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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只记得他平日里舞文弄墨的,是个儒雅清俊的书生。

  时隔许久,在梦中的父亲也只剩一团模糊的光影罢了。

  这么多年,真真切切陪在她身边的其实是她的舅舅。

  母亲不是邺京人,是因着家里遭难,逃难来到邺京投奔亲戚的,阴差阳错之间遇到了父亲才嫁与他为妻。

  柔嘉从前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舅舅,是进了宫后,母亲寻找当年逃难时失落的家人时才找到的。

  那时的舅舅是兵营中的一个百夫长,因着打仗的缘故,脸上留了不少道伤疤,身上也一身伤病,但他虽然貌寝,性子却格外温柔,尤其是对待她,比母亲亦是不差。

  也正是因着这些温暖的过往,柔嘉绝不相信舅舅会做出这等残忍无道的事情来。

  可没人信她,更没人信舅舅,他已经消失一年多了,柔嘉格外想念他,但更怕见到他。

  柔嘉心知皇兄是不会放过舅舅的,更不会放过自己。

  三月之期,大抵不过是敷衍她的说辞罢了。

  但她实在不想再被关下去,只有先答应他,让他放松才能有机会出去。

  果然,她刚答应,这屋子里对她的看管便松懈了不少了。

  侍女见她醒了,恭谨地呈了饭食进来:“公主,陛下说今日议事,明早再来陪你用膳。”

  “你告诉他,我不用他陪。”柔嘉淡声开口。

  他这几日大约是怕她出事,一日三餐都过来,晚上也总是试图上她的床。

  每每总要逼到她哭,他才会离开。

  侍女见她脸色不好,放下了东西只好出去。

  柔嘉实在没胃口,但他说了,她每日吃多少,就给桓哥儿送多少。

  她若是不吃,那萧桓也得跟着饿肚子。

  桓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柔嘉实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动了筷。

  平心而论,这些饭食都格外精致,每一样都无比符合她的口味。

  甚至顾忌到她当时吵架时随口说的一句想念庐州的药膳,最近餐桌上真的多了一道庐州的药膳,大约是特意请某个庐州来的师傅做的。

  萧凛素来讨厌这种味道,一闻到便皱眉。

  柔嘉不想见他,便干脆顿顿都点名要,他这两日果然来的少了些。

  那药膳是煲在砂锅里的,柔嘉一眼看过去,忽瞧见那砂锅底仿佛沾着个什么东西。

  她环视了一圈,见侍女都退到了一边,悄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纸团连忙曲着手指连忙藏到了手心。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她匆匆用了些便借着身体不适连忙躲回了帐子里。

  待侍女一下去,她才敢将那纸团展开。

  纸团只有巴掌大,一展开上面一片空白,若是不注意兴许可能还叫人以为是误粘在上面了。

  但舅舅从前陪她嬉戏的时候曾经教过她一些把戏,其中有一个就是用醋写隐形字,柔嘉一看见这空白的纸张便立即想起了这个,避着人悄悄摘了灯罩,将字条放上去烘烤。

  烛光热热的一烤,那纸条上果然显出了几个淡黄色的小字。

  柔嘉心跳砰砰,一凑近看到那字迹果然是舅舅,顿时心如擂鼓。

  平复了片刻,她再看清那赐婚和圣旨的字迹,脑中又忍不住有些眩晕。

  先帝竟然给她留了赐婚的遗旨?

  那她为何什么都不知晓?

  那圣旨又到底在哪儿?

  柔嘉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有些不敢确定皇兄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思了……

  这圣旨,大约也早就被他藏起来了吧。

  可舅舅又为什么会知道她现在着急想出宫?

  柔嘉脑海中有些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镇定了片刻,她决定还是按照舅舅的办法,先拿到圣旨想办法出宫再说。

  用完了膳,侍女看了眼天色,又看见她神情恍惚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公主,天色不早了,陛下晚上要来,您看是不是该沐浴了?”

  柔嘉刚想拒绝,但一想到圣旨的事,忍了忍,还是松了口:“那便备水吧。”

  但她没料到,他今日来的格外的早。

  衣带刚解开,外面就听见了沉沉的脚步声。

  柔嘉虽有意要逢迎,但那晚的记忆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光是听见这脚步声,她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已经过了四五天了,但她的后背上还残留着被木门摩擦的擦痕。

  侍候她沐浴的是个新来的宫女,一瞧见她衣衫下斑驳的身体,愣了片刻才低下了头,给她添水。

  那侍女不由得脸红,陛下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人吗?

