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桂真君一打眼便知万仞真人心中大抵是又在编排什么,不禁好笑。
说起来万仞真人的婵娟峰以魂印之剑为主修之道,可他这个峰主的心思,却比羽戈峰善摹人情爱恨的渊如道君还要纠结莫测。
“好了,先看试炼吧。”掌门羲和君看够了戏,笑呵呵地出来圆了个场子,“说起来,这些小道友们已经开始忘却姓名了呢。”
这便是浮生梦的第一关了。
进入浮生梦中,会先有人询问姓名。
倘若你能抵住诱惑,记得自己的名字,并且能够写下来,那接下来的浮生一梦中,你就总还能维持一份清醒。
倘若连名字都忘记……
那这浮生一梦,便是最难捱过的一关了。
“可不是么!”底下某个外门弟子窃窃私语,“我当年就是没过这一关,硬生生忘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只忘了名字都还好,我那时是根本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忘了,差点被人压上花轿强行嫁人!”
“嗐,你们这算什么?听说当年有个弟子连自己是人都不记得了,硬说自己是个长在水里的蘑菇!”
最后那人的话显然引起了场中大部分弟子的好奇。
“嚯!还有这等奇事?不知那位道友如今身在何处?”
最先挑起话头的弟子赶忙拉低了问话弟子的胳膊,向一旁努努嘴:“你小声点!那位运气极好,没在浮生梦中迷失,最后可是入了御七峰内门的!”
那位一入浮生梦便把自己埋进水里,操作骚的别具一格,谁还能找到他为难不成!
周围弟子有人露出了了然之色,而有些年纪小、入门时间短的弟子侧更加讶异,惊得舌头都打了结。
“敢问是哪一峰如此、如此——如此别具一格?”
“还能是哪一峰?”有人低声回复道,“你想想,在御七峰中,哪一峰能有这等不拘一格的魄力?”
此言一出,所有弟子皆有默契,再不用人多说了。
御七峰中人才济济,魂印万千,有的蝶舞纷飞花香满溢,有的字字成谶,虚空一笔便若刀剑锋利。
但唯有一峰不同。
那便是望舒峰。
望舒峰峰主青云子多年不见踪影不提,便是望舒峰上各个性格奇葩的弟子——
呃,不是他们说,路过的蚂蚁听了都要摇摇头。
一旁玉影怜翻了个白眼就要去辩驳,却被沈雪烛一笔拦下。
“闲谈罢了,不必妄动。”他言语温和,带着浅淡的笑意,“且看水镜如何罢。”
玉影怜奇怪的看了沈雪烛一眼。
这人嘴角向上勾起,那双总是空泛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若山巅皑皑雪里燃起了一柄烛火,以至于仿佛山巅都会为此融化。
当然了,玉影怜看不出这许多,他只觉得沈雪烛现在心情极好。
无论是作为九幽真君,还是羲和宗的大师兄,沈雪烛贯来都是冷淡克制。
他似乎没见沈雪烛这样心情好过。
趁着众人闲谈的功夫,浮生梦中已有许多弟子陆续进行了问答。
“汝之名姓为何?”
“白……”那人眼神迷茫,“我叫白什么……?”
场外众人摇头叹息。
这便是不行的了。
“汝之名姓为何?”
“……裴、裴天溟……”
“……我,我好像叫大黄?”
“二狗吧……”
“……杜,我姓杜……叫,叫飘飘!”
而在众多声音中,唯有一弟子铿锵有力。
“吾乃宣家子。”水幕中的俊逸少年身姿傲然,即便眼神迷茫,也挡不住他嗓音坚定,“名为夜扬。”
不止如此,在之后他提笔于虚空中写下“宣夜扬”三个字时,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凝滞。
运笔如刀,龙章凤姿。
这样镇定不凡的表现,在一众惶惶迷茫,甚至连笔都握不住的弟子里,确实极为扎眼。
易耀真人不禁抚须,得意地扫了一圈御七峰在做之人。
“不是老夫先前夸大,你们且看此届弟子中,还有谁可与夜扬匹敌?皆在其光芒之下罢了!”
好家伙,不一会儿功夫这就叫上名字了。
渊如道君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却听有一人抢先。
“哈?你问我是谁?我是——”
水镜中映出了少女曼妙绝世的身姿风韵。
即便是易耀真人也不得不承认,此女风姿卓绝,极对羲和宗的审美。
修仙界中便没有什么丑陋的人,而羲和宗讲究“风雅”,其中弟子更是注重打扮,可即便如此,虞珈雪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不似人间客,到似天外仙。
易耀真人下意识瞥了沈雪烛一眼,端起了手边茶杯。
也不知这虞姓弟子到底能不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你祖宗!”
