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两口吐司,喝咖啡,一口喝进去,被那股子香精味儿给冲得,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看对过的陈至谦姿势优雅地喝着,她只能咽下去。
其实樊琪对咖啡豆没什么要求,只是不喝速溶而已,偏偏这是速溶,她吃一口炒鸡蛋让自己缓缓,再也不去碰那杯咖啡。
陈至谦的目光在她那杯咖啡上停留了一瞬,他说:“我要出去几天,周日回来。”
樊琪抬眸:“去哪儿?”
“有点事。”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樊琪已经反应过来,是自己问多了,她点头:“好的。”
电话铃声响起,樊琪伸手去接跟陈至谦的手碰上,她伸手让:“你接吧!”
陈至谦接电话,应了两声后,将听筒给她:“找你的。”
樊琪接过听筒:“喂。”
“樊琪,你真是不想在演艺圈混了?《琴剑明月》通知我了,你不用去了。”电话对过的经纪人口气很恶劣。
如今主流市场武侠片当道,《琴剑明月》就是这样一部片子,原主走红,她接到了来港之后戏份最重的一个角色。
这部片子是男主龙傲天的种马剧,这部剧里一共七个女主,各有特色,原主接的角色是烟花出身,最为娇媚妖娆的那一个,说是特别适合原主。能接到这个角色有那位导演的一份功劳。现在得罪了那位,没有了这个角色很正常。
“哦!”
樊琪十分平淡的反应激怒了经纪人:“你以为你这个月还会有戏拍吗?我告诉你,你连四百块都拿不到了。”
“所以这个月我没戏拍了?”樊琪再问。
“不然呢?下个月也别想了,你要清楚,四百块也是要拍满二十个小时的。”
“好呀!没办法拍戏赚四百块,我就去端盘子赚两千块,我等下出去找工了。还有什么事吗?”
对过没挂电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一分钟后,经纪人怒喝一声:“没了。”
“再见!”樊琪挂断电话。
陈至谦不在餐厅了,樊琪去洗碗,没一会儿,陈至谦提着行李箱出来:“我走了。”
“好。”
出门前陈至谦站在门口:“如果你真想出去做事,别着急去找工作,等我回来再说。”
见陈至谦很认真的表情,樊琪摇头:“骗他的。我才不会去端盘子呢!”
“哦。”陈至谦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樊琪洗过碗,过来擦桌子,见桌角放着一本黄页。
在没有搜索引擎地时代,黄页可以查电话号码和地址,樊琪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开户,怎么交易?先翻翻看有没有专业公司可以咨询一下。
她翻开黄页找到证券这块,港交所电话在最上头,下面各种名头的金融公司,樊琪一条一条往下看,有很多公司名里都有股票经纪行。
股票经纪?这下总算是提醒她了,自己那个年代股票操作已经非常简单,只是通过券商接入通道购买,但是这个年代,股票电脑辅助交易可能刚刚起步,股票购买需要通过券商,也就是这里称为股票经纪行进行操作。
她根据上面的地址找了几家离家近的,打电话过去,咨询了一下如何开户?如何看实时行情?
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好几个对她带着口音的粤语不耐烦,也有能听懂,但是说不清楚。
原主才来这里一年能学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到她这里都二转手了,还有很多专业术语,内地和这里的讲法不一样,她说看空看多人家就没办法理解。没办法只能用英语,她以为在金融行业混的,还是港城这边,哪怕是八十年代,应该英语也是不错的,然而沟通依旧有些鸡同鸭讲。
还是搭地铁去中环的联交所看看?至少她在早上的电话中知道了,目前所有的股票经纪行都在证券交易所,或是总部在那里,或者那里有办公室,因为所有的有牌照的股票经纪人都要在联交所大厅进行交易。
地铁过来还算方便,樊琪仰头看崭新的大楼,多方询问之后知道,正门是联交所的大门,而各大股票经纪行,是在另外几个门进去的,找到了门口,在底楼的墙上找到了各家经纪行的铭牌。
樊琪决定先拜访这家叫长兴经纪行,她搭了电梯上二楼,从电梯出来,看到玻璃门内,有汉白玉底上金字LOGO,走进去跟前台招呼:“小姐,我想要在贵公司开户,不知道应该找谁?”
前台是个软糯的妹子,认出了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樊小姐啊!我给你接股票经纪。”
她打电话进去,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士,前台妹妹说:“许小姐,樊小姐想要找股票经纪。”
这位许小姐神情十分倨傲,走到樊琪面前:“请跟我来。”
樊琪跟着她去了边上的会客区,看着对方坐下。
虽然樊琪在家炒股多年,好歹她也在投行干过几年,一般接待客户怎么可能这么潦草,至少应该进一间会客室吧?也许年代不同,或者是港城地皮一直紧张,交易所这里的办公室租金价格高昂,所以没有会客室?