  与他平日里的端庄冷肃大相径庭。

  她们这群新进的侍女刚被提拔进太极殿的时候还以为是到御前伺候,可谁知兜兜转转却被领到了这里。

  尽管张总管已经三令五申跟她们提点了一番,但她还是没料到被陛下养在者太极殿深处的竟是他名义的妹妹,那位禁足刚解又被禁了足的柔嘉公主!

  她从前还同情过这位公主总是隔三差五被禁足,待在那偏僻的猗兰殿里。

  可眼下看来,她怕是压根就没回去过吧……

  侍女替她宽衣的时候,每拉开一点,便震惊一分,最后一眼瞥过她那腿上的指印又忍不住有些脸热,这得使了多大的劲儿才能留下这么深的指痕啊。

  柔嘉察觉到了她的打量,立即沉着身子没进了汤池里,淡淡地吩咐道:“你出去吧,换个人来。”

  侍女见她发现,瞬间脸色通红,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一出去正看见陛下站在屏风后面,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了。

  “还没沐浴完吗?”萧凛看了看那屏风后的白茫茫的水汽。

  “公主刚进去。”那侍女答道,一抬眼看见他幽深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忽动了些心思,愣了片刻才低下头,脸颊微微泛了红,“这里水汽重,免得打湿了衣服,陛下不妨到外面等等,奴婢给您倒杯茶。”

  萧凛一低头看见了她脸颊的薄红和那刻意从袖子里露出的半截手腕,微微皱眉,一转身将人交给了张德胜。

  “带下去。”

  他冷了脸训斥道:“你是怎么挑人的,下次再敢挑到这些不安分的,看朕不挖了你的眼!”

  “是奴才眼花了,奴才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张德胜连声告罪,也不管那侍女战战兢兢,一把将人带了下去。

  外面闹出了些许动静,柔嘉被热气蒸的正乏困,睁开了眼叫了一句:“怎么不进来?”

  皇帝还挡在屏风后,被新叫来的侍女瞧见他的冷脸,打了个哆嗦才开口道:“这就来。”

  可她刚想进去,萧凛忽然叫住了她:“你下去吧,这里交给朕。”

  那侍女看了里面被水汽包裹的人,又看了眼前面身形高大的皇帝,一时间进退维谷,面露难色。

  犹豫了片刻,她刚想开口,可皇帝眼神一扫,她顿时便吓的不敢出声,不得已只好将帕子递给了他,带了门转身出去。

  净室里被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笼罩,萧凛进了门,视线逡巡了一圈,才看到那影影绰绰的水汽中的一截裸背。

  柔嘉背着身趴在池壁上,闭着眼声音有些闷:“我肩膀有些酸,你替我按按。”

  她刚说完,一张帕子便盖上了她的肩,不轻不重地替她按着肩背。

  这般不声不响的,倒是很得她的心意。

  手劲也很舒服,带着些热力。

  柔嘉被按了会儿瞬间好受了不少,正欲回头看看这侍女长什么样子,眼睛一睁开,却从那水中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倒影,顿时便吓的绷紧了背。

第58章 密信 “你怎么在这里?”

  柔嘉近来体寒,偏爱热一点的水,因此池子里的水温偏高,浮着一层茫茫的热气。

  他怎么来了?

  视线一凝,落到了那影影绰绰的倒影上,柔嘉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连忙合上了眼,假装不知。

  可她眼底一惊,那水也跟着泛起了涟漪,一圈圈细小的波纹漾开,还是暴露了一丝不平静。

  萧凛眼神掠过那涟漪,只当没看见,仍是继续着按着肩。

  然而一低头瞧见她背上的擦痕,他手腕一顿又禁不住生了些许怜惜,指尖不自觉地下落。

  后背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若是不提,柔嘉已经淡忘了。

  可被他这么一掠过,背上顿时便生了一股怪异,柔嘉连忙抿住了唇,才能控制自己不动。

  他今晚是怎么了?

  明明前几日还不是这样的。

  柔嘉抓着池壁,有些不想明白,忍了片刻,当那手终于离开的时候,她才微微松了口气,以为他又要像前几日一样离开了。

  可谁知,那微凉的指尖一收,从倒影里,她忽然瞧见他低下了头,似乎正要吻下去。

  柔嘉浑身一个激灵,再也装不下去,径直从水中站起来逃了出去。

  “你干什么?”

  她匆忙扯了件衣服,一脸恼怒地看着他。

  她起身太急,水花溅了他一身,连手指都沾了点水迹,顺着他分明的指关节往下滴。

  萧凛抬手掸了掸身上的水珠,眼角带着些笑意:“怕什么?不是你让朕替你按肩的吗?”

