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开这一切,她真的不再爱他了吗?
柔嘉看着那窗边的人一时间忽然也没有答案。
另一边,萧凛站在窗边,看着那对相谈的父女,手心也微微出了汗,不知她是走还是留。
不多时,眼见着柔嘉抬了步回来,他才从窗前移了开。
一进门,柔嘉一言不发,只吩咐侍女道:“收拾行李吧。”
“是。”侍女手脚麻利地将包好的衣服打包到箱子里。
一个个包裹整齐的码好,萧凛汗湿的掌心微微攥起,声音忽然有些干哑:“还是要走吗?”
柔嘉看着他布满红血色的双眼,垂下了眼,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个浓重的鼻音:“嗯。”
她还是没动摇。
“好。”萧凛挪开了眼,看着层层的宫阙,半晌才嘱咐了一句,“一路小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上折子,只要是你的信,朕都会认真看。你若是想回来了,朕也随时等你。”
柔嘉点了点头,仍是低着头收拾着行李。
她的东西并不多,两大箱子便装完了。
马车破例停到了门前,几个小太监稍稍用了些力气,便把东西运上了马车。
箱子一搬走,这原本就空阔的大殿愈发冷清。
萧凛沉默地环视了一圈,从那被撕破的嫁衣,哭着的孩子,落到那被遗忘的地契上,终于还是找了个借口拿着东西追出去看了她最后一眼。
“这个你忘带了。”
柔嘉看着那厚厚的一摞地契,却没伸手去接,仍是淡淡地开口:“用不着了。”
萧凛已经心神恍惚了,再一次被拒绝,拿着那地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钝钝地开口:“好,不要地契,那朕再给你多添些首饰。”
柔嘉看着他双目无神的样子强忍的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低声嘟囔了一句:“傻子。”
她声音很轻,萧凛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凝着神看着她:“你说什么?”
“这都听不懂……”柔嘉吸了吸鼻子,却扭着头不愿再开口。
余光里瞥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一会儿迟疑,一会儿又落寞,她才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一直当你妹妹怎么嫁给你,至少得等一段时间,回去换个身份啊……”
萧凛愣了一瞬,忽然笑了,一把抱住了她:“好,多久朕都等。”
第88章 议亲 “你怎么来了?”
柔嘉公主的婚期刚刚定下,谁知,外出礼佛的时候不慎遇到山石滚落,马车坠入了山崖。
这位年仅美貌动人的公主就此香消玉殒,算是京中轰动一时的大事。
幸而圣上垂怜,命内务府好生操办公主的丧事,因此这位经历非凡的公主,最后得了个风光大葬的结局,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公主出了事,先帝留下的圣旨自然也作罢。
皇帝怜恤那位谢二郎,擢升了他的官职,又赐下不少金银,也全了他的体面。
至此,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也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告终。
柔嘉公主下葬那天,是个雨天,皇帝亲自去了皇陵,给足了这位皇妹体面,一同去的,还有皇室宗亲和公主的亲弟。
与公主一母同胞的六皇子如今已经年纪已到,出乎意料地被封了亲王,但因着王府尚未修葺好的缘故,仍是暂居宫中。
不过面对皇姐的丧事,这位小王爷倒是神色平静,并不见多哀戚。
围观的人只当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心智未开,不少人觑着他无波无澜的样子暗自摇头,叹了一句“可惜”。
萧桓心里对姐姐的“死”却是格外的清楚,在丧礼上不住地瞟着那远远跟在后面的马车上的人。
丧礼结束的时候,萧桓快步朝着那马车走去,一掀帘子便扑进了那坐在马车上的女人怀里。
“姐姐没事,只是一场戏而已,不是已经跟桓哥儿说过了吗?”
柔嘉抱着扑进来的幼童,轻声安慰着。
萧桓吸了吸鼻子,仍是不放手:“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小满也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缠着我抱,他好重啊,我都快抱不动了!”
