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行渐远。
玉影怜抿住唇,透亮的眼眸中满是怒火。
“多谢大师兄。”许久,玉影怜才低声道,“此行是我冒昧。”
若不是有大师兄化出分身,从他入剑宗后就一路相助,恐怕他早已折在此处,尸骨无寻。
“待回峰后,我回去领罚。”
可玉影怜不后悔。
若他不来此处,这些无辜被铁链锁住的妖兽更没有任何希望了。
怀中那猫儿似的毛团扭过头睨了玉影怜一眼,倏忽变换成了人身:“你莽撞妄为,做错了事,自然该罚。”
声音模糊虚浮,让人辨认不清,只是这声音却极其好听,磁性中透着温柔,仙灵般缥缈于空中,恍若神明垂首,聆听世间之音。
玉影怜抿了抿唇,低下头,并不敢反驳。
“不过你虽做错了事,做得却不是错事。”
玉影怜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影子笑了下,包容又温柔。
“以及,不会。”
虚影顿了顿,淡漠道:“她不会来。”
玉影怜下意识接话:“为何?”
倒不是杠,纯粹是好奇。
虚影微垂下眼,笑容更浅淡了些:“天命如此。”
譬如他,譬如方才那个小姑娘,譬如这世间生生万物。
万物周而复始,自有轮回,自难更改。
这些年在崖底时,沈雪烛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想方设法将他们救出轮回,却无力看他们再跳出天命。
听了这话,玉影怜唇抿得更紧,脸上浮现出不服气的神色。
“大师兄就凭一句‘天命’,便可如此妄断后果么?”
他其实和这位大师兄并不算相熟。
敬之畏之,仰之惧之,却无多少同门之谊。
众所周知,羲和宗望舒峰的大师兄沈雪烛体弱多病,常年闭关,峰主青云子说是为弟子寻药,一去多年,了无音讯。
种种情况下,他们底下的几位弟子,都与这位大师兄算不上熟稔,多年见不到几次面,更别提像是有些峰那样关系密切。
相敬如宾,就是他们关系最真实的写照。
玉影怜感激大师兄此次相助,却也不会因此完全妥协自己的想法。
“若是信命,我辈修仙之人还有何希望?倒不如及早放弃,归于尘土,倒也落得清净自在。”
想起自身遭遇,和那始终凝不出的魂印,玉影怜冷笑了一声:“大师兄在洞府内闭关已久,想来不止是修为大涨,竟然还能知晓天数。”
面对“师弟”难得天真又咄咄逼人的指责,沈雪烛虚影的神情有些奇妙,只是影子绰约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他知晓玉影怜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也不愿开口辩解。
费时费力。
对现在的玉影怜,毫无必要。
虚影忽得散开,最后又‘嘭’得一声,变成了原先的雪白毛团儿,轻轻一跃,落在了玉影怜的肩上。
肩上压下一物的重量让玉影怜冷静了些许,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这位大师兄在羲和宗的名声,以及峰主青云子离峰多年,望舒峰弟子各有缺残,却始终没有被底下诸峰吞并取代的缘由……
无非是“沈雪烛”这三个字。
一点笔墨间,天地倏忽变。
当年凡是来望舒峰挑衅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竖着进,散着出。
偌大的羲和宗,弟子纷乱杂多,来历不同,更各有性情,能被众人心甘情愿称为“大师兄”的,从来仅一人而已。
——沈雪烛。
纵使闭关多年,依旧余威犹存,让人不敢妄动。
玉影怜终于感到了几分压力,心中生出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后怕。
就好像在何时何地,他曾经惹怒过这位大师兄,然后被对方痛殴了一顿一样。
奇怪,他明明没怎么和这位大师兄相处过啊。
玉影怜额上冒出了点点冷汗:“抱歉,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大师兄,只是……”
只是他不相信,不想信,不愿信。
玉影怜抿了抿唇。
这触及到了玉影怜最深的伤疤。
——魂印。
玉影怜定了定神,收敛起情绪,继续一步一步小心地继续向里走去,努力寻找话题,打破这份令人心悸的安静。
“师兄若是愿意,不妨再帮我算一次,我此行成功概率为几何?”
雪白的猫儿轻巧地站在他肩上:“我早前便算过。”
猫爪尖锐,紧紧扣在肩头,痛得玉影怜倒吸一口凉气。
他怀疑大师兄实在借机报复他刚才的无礼。
“师兄算出来的结果呢?”