噗——
易耀真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止他一人,场中大大小小的喷水憋气声此起此起彼伏,然而在这一刻,羲和宗上下都顾不得所谓的形象容貌,所有人俱是震撼地向着水幕望去——
容貌绝世的少女站在浮生壶前,眼神虽是迷离,可其中却依旧泛着灼灼之光。
只见她镇定自若,自信满满地宣告:“我是你祖宗!”
……
……
众所周知,在入浮生梦前的自我认知,会影响到浮生梦中的剧情走向。
那这位虞道友自我认知是“你祖宗”,那么凭借这位敢在鸿蒙卷上率领众人爬梯的本事,未免也太、太——
底下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光芒大盛,就差兴奋的尖叫出声了。
九幽真君在上!
这也太刺激了吧!
“欸,师姐。”一个外门弟子压低了因兴奋而尖锐的嗓音,“你觉得这位虞道友,真的能写下‘你祖宗’三个字吗?”
倘若真是这样……
那会是怎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鬼发展?!
被问询的师姐同样激动的脸色发红,轻咳一声勉强抑制住了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尖叫。
“乾坤未定,唯愿九幽真君保佑!”
不止是她,底下弟子们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跃跃欲试的星火!
——他们真的很想看!!!
……
你、你祖宗?!
玉影怜瞪大了眼睛,凝桂真君和渊如道君对视一眼,眸中具有好奇之色,而掌门羲和君捏了捏拂尘柄,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惊奇。
沈雪烛抬眼扫了一圈场中人,弯了弯眉眼。
他们或许尚未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神情是多么的鲜活。
多少年了,沉浸在“修仙界第二宗”这个名头里的羲和宗总是自恃风雅,除了偶尔会和无上剑宗斗法,其余时候再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沈雪烛出尘绝艳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浅笑。
他本就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只是当时降下天罚,凡是与他有牵扯之人都会被拖累,沈雪烛这才变得冷心冷情,索性将自己封在了崖底,极少出现,免得祸及他人。
他本该孑然一身,直到下一次浩劫。
谁知竟有幸遇见了唯一变数。
想起那个不属于此间的小友,还有她那样独特奇妙的行为,沈雪烛眸光越发清润温和,眼底的笑意也几乎要漫出来,宛如一池清酒,虽不至于醉人,却让人忍不住流连回顾。
干净坦率,有趣鲜活,或许比起自己,她才更像是一株“万物生”。
大抵是他从未这样放肆过,所以在看见虞珈雪时,除了那些所谓的命数天罚,沈雪烛又无法自抑的生出了好奇。
这是独属于沈雪烛的好奇,与所有的天道命数都无关。
沈雪烛笑得温柔又真切,以至于那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容都在此刻变得柔和,身上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妖鬼般的冷魅色也消退了许多。
起码有不少弟子,敢借此机会大着胆子偷偷多看几眼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了。
清冷缥缈若仙人,然而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又将他拽入尘世,染上红尘。
这位传闻中断人仙魄灵骨的大师兄,看起来似乎也没传闻中那样的冷漠可怖?
……
世间纷纷扰扰,易耀真人只觉得吵闹。
快乐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在虞珈雪脱口而出“你祖宗”时,易耀真人的脸色忽青忽白,刹那间变得无比精彩。
在一炷香前,他派遣了大弟子玉光皓,进入浮生梦中试探虞珈雪的深浅……
现在这还怎么试???!


第24章 哔哔
虞珈雪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又造成了水月镜前的一片纷扰。
她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在面对未知时,甲方永远警觉!
白羽纷飞,烟雾朦胧, 茫茫然不见天地。
虞珈雪只依稀记得自己面前悬浮着一个上宽下窄的圆壶,然后一道机械音在问她名字。
这搁谁身上,谁不觉得是系统卡顿啊?
[……正常人都不会!]
虞珈雪:嚯!
虞珈雪:“还真不是你?”
系统999无语三秒,才开口:[不是, 这是第二关的试炼之始。在这一关的试炼中, 宿主会被短暂的封印来此方天地后的记忆, 以及关于《我死后他们疯魔了》这本书的剧情。]
[但宿主不必担忧,本统会在一旁及时协助, 不会让宿主被人发现外来者身份。]
虞珈雪皱起眉头:“记忆必须封印?你在也不行吗?”
