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帮她买来奶茶，她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我都说了喝不了冰的，烦死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男生是梁今越，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但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小时候他心心念念想交朋友的女孩子。
林荫道树枝间隙漏下斑驳光影，闷热的风，不绝于耳的蝉鸣。
那些孩提时代的幼稚想法从那一天开始破土而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肆意生长。
很巧的是，那一天也是九月三号。
第四十八章
“我……”听到这些，池再夏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许定伸手，很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没什么，你不用觉得完全没印象是一件有负担的事情，它对你来说，的确不重要。”
他说出来的故事只是轻描淡写，记忆一角，因为她不应该，也没必要去承担一些于她而言只是背景板的回忆。
他的好感，不是强加给她的感动和负累。
池再夏无所适从地垂下眼睫，看向手中彩票。
她的确没印象。
她连他口中和梁今越的那些打闹都记不清晰，又怎么可能去注意故事背景里不具名的某一天，不隆重的一件衣服，旁观的某个配角。
明明只是三言两语，说出来甚至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她却迟钝地确认了一些事实……
小时候的许定，仅仅是想和她做朋友，那长大后的许定呢。
他的游戏密码Summer.01，显然不是她揣测的夏天某个月1号，而是她和她的生日。
如果说密码是后来喜欢才改，账号设置的初见日期怎么都没办法解释。
他一直都认识她。他暗恋她。
正如他所说的，喜欢了很久很久。
其实从先前吃饭、姜岁岁说起这事开始，她脑海中就浮现过很多细枝末节。
到他和梁今越碰面，奇异的直觉更为强烈。
她压下发散的念头过完生日仪式，直至这一刻——
“所以你一直……之前我还觉得这种事是天方夜谭，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让我先缓一下。”
她不敢对上许定的视线，只双手环抱，背过身踱到窗前，又忍不住低头，慌乱地咬了会指甲。
干净的落地玻璃窗透出窗外万家灯火，也倒映出身后许定静默的身影。只不过这一切在池再夏眼中，都模糊成了走神时失焦的重叠光斑。
从小到大，一直有很多人喜欢她，她从来不会觉得被喜欢，是一件很特殊、需要心怀感激的事。
高中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还有男生把她叫出包间，当面表白过长达三年的暗恋。
当时她都没有认真听，只知道对方在告白，并且觉得很遗憾，这人不是她的菜。
对于别人的爱慕，池再夏向来是比较冷漠的。不会因为不喜欢的狂热追求妥协，也不会被无法共情的心酸暗恋感动。
然而当这个人变成许定。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告诉她一个初次见面和再次重逢的日期，她就忍不住开始脑补那些漫长岁月里自己不曾留意过的细节。然后在混乱复杂的情绪里，悄然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毫无疑问，知道许定一直喜欢她，她是开心的，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并非理所应当，而是会意外、会惊喜的被喜欢。
“许定…”
她回过神，站着没动，仅仅是目光落在窗里倒映的那道身影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就没有迟疑地朝她走来。
池再夏转身，抬头望向熟悉的清俊面庞。
他也在注视她，目光静而笃定。
池再夏伸出只手，轻轻按在他胸膛上，手肘是自然弯曲的，比起拉开距离，更像是在感受他的心跳频率。
“我有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她努力保持声音镇定。
许定应好。
她问：“高中的社团，是不是你故意让我进的？”
“是。”
“游戏里，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接近我？”
“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玩游戏的？扫楼那次吗？”
“嗯。”
她没有傻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不是什么网游问了下，没想到还真是。
“可是如果你没有在扫楼的时候见到我呢。”
许定默了下：“不会，我会见到你的。”