“万般凶险。”
若他不来,玉影怜此次毫无胜算。
玉影怜默了一下,又问:“那师兄来了后呢?”
沈雪烛叹了口气,温柔道:“万般凶险,一线生机。”
玉影怜:“……”
隐隐约约有被嘲讽到。
这种嘲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怪异的亲切和熟悉。
“所以,此行大凶?”玉影怜猜测道。
“不。”立在他肩头的猫儿晃了晃脑袋,猫爪上的尖锐勾了勾。
“是大吉。”


第5章 哔哔哔哔哔
万般凶险,一线生机。
如此卦象,却又是大吉之兆。
绕是沈雪烛曾化身“九幽”,驻守在鬼界边境多年,见惯生死,也有些看不明白这样的卦象。
也正因如此,即便十分麻烦,即便知道自己不该与人世有更多牵扯,沈雪烛也捏出了一个分身前来一探究竟。
……
无上剑宗正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了站在正殿内的女子身上。
她穿着无上剑宗外门弟子的普通服饰,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饰品和法器,本该是毫不起眼的装扮,却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同。
不止是因为那即便在宗门内也极为出挑的仙姿玉貌,更因为她周身的气魄。
那样的正义凛然,那样的刚正不屈。
“我怎么……”怎么觉得,我们现在活像是话本子里的反派?
一个弟子憋不住想开口,又在师兄的瞪视下憋住了话。
本来就是嘛!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呢。
小弟子心下嘀咕。
周围弟子约莫有十来个的样子,各有所思,却都在自家师父的暗示下,不敢再出声。
虞珈雪早料到如此。
什么“师父念你年纪小”,什么“只要道歉便可”,都是些假话。
玉临安见状,叹了口气:“虞师妹,你就认错吧。”
“只要你道个歉,获得婉儿师妹的谅解,此事也就过去了。”
虞珈雪挑了挑眉:“我错在何处。”
玉临安道:“总不该动手。”
“是啊,我就该任人辱骂不还口,任人殴打不还手,直到被人害死了,再听些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此这般,才能算是你们眼中完美的‘虞雪’。”
忽略脑中电子音的疯狂叫嚣,虞珈雪盯着玉临安难堪的脸色看了几秒,忽得嗤笑一声。
她懒洋洋道:“既然师兄这么会找错,不如我做主,今日这错就由师兄把这错认下吧。”
“虞雪!你好大胆子!这关玉师兄什么事?!”
一个站在人群中的粉裙女修憋不住站了出来,指着虞珈雪声色俱厉:“玉师兄好心帮你,你竟然还要污蔑他——你是想将脏水往玉师兄身上泼么?”
哟,看来是一个玉临安的忠实拥趸者。
虞珈雪挑了挑眉,转过头瞥了眼开口的粉裙女修。
容貌称得上俏丽可爱,此时柳眉倒竖,破坏了原本的五官结构,显得脸大如饼。
而她的话,亦是如此。
“我可没这样歹毒的心思。”虞珈雪收回目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们再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么?”
“你们不信我说的话,不信我一开始就没有推虞婉儿下水的意图,即便我后来为你们演示了一遍,将事实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是不信。”
虞珈雪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扫视了一圈在场弟子。
方才那几句话的作用配上先前目睹的虞珈雪创人落水的英姿,那些弟子几乎都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对视。
唯有几个还在坚持。
不是瞪眼就是咬紧牙关,想来是对她恨入骨髓了。
[那个是男三闻惊灯!你小时候救过他!他一直想找你报恩,但是认错人了,以为是虞婉儿救了他!]
[拿下他,解除误会,他会成为你的最大助攻!]
哦,是虐文常见认错梗。
必须经过一顿虐身虐心的“你爱我不爱”后,真相才能浮现水面,然后瞎子们纷纷复明,纠结痛苦一番,再黯然放手。
此处,“虐身”特指女主,“虐心”特指男一二三四五。
虞珈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压根儿没在闻惊灯身上停留:“我那时是在你们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现场演示。”
“你那不叫演示!”粉裙女修义愤填膺,“你根本就是为了伺机泄愤。”
[她是女三万青桐!是西洲星河世家万家之女,你现在还不能招惹她!]
虞珈雪立即心中转换提取了一下重点。
万青桐,青铜啊。
懂了,是个白送上门来给她打脸的好人!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虞珈雪转过头看向万青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邪魅狂狷的微笑:“毕竟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万青桐呆怔了一瞬。
她甚至来不及生气虞珈雪的话,仅仅是她刚才露出的那个笑,就足以让她思维凝滞。
……这是何等鬼畜魔性的笑容啊!
