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越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倒没再继续这一话题。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池再夏主动提出自己要先回学校，梁今越妈妈一听，便理所当然地招呼梁今越：“阿越，你开车送送小夏。”
陈医生也笑着表示：“夏夏，带今越去你们学校转转，你们也顺便聊聊出国的事情，今越，麻烦你了。”
梁今越：“不麻烦，阿姨。”
池再夏无语。
陈医生可真能装，她可没少嫌弃梁今越的二世祖作派，以前她说自己对梁今越有好感，陈医生便直言她眼光不怎么样，还说这种男孩子谈谈恋爱无妨，结婚可不要想，少给自己找罪受。
说得是直接了点，但也没说错。
坐上梁今越那台发动机都在叫嚣我很贵的跑车，池再夏眼皮都没多抬，一路玩着手机，只希望它的速度对得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能早早把她送回学校。
冬日夜里街道寂静，两人没什么交流，梁今越打开车载蓝牙，一路外放，接了好几个电话。
其中有两个是女生打来的，有一个还是池再夏认识的高中同学，都是知道他放假回国，叫他出去玩，言语间不乏暧昧调情的意味。
池再夏自顾自地滑着手机，事不关己。
她从未否认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喜欢过梁今越，在那段时间里，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走得近，心里会不舒服，也会三天两头把自己气得够呛。
甚至在最初得知他放假回国的消息时，她也有过一瞬间的不确定，不确定再见到梁今越，自己是否会意难平。
可现在，她确认了过去种种真的已经过去，听到这些边界感不够分明的对话，她也心如止水，好像很难再回想起从前那种憋屈的感觉。
车停在寝室楼下时，梁今越解开安全带，起身绕到副驾，帮她开门。
许定和室友刚好路过国际部寝室楼，目光被那台嚣张的跑车吸引。
他停在不远处，冬夜里，身影清寒，隐在路灯暗面，凝成一道不被注意的，静默的阴影。
第三十八章
“谢了，我先上楼了。”
车内外温差很大，池再夏一出来，就差点冷得打了个寒颤，她敷衍地道了声谢，打算赶紧回寝。
梁今越叫住她：“等等。”
他开了后备箱，提出个品牌购物袋，递给她。
池再夏垂眸一瞥：“干嘛？”
“你之前不是发朋友圈说喜欢这只包吗？回来前刚好路过，顺手买了，就当是圣诞礼物。”梁今越个高，看人说话总是居高临下的样子。
池再夏嗤笑一声，忍不住阴阳：“我喜欢的东西还需要你送？搞搞清楚，我发朋友圈不是为了当互联网乞丐，只是单纯地表达我喜欢，分享生活，懂吗？”
梁今越笑：“我没有那个意思。”
池再夏也不想分辨他什么意思：“还有事吗？”
“没了，圣诞再来接你。”
池再夏没应声，转身上楼。
圣诞是梁今越生日，他们的关系不似从前。但至少还算朋友，都回了国，生日聚会她大概还是会去的。
“欸，池再夏。”？她停步回头。
梁今越在不远处倚着车门，吊儿郎当地朝她晃了下手机。
手机振动。她打开看。
梁今越：【空窗期？】
梁今越：【要不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池再夏忍住走过去踹他一脚的冲动，理都没理，径直往上走。
“那不梁今越么？”陈稳原本在和舒孝宇讨论那辆炫酷的黑武士超跑，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他一脸惊奇，“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着他。”
“你认识？”舒孝宇问。
“一个高中的，说不上认识，”陈稳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女的也是我们高中的，他俩青梅竹马。”
想到什么，陈稳看了眼许定。
前两天许定只说他们一起上选修课，其他没多解释。但他总觉得池再夏的反应不大对劲。
舒孝宇对池再夏还挺好奇，于是多问了两句，陈稳泼冷水道：“别想了，咱们和他们这种不是一类人，看看这跑车。哪怕坐上面的是个残废，请个司机踩一脚油门咱们都要费劲巴拉地跑上十几年。”
舒孝宇：“不至于吧，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
陈稳揽住他的肩拍了拍，故作语重心长：“听你哥的，还是专心去追你新闻专业的学姐吧，啊。这种玩惯了的大小姐，别想，不合适，也不值当。”
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也不知道在提醒谁。
许定始终没出声，也没有动，像凛冽寒风中，一棵安静的树。
池再夏回到寝室时，又收到一条梁今越的消息：【怎么不说话？】
池再夏翻了个白眼。
池再夏：【你是不是有病】