被人封印记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行。]999一口回绝,[浮生壶乃此间至宝, 关乎天地因果, 系统作为外力亦无法抗衡。]
尤其是在虞珈雪把任务搅合的七零八落的情况下。
不过此间乃是最适合系统999养老的地方,如果它积蓄能量, 取代已经垂垂的天道, 那么自然就在万物法器之上了。
999又沉默了几秒, 打算之后和宿主沟通一下这件事。
但眼下……
[宿主还是尽快填写姓名为好。]
999的机械音中尽是熟悉的麻木。
别再折腾了!
它快撑不住了!
也行吧。
虞珈雪想通后,对此倒是没什么抗拒。
反正早晚这关都得闯,眼睛一闭一睁,也就过去了。
虞珈雪看了眼面前约半米处悬浮的浮生壶,壶口上方飘出了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像是察觉到了虞珈雪的注视, 白烟飘着飘着,就组成了一支笔的模样, 悠悠荡荡落在了虞珈雪的掌心。
周遭依旧是白色,然而这样的白色却并不单薄,最下层是洁白的云朵,厚厚的云雾承托起了此间的所有,白色的云厚重无比,腾起了阵阵雾气,雾气飘飘然地向上,宛如将开未开的花蕾,在升至最高空的瞬间即是消散。
层层叠叠的皓白,飘飘荡荡的洁净。
唯有这金色的壶不住地旋转,倒成了一片寂静中唯一的亮色。
饶是999作为系统见多了神异手段,此刻也不由短暂的被晃了下眼。
不愧是羲和宗!审美真是一流!
它抽空关注了一下自家宿主,发现虞珈雪亦是难得安静的伫立在原地,那双漂亮到不似真实存在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这一切,里面翻涌着的浓厚情绪,莫名让999心头泛寒,无端生出惊慌。
她在想什么?难道又想撕掉这个试炼?
不、不能这样!
但是为何她的眼中全是晦暗翻涌的情绪?系统惊慌失措,要知道在各类虐文里,这往往是——
“……好炫酷的开场!”虞珈雪喃喃道。
作为游戏项目甲方的基因疯狂涌动,心中占有欲猛然增长,抬手写下“你祖宗”三个字时,都不忘恋恋不舍地盯着那浮生壶猛看。
好装哔。
好配她。
好像要!
系统999:“?”
掌门羲和君:“?”
作为浮生壶的主人,他为何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被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
世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除非感同身受。
比如此刻,瞬间读懂虞珈雪眼神的杜双潇满含同情地看了眼掌门。
……然后被自家师父抓了个正着。
渊如道君觉得颇为新奇。
他这大徒弟往日里总是板着脸,就连师弟师妹们煮茶饮酒,风雅作乐时,他也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作为师父,渊如道君亦极少见杜双潇流露出这样清晰浅显的情绪,此刻难免心生奇异。
当然,渊如道君自恃身份,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他维持着目前修仙界最流行的“高冷师尊”的人设,面容不动,仅眉梢微扬,低低轻笑了一声:“双潇,你看掌门作甚?”
杜双潇面皮狠狠一抽,垂首弯腰行了一礼,隐忍道:“师父,请恕弟子无礼……”
渊如道君见他如此,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动容之情。
“但说无妨!”渊如道君大手一挥,旋起阵阵微风,姿态超然出声。
多少年了,每每当他沉浸于话本风月,亲身下场演绎一番之时——咳,此举皆为悟道——总之,每当此时,这个大徒弟总是板住脸不发一语,完全都不给他这个师尊面子。
很不识抬举。
难得今天大徒弟如此给面子——
“——师父,您刚才笑的时候,笑出了‘桀桀桀’的声音。”
杜双潇面无表情,像是半点没有触动。
唯有眼尾的神经不停抽动,昭示着主人此时沸腾不安的心境。
渊如道君:“……”
渊如道君:“…………”
三秒过后,渊如道君假惺惺地提起嘴角:“双潇,你方才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活泼呢。”
笑容和蔼,言语却如此锋利!
一字一句宛如刀剑刺破了所有平静完满的假象,仍由鲜血淋漓的真相滴滴散散落在眼前,全然不顾旁观者是否可以承受,是否心如刀割……
不愧是自家师父!不愧是以“书卷”入道的羲和宗羽戈峰峰主!
杜双潇心中大惊失色,面上却愈发淡然。
“师父。”
羽戈峰大弟子略微垂下眼,遮住了眼中凝聚的暗色旋涡,以至于总是严肃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不像是往日里行止端庄的羽戈峰首徒,到似人间舞文弄墨的俊逸书生。
然而渊如道君知道,这一切皆是虚妄!