小满喜欢桓哥儿,比对萧凛还亲热。
偏偏桓哥儿又是个顶好的脾气,小满一皱鼻子,他就伸手去抱。
柔嘉扑哧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桓哥儿辛苦了,等姐姐陪完父亲就回去,到时候小满再敢欺负你,姐姐一定帮你教训他。”
“不要教训,我也喜欢小满。”
桓哥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最喜欢戳小满肉乎乎的小胖脸了。
萧桓趴在她怀里闷闷地开口:“桓哥儿只是想让姐姐快些回来而已。”
快些回去,柔嘉一想到那往江府送去的雪花般的求亲书信便微微有些脸红,虽然爹爹还尚未允口,但凭着他这般穷追不舍,一贯好脾气的爹爹迟早有松口的一天吧……
柔嘉“意外薨逝”没多久,猗兰殿空了,京中的江府却多了一位失散多年的江小姐。
江怀一贯低调,即便领了编修之职,平日里也鲜少与朝中人来往,每日只是按例入翰林修史,因此众人虽知他唯一的女儿找回来了,却不知这嫡女是何模样。
江小姐也格外低调,自打回京之后,从未赴过宴会,对于她从前的过往,更是无人知晓。
只是偶尔,这位江小姐会戴着面纱出门逛逛庙会,去去佛寺。
有一回暮色将近,她回府的时候面纱被风吹掉了,不小心叫一个路人瞧见了容貌,自此这位江小姐姝色逼人的流言便传了出来,愈发勾的人好奇,想要一睹她的芳容。
这京中门第相近的府邸也有不少派了媒婆来暗中打探的,江怀这几天应付着陆续上门的媒婆颇为烦心,一回去,看到那雪片似的信件愈发头疼。
这些事倒是没落到柔嘉身上,他难得过了段清闲的日子。
只是天气还是热,虽已到了八月,秋老虎仍是不饶人。
这晚,柔嘉晚饭时热的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口便回去睡了。
她的院子里栽了一丛文竹,竹叶浓绿,留下了一片浓阴,夜风一吹,竹叶簌簌地作响。
柔嘉贪凉,晚上便歇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只扯了件薄毯虚虚地盖了一角。
即便是这样,刚睡下没多久,她一阵口干,又醒了过来。
傍晚的天深蓝深蓝的,屋子里没点灯,柔嘉迷迷糊糊中伸手摸了摸床边的杯盏。
可那茶壶倾到底了,里面却空空如也。
柔嘉晃了几下,一滴水也没倒出来,嘴里干的发痒,于是便犯懒地朝着外面叫了一声:“有人吗,替我倒些水来。”
她刚喊了一声,床边便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柔嘉闭着眼摸了杯子,渴的咕咚咕咚地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的水。
一杯水喝完,她总算畅快了些。
“还渴吗?”那拎着茶壶的人好心问她。
“渴。”柔嘉尚未清醒,格外乖巧地点了头。
可第二杯水捧到了唇边,她才意识到方才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柔嘉慢慢地转头,一回头正看见床边那端坐着的人,一口水差点呛了出来,连忙放下了杯子:“你怎么来了?”
萧凛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朕怎么不能来?”
他刚吐出几个字,柔嘉余光里看到了侍女正揉着眼进来,紧张地连忙伸手将他扯上了床,掀起被子牢牢地捂住了他。
“小姐,你是在叫我吗?”那侍女也睡得迷迷登登的。
“没有,我是在说梦话。”柔嘉连忙纠正她,生怕她知晓后告诉父亲。
“原来是梦话。”那侍女揉了揉眼,又多问了一句:“那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柔嘉立即摇头:“没事了,你早些休息吧,今晚不必过来了。”
宫外不比宫里规矩严,没有值夜的习惯,丫鬟们一般等到她歇下后便也出去了。
“那小姐早些休息,奴婢就歇在隔壁。”
那丫鬟打量了一眼,见她整个人蒙在了被里,只露了一个头出来,看着是又要睡了,便也没再多问,转身替她掩上了门。
虚惊一场,柔嘉抚着胸平了平气,掀开被角正欲质问那闯进来的人,可她的眉毛刚刚拧起,便被那躺着的人一翻身直接压在了身底下。
“你……”柔嘉脑袋一懵,刚挤出一个字,萧凛却忽然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绵长的一吻结束,柔嘉脑子里有些混沌,喘了几口气又欲开口,萧凛却更深的吻住了她。
两个吻过后,柔嘉被亲的脾气顿时软了下来,捧着他的脑袋颇有些无奈:“你是怎么进来的?”
