨拿到交给了沈妙,原先以为是冯安宁送过来邀她去玩的,不曾想拆开来看,却是出自明安公主。惊蛰担忧道:“这是假的吧,怎么会是明安公主的帖子?好端端的,明安公主和姑娘没什么交情,莫不是人冒充的?”

  谷雨摇了摇头:“上头还有公主的印鉴呢,想来不是假的。”她看向沈妙,道:“这明安公主之前在朝贡宴上因着姑娘出了丑,只怕是想要寻个机会报复。姑娘还是推了吧,要是那明安公主打什么坏主意就糟了。”

  惊蛰也连连点头:“对对对,不如将此事告知老爷夫人,让老爷夫人决断。”

  沈妙凝眸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事不要告诉别人。以爹娘的性子,势必会用强硬的手段,如今秦国和明齐的关系本就敏感,若只是我与明安公主之间的争斗还好说,牵扯到了爹娘,只怕还会牵扯到朝事,弄巧成拙便不好了。”

  “不告诉老爷夫人,”惊蛰问:“莫非姑娘要接这封帖子?”惊蛰的内心自然是不愿意的,同一个不怀好意的公主在一起,又不是自己的地盘,若是沈妙吃亏,那可是怎么都来不及相救的。

  “无碍,”沈妙道:“明安公主既然给我下了帖子,帖子又在我手里,邀我去府上,若我真的出了事,明安公主脱不了干系,秦太子知道了,也会阻拦。她不敢对我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小手段罢了,我又不怕。”

  “可是……”谷雨还是很担忧。

  “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办吧。帖子的日子是两日后,两日后我去一趟,勿要为外人知道就行。”顿了顿,她又道:“我会让莫擎跟上的。帖子就在府里,若是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让白露和霜降拿着帖子去找我大哥。”

  惊蛰和谷雨心中便是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答应沈妙的话。

  无独有偶,衍庆巷最外头的一间府邸,秦国皇室如今暂时居住的宅子里,明安公主收到了小厮的回帖。她打开来仔细瞧了瞧,忽而生出几分怒气,将那帖子“砰”的一下掷在桌上,冷声道:“胆子倒是不小!”

  “你这又是生什么气呢。”身后有男子推门进来,瞧见明安公主这副模样,皱眉问道。

  明安公主瞧见来人,站起身走过去,将桌上的帖子递给对方,撒娇道:“太子哥哥,你看那沈妙,我与她下帖子,她竟然还回了,答应赴约。她可真是不怕死!”

  “你给她下了帖子,她要是不接,还是胆大。接了你又不高兴,别这么蛮不讲理了。”深知明安公主性子的皇甫灏却是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而是泼了明安公主一头冷水。

  “太子哥哥!”明安公主跺了跺脚:“她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她。当日朝贡宴上她让我出丑,还故意让我咬着苹果,分明就是故意给我难堪,让咱们秦国失了脸面。如今你不但不帮着秦国找回颜面,还来怪我,这是什么道理。便是回秦国见了父皇,也是说不通的!”

  皇甫灏冷冷的瞧着一眼明安公主,想起朝贡宴上的事情,面上顿时沉了下来。虽然明安公主的话说的不尽然是事实,毕竟和沈妙比试步射是明安公主主动提出来的。可是沈妙在后面让明安公主咬着苹果来比试,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甚至在最后几句轻轻巧巧的话,也有些嘲讽的意思。他不确定沈妙是不是故意,但是此事传回秦国,秦国皇帝必然是要指责他的。不知道为什么,皇甫灏总觉得沈妙十分特别,那明安公主的弓旁人都要熟稔好些日子才能上手,她却熟练地仿佛已经拉过千百次。偶尔瞧着过来的时候,目光里似乎也带着淡淡敌意。

  明齐和秦国现在可还不是敌对的时候,沈妙何以对他和明安公主有敌意?在这之前他们并不相识,仅仅只是因为明安公主的为难?那沈妙的报复心也太重了。

  见皇甫灏不说话,而是在想着什么,明安公主突然惊诧的瞪大眼睛:“太子哥哥,你莫不是被她迷住了吧?那样的小贱人有什么好的,你可别忘了,在这之前她痴迷明齐定王的事情天下皆知,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做的那般坦荡从容,不过是背后有人指点,你可不要被她迷了心智啊!”