在场所有人包括长老掌门在内,凡是目睹了这个笑容的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固。
你说她丑么?当然不!只是这个笑容、这个笑容……
实在难以形容。
得意中带着一丝不屑,不屑中带着万千嘲讽,嘲讽中还裹挟着某种让人惊惧的东西。
太怪了。
仿佛多看一秒这笑容,自己的洞府山头就会被拆了一样。
越是回忆,越是令人头疼欲裂。
章长老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从方才他便想说了,分明有这样出尘绝艳、冰姿雪魄的好模样,为何、为何要如此作践!
还有那几句话……
为什么短短几句凡人之语,就能让人如此气血上涌?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法?
“你、你怎可以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这是污蔑!”
万青桐显然气得不轻,她伸手指着虞珈雪,嗓音都变得分外尖锐。
不止是她,在场所有的长老与弟子俱是神情微妙。
虞珈雪气定神闲地站在殿中央,分明她站在殿中,是处于下风的位置,可偏偏她的姿态如此气定神闲,反倒将万青桐衬托得气急败坏,宛若跳梁小丑。
闻惊灯看完了全程,盯着虞珈雪看了三秒,旋即移开目光,冷笑道:“哗众取宠之徒。”
“你根本不配姓虞。”
一直未出声的虞婉儿听了这话,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又立即克制住,只摇了摇头,依在闻惊灯身旁,虚弱道:“还请闻师兄别这么说,无论如何,她总是我的妹妹。”
她脸色惨白,伴随着时不时地咳嗽,愈发显得可怜。
这样的病弱可怜,还不忘为自己不懂事的妹妹说话,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姐姐”了。
尤其是这句“无论如何”,可真是用得妙极了。
虞珈雪忍不住为她鼓掌:“是啊,我总是姓‘虞’,无论你们认不认,我都虞家嫡系的独女。”
看见虞婉儿脸色微变,嘴角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虞珈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这?
虽然她觉得这种“嫡庶神教”出现在一本修仙文里实在可笑,本人也非常厌烦这种行为,但这不妨碍虞珈雪以此来气死他们。
说句实话,突然穿到这里,虞珈雪心里很不爽。
但看到他们因她而不爽,她就爽了。
在和虞婉儿相认后,闻惊灯曾发誓要守护这个自己的生命力的那缕光,他最看不了有人欺负虞婉儿,再次冷笑:“可笑至极。”
“一个姓氏罢了,你又如何配与婉儿相提并论。”
嚯。
虞珈雪转向站在虞婉儿身边的闻惊灯,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笃定道:“这位道友多次提及‘姓氏’二字,可见是极为在乎的。”
闻惊灯呼吸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
一言穿心。
闻惊灯确实在乎。
作为不被叶家承认的私生子,闻惊灯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被人承认,能够有人看见他的存在。
系统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对闻惊灯的介绍,最后总结道:[宿主,加油,治愈他!]
虞珈雪无比自信地在内心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如果道友真的喜欢想要,倒也不是不行。”
虞珈雪糊弄完系统,立即提议:“‘虞’这个姓氏不算常见,但也不少见。你要是实在嫉妒,考虑一下入赘吧。”
“哦对了,事先说好。”虞珈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是不要你的,你自己多去找找,比如你旁边这位,一向喜欢收集我不要的垃圾,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收留你。”
不就是致郁嘛,哪里痛往哪里戳,她最擅长了!
系统:……???
随着虞珈雪话音落下,场内一片死一般得寂静。
弟子们惊惧地瞪大了眼。
虽说闻惊灯天赋比不上叶璟天,修为也远远不如谢师兄深厚,但谁不知他性格喜怒不定,平日里只听虞婉儿一人的话,有些时候连掌门也使唤不动他。
而虞雪师妹现在……
[……宿主你到底在干什么!!!]
另一边,回过神来的闻惊灯勃然大怒:“你休得无礼!”
“虞师妹!你究竟要如何?”
玉临安神色焦急无奈,拦住了欲上前的闻惊灯,转过身时,一脸忧心忡忡,像是全然为虞珈雪考虑,“你不是答应要给婉儿师妹道歉的吗?”
“玉师兄,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往日里都被她那故作怯弱的模样欺骗了。”
叶璟天双手抱剑,终于开了尊口,“表面沉默寡言,却敢当众对婉儿出手。如今想来,她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已不知持续了多久。”
另一位弟子得了叶璟天眼色,适时上前一步,请命道:“弟子认为,必须立下规矩以儆效尤。否则长此以往,不知要惹出何等祸事!”