樊琪跟着坐下,见对方眼皮子抬了抬问:“你有多少资金?”
“两万港币。”
这位许小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再理睬她,站了起来跟前台的妹子说:“你入职没有接受培训吗?我们这里没有哪个经纪人接五十万以下的CASE?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
这话说得那个前台妹子战战兢兢,连声说:“对不起,许小姐,我不知道。”
“以后就知道了。”
那位许小姐再也不理睬她,高傲地往里走。
樊琪全职炒股这么多年,资金量不大的时候,不用跟人打交道,而资金量上亿之后,她已经凭战绩封神,在券商那里有专属客服经理伺候,一直被捧着的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说过?
看着那个前台妹子,她在那位许小姐背后说:“许小姐,你说话的口气,很没礼貌。”
这位许小姐转过身来,看着樊琪,嘲讽地笑:“我是实话实说啦?樊小姐,不如你再卖力多拍几部三级片,攒够五十万再过来。”
这话一出,引来了这家经纪行其他工作人员的侧目。
樊琪脸上挂不住:“我不跟你计较,你的品性决定了你未来的高度。再见!”
樊琪转身往外走,听见背后这位股票经纪的声音:“不知道一个艳星能有什么高度?”
“也不一定啦!金小慧不是嫁给了珠宝商吗?”有人还附和。
“你以为港城的富豪会要一个北姑吗?”
樊琪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对她恶意满满?无论杂志上形容原主为“北地胭脂”还是说这个小姑娘嘴里的“北姑”,都是对这些年从内地南下港城讨生活的女性歧视性称呼,甚至特指从内地来的失足妇女。哪怕原主参演了风月片,她不偷不抢,也是靠自己本事赚钱,凭什么被叫“北姑”?
樊琪摘下帽子,露出了素颜全貌,转过头一双眼盯着这位颧骨有些高,嘴唇略厚,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手腕上戴着一支满钻伯爵表的股票经纪。
樊琪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内数得上号的游资,一直混的短炒论坛举行聚会,流出照片,一下子引爆了论坛,除了说她颜值高之外,还有人说她的眼神跟她的操作手法一样犀利,一点儿都不像她的昵称那么可爱。
这个说法还得到了参加聚会的几位大佬的支持,说她长得好漂亮,但是气场太强大,感觉不太好亲近,有人总结,她的气场是因为成功来得太早,没有被世俗磨平了棱角,反而养出了“姐就是拽”的骄傲。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银幕上眼神迷蒙,娇媚性感的女星会有这么压迫的眼神,而被她直视的这位股票经纪连大气都不敢喘,樊琪走到她面前:“小姐,不要以己度人,我对港城的任何一家豪门都没兴趣。还有,我建议你这张嘴最好用洁厕灵洗一下,实在是臭不可闻。”
说完,樊琪戴上帽子,转身离开。然而,又走了几家,其实结果一样,能够直接接入场内交易员的,都有进入门槛,五十万的门槛真不算高,而像她这样的小散户,他们建议她去交易所的场外柜台,或者直接去营业厅买股票。


第6章
◎满满恶意◎
中午樊琪在麦当奴买了一个汉堡,下午听那些经纪行职员的建议去交易所,场内当然进不去,能看到的就是各家经纪行派出的场外柜台,场外柜台上,放了很多交易的宣传页,有的是详述细则,有的是说各家经纪行的佣金不同,她收集了各家的这些宣传页,看着来来往往的股民去柜台上买卖股票,也看着显示屏上滚动播放,却长时间不更新数据。
樊琪问了身边的老伯,老伯说数据上下午各更新两次,滚动更新。这么长的时间老母鸡可以变鸭了。
下午收盘,樊琪离开交易所,走到海边,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海风吹在脸上,她想让自己清醒,当下别说大单流入流出,分笔信息,个股异动了,就连要看个实时股价都难。
这样的条件下,只能利用现有信息,做一个周期的中线了,中线对买入和卖出的点位要求没那么高,八六年到八七年是港城股市最疯狂的时间段,从一千七百多点,一路高歌猛进到三千八百点。用中线赚钱是没问题,不过作为一个短线炒手,在这样的大牛市里搞中线,她恐怕会手痒得起泡。
怎么办?原主在港城,认识的也就是姓汪的导演和演艺圈里那些人,现在她连那个导演都得罪了,再说就是没得罪又怎么样?人家图的是她的身子,自己又不可能为了解决手痒问题去卖身。
这个时候的股市对她来说真的是熟悉又陌生,难道不能把她扔到两千年后吗?至少那个时候可以互联网交易,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就能直接接入交易系统。
樊琪低头,双手捂住了脸,满心都是散不去的烦恼。
“人生中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
我哋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
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
边上有个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在唱起了《狮子山下》。
樊琪站起来,兴许真的是她成名太早,老天想让她经历一下人生崎岖吧?