  “我明明叫的是侍女……”

  柔嘉说到一半,发觉这里外的侍女不知何时都走了,又不禁心生恐惧,理好衣服便赤着足转身要出去。

  净室的池边铺的皆是光滑的汉白玉石,柔嘉又气急,脚步匆匆,一踩上去脚底一滑差点栽倒下了水里。

  萧凛见状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人捞了起来,低斥了一句:“着什么急!”

  差点栽倒了水里,柔嘉依稀还能回忆起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水汽,忍不住心有余悸。

  但一回过神,发觉被他一把抓住,柔嘉又连忙挣了开,抓起手边的一舀水便向他泼过去。

  “登徒子!”

  她轻骂了一声,慌忙将被弄皱的衣襟平了平。

  原本只沾了些水珠的衣衫这下彻底湿透,萧凛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失笑:“救了你不但落不着好,反倒被泼了冷水,你这是什么脾气?”

  “谁要你救!”

  柔嘉没好气,若不是他闯进来,又怎会平白有这么一遭,再说了便是救人,哪有这么不规矩的。

  她捋了捋湿发,一抬眼瞧见他湿衣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劲瘦有力,又不禁生了些薄怒,连忙挪开了眼朝门外跑去。

  她刚刚沐浴完,双颊白里透红的,便是生气也格外喜人。

  萧凛追着那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用力一声带上了门,眼神才慢慢收了回来。

  池子里的水还热着,仿佛还残留着一缕幽香,萧凛浑身湿透,索性解了领口,直接下了她刚洗完的池子沐浴。

  柔嘉快步出去,刚离开门口,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了沐浴的水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竟然直接在她的池子里沐浴……

  柔嘉脸庞微热,连头发都来不及擦便慌忙躲上了床榻。

  “把门锁上,我要睡了。”

  她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吩咐。

  她住的这间是因着前段时间怕她排斥皇帝的缘故单独从内殿里辟出来的,与皇帝的寝殿仅有一墙之隔,两人共用一间净室。

  前几日陛下总是夜半过来看看,公主一哭,便又回了自己的寝殿。

  但今晚陛下显然是要留宿的意思,此时若是关了门,那陛下从净室里出来定然要生气。

  侍女犹豫地劝道:“公主,您头发还湿着,不妨先等擦干再睡吧?”

  可柔嘉听着外面的潺潺的水声却是越来越不安,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固执地吩咐着:“锁上,我困了。”

  侍女看见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放下了帐子,将房门落了锁。

  柔嘉却是还嫌不够,一起身又费力地将一个黄花梨柜子推了过去,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门口,为了确保有人来能知道,她还在上面放了一只细颈瓷瓶,这才终于放心地躺下休息。

  躺了片刻,外面的水声忽停,柔嘉顿时睁开了眼。

  片刻后,那脚步声果然停到了她的房门前。

  门锁被叮铃一扯动,柔嘉瞬间揪紧了心。

  只是那锁链只被扯动了一下,而后又立即放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那脚步声也渐渐远离,柔嘉这才舒了口气,安心的睡了过去。

  然而她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刚睡下没多久,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头发上微微一痛,她一睁眼,便瞧见黑夜里压下了一张脸,正绕着她的一缕头发递到鼻下轻嗅。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柔嘉夺过了头发,一脸难以置信,她明明堵好了门的。

  她一偏头,那柜子和瓷瓶还是好模好生地堵住,但那窗户却洞开着,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竟然翻窗?”

  她拧着眉,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凛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声音却依旧低沉悦耳:“为何关门?”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不想让他进来。

  柔嘉偏头躲开他的手,朝向里侧抱紧了自己:“我要睡了,你起来。”

  “这床榻那么大,你想睡便睡,朕又不会妨碍你。”

  萧凛支着手臂从她身上下去,躺在了外侧。

  他若是真的做什么,柔嘉或是反抗,或是哭诉,总能逼得他离开。

  但他现在偏偏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一派正经的躺在她身边,让她反倒没办法了。

  她有些无奈:“你的床那么大,何必来我这里挤?”

  “朕不觉得挤。”萧凛一脸坦然。

  “可我觉得挤。”

  柔嘉拧着眉,密密实实地裹着被子贴在了墙角。

  这锦被已经大半裹在了自己身上,他那边只剩了一个被角。

  “这床这么大,你这个纤瘦的身板能占多少地方?”萧凛扫过她那蜷在墙角的一小团,一伸手将人捞了回来抱在怀里,埋在她耳后闷闷地笑着,“快睡,别闹了。”

  他惯会转移视线。

  柔嘉被他绕的有点晕,再看到这空荡荡的大床一时间竟觉得很有理。

  可等她思索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哪是说床榻,明明是在说他!