“撬锁。”萧凛顿了片刻后才开口,略有些不自在。
她美名在外,江怀在看守上颇费了些心思,每个门前都派了人守着,连院墙都加高了许多。
他不想惊动江怀,又不想拿身份压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进来。
堂堂一个皇帝,却弄得像蟊贼一样,柔嘉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萧凛声音低沉,抚上了她的侧脸,“离宫这么些天,你就不想朕?”
“谁会想你?”柔嘉拿开了他的手,揉了揉被他捏的发疼的脸颊,没好气地抱怨着,“一过来就动手动脚的……”
“让朕抱会儿。”萧凛压在她的颈窝里不肯放手。
柔嘉一偏头,看见他眼底微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这些天没睡好吗?”
“嗯。”萧凛沉沉地盯着她,“你不在朕一个人怎么能睡好?”
他又在胡说,一见到她嘴里简直没一句正经。
若不是柔嘉知道他年前的巡视提前了,这些日子刚料理完丧仪又出京了一趟,怕是真的信了他的话了。
可他即便这么忙,却还给她父亲写了那么多封求亲的信,而不是直接下旨威逼。
柔嘉明知他是在胡说,还是止不住地心软,原本要推开他的手慢慢抱住了他:“那你今晚早些回去,休息休息。”
“刚来就赶朕走,你真就一点都不想朕?”萧凛忽然变了神色,直勾勾地看着她。
柔嘉被他的眼神看的一阵心慌,连忙偏过了头,抿紧了唇:“不想。”
萧凛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低笑了一声,直接从伸进了她的衣摆。
他的手指微凉,柔嘉瑟缩了一下连忙蜷起了身子去躲。可她一躲,萧凛看着她别扭的模样愈发起了兴趣,两个人一躲一追之间,柔嘉忽然咬紧了下唇,嗔怒地说不出话来:“你……”
萧凛了然,指根一收了似笑非笑地递到了她唇边:“不想?”
柔嘉扭过了头,不愿去看那一抹清亮。
萧凛低笑了一声,倒也没强求她,只是挪开了手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一点点吻了上去。
余光里瞥到了他细致地吻手指的样子,柔嘉瞬间脸色通红,骂了句“无耻”,砸了个软枕过去便慌乱的想要下床。
可她脚还没沾地,便被人揽住腰又捞了回去。
“不闹了,朕不会动你。”萧凛抱着她的腰低低地哄着,“你正式出嫁之前,朕保证不会像从前那样逼你。”
他声音难得的正经,柔嘉多了分安心,绯红的脸色慢慢消了下来,嘴上却还是有些别扭:“谁要嫁给你了,又胡说八道……”
“朕好像的确没有当面问过你。”萧凛将她的脸掰了过来,抵着她的额缓慢却无比珍重问了一句:“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朕?”
室内没点灯,但他的眼神却亮的逼人。
里面盛满了热忱与浓烈的爱意。
柔嘉刚褪下去的红晕又一点点爬了上来,埋在他的胸口心如鼓擂:“你先过了爹爹这关再说……”
她什么都不必说,心跳已经出卖了一切。
萧凛拥着她偏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放心,朕一定会早日把你娶回去。”
两人脉脉相拥的时候,柔嘉看着他这张脸忽然想起了儿子,又连忙问着他:“小满怎么样了,这些天吃睡怎么样,有没有闹脾气?”