  皇甫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说到哪里去了。倒是你,这次来秦国,父皇交代的事情别忘了,你要对沈妙怎么样我不管,在这府邸里不能动手,别的地方随你,只是不要拉下把柄。一个沈妙没什么关系,现在明齐的皇帝要仰仗沈信,动了沈妙,沈信肯定会翻脸,和明齐的盟约就算毁了。你最好以大局为重。”

  明安公主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通警告,面上倒是缓和下来,只是认真去看,眼中的怒火反而更盛了。她笑了笑:“放心吧,太子哥哥。我不会给咱们找麻烦的,我请她过来,不过是先瞧瞧这沈妙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要动手,也不会打着咱们秦国的名义。你忘了小时候咱们最爱干的事,可是看狗咬狗。明齐这么多狗,随便找一条,要为我们办事也不难。”

  皇甫灏也笑了笑:“你有分寸就好。”

  ……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定京城的沈府中,原先的西院里,点着小小的灯,陈若秋和常在青正在说话。

  陈若秋笑着道:“这帕子上绣着诗文,真是好看的很。青姑娘的诗,便是学士府的姑姑们也比不上。原先我不晓得心灵手巧是个什么话,现在瞧着青姑娘,倒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常在青抿嘴一笑:“夫人过奖了。只是在青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整日白吃白住着心中又过意不去,只好绣些手帕,不值当什么钱,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不嫌弃,”陈若秋瞧着那手帕,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收进袖中,微笑着道:“这样的好东西,我得藏起来。否则玥儿瞧见了,又得从我这里顺走。她在我这里瞧上了什么,总要磨着我要过去。这帕子精巧,我可舍不得给她。”

  常在青笑了:“夫人不嫌弃就好,若是二小姐喜欢,我再为她绣一条就是了。”

  “那感情好,”陈若秋也笑了笑:“这样就不怕被玥儿顺走心头好了。”她笑着看向常在青,问:“说起来,我之前与青姑娘说的那些话,青姑娘考虑的如何?”

  陈若秋之前与常在青闲聊的时候,说起过沈信的事情。如今常在青在沈府里其他人都见过了,除了搬出去的大房一家。陈若秋便是提议,既然是沈老将军的老部下之女,常虎又是沈老将军的救命恩人,自然而然的,沈信定然不会排斥常在青。而沈信又是沈老将军的嫡长子,于情于理,常在青都该前去拜访一下的。

  闻言,常在青犹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如今过来打扰夫人,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怎敢再去打扰沈将军。况且在青这次上定京城,不过是为了躲避那官家公子,只要事情一过,在青就会离开。倒是不好让沈将军知道此事。”

  “我说青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客气了。”陈若秋佯怒:“常家和沈家的关系这般好,你与我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听闻青姑娘小的时候,大哥也是见过你的,你便是大哥的妹妹,大哥怎么会觉得为难。你若是真的在定京城不去见大哥,大哥回头知道了,怕是还会生气的。”

  常在青不语,陈若秋拍了拍她的手:“再者说,你既然是要躲避柳州的那家人,大哥那里却是更方便些。他们府上兵丁众多,护卫把守也严实,柳州那家就是追到了定京城,瞧着大哥的份上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既然将你当做自己人,便也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大哥那里才是能真正庇佑你的地方。”

  提到柳州的那家人,常在青变了变脸色,面上又开始出现了些游移不定的神色。陈若秋道:“青姑娘,你便是当去自家大哥府上做客一段日子,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三夫人不知,”常在青勉强笑了笑:“毕竟时日已经隔了太久,沈将军记不记得在青尚未可知。况且还有沈夫人,五小姐,大少爷,平白无故的住进去个人,只怕多有打扰。”

  “这你便放心吧。”陈若秋闻言笑了:“我那位大嫂,性子最好不过,因是武将家出来的巾帼英雄,直爽率真,没什么心眼,为人也良善,知道了你的事,同情还来不及。况且大哥家里没有别的女人,大嫂平日里想要找人说说话也难,瞧见你,保准会对你很好。至于大哥儿和五姐儿,都是懂事的孩子,更不可能同你起什么争执的。”

  陈若秋瞧见常在青有些动摇的神色,笑道:“这样吧,青姑娘若是觉得不错,回头我就让人替青姑娘写封帖子送过去,就不提咱们沈府,由青姑娘你的名义,这样也不会惹人误会。青姑娘就先去大哥那里拜访一次,瞧瞧大哥是什么态度,觉得不妥,回头不去了就是。”