  他一过来,那气息铺天盖地,总是让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那种无处不在的笼罩感,总是让她疑心又回到了奔逃的夜晚,连做梦都变成了噩梦。

  当他越抱越紧,一点点靠近,唇瓣擦过她耳尖的时候,柔嘉抓紧了被角,声音有些颤抖:“你别这样了,我害怕……”

  她声音细细的,若是细听,连尾音都发了颤,好似秋天里飘零的落叶一样,忽令他想起了那时她抓着门框气若游丝的样子,仿佛一松手便要滑落下去。

  萧凛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底便隐隐作痛,撑着手臂远离了一些,在她发抖的睫上落下一吻:“那晚是朕不好,吓到你了。”

  他这时候倒是很温柔,柔嘉抿了抿唇,抵触地拉下他环在腰上的手:“你走吧。”

  手指被她一根根解开,萧凛沉着脸,一言不发。

  最近每晚都是这样,他只要稍稍一靠近,她便排斥的厉害。

  可半个月的时机眼看着就快了,她不能总这么抗拒下去。

  她的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萧凛这次没再松开,反而低着头一下一下啄吻着她的侧脸,用尽了温柔存心要化解她的抵触:“别怕朕。”

  脸颊痒痒的,柔嘉扭头去躲,可他语气虽缓和,那手却是牢牢地桎梏着她,她无论怎么躲,前面后面都是他的气息。

  柔嘉简直快被他的固执逼哭了,忍不住挤出几个字:“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萧凛停下了轻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都不舒服。”柔嘉倔强地背着身,只留给他一对坚毅的蝴蝶骨。

  她后颈还瞧得见一丝擦痕,依稀又唤起了他不好的记忆。

  萧凛隐隐作悔,顺着那道长长的擦痕看下去,忽然一低头,将她吻住。

  柔嘉一惊,连忙去推他,可他存了心不放,她这点绵薄的力气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已是五月中的天气,春光懒困,微风几许。

  皇帝自公主走后便常常夜不能寐,找回公主后两人又生了龃龉,分榻而眠,这还是将近一个月来他头一回睡到这么晚。

  早上掀了帘子出来的时候,他脸上少见的带了些笑意,看的人如沐春风。

  只是那眉梢却被划出了一道红痕,看着似乎是推拒的时候被公主的指甲划过的。

  这位置太过明显,落在他冷峻严肃的脸上总有些怪异,萧凛洗漱的时候透过水镜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眉,但一想到她浑身哆嗦的样子,心情一好,便也不跟她计较了,只是回头冲着里面那明明醒了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的人叫了一声:“起来,服侍朕穿衣。”

  柔嘉一睁眼,正看见他额上的那道划痕,别扭地转过了头:“我还困……让张德胜帮你。”

  “朕要你来。”萧凛看着她发红的耳尖无声地笑了笑。

  柔嘉被他看的后背直发凉,眼看着他要走过来了,不得已只好下了地,认命地拿起了外衣。

  蹀躞带一扣上,她正要撒手,指尖却被他一把握了住,整个人被带的不受控制向他跌去,双手连忙撑到他肩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这形势,倒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一样。

  柔嘉微微蹙眉:“你干嘛呀……”

  眼波流转间,她正欲收手,萧凛却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柔嘉睁圆了眼,待回过神一把推开了他,背过身拿帕子细细擦着自己的唇。

  萧凛看着她忸怩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还嫌弃自己?”

  四周都是忙碌的侍女,柔嘉生怕她们听出来,连忙打量了一圈,发觉她们都在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可一抬头再瞧见他额上的划痕,柔嘉还是没忍住,红着脸将帕子狠狠地砸到了他身上。

  “你胡说什么……”她小声嗔了一句,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萧凛看着她慌张的背影眼中藏不住笑意,捡起了帕子,一把塞到了自己袖中。

  等他出去之后,这内殿里彻底没了他的身影,柔嘉用冷水拍了拍面颊,脸上的热意才慢慢消退下去。

  她面皮有些薄,生了恼怒,午膳晚膳都没跟他一起用。

  不过萧凛今日大约也格外繁忙,书房里进进出出许多人,倒也没刻意逼着她。

  外面一直有人,柔嘉不方便出去,便只好待在里面。

  直到晚间的时候,他因着急事又出去了一趟,外面的人也都走了,她才出去透了口气。

  正路过他寝居之时,柔嘉一眼瞥过无意间忽发现他刚刚离开的急,书房的门没关,脚步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若是有圣旨,那圣旨最有可能藏在这里吧……