虽然嬷嬷每天都会来跟她回禀着情况,但柔嘉还是想亲耳听听他的话。
“他很好。”
萧凛也想让她过一段自在的时候,并没再拿孩子绊住她。
“他没事就好。”柔嘉轻轻舒了口气,嘀咕了一句,“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戒奶。”
她一贯心软,孩子一哭便狠不下心,现在倒是好了,自然而然地便戒了。
萧凛瞥了瞥她的饱满,搭上了她衣领低低地问了一句:“难不难受?”
他的手一落上衣领,柔嘉明白了他的意图。
可他的唇和孩子完全不是一个意味,柔嘉红着脸连忙摇头:“已经没了。”
“真的?”萧凛却是不信。
柔嘉被他一看,也想起了出宫前那晚他们的放肆,床铺上,帐子上,弄得到处都是……
怕他又起了心思,柔嘉慌忙抱住了双臂:“真没事了,你快走吧,爹爹今晚去了佛寺一趟,这个点怕是该回来了,万一你撞上他就不好了。”
萧凛原本没打算久留,见她一脸担心愈发不想让她为难,抱着她低声细语了一番之后还是推了门离开。
等他推门出去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
江府的宅子是他赐的,府里的地形他也了如指掌,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那角门一推开,他正欲出去的时候,却撞入了一双等候已经的眼——
来人正是江怀。
江怀见他从自己家的门里出来,脸色只黑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行了个礼后恭谨地请着他:“今晚月色正好,陛下可有空与老臣走走?”
萧凛将欲调转的脚步一顿,难得有一丝不自在,敛了敛神情才点头:“好。”
第89章 大婚上 从未觉得半个月这般长
夏夜微凉,江府并不大,但内里极为精致,亭台水榭,一泓清泉潺潺的流淌着。
两人寂静地绕着湖走着,走了半圈,一个比一个沉默。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江怀才终于停了步,朝着萧凛躬身一拜道:“这些日子陛下给江府的信老臣都一一看过,陛下没有直接下旨纳雪浓入宫,老臣感怀皇恩,无以言表。”
“江大人不必如此,朕也是不想让雪浓为难。”萧凛一抬手扶起了他,“那江大人对这桩婚事到底是何想法?”
江怀咳嗽了一声,才慢悠悠地开口:“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陛下对雪浓有意,雪浓对陛下也有情,老臣也不是冥顽不灵,棒打鸳鸯之人,先前之事只要你们二人能放的下,老臣也不会多说什么,之所以迟迟不答复并非是故意晾着陛下,老臣只是有两桩心事未解,唯恐雪浓入宫之后受委屈。”
“什么心事,江大人尽管提,朕一定全力以赴。”萧凛认真地应着。
“既然陛下不嫌,那老臣便倚老卖老了。”江怀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老臣知道陛下统御四海,地位尊崇,后宫便是有三千佳丽也是理所当然,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老臣绝不敢置喙。但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心让她像她的娘亲一样,疲于周旋。即便是她独得偏宠,也难免招人眼热,成日里提防着暗箭。所以,老臣斗胆,敢问陛下对这后宫是如何安排的?”
原来是后宫之事。
萧凛早已想过,因此并未犹豫:“江大人此言差矣,身在高位,的确身不由己,但也并非所有的皇帝都有三宫六院,譬如朕的皇祖父,一生便只娶了一妻,只育了一子,朕会效仿皇祖父,一生也只会纳雪浓一人,绝不会再有他人,这点朕可以指天为誓,江大人尽管放心。”
太祖皇帝和那位亡国公主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江怀也有所耳闻,的确是痴情的一人。
先帝到了后来,为江凝废弃了六宫,也算得上痴心。
如今又轮到了萧凛,没想到竟是为了他的女儿……
江怀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开:“好,老臣信陛下。”
“那第二桩是何事?”萧凛继续问道。
后宫之事得到承诺后,这第二桩比起来便算是小事了。
江怀开口道:“这第二桩其实是雪浓的身份。当初的冤情虽然昭雪了,但我隐姓埋名陪在她们母女身边这么多年,万一再恢复身份恐伤了她母亲的名声,所以我才不得已又继续用着江怀的身份,雪浓也随了我,改姓了江。但她毕竟与你有了一子,听说你还为那个孩子的生母编了个柔妃的幌子。你若是以江氏女的身份迎她入宫,那她与那孩子便无法周全母子情分,这该如何是好?”