一旦杜双潇开口,一切都将改变!
渊如道君试图阻止:“双潇啊……”
然而他终是晚了一步。
杜双潇启唇,从容不迫道:“师父为何用‘那三个字’来代替,而不说原句呢?”
一针见血。
好平静的一张脸,好狠毒的一颗心。
渊如道君痛心疾首地抬头,杜双潇毫不退让地立在原地,两人目光在空中噼里啪啦的交战,谁也不肯退让,虚伪的师徒情在这一刻濒临破碎的边缘!
羽戈峰底下的小弟子早已见怪不怪,而一侧赤轮峰的弟子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小姑娘颤颤巍巍地伸手,碍于身份,却也不敢指向二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指,抖着嗓子问道:“柳、柳师兄,这,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不用给他们治治吗?
“无妨。”
治什么治,都是他们自找的。
柳如修略一思索,压低了嗓子:“下次羽戈峰的弟子来治病,若是心脑之疾,收双倍。”
按照羽戈峰峰主和首徒这精神状态,他们赤轮峰要赚翻了!
小姑娘恍然大悟,脆生生道:“知道了师兄!”
一直秉持“优雅”不曾开口的羽戈峰二徒弟慕颐和面皮狠狠一抽:“……咳咳!”
我不是聋子!我听得到!
按理来说,这边的动静不过是刹那,即便渊如道君和弟子的对话并未瞒着人,也并不能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玉影怜刚恢复记忆,正是灵智无比兴奋之时,虽灵力恢复尚不足曾经的十之一二,但凭借多年好战惹事的本能,促使他将羽戈峰峰主极其弟子的对话,和赤轮峰大弟子与师妹的交流听了个一清二楚。
桀桀桀,杜双潇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有今天!
想起短暂封闭记忆时,这位杜师兄曾一板一眼的教导他“不可妄为”“不可妄动”“行必端,言必雅”,再看看此刻的杜双潇,玉影怜就笑得不行。
笑到最后,玉影怜自知不该发出太大的声音,可他又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
当初能当上妖主靠得就是“能打”,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能令玉影怜憋气的存在。
眼看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沈雪烛心中无奈,弯起眉抱歉地看了眼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弟子,又叹了口气,从储物灵戒中取出一物:“师弟,该吃药了。”
被大灵芝塞了一嘴的玉影怜:“唔唔唔呜呜呜唔!”
……行吧。
这世上还有能令他憋气的东西的。
他爹的,沈雪烛你个狗东西等着,本尊和你没完!
玉影怜心中骂骂咧咧,嚼着口中的灵芝,冷静下来后,倒是咂摸出了点不同的味道。
往日里整个羲和宗死气沉沉,名为“风雅”,可御七峰高高在上,各峰弟子自恃清高,几乎从不往来,即便见了面,也是下巴与地面平行。
尤其是羽戈峰的那几个,杜双潇就不提了,那个慕颐和每次见面都面容冷淡,眼神也不屑一顾,高傲得好似诸天之上唯他独尊,其余尔等俱是下乘。
如今到是难得多了一些……唔,鲜活气?
“是凝聚。”
沈雪烛纠正道。
他垂下眼,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与此同时,面不改色地将刺入手腕中的一小节炼魂锁链拔了出来。
那链子埋入骨血太久,几乎要与血肉相连,拔出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哪怕玉影怜曾纵横妖界,见过无数刀光血影的纷争,此刻也听得牙酸。
然而沈雪烛本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那张出尘清绝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一层笑意,手腕上的鲜血在冒出的瞬间便消散于空气中,只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沈雪烛布下了层层障眼法,自然不担心被旁人发现不妥。
他一边将能拉出来的锁链全部扯断后,一边为玉影怜解惑:“羲和宗上下散漫,各自为谋,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同心协力的聚在一处了。”
不得不说,在不发火的时候,沈雪烛的脾气真的很好,确实配得上当年那群人对九幽真君的赞誉,也担得起‘流光美人榜’的首名。
玉影怜勾起唇,露出了属于当年妖主的邪魅狂娟笑容:“呵,确实,也不知道这群人每天都想什么,修了仙还天天和凡人似的勾心斗角,心孽不除,也不怕入魔么?”
沈雪烛沉默了一瞬,好脾气地提醒:“当年走火入魔的人是你。”
玉影怜:“……”
沈雪烛捏着那截锁链想了想,蹙起眉梢,认真思考道:“至于每天在想什么?可能大部分弟子都在担心自己的魂印不出,或是魂印浅淡吧。”
再次中枪的玉影怜:“…………”
“还有。”沈雪烛垂下眼,指尖绕着炼魂锁链,不轻不重道,“你能别总笑得那么奇怪吗?”