分明各怀心思,可面上却表现得都在为她好。
他们站得那样高,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对她的处罚,却从没有人愿意走下来,问上一句前因。
虞珈雪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问道:“小零,你就是想让我和这些人再一起相处个百八十年?”
她倒是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群人受不受得了了。
[只要宿主愿意用爱感化,他们都会改的……还有,为什么叫我小零?我是999!]
“999在我们哪儿是感x灵的牌子,当然叫你小零了。”虞珈雪微微仰着头,将那些人争执纳入眼中,漫不经心地在心中道,“当然,还有用皮x平的代号也是999,不然叫你小皮?”
[我拒绝!]
听见系统被气得发出一阵阵电流声,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虞珈雪嘴角愈发上扬,心情极其舒畅。
还是那句话,这群人缺少毒打。
看他们不爽,她就爽了。
虞珈雪环顾四周,对上那些弟子闪躲的目光,冷笑了一声,无比骄傲地挺直了脊背。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既如此……”上首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你违背门规,残害同门,本掌门今日便废去你的修为,你可甘愿?”
终于来了!
虞珈雪记得这一段!
这本书实在太长,其中水文降智情节无数,但也有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情节。
比如这一段,众目睽睽之下女主差点被废去了好不容易获得的修为,一向不爱表露自己情绪的她在殿内流下了“哀婉凄绝的泪水”,终于让男主叶璟天“心中一动”,出言保下了她,并以“管束”为由,日日带在身边,开始了虐心虐身之旅。
[没错!就是这段剧情!]
[这一段宿主你不用任何发挥!只要顺着掌门的话说就可以了!]
虞珈雪:“我懂,而且语气要坚定,脊梁要挺直,眼神要清明,神情要宁死不屈。”
[对对对!]系统大感欣慰,[就是这味儿!]
[你不用费心,等着男主英雄救美就好啦!]
虞珈雪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定了定心神,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丝毫退缩,肃容沉声道:“无需掌教动手。”
系统:……?
这开头,怎么和它想的,似乎也许有点不太一样?
不确定,再看看.jpg
虞珈雪忽然开口,掷地有声的话语砸在众人耳中,清澈如雪山之巅的冰流,激得原本闭目养神的大长老打了个激灵。
他终于睁开眼,看着这个被众人围住的小弟子。
身姿挺拔,凛然若剑。
分明处在弱势,她却半点没有惧意。
在诸多灼灼目光下,虞珈雪挺直脊背,没有任何的退缩怯弱,朗声道:“因为在此之前,我早就自废了修为!”
系统:???
什么玩意儿?你刚才说得话都是骗统的吗?
系统觉得自己此刻仿佛被渣男欺骗的小白花,说好的“语气要坚定,脊梁要挺直,眼神要清明,神情要宁死不屈”……
唔,等等,这么一看,宿主好像确实都完成了?
……但是这和说好的套路完全不一样啊!!!


第6章 哔哔哔哔哔哔
虞珈雪话音落下,满座寂静,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不止是大长老,就连叶璟天和闻惊灯都是一惊。
剩下的弟子闻言,更是瞳孔巨震。
自废修为?!无上剑宗谁人不知这虞雪是个修炼废物,好不容易才求得真丹引气入体……
眼下,说废就废了?
不少弟子先是一惊,而后下意识探出一丝灵力试探——
其中一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没了!她是真的没了灵力!”
要知道修士修仙何等苦难?更遑论废而后立!
虞雪这是要绝了自己的青云路!
不少弟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虞珈雪,虞珈雪迎着众人目光,丝毫不惧。
开玩笑,虞珈雪哪次发言不是被乙方太太死死盯着?如今无非是又找回了昔日里舌战群雄、万众瞩目的感觉罢了。
虞珈雪沉声道:“我这身修为说是来源于你无上剑宗,实则是我自甘当外门弟子供人差使,以此劳作才求得一枚真丹,论起来与你剑宗并不相干。”
“如今尔等不分青红皂白,要将这污名脏水泼渚我身,还要用修为压制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所作所为,阴险卑鄙!”
一口气砸了数个形容词后,虞珈雪缓了几秒,看着众人呆怔空白的神情,心中更是坚定。
这个哔她今天装定了!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她的步伐!