身份一事,萧凛自当初册封柔妃起便有了成算,当下和盘托出:“朕当初册封柔妃时,对外只称她来自民间,并未说家世,也未曾露面,只要江大人答应,朕便下旨说着柔妃就是江大人找回的女儿,阴差阳错入了宫,近日才认了亲。表姐妹容貌相仿本就寻常,大人蒙冤多年,雪浓又为朕生下了长子,此番立后,也绝不会有人敢有异议。”
原来他早就有了打算,江怀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气愤,吞吐了半晌,只好点了头:“那就这么办吧。”
两桩心事了结,柔嘉最后一点隐忧也没有了,当江怀再问她时,她也微红着脸点了头。
大婚的事情终于商定,萧凛按照计划的那样以柔妃诞育皇嗣有功为名,晋她为后,封后大典一月后举行,同时又放出了这柔妃原是江怀失散多年的女儿,恩准她回府省亲的消息。
圣旨颁布的那一天,流水般的赏赐抬进了江府。
江府正处在朱雀大街的中间,送东西的队伍从街头堵到街尾,引得这一整条街上的世家贵胄都忍不住暗自咋舌。
谁能想到这蒙冤了这么多年的江大人不但洗清了冤白,女儿竟然还要晋为皇后了,可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这位江大人容貌有损,不知原本面目如何,众人对这位柔妃的样貌愈发好奇。
但这柔妃却是异常的低调,从未在大宴上露过面,宫里的消息也瞒的死死的,没透露出分毫的消息。
因此众人都对封后大典翘首以待,想等到皇后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远远地一睹芳容。
江府里
虽是下了立后的诏书,但柔嘉只是表面上待在了宫里,实际上并未回宫,趁着这为数不多的时间留在府里最后再陪陪父亲。
随着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柔嘉忍不住有些不安。
为了替她周全身份,萧凛此番算是撒了个弥天大谎,万一被发现他们曾经是兄妹,还不知道要给留下多少污点。
但她虽是紧张,萧凛却无波无澜,仍是照常,隔三差五地借着小满想娘亲的借口送他过来远远地看她一面。
婚期越来越近,他的眼神也愈发炽热。
柔嘉每每接过孩子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他的眼。
可这人非但不收敛,反倒更加得寸进尺,院子里的丫鬟还没走,他就在袖子底去牵她的手。
柔嘉脸色通红,环顾了一圈,见丫鬟们识趣地走远,愈发窘迫,连忙甩开他:“放手!”
萧凛却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不肯放。
直到怀里的小满好奇地低着头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也要搭上去的时候,萧凛咳了一声,才在儿子一脸兴奋中收了手,靠近她耳边低低叮嘱了一句:“待会儿到车上去一趟。”
都快成婚了,他还这么不知收敛,柔嘉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忍不住抱怨着。
可最近忙着准备婚事,他们也好久没见了,因此柔嘉磨磨蹭蹭,还是顺了他的意,亲自抱着孩子走到了他的马车前:“到底什么事啊?”
