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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他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抽不出空上门提亲正式与她订婚,心中很是愧疚觉得对不住她。
姚溪笑着回他:“我晓得,你快去文选司吧,那儿可是‘喜司’呢。”
吏部设有四个部门,文选司、考功司、稽勋司和验封司,被调侃另外起名为喜司,喜司文选司负责官吏的调配任命,一般是加官进爵的事;考功司干的是贬官罚俸的事儿,主管的官员一发怒就叫人没好果子吃,为怒司;官员丁忧致仕过世都去稽勋司办理手续,曰稽勋司;验封司掌世袭封妻荫子追封等事,所以叫乐司,喜怒哀乐齐活儿。
怪有意思的。
卫景平出声笑道:“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呢,回头你好好跟我说说。”
“快去吧。”姚溪就是来向他道个喜,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
吏部、翰林院、户部走了一圈礼仪、手续、与同僚见面寒暄,拜见过户部大boss右丞相兼户部尚书谢回,扯了扯客套话,这一日就过完了。
去拜见谢回的时候,那人虚虚地道:“卫翰林打算如何来办这‘禁榷’的差啊?”
“禁榷”就是古代对于政府行政垄断酒业的行话,一般来说禁榷有三种办法,一种是官产,由朝廷派官差负责酿酒,之后派官差运往各地销售,官产官运官卖,第二种由户部统计酿酒的作坊,让他们交了钱之后给发放允许出售所酿之酒的许可,这是最省事轻巧的办法;还有一种比较鸡贼的路子,对民间的酒业经营榷曲法,就是在户部设置个都曲院 ,由都曲院对酒坊实施“配曲”,酒坊只有向政府购买官曲才能酿造,一家酒坊能造多少酒,完全取决于他能从都曲院手里购买到多少酒曲配额,这笔购买酒曲配额的钱就叫做“曲钱”。
继上次转运粮草平稳交差,从云骁帝那里续了户部主事的差事后,卫景平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以什么路子禁榷,被谢回当面这么一问,现想似乎来不及只能请罪道:“下官还没想好。”
谢回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卫翰林可要尽快想办法喽。”
观卫景平在龙城郡的手段,谢回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会抓钱的,搁往常定要好好同他聊一聊,只是近来他摊上了粮草转运失职一事,急于查清楚当时的户部主事周辽因何失职,一点儿旁的心情都没有,说罢就摆手命卫景平退下了。
卫景平后来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暗自诧异:前一阵子户部往龙城郡粮草转运不力那件事,云骁帝罢了周辽的官问了罪,没见有追到谢回头上的打算,谢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副微形于色的模样。
卫景平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在灯下看书,卫景英夤夜回来,卫景平想起一件事来,他拿出之前在龙城郡时悄悄保存起来的纪东风的那份奏折草稿给他看:“开战前北夷人来索要十万两银,你在京城听到风声了吗?”
“还真没有,”卫二细细看过那张草稿,狐疑地说道:“哪怕是军情绝密,奏折一旦送到京城,我在羽林卫多少能听到些口风。”
但这个真没有,一丝风声都不曾听闻。
卫景平在几面上轻叩手指:按说纪东风的那份奏折送到京城之后,应该先到兵部,兵部的人过目之后再送往内阁,内阁呈报给云骁帝……兵部、内阁,经手的统共没几个人,到底是被谁捂在手里让它销声匿迹了呢。
他想了会儿,觉得如今去追这个已不可考,难于上青天。
卫景平说道:“既然京城里没风声,朝廷不知道这件事,要是我把它放出去,”他迟疑了片刻问卫景英:“公之于众后,二哥你说会怎样?”
卫景英说道:“旁人不知,纪、裴两家定要找陛下讨个说法,这次打仗折了两名朝廷大员,战死上万将士,明眼人谁不会算账?必是倾向于给北夷十万两银子保个太平的。”
到时候天下人议论纷纷,朝廷就不得不追究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到底纪东风的这份奏折是被谁捂住了。
给裴、纪两家和战死的将士家眷一个交代。
卫景平非常赞同他二哥说的:“只是不知这件事要怎样传扬出去?得寻思个完全的法子。”
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那种,叫人神不知鬼不觉掀起一阵舆论风暴。
“这个好办。”卫景英说道:“交给我吧。”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多少有些门道。
卫景平:“那就有劳二哥了。”
卫景英出马办事,那是杠杠滴稳妥没有失手这一说。
次日夜里禁宵之前的一刻钟,卫景英换了半旧不新的衣衫往城西吹了声口哨,很快引来几个乞儿:“金大灿找咱们有事?”