“这身修为是我自己努力修来的,今日自废修为,不是心虚,只为吾道心所致。”
压下心中情绪,虞珈雪面上丝毫不露,正义凛然道:“哪怕是想起从你无上剑宗习得的修仙之术,都会令我夜夜作呕,寝食难安。长久如此,恐难登大道,故而自废修为,再不想与你这无上剑宗有任何干系!”
“我虞珈雪活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宁折不弯!”
好一个堂堂正正!好一个宁折不弯!
此番宣言掷地有声,其中所裹挟的凌厉气魄,更令数位先前觉得虞珈雪自绝青云路的弟子震动不已。
旋即而来的,是巨大的羞愧。
这些弟子不禁扪心自问,倘若是自己,可能如此狠得下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们有千百种理由安慰自己,譬如不做此为是冷静,是谋算,是以待后续——
但同为正道修士,当见到这样纯粹的道心时,又怎么会不心生惊艳?
巨刀的震撼羞愧下,他们甚至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虞珈雪”这个自称。
那个圆脸女弟子小声道:“她真的没有习剑的天赋吗?”
被她凝望着的师姐也很疑惑,捏了个法诀掩饰住动静,脑子里百转千回,低头对师妹小声道:“传言如此。”
圆脸师妹秒懂,看了眼虞婉儿,又看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的叶璟天,不仅摇头叹息。
不是她说,就这通身的气势,即便被掌门施压也浑然不觉,巍然不动的胆魄,不活脱脱的一个谢剑首第二么?
凭白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耽误了这些年。
若虞雪师姐是男儿郎就好了。
联想起自己的遭遇,圆脸小师妹有些怅然。
这世道,永远对男儿郎更宽容些。
这下,就连叶璟天都有所动容,他下意识开口:“你不必……”
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为虞珈雪说话,叶璟天又赶紧闭上嘴,惹得身边人多看了他几眼。
咦,小弟子咂咂嘴,叶师兄这副模样,简直活脱脱话本子里描写的“爱而不自知”。
虞珈雪没工夫看他表演,她正忙着安慰脑海中哇哇大哭的退休老统。
[哇宿主……呜呜呜没想到宿主你是这样宁折不弯的刚烈脾气。]
电子音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先前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按照你的脾气,哪怕到最后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修为……]
“不,你没误会。”
虞珈雪淡定道:“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我确实不会放弃自己的修为。”
干什么要为了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她才不会剖开肚子,就为了证明自己的肚子里有几碗粉呢。
[???]系统迟疑,[那你方才……?]
“如你所见。”虞珈雪慢悠悠道,“引气入体的是虞雪,和我虞珈雪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才能这么坦荡地说放弃修为,发表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的宣言。
什么“修为”,什么“引气入体”……
她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这东西啊!
系统999一呆,连感动的抽泣声都凝固。
好家伙,合着宿主方才那一番掷地有声的傲然宣言……
根本就是在空手套白狼?!
“那倒不是。”虞珈雪在心中淡定道,“还有些别的原因。”
比如正好借此机会装个哔什么的。
不得不说,装哔的滋味真的很爽,尤其配合着那些人脸上羞愧、震惊、愧疚、敬佩、难以置信的神情……
简直爽得虞珈雪浑身通透。
“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悔改。”
坐在所有长老中间的掌门终于起身,他抬手止住正要开口的玉临安,走至所有人的前方。
“你说吾等对你欺辱,可你扪心自问,凭借你的天赋,若非我无上剑宗收留,你还能去何处?”
掌门叹了口气,倒有了几分慈眉善目的味道。
“若非看在虞家的面子上,无上剑宗也根本不会收留你。”
这话说得循循善诱,听起来有道理极了。
虞珈雪歪了歪头。
这人立在高处,高高在上,睥睨着所有人。
“虞雪,我念在虞家与我无上剑宗百年交情的份上,再问你一句,你如今,知错否?悔改否?”
听了这话,虞珈雪又有些不爽了。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半点不提自己从虞家、从虞雪身上获得了什么。
满口大义,满口道法,不如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还有几分人样吧!
虞珈雪丝毫没有被掌门的气势吓到,或许是因她乃天外之魂的缘故,那些所谓的“威压”,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虞珈雪忽地笑了一下:“知错?悔改?”
“我本就无错,又谈何悔改?如何悔改?”
少女清清冷冷的嗓音砸在大殿中,光影明灭间,她傲然而立,嘴角略勾起了一抹笑。灿烂的日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而她也与光融在一起,就仿佛是光芒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