萧凛接过了熟睡的孩子,却并不说话,直到将小满抱上马车之后,又一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也抱上了马车,吻着她的唇伸进她的衣领里肆意妄为。
虽是夜晚,但街道上偶尔还有车马经过,柔嘉不敢叫出声,小声地嗔了他一句:“松手。”
萧凛最后揉了一把,才笑着松了开,帮她整理好了衣襟。
“叫我出来做什么,爹爹还在书房没睡呢。”
柔嘉拍开了他的手,将熟睡的小满放好。
“坤宁宫重新修葺好了,朕是想问问你还有没什么想添的。”萧凛将她圈进了怀里,又拿了颗夜明珠出来,展开了彩绘的图纸递到了她眼前。
毕竟是往后的住所,柔嘉从前住的舜华宫被大火烧了,猗兰殿又是个临时被塞过去的地方,她到现在没有一处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地方。
柔嘉看着那密密匝匝的图纸也来了兴趣,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捧着图纸细细地看着,时不时指着看不明白的地方问问他。
拔步床,三折屏风,床帐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挑的,柔嘉甚为满意,只是找来找去她都没在内室里看见小满睡觉的地方,不由得问了一句:“小满的摇床呢?”
“忘记画上了。”萧凛面不改色,指了指床铺旁边的空地,“大概是在这个地方。”
倒是贴心,柔嘉没多想,眼神一转,当看到了那角落塞着的一个小软榻的时候,她伸出指头点了点那里又有些好奇:“这榻子这么小,是做什么用的?”
“给你的猫。”萧凛揉了揉她的脑袋,“你那只猫朕也帮你好好养着,到时候一起挪过去。”
连一只猫都考虑到了,柔嘉心里一软,往他怀里钻了钻,捧着图纸又细细地看着。
内殿刚看完,当视线落到那净室上时,柔嘉伸手比了比那汤池忍不住有些惊讶:“这池子怎么修的这么大?”
“大点好,池子大一点,里面的水才不会溅出来。”萧凛贴着她的耳朵低沉地说道。
耳朵被热气蒸的一颤一颤的,柔嘉愣了片刻,往日里氤氲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白皙的脸颊爬满了红晕:“你真是,成日里不知在想什么……”
“朕还不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打算?”萧凛笑了笑,一脸坦然。
哪里是他们,分明是方便他了……
先前做兄妹的时候起码还有个限制约束他,等到真的成了婚,他还不是肆意妄为?
柔嘉心里砰砰直跳,连忙撑着腰坐了起来。
可她刚坐起一点,又被他按了下去,仍是拉着她看图纸。
这回再坐在他膝上,柔嘉明显地察觉到了杵着后腰的热意,握着图纸的手都差点握不住,用胳膊肘抵着他拉开了一丝距离:“小满还在呢,你别太过分……”
萧凛看着她耳际爬上的薄红厚重却发心痒,掰过她的脸细细地缠吻着:“他睡得跟头小猪一样,吵不醒。往后半个月就要忙起来了,你忍心就这么晾着朕?”
他就是吃准了她心软,两人拥吻的时候,脸颊蹭到了他下颌上微微冒出的一些青茬,柔嘉忽然起了心思,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萧凛说好了不动她的,尽管一阵心痒,却只是伸手按住她红润的唇细细的摩着:“行不行?”
柔嘉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当初的嘴酸,一生气忿忿呢地朝着他抵着的食指咬了一口,扭过了头:“不行。”
食指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牙印,萧凛按了按,却并不生气,又捉住了那细嫩的手轻轻地揉按着:“那这个呢?”
柔嘉晚上还准备替他刻一个印章,因此抽了手仍是摇头:“这也不行。”
都不行,萧凛神色微顿,一低头瞧见了她微微翘起的唇和眼中闪过的黠意顿时便明白了,一把掐住了她的腰往后带:“小骗子,学会溜朕了?”
“我没有。”柔嘉被烫的一哆嗦,连忙曲着膝想逃下去。
可她身体一前倾反倒方便了后面的人,萧凛顺势并紧了她的腿压住了她:“骗了朕就想跑?”