  常在青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对着陈若秋感激的一笑:“三夫人事事为在青考虑周到,在青多谢三夫人。”

  “瞧你越来越客气了。”陈若秋笑着站起身:“天色也晚了,我便不打扰你休息。明日我写好帖子就让人送过去,青姑娘什么都不用管,你这般通透又聪慧的人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只怕大哥大搜见了,还会高兴多你这么一个妹妹呢。”

  常在青便又笑着称不敢。等送走了陈若秋,赵嬷嬷过来收拾桌子,方才陈若秋和常在青说的话都被赵嬷嬷听在耳中。赵嬷嬷问:“小姐,那沈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沈将军的事儿。莫非是想赶小姐出府了?”

  常在青哂笑一声:“原先我还不明白沈三夫人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如今却是明白了。沈三夫人这手算盘打的极好,倒是想用我来对付人家。”

  赵嬷嬷一惊:“小姐……沈三夫人想要小姐做什么?”

  常在青在桌前坐了下来,神情变化莫测。她不是傻子,陈若秋话中暗示的意味她不是听不出来。说唯有沈信能庇护她的安危,若是能进沈府一辈子,便一辈子也不用担心柳州的那些人找上门来。说罗雪雁出自武将世家个性率真爽朗,没什么心眼,就是罗雪雁脑子笨不好使,容易对付。至于沈信后院中缺女人,就暗示的更为明显了,若是常在青能进去,除了对付一个并不怎么聪明的罗雪雁之外,其他的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她道:“沈三夫人既然这般看重我,我也应当先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这是要去沈将军府上?”赵嬷嬷愣了一下:“明知道沈三夫人打的坏主意,小姐也要去么?”

  “用好了便不是坏主意。”常在青摆了摆手:“住在沈府不是长久之计,我总也要为自己未来打算打算。无妨,我只是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不妥,自然不会跳进去的。”

  “若是……。”赵嬷嬷仔细的看着她。

  “若是觉得还不错,”常在青淡淡笑道:“沈三夫人也算是称了我的心意。”

  ……

  夜色蔓延至定京城城内,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倒也显得灯火通明的繁盛景象。然而除了宫殿外,最繁华的路段大抵还是城南处,酒楼各处笙歌曼舞,吃酒的声音,女子男子嬉笑的声音,丝竹箜篌的声音胡乱交织在一起,听着却格外动人。

  睿王府上,灯火倒是做的极好,连灯笼都是用金线绣着边的,夜里一旦亮起来,便是闪闪的夺人眼球。有路过的人便是垂涎,想要去偷一盏拆了上头的金线还钱,待瞧见那门口不言苟笑,生的凶狠面恶的侍卫时,又只得按下心中的贼胆,灰溜溜的离开。

  那是大凉睿王府邸上的东西,谁敢偷?

  府里静悄悄的,好似一个人都没有。待尽头的地方,是一处巨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修缮的十分精美的凉亭,凉亭毗邻着清澈的池塘,池塘的水呈现出一汪翠色,月色撩人。若是到了夏季,这里应当有曲院风荷的别样意趣,可惜天气渐进初冬,在凉亭里坐着,便是生出飒飒凉意。

  此刻,那凉亭里正坐着一人,宽大的流金紫色几乎要将凉亭的长椅盖满。那是一个生的十分英俊的青年,说是英俊,在月色温柔的光华下,平日里的英武渐渐显得柔和,艳丽的五官都显得温和起来。他低着头,逗着怀中的幼虎。

  幼虎被他强行按在胸口,非常不舒服的扭动着头,试图转过身子来咬那只挠着脑袋的手,可惜也不知是脖子太短还是按着它的侗动作太狠,几次都无功而返,不过这幼虎倒也没有气馁,乐此不疲的继续去叼紫袍青年的袖子。

  谢景行从幼虎嘴里抽出自己的袖子,盯着那被幼虎口水糊的湿了大半块的地方,看了半晌,在幼虎脑袋上弹了一下。幼虎“嗷呜”一声细细叫了,终于成功扭过身子,爪子扒着谢景行的手指玩儿。