  她环顾了一圈,皇兄有事出去了,张德胜也不在,这里只有几个侍女在。

  他的书房是重地,一向是紧闭的,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因此柔嘉没再犹豫,借口支开了侍女便悄悄进了书房。

  柔嘉从前进来过几次,然而那都是晚上他批奏折批累了,被他叫过来胡闹,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致仔细观察。

  这会儿白日里一进来,她才发觉他的书房很大,紫檀木陈书格里摆了浩如烟海的案卷,看的人眼花缭乱,多宝格里还存放着不少匣子,一时间叫她无从下手。

  柔嘉正要找圣旨,但一环顾,视线却被桌子上的一封被压着的密信夺去了注意。

  那密信大约是加急刚送过来的,外面的红绳还没解开。

  柔嘉一打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江字,忽然心头一跳,意识到这可能是关于她舅舅的信函,连忙拿了起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展开,外面忽然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听着已经要到门口了。

  皇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柔嘉脑袋嗡嗡作响,手心止不住地冒汗,可她又害怕舅舅的消息落到他手里,只得胡乱将信塞到了袖子里,又把桌面整了整。

  弄好一切,那明黄的衣裾已经到门边了,现在出去已然来不及了,柔嘉不得已,只得连忙退到了墙边,装作是刚进来的样子。

  皇帝一进门便瞧见了她的身影,脚步一顿,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59章 算计 “已经这么久了。”

  他的目光很锐利,薄唇一抿,直直地看过来仿佛要把人看穿一般。

  完全找不到一点儿昨晚的温情。

  他现在是个帝王,不是她的枕边人。

  柔嘉牢牢地提醒着自己,手臂一垂,背在身后,一截密信严严实实的藏在宽大的袖笼里,故作疑惑地走动着:“猫不见了,我是来找猫的,真奇怪,明明刚才还看见在门口的……”

  “猫?”萧凛皱眉,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四下逡巡着。

  “是啊,大概被关久了,一出来就找不着影了。”

  顶着他的目光,柔嘉心跳砰砰,脸上却还是一派轻松,一步步朝门外走着。

  大概是上天有眼,她不过随口胡诌的一句话,谁曾想竟真在门后看到了一截白色尾巴,一摇一晃着分外招人眼。

  离得近些,只见那猫毛茸茸的一头扎进书柜的夹缝里,好像被卡住了。

  “呀,在这里!”柔嘉轻呼了一声,立马俯身将那书柜挪开一些,把猫抱了出来。

  那猫也很懂事,见主人来了,“喵呜”了一声,格外委屈地扎进了她怀里。

  “怎么跑到这里了,下次再敢乱跑可就没人救你了!”柔嘉摸了摸它的头,严肃的教训着它。

  她今日穿着一件缃色的襦裙,模样格外温婉,抱着猫的样子仿佛在哄着小婴孩一样。

  萧凛心头一动,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斥了一声:“下次把它看好,别往这里带,这里奏折多,若是被挠了朕定不会留情。”

  柔嘉点头,轻吁了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她抱着猫的样子分外乖巧,萧凛不自觉地走近,伸了手想摸一摸。

  然而他的手刚落上去,那猫便弓着背,吓得连忙从她手中跳了下去,一瞬间溜的连影都不见了。

  伸出的手落了空,萧凛笑骂了一句:“胆小的东西!”

  “谁让你平时总是沉着一张脸?你不抱它,它自然和你不亲近。”

  柔嘉低着头理了理被猫弄皱的衣襟,为那猫开解了一句。

  “你倒是挺懂?”萧凛挑眉,抬手替她整理着被弄乱的衣带。

  因为是仲春的缘故,她衣衫穿的轻薄,越发显得那身材袅娜,萧凛刚沉下的酒意又涌了上来,耳后微微发了红。

  他一靠近,扑面带了些酒气,柔嘉连忙皱了皱鼻:“你饮酒了?”

  “小酌了几杯,今日有乐事。”萧凛开口道。

  乐事?

  柔嘉攥着那密信,心口砰砰直发慌,该不会和她舅舅有关吧?那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她原本想直接将信丢回去的,但可眼下却实在按捺不住担心,装作无意问了一句:“有什么乐事,值得你喝这么多?”

  “朝堂之事罢了,你不用管。”

  因为饮了酒的缘故,他声音略有些低沉,眼神也比之平常更加直白一些,掠过她袒领的领口时微微一顿,掌心抚上了她的腰,将她拉近到下颌底低低问了一句:“跟朕进去,替朕磨一会儿墨?”

  他大约饮的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并不难闻,可沾了酒气的声音一钻进她耳朵里,莫名叫人发慌。

  换作平时,柔嘉定然不会理会他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