池再夏一怔。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不止后来的选修课、甜品店、已经添加的微信……甚至连最初最初的扫楼，都不是偶遇。
她感觉心跳快到嗓子眼，艰难地吞咽了下：“你能告诉我，有哪一件事，是偶然发生的吗？”
许定想了想，认真回答：“合校？”
池再夏：“……”
“如果没有合校，我好像还是只能远远地看你。”
只能为了更多留意静西校区的动态，处理他不喜欢的学生会事务，然后听闻和旁观她一场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池再夏确认道：“所以你是因为合校的机会，才想接近我的。”
许定嗯了声，低头看她，表情温柔：“夏夏，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刚刚你说起天方夜谭，天方夜谭的另一个名字是一千零一夜，从高一开学那天算起，到我们确认关系，一共是1572天，1571夜，比天方夜谭的时间要久。”
池再夏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这么精确的数字。
“但是在靠近你之前……那种比天方夜谭更久的喜欢，也许说成好感会更合适。”他坦白地说，“我的确对你，有很强烈的好感，这种好感让我对你长久地保持好奇，但其实不足以…让我不管不顾去靠近你。”
“是知道合校之后，我才控制不住地想和你产生交集。所以，你不用把我想象得特别深情，也不用有任何沉重负担的感觉，夏夏，你明白吗？”
池再夏迟缓地点头，消化着他说的话。
她发现他一点也不像以前遇到过的暗恋者，总是非常迫切地自白，唱自己的独角戏。
他有些回避，给出的回应也更像是，害怕长久以来的喜欢会给她带来压力。
她的手往下滑，从胸膛落到外套的衣角抽绳，轻轻一扯，感觉自己心脏也随之抽动了下。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好到她会后悔，没有早点看到的男生……
毫不意外地，池再夏这晚又失眠了。
窗帘一直没拉。
深夜的时候，落地窗外没有征兆地扬起飘雪，到天光熹微，雪停，对面楼顶已经积攒了一层薄白。
池再夏洗了个澡，就在堆放礼物的卧室休息。
外面几个人闹到凌晨三四点才歇，东倒西歪着，许定好耐心地收拾残局。
池再夏喝了酒，脑子有点晕，明明也能感觉到困意。但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许定的事。
起来拆了会其他礼物，躺回去又玩了很久的手机，实在闲得无聊，她还翻了翻床头抽屉。
抽屉里放的收费物品也不稀奇，她拿了盒烟看看，又随手拿起盒避孕套打量。
说起来这种东西超市酒店都很常见。但她还从来没见过里面实际是什么样子。
她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上下打量完包装，直接拆开了一盒。
里面是一片片的独立包装，包装颜色还不一样，似乎是类型味道不同。
还有味道？
她撕开一片，好奇地闻了闻，拉扯了两下。
这不就是个没吹起来的气球么。
她很快没了兴趣，扔进垃圾桶，双眼放空地望向天花板。
……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外面有了些动静，池再夏捞起手机，给许定发了条消息。
池再夏：【你醒了吗？（探头探脑）】
许定：【醒了（太阳）】
许定：【早餐送过来了，要不要吃一点？】
池再夏：【嗯，那你帮我拿进来（捧脸）】
许定应了声好。
不一会，房门外就响起脚步声，然后是很轻的敲门咚咚声。
池再夏：【没锁】
她已经起来了，穿着酒店的浴袍坐在床沿玩手机。
见到许定进房间，她起身，快步走到许定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低头打量了下他端来的早餐，又抬眼看他。
许定将早餐放到旁边桌上，摸摸她的头，顺势抱了她一下：“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他们已经慢慢习惯这种见面的拥抱，池再夏也环抱住他的腰，声音闷在他胸膛里：“好像没睡着。”
“那吃了东西再睡一会。”
池再夏嗯一声：“你先坐，我去洗漱，换下衣服。”
“好。”
池再夏邀请是发出去了，然而房间里除了床，沙发和椅子都已经被礼物占满，没有地方可坐，许定似乎想要腾点位置出来，池再夏却拉了下他的衣角：“你就坐在床边吧，没关系。”
许定稍顿，点了下头。
床很软，被子还很凌乱，许定手肘撑着膝盖，双手交握着，坐在床沿，很规矩地没有到处乱看。
只不过垃圾桶就在他眼前，他目光落在垃圾桶里唯二的两样东西上。
这个包装袋。
这个透明的……东西。
他轻抿着唇，腮帮动了下，交握的双手调换。
视线挪开一会。
可很快，又被吸引回去。
池再夏在洗手间待了好一会，洗漱完还不忘给自己喷点香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许定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一处，半晌没动。
看什么呢。
她边往前走，边撩了下头发，视线顺着许定的目光往垃圾桶移。
一开始她还没想起来，这什么玩意？
忽地，她脚步顿住。