  远处的草丛里,两个脑袋倏尔冒了出来。夜莺傻傻的盯着凉亭里的一人一虎,眼神也是不可置信。要知道谢景行有严重的洁癖,平日里也不爱什么动物,便是亲近的人也不好动他的东西,如今被个畜生糊了一袖子口水,竟然也这般平静。她道:“主子最近是不是疯了,干嘛整日抱着个老虎,用饭也抱着,睡觉也抱着,听说今儿个洗澡也抱着,他不会是真想把这老虎带回大凉当睿王妃吧。”见身边人没动静,夜莺转头:“火珑,你也说两句呀。”

  火珑双手捧着脸,看着亭子里的人:“主子对那老虎崽子可真好,你瞧他看老虎的眼神多温柔。主子这般风华绝代,若是我,宁愿变只老虎,就能和主子一起睡觉洗澡啦。”火珑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一副坦然,没有半分羞臊,最后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人不如虎。”

  “我看你是魔怔了。”夜莺鄙夷她。

  凉亭里,谢景行将幼虎的头揉的快要按在胸口处了,幼虎死命挣扎,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扑到了谢景行的脖子上,顺势在谢景行脸上舔了一口。

  “你还偷亲我,”谢景行低笑一声,双手卡着幼虎的脖子将它提起来,恶趣味的瞧着幼虎在半空中挣扎,挑眉道:“人和虎一个德行。”

  幼虎张牙舞爪的看着他,谢景行在它脑袋上亲了一下:“乖。”

  草丛里,夜莺往前一趴:“主子疯了。”

  “我要去杀了那只老虎。”火珑杀气腾腾的道。

  正在这时,凉亭中突然出现了铁衣的身影,谢景行将幼虎重新放入怀中,问:“何事?”

  “回主子,今日明安公主给沈五小姐下了封帖子。”

  “哦?”谢景行挠着幼虎的手指微微一顿。

  “明安公主请沈五小姐去府上一叙,沈五小姐接了帖子,就在两日后。”铁衣躬身答道。

  “知道了。”谢景行摆了摆手,铁衣瞧了一眼谢景行怀中的幼虎,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退下在夜色中。

  “胆子倒很大。”谢景行将手指放在幼虎嘴里,幼虎和谢景行在一同吃饭洗澡睡觉大约也生出了些熟稔,叼着他的手指,却是没有真的咬,只是扒着玩儿。

  “去不去?”谢景行问。

  白色幼虎“嗷呜”一声,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想?”谢景行挑眉:“听你的。”

  …。

  转眼便到了两日后。

  这一日早上,沈妙也起了个大早,惊蛰和谷雨为她找衣裳穿,天气渐入初冬,明齐的冬日来的总是特别早又特别冷,前段日子天气接连下雨,沈妙厚重一些的衣裳都受了潮,一直找不到,谷雨从箱子底下翻出一条披风,道:“这条还挺干爽的,虽是有些厚,可今日冷得很,姑娘穿着也不会突兀。”

  沈妙瞧着谷雨手中的披风。那是一条雪白雪白的披风,自上而下都是用狐皮做的,是罕见的白狐皮,上头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有。即使过了几年,依旧光洁如新,显然是一块好皮料。

  这块披风便是沈妙两年前同沈信离开定京,在一处农户家暂住的时候,第二天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块披风。农户家没有这块披风,沈妙也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之前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它当了换银子,后来沈丘却极力不许,说这白狐裘千金难求,还是自己留着好。

  虽是留着,可那披风也实在不合身,沈妙穿着太大了,便一直压在箱子底下,从未拿出来穿过。若非今日谷雨从箱子里将它翻出来,沈妙差点就要忘记这一茬了。

  她看着那披风,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之前谢景行夜里翻了她的寝屋,说起两年前在农户家中与她见过一面,当日她喝醉了并不记得。如今想来,这披风应当是谢景行留下的。那一夜的事情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晓得谢景行说的那些胡话,脸上倒是蒸腾一点嫣红。

  惊蛰和谷雨瞧着沈妙有些不自在的模样,面面相觑,不晓得沈妙怎么了。惊蛰出声提醒道:“姑娘?”

  沈妙回过神来,瞧着谷雨手里的披风,没好气道:“寻个时机拿到当铺里当了吧。”

  “可是大少爷说着皮子甚好,不让姑娘当的么?”谷雨奇怪。

  “再好的皮子也不要,”沈妙道:“你们什么时候将它装好,就送到沣仙当铺。沣仙当铺整日收宝贝,这东西季掌柜一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