池再夏：【我好得很，马上就要有新男朋友了，不需要你介绍也不需要你操心，少在这里自作多情，该不会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想法，困扰坏了吧？】
梁今越：
梁今越：【新男朋友？】
池再夏没再回他。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以前她也没觉得梁今越有什么很大问题，他个性本来就这样，被捧惯了，非常自我，想一出是一出的。
可她知道换作许定，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不在车上说完，大冷天的非要等她下了车再一次次叫住她。
人吧，果然还是要吃点好的。
想到这，她给她的新晋情缘报备了一下刚刚回校，今晚没时间上游戏了，顺便打开康复训练的网课任其播放，准备洗澡。
她先前选修的康复训练一直都是上的网课，甚至都不是老师实时上课，而是上传在校园网，学生自己随便找个时间静音播完就行的那种，水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不过康复训练是分理论和实践两种不同课时的，实践课集中安排在了其他课程结课到期末考中间近三周的复习时间里，还要过段时间才开始。
姜岁岁：
姜岁岁：【什么情况？】
姜岁岁：【隔壁说看到有个超级大帅比开跑车送你到寝室楼下，都跑来问我是不是你新男朋友！】
姜岁岁：【人呢？别装死！！（抓狂）（抓狂）】
从浴室出来，池再夏就收到了姜岁岁的消息轰炸。
池再夏：【那是梁今越】
姜岁岁：
姜岁岁：【这就回国啦？旧情复燃？吃回头草？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姜岁岁：【oh！这是什么校园玛丽苏文学照进现实！许会长对不起请允许我磕一秒今夏cp（手动捂心脏）】
池再夏懒得看她发疯，打开企鹅，和明镜的聊天仍停留在她说今晚没时间上游戏，他回了一个「好」字。
他是小木头吗？
都不会找找话题多聊两句！
池再夏郁闷，但今天确实又累又困。反正明天摄影课就能见面，她留言「晚安」，擦了擦身体乳，打算睡觉。
收到那句简短的「晚安」时，许定正伏在阳台栏杆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国际部宿舍楼，手里只把玩着一个最普通的打火机。
咔嗒、咔嗒，冒出的微弱火苗在寒冷冬夜里撑不过一秒。
之前剩下的半包烟，在某次她闻到别人身上味道皱眉后，就被他扔了。
只有多吹吹冷风，才好让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平静。
可不管怎样忍耐，好像都否认不了梁今越出现的那一刻，他在奢望她分出一点眼神，注意到角落身影。
期待不合时宜，忽略也理所应当。
不过没关系，快了，很快，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了。
周一，大雪初霁。
温度还很低，积雪厚厚一层压在绿化带上，阔叶枝丫往下结出长条的冰凌。
选修课教室没有空调，池再夏和姜岁岁到教室时，小组的人已经帮忙占好座位，姜岁岁很会来事地给大家都分了一张暖宝宝。
许定比她们晚到五分钟，提了一袋热牛奶。
“谢了许会长，也不知道我这是沾了谁的光。”陈纪挤眉弄眼地说了句。
池再夏心虚地在桌下踢了一脚他的椅子。
陈纪就是上周五快递站偶遇的那个同组男生，性格比较外向，池再夏早就预料到今天逃不过他的调侃。
许定仿佛没有听出言外之意，给大家分完牛奶，自然地坐到池再夏身边，将最后一瓶放到她桌上。
她道了声谢，想起之前快递站的事情，心里还有一丢丢尴尬。不过按他的个性，应该不会再提这件事……而且她已经和姜岁岁串好了供，嗯，不心虚不心虚。
许定的确不会再提。
然而陈纪早就按捺不住八卦的冲动。
下课间歇，许定去洗手间，陈纪转过头来和组里成员分享乐子，池再夏拉着姜岁岁作伪证也挡不住大家一阵接一阵的哄笑。
而且姜岁岁这个不靠谱的，就差把「逼良为娼」几个字刻在脸上，没两分钟就叛变倒戈，跟着大家一起笑她。
正在这时，前门处来了个女生往里张望。
没望见要找的人，她又正好对上姜岁岁不经意扫来的视线，于是朝姜岁岁开口问：“同学，打扰一下，请问许定是这里上选修课吗？建筑学1班的许定。”
“找许定啊。”“许定？”
“许定不在，但许定的小甜心在啊。”
小组成员看向池再夏，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
好半天才有人正经答上一句，他去了洗手间。
笑什么笑，她就是许定的小甜心！小甜心！！
池再夏看了眼前门处有些疑惑的女生，不以为耻，还偷偷挺了挺小胸脯。
下一秒，女生忽然朝她身后扬了下手：“许定！”
池再夏转头。许定刚从后门回来。
听到小组笑闹，他安静上前，也没反驳，路过座位时看了池再夏一眼，又越过她，去找前门处的女生。
两人在外面聊了几句，上课铃响才回教室。
池再夏既心虚又好奇：“那个女生，是你同学？”
“嗯，来问个项目上的事情，我和她，还有她男朋友在同一个项目组。”
池再夏精准捕捉到「她男朋友」这一关键信息，噢了声，放下心来。
下半身穿太少，她顺手取下厚重的羊绒围巾，盖在腿上。