等等，这玩意好像是她昨晚闲得没事干随手拆的……避孕套？
“那个！那个不是我用的！”她下意识解释。
许定抬头看她，点了点头，老实说：“我知道，你…好像也用不了。”
第四十九章
池再夏哽住。
什么叫她也用不了，这…这东西难道讲究的不是一个配合吗？他说话可真难听！
她一边眨眼，一边张了张嘴，然而好半天也没憋点什么出来。
这要她怎么说呀？说自己闲得无聊好奇，还是说自己没见过世面？关键是突然好奇这种事好像也不太对劲吧。
许定见她尴尬，倒也识趣地没再说话，只默默将垃圾桶移开，移到床另一侧，两人都看不见的位置。
池再夏见状，更是耳根发烫，脚趾也不争气地紧紧抠住。
她走到桌前，随便端起杯牛奶，食不知味地喝完，匆忙道：“我饱了，你，你拿走，我再睡一会。”
许定闻言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一眼，又从旁边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池再夏随手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小声嘟囔了句「我去睡觉」，然后就避开许定的视线，很快钻回了被窝。
她左拱拱右拱拱，压紧被沿，三两下就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缩头蚕宝宝。
许定回头望了眼，却没立刻就走。
他跟到床头。
池再夏警惕地只露出上半张脸，声音闷在被子里面：“你过来干嘛。”
许定也不及时回话，看着她，缓缓倾身——
按下了床头的窗帘开关。
遮光窗帘缓缓合上，原本就没开灯的卧室倏然昏暗下来，只余洗手间的氛围夜灯往外晕出柔和光亮。
晦暗不明的房间里，许定的声音也略显低哑：“睡吧，夏夏。”
他的手从开关处收回，自然地落在她头上，很轻地揉了揉，又将她散落脸颊的碎发拢至耳后，被角掖紧。
咚、咚、咚……池再夏似乎能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敲鼓般，在她耳膜处震动。
在许定想要直起身体的前一秒，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拉住他。
空气如同倏停的呼吸，没有征兆地瞬息凝固。
许定身体稍顿。
池再夏能感受到自己握住他的那只手开始发热，手心好像在冒汗，全都沾在他手背上，已经有一点潮湿的触感。
她起身，很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火速躺下去，触电般松开手，整个人转身背对，侧缩着，连脑袋都往被子里缩了一半。
声音也瓮瓮的：“好了，你可以走了。”
许定像是没回过神，仍然保持着半倾的姿势，手撑在床头柜角，慢慢收紧，喉结上下滚动。
好一会，他有些不自然地站直，身体某一处好像在不受控地与背脊同步。
池再夏装死，但耳朵一直竖着。
她没听到脚步声，也能感受到身后没有疏散的气息。
他没走。
房间里很安静，很安静。
可空气似乎在这不算狭小的空间里阻滞交缠起来，呼吸都被迫放缓。
她已经开始后悔招惹他这件事了，万一被摁在床上强吻怎么办。虽然好像有点想要尝试和他接吻，但感觉地点不太对。
不过依照许定的性格，应该做不出这么冒犯的事……所以他还赖在这里干嘛。
她正想到这，身后忽然响起比先前更显低哑的嗓音：“夏夏，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
用下洗手间而已，她当然不会拒绝，敷衍地嗯了声，听到他迈步，她又连忙换了一边侧躺。
只不过他这洗手间上得多少是有点久了，水声哗哗，一直在响。
池再夏琢磨了下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用洗手间的意思，他是在洗澡吗？套房里洗手间好像只有三个，确实不方便，昨晚说不定还没洗。
可这听着，好像也不是花洒那种比较散、会落到地板上的水声，更像是洗手台上那种——
忽然，水声戛止。
池再夏的思绪也跟着一断。
许定眼底微红，紧抿着唇，呼吸有些掩饰不住地粗重。
他立在洗漱台前，扯出几张面巾纸擦干水珠，双手撑在大理石边缘，垂着头，默默地缓了很久。
池再夏真是要迷惑死了。
他在洗手间做题呢，水声停下又没了动静。
等了好半天，她才听到洗手间门推拉的声音。
他出来后，好像在门口站了会，随即朝着餐桌方向走。
有餐盘离桌的轻微响动。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后是极轻的房门咔嗒声。
池再夏悬着的心随着这一声轻合，也总算是缓缓落地。
……
君逸的黑金卡，所有旗下酒店的退房时间都是自动延至下午两点。除了许定，包括复睡的池再夏在内，一行人都是差不多中午才醒。
在酒店简单用过午饭，一行人准备离开。
水单是直接挂在池礼名下的，池再夏只需要签个名就行。
她看都没看，在A4纸上唰唰签字。
前台工作人员留存后，给了她一份。
她本来懒得拿，但陈纪凑过来，嚷嚷着要看看高端酒店生日套房的费用开开眼，姜岁岁也好奇地伸着脑袋往水单上凑，她就直接将单子递给了他俩。
陈纪：“我靠，这么贵？”
姜岁岁也咋舌了下，随即又疑惑：“额外费用……计生用品，计生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