玉影怜:“?”
玉影怜:“为何?”
沈雪烛认真道:“聒噪。”
说这话时,沈雪烛指尖上的锁链正散发着幽幽光芒。
银色混杂着干涸血色,格外令人胆寒,那样黯淡又刺目的色彩,仿佛倒映着曾经幽鬼界充满怨气的厉鬼魂魄,叫人光看一眼就觉得遍体生寒,不愿在触碰哪怕一丝一毫的目光。
玉影怜惊恐的睁大眼。
这是威胁吧?一定是威胁吧!
干什么!她能笑,我就不能吗!
还有,反复鞭尸一只社死鸿鹄玉鹤真的会让你快乐吗?
沈雪烛点点头,温雅道:“会。”
玉影怜:“……”
有些问题,不是真的需要你回答!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雪烛眼睫颤了颤,眉目间刚刚升起的戾气散去很多,变得柔和又认真。
“以及,确实是她能,而你不能。”
毕竟一个生机勃勃的有趣后辈,和一个话痨聒噪的鸿鹄玉鹤,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不知何时不小心将话说出口的玉影怜:“……”
“咳,那我们还是看小师妹吧。”
玉影怜看着在沈雪烛指尖湮灭的炼魂锁链,打了个寒颤,生硬地转移话题,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卑微。
哼,不就是玉家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咳咳,最多也就几百个叛徒吗!
至于对他们鸿鹄玉鹤族有这么深的偏见吗!
“这关需要有人混在其中把持大局,破殇峰的那个死鸟已经不在场了,祝星垂八成也进去了,话说你为何偏要让四师妹上?就不怕那个死鸟暗中下黑手?桀桀桀,哦不,是呵呵,不,也不对……”
玉影怜张了张嘴,满心慌乱中发出了禽类最原始的呼唤——
“嘎。”
他决定了!
以后这就是他唯一的语气词了!
沈雪烛慢慢笑了一声。
“无妨,我方才并非针对你。”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望舒峰上诸人的命运皆与天行之道有所牵扯,我亦曾卜算过出路,只是天缘浅薄,始终不得其法。”
“唯有这次试炼,却是一团未知。”
既是未知,那便代表,原定的命数已然动摇。
……
水月镜外内外的纷争,虞珈雪并不知晓。
甚至因为浮生梦的缘故,她压根儿已经忘了自己在试炼。
悬崖峭壁边,惊涛拍岸,水浪冲击着悬崖石壁的声音轻一阵重一阵,此起彼伏的响起,海风从下打着旋儿的向上,带着腥味儿,熏得人呼吸苦难,仿佛就要在这样的风浪中将人彻底绞碎。
“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发出一阵怪笑:“宣大少爷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虞珈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现在正在被人劫持。
不止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唔,应该是个女子?
虞珈雪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一切依旧未变。
简直匪夷所思。
[……宿主不必惊慌,你穿书了,名字我不能提,但此刻你正处于宗门试炼中……]
系统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传来,努力地用不受限制的一切条件为宿主解释清眼前的状况。
然而虞珈雪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套路我都懂……”
她又看了眼身边那一团疑似小姑娘的存在,目光流转到了劫持她的黑衣人身上,最后甚至看了眼对面正在被迫二选一的痛苦男人。
“……但是为什么他们都长成了rpg游戏里像素小人的样子?”
[嘎?]
正在滔滔不绝的系统骤然止住了话头。
[……请宿主不要开玩笑。]
虞珈雪眉头皱得更深。
她并没有开玩笑。
在如今虞珈雪的眼中:
远处的山是一坨不规则的石灰色像素方块;
近处的树木是一长条不规则棕绿相间像素方块;
身前劫持她的黑衣人是一坨黑色的像素方块;
身边的和她被一起劫持的女人,是一团偏暗红色的像素方块;
不远处似乎很纠结痛苦的男人,是一团扭曲到可以去爬行的像素方块;
……
合在一起,就是□□□□□
一言蔽之,众生平等,皆是方块。
不是一团就是一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好他爹恐怖的画风!
虞珈雪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怀疑更甚。
但是什么修仙文会是这种仙侠RPG游戏画风?!
如果脑子里那个自称“系统999”的家伙没有说谎……
那她一定是在某个野鸡宗门试炼吧!
谁家正经宗门用这种画风的试炼啊!
不过,这个丑萌丑萌的像素画风,似乎越看越眼熟?
虞珈雪在脑中努力回忆,试图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