盖了会，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许定：“你冷吗？”
许定转头看她，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你要是冷的话，我可以分一半给你。”池再夏往下指了指自己腿上的围巾。
许定顺着她的视线垂眸，下一秒颔首：“是有点冷，谢谢。”
池再夏将围巾铺开，分了一半过去。
“是不是很暖和？”她问。
许定嗯了声，学着她，也将手放到围巾下面取暖。
池再夏的清醒顶多能坚持一节课，教室里待久了，温度也升了上来。
她手还放在下面，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就侧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许定：“池再夏？”没有回应。
明明是很不舒服的睡姿，她的脸蛋却睡得红扑扑的，漂亮又可爱。
许定移开视线，望向讲台上的幻灯片，神色沉静专注，一副好学生认真听课的样子。
羊绒围巾下的清瘦指节，却在一点点越线，轻轻覆上一只温热的小手。
第三十九章
池再夏做梦了。
她梦见在人头攒动、霓虹闪烁的街头，许定紧紧牵住她的手。
他俩大概是一个谈恋爱的状态，氛围特别甜蜜，自带粉红泡泡滤镜，她怀里还抱了一大捧粉白玫瑰，和游戏家园里铺的玫瑰特别像。
然后她就醒了。
醒得猝不及防，甚至都没过完面前马路。
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空落落的，看到许定坐在一旁认真看书，才稍微感觉安心一点。
她偷偷在围巾下摸了摸梦里被握住的那只手，好奇怪，似乎有一种特别真实的触感。
“你醒了。”许定偏头，停住翻页的动作。
池再夏回神，抬手整理了下头发，迟疑发问：“我睡了很久吗？”
许定抿了抿唇，委婉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噢。
那她又睡了大半节课。
不过姜岁岁比她还能睡，这会还没转醒。
见状，池再夏心里那一点点本就不多的不好意思也烟消云散。
讲台上，老师正在布置第二次外拍作业，说是下周上课，要按照惯例做小组陈述。到时候会再布置第三次外拍，这门课的成绩也会依据三次外拍作业的评分来综合评定。
台下同学听了，纷纷提出意见。
有人提议说能不能把第三次外拍的作业一起布置了，大家顺路做完。
毕竟快学期末了，考试什么的得早早准备起来，各专业的安排又不尽相同，一起外拍的时间很不好凑。
池再夏对这些不怎么关心。
教室里发言踊跃，她神游了会，目光落在许定刚刚在看的书上。
书封是一幅有点抽象的、线条感很重的素描，乍一看以为是什么艺术类书籍。
《大师和玛格丽特》？
池再夏看到「大师」两个字，下意识就想起了明镜非台。
这什么书，得道高僧与鸡尾酒？
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指着书问：“这个，我能看一下吗？”
“嗯。”许定将书递给她。
池再夏接过，看到封底写着一句：“谁告诉你，世上没有忠贞不渝、真正永久的爱情？”
她有点意外：“这是爱情小说。”
他还看爱情小说？池再夏随手翻了翻。
这书和她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
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典型的俄式人名，她感觉头好晕，干巴巴地夸了句「插画挺有艺术感的」，然后就赶紧将书合上，推还给他。
许定还在斟酌她的上一个问题：“虽然有描述爱情的部分，但准确来说，应该算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结合作者自身经历和时代背景来看，会比较好理解，布尔加科夫是俄罗斯……”
“……”他还真想给她解释清楚这本书讲了什么？
好在许定并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简单介绍几句，点到即止：“我对这类文学作品也不太了解，图书馆借的，随便看看。”
池再夏松了口气。适时下课铃响。姜岁岁终于睡醒。
“你可真能睡，昨晚做贼去啦？”池再夏没好气道。
姜岁岁打了个呵欠，又抻懒腰，餍足地表示：“太好睡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节课就是特别好睡。”
“……”池再夏无语。
细想又觉得，好像也没说错。
出了音乐楼，许定没和她们一起走，说是室友在图书馆，让他下课过去一趟，帮忙拿点东西回寝。
姜岁岁看着他的背影，问池再夏：“你确定他不知道你就是雨一直夏？”
在熬死很多脑细胞后，姜岁岁已经厘清了池再夏和许定之间的游戏关系，也基本认同许定就是游戏里那谁谁谁的说法。
但她感觉很怪。
池再夏都能察觉到游戏里他的声音和现实里的有些相似，许定察觉不到？
而且许定这种人，会在不知道对面长什么样子、在什么城市，现实基本抓瞎的情况下搞网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