听他唱完,樊琪拿出一张五块的纸币,放在他面前的吉他盒里,转身往地铁站去,在地铁站口的报纸档,买了今天的几份报纸。
站在地铁车厢里,樊琪展开一份晚报,看今天的财经新闻,她听边上有人念:“艳星樊琪拿着两万块,点名要长兴王牌经纪人服务。”
“胸大无脑啊!刚有点红,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你睇呀,她还说不稀罕港城的豪门。真以为她这种靠卖弄风骚的也能进豪门?”
樊琪把报纸放下来,侧头看边上两位在看的报纸,一看报纸名称她也买了,她找出这份报纸,正要翻到娱乐版面,听见边上人叫:“樊琪?”
“是樊琪呀!”
车厢里有人认出她来,这下好多人往她这里看过来,包括边上读报纸的两位乘客,樊琪点头浅笑:“不好意思,让我先看看这篇花边新闻,了解一下情况。”
新闻里说她拿着两万块钱去到知名股票经纪行长兴,要求王牌经纪人给她提供服务,还当场放言她不稀罕港城的任何豪门。
她今天跟长兴股票经纪说的两句话,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上了港城的主流报纸?
樊琪看完抬头,边上的一个乘客问她:“你真的拿两万块要求王牌经纪人给你服务?”
这?那个穿香奈儿的股票经纪,心量狭窄实在是她平生仅见。
樊琪摇头:“我给你们来一段即兴表演吧!”
听见这话,有人说:“好啊!”
“我粤语讲得很差,你们多多包涵。”
樊琪从按门铃开始表演,她一人分饰两角,把那个股票经纪不屑的表情演绎地惟妙惟肖,到最后自己说不会嫁豪门,让她用洁厕灵洗洗她的嘴巴,表演完,她耸肩:“前因后果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王牌经纪人,她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为什么会被写成这样的文章,并且曲解到这种地步?”
“如果是真的,那跟你没关系啦!是她没有礼貌。”
“对啊!这个股票经纪为什么态度这么差?还找来狗仔?”
“长兴在这份报纸上有股评专栏的,跟这份报纸关系很好的啦。”
“我说吗?再没有脑子的人,也不可能这样吧?”这位乘客问,“你真的不想嫁豪门吗?”
“豪门是想嫁就嫁的?豪门的门是跟地铁车门似的,随便进?”樊琪反问他。
“对啊,豪门哪有那么好进的?”
有人叫:“啊!我错过站啦!”
樊琪也惊觉:“我也要下车了,麻烦让一下。”
樊琪挤出地铁,听后面有个声音:“樊小姐。”
她转头见一位穿着职业装,拎着公文包的女士:“您是?”
“我们是邻居?”这位女士指了指前面那栋高楼,“我是永新电台股讯专栏的工作人员。”
她从包里拿出了名片,原来是这档栏目的主持人何秀敏:“刚才地铁上你的表演很精彩,能采访你一下吗?”
“可以啊!”
“我们去边上的茶餐厅。”
樊琪跟着这位去边上的茶餐厅,要了一杯丝袜奶茶,一个黄油菠萝包,这位何小姐要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她拿出了录音机,放了樊琪在地铁上的即兴表演,没有现场的表情,还有嘈杂的声音:“樊小姐在地铁上的说法很精彩,刚才录了下来,可以用在节目中吗?”
这一段她并未添油加醋,樊琪点头:“当然。”
“看到你的表演,我已经理解了。我们节目也收到过不少投资者的投诉,说各大股票经纪行态度差,对小散户几乎没有服务。”
樊琪点头:“其实,我能理解他们喜欢接一定资金量的大客户的策略。毕竟二八原则吗?20%的客户,可以贡献80%的利润。但是,他们职员这样的言行,给我感觉很糟糕。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把这些话去头掐尾地给了狗仔,真的非常恶劣。”
“了解。”何秀敏喝了一口咖啡,“樊小姐想要做股票?”
“我从内地过来就有关注股票,只是之前果腹都难,这次有了一点片酬,也想学着钱生钱,就想找一家靠谱的经纪行。”樊琪看上去很诚恳。
“你知道长兴是业内非常有名的股票经纪行吗?”何秀敏问。
“不知道,我对这个行业并不了解,想要去咨询一下,就到了交易所所在大楼那里去找股票经纪行。也是我方向错了,我以为做股票就要找到经纪行,找股票经纪,后来才知道我们这种小散,实际上只要去场外柜台,委托交易就好了。”
“确实如此。”
“我今天走下来发现小散和大客户之间的信息差真的好大,从股票经纪行来说把大把的资源放在重要客户上无可厚非,但是从我的角度而言,如果能够做好小散这块的服务,关注散户面临的问题,去解决普遍性的问题,谁提供的辅助数据更多,也能获得更多的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