身体晃的快稳不住,柔嘉一把抓住了车窗,才勉强稳住,手中的图纸因为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风吹帘卷,外面还有稀稀两两的车马走过,他们车子这么晃难免会引人注意,柔嘉看了一眼窗外,连忙拉紧了车窗,嗔怒地回头瞪了一眼,萧凛才收敛了一点。
半晌,微晃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萧凛抱着怀里的人久久不愿松开:“还有半个月,朕从未觉得半个月这般长。”
“哪里长了,我还嫌短了。”柔嘉揉了揉酸麻的腿满是后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短吗?那看来朕还要收些利。”萧凛尚未满足,幽幽地盯着她。
“不行了,天已经不早了。”柔嘉被这不善的眼光一看,顿时头皮发麻,连忙把揉皱的图纸团成一团砸向了他,便要下去。
“不闹你了。”萧凛低笑了一声,又将人揽了回去,细细地安抚了一通,两人才又展开图纸,细细地勾画着。
东添一处,西添一笔,原本冷冰冰的宫里塞满了人气,柔嘉捧着那张图纸心里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真的要成为夫妻了。
第90章 大婚下(正文完) 余生一起携手到白头……
虽是封妃为后,但因着刚认亲的缘故和皇帝看重,皇帝特许这位柔妃从江府出嫁。
大婚的前几日,从宫里来的教仪嬷嬷和司礼太监便住进了江府,为柔嘉讲授大婚的流程和为后之道。
一连念叨了许久,柔嘉自觉对成婚的礼数已经很熟识了,可是等到大婚前一日,当看到房间里那套隆重的凤冠霞帔,指尖一一滑过那些绵密紧实的金线纹绣时,柔嘉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从前做公主时,她身份低微,每日只需在自己的猗兰殿安分守己便好,但若是成了皇后,还须得与太后周旋,还有那么多太妃太嫔的吃穿用度,永嘉的婚事……一想起来,柔嘉又止不住有些担忧。
若是离了江府,只剩父亲一人留在府里,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江怀走到门口,远远地看着女儿对着镜子皱眉的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明日便大婚了,不高兴吗?”
柔嘉正心不在焉,连父亲的脚步声也没听见,直到父亲走到了她身后,她才回过了神来,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父亲。”
原来是为他,江怀摸了摸她的头:“爹爹没事,调养了这么久,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也不成问题。”
十年八年,又能有多长呢?
这些年的伤病和颠沛流离到底还是损害到他了。
柔嘉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满是不舍:“女儿出嫁后爹爹也要按时服药,要好好用膳,万不可再操心劳累了,女儿一定会为您遍寻名医,让您养好身体。”
“当年的冤白已经洗清,你又找到了良人,爹爹如今已经没什么牵挂了。”江怀笑了笑,原本疤痕纵横的脸因为这一笑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柔嘉一看到父亲这般模样,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不说这些了。”江怀连声劝着她,又将手边的酒壶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这是当年你出生时爹爹在树下埋下的女儿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要嫁人了,时间可真是快。秦家几经搬迁,爹爹找了许久才找到当年埋下的那棵树,将这酒挖了出来,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那坛子上的漆都已经掉了,柔嘉手指一剥,便剥下一整块漆片,眼泪慢慢地止住:“那我给父亲倒一杯。”
一杯浊酒下肚,江怀的脸颊慢慢晕了开,眼中满是殷切:“爹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从今往后,爹爹也希望你能放下从前的恩怨,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
“女儿会的。”柔嘉不忍再看,一低头眼泪便掉了下来。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江怀爽朗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不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
柔嘉揉了揉眼睛,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个浓重的尾音,也跟着破涕为笑:“嗯,不哭了。”
父女俩絮絮地又说了许久,时辰便已经不早了。
柔嘉刚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天还黑着,教习嬷嬷便将她叫了醒,起来梳妆。
她的皮肤本就细腻,绞完脸后,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柔嫩。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些迷离,反应也有些迟钝,任着嬷嬷们在她的脸上涂脂抹粉,替她换上了繁复的嫁衣,戴上了凤冠。
一整套换完,柔嘉也慢慢清醒了过来,一睁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些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