卫景英这些年始终没忘记这群“丐帮”兄弟,逢年过节都送银子过来“孝敬”他们,但凭他打声招呼,这些人跑腿快着呢。
“有这么个事情……”卫二跟两名相识多年的说了那事儿:“明日一早把这件事传出去,谢谢了。”
“放心,小事。”乞丐们爽朗应下。
“谢了,”卫景英用“你办事我放心”的语调说道,他一抱拳,拿出烤鸡烤鸭和酒说道:“来吃点儿夜宵。”
说说笑笑和他们吃了一阵子,禁宵之前忙散了伙,悄无声息地隐于夜色。
……
次日傍晚,都快被人遗忘的龙城郡的那件事被放在了京城街头巷尾的嘴里说长道短:“……十万两就能买给安宁?”
“哎呦要我说啊,”有人指了指京城里日进斗金的樊楼:“这樊楼不出一个月就能赚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吧……啧京城这么多有钱人吃喝却让纪家和裴家的两位文官送了命……”
“……户部这么抠门不给北夷人银子,留着银子不会撺掇咱们陛下选秀用吧?”有人更刻薄了:“谁谁,你家那姑娘长的好看,赶紧找个婆家吧别被点进宫里头这一辈子就出不来了……”
……
仔细听听,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一两句好话,全是把云骁帝朝猪狗不如的地方猜测的。
自龙城大捷之后,京城百姓和众公卿你一言我一首颂圣诗塑造起来的明君云骁帝王的口碑一落千丈,一下子被打成荒淫无度的昏君了,被人嘲讽秦家的天下说不定就要终结在他手里了。
三天之内,朝廷和户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作者有话说:
搞了谢回就抓钱去~
第166章 落幕
(他还得再承认一次,谢五说得没错。)
这件事传到兵部侍郎裴晖耳朵里, 他登时□□鼓肚子气鼓气胀的,在早朝上发问云骁帝:“陛下, 是不是真有此事?”
先不说舍不舍得给北夷人十万两银子的事, 他要是早一日听闻胡人打算南下犯边的风声,必会早做准备,打有打的调兵布阵法,给银子是给银子的准备法, 怎么会落得像当时那样, 胡人骑兵都快到龙城郡了他们兵部才得知边关告急的消息, 岂能不被动。
自从这件事情被捅出去之后, 云骁帝夜里睡不安稳, 又适逢七月酷暑天儿,心情无比烦躁, 开口提了句想修座凉殿避暑,皇后裴氏就朝服来劝他说如今初登大宝府库空虚不宜大兴土木……叽歪得他更头疼了。
愈发觉得填在对外征战上的三十多万两白银亏得冤。
早朝上被兵部侍郎裴晖一发问, 云骁帝心虚地抵赖道:“朕没见着纪大将军的奏折, 裴爱卿是从什么人嘴里听说的?叫他过来跟朕说一说。”
裴晖说道:“启禀陛下, 这两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臣不敢妄言,着人飞鸽传书去北夷打探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云骁帝秦翎头上的十二旒冠冕一晃发出声响:“……裴爱卿做的对, ”他微微迟滞了下说道:“史爱卿,俞爱卿,你二人给朕查,查这份奏折为何没送到朝廷。”
他思前算后:这件事发酵下去必是受人指责,而见过纪东风那份奏折的只有他和谢回两人, 他得把自己摘出来……
那就得把谢回推出来摁下去!
刑部尚书史伯举, 大理寺卿俞宣同时领旨道:“是, 陛下。”
云骁帝深深看了谢回一眼:“众爱卿还有其他事吗?”
谢回今日早朝从头至尾缄默不语。
众公卿又奏了些鸡零狗碎的事,连长公主秦绮的府里又添几个面首的事都报上去了。
云骁帝没怎么听进去,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摆手道:“退朝吧。”
他什么都没多过问,甩袖匆匆回后宫去了。
……
夜未央,谢府。
书房的灯光里映照出两个颀长的男子身影,是谢回和顾世安。
年长的是谢回,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顾世安是当弟弟的,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似乎谢三看着更面皮细嫩些,跟他一对比,岁月似乎有点难为老顾了……咳咳可能他年少时也如花似玉的就是花期有点短,面皮糙了……
要是卫景平看见他兄弟二人同框的话,一定会力劝老顾戒掉臭豆腐,毕竟那玩意儿油炸口味重跟盛世美颜不对付。
不过,这兄弟二人今夜不是来分个孰美的,书房内隐隐弥漫着拔刃张弩的势头,吓得猫儿都躲远了,周遭静得连风声落进耳中都觉得好吵。
“遥光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谢回在书房里团团转:“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粮草,运送龙城郡的粮草不该出问题的……”
“一定是文婴的人干的,”他疑神疑鬼地说道:“他的门生众多,不甘心他罢相外放……”
顾世安缓缓摇头,双目黯然了会儿失望地说道:“谢回,你这次在粮草上吃亏从根儿上说是你谢相爷不学无术,任用的人又是一个草包废物,”他冷笑一声:“你去刑部的大牢里问问周辽他是如何押运粮草的?”
据他所知,其一,周辽从京城的府库粮仓提了全部的粮草后带着运粮的车队摇摇摆摆走官道大路,光这一条他就犯了大忌,哪朝哪代运量的路线不是夜行抄小道当作绝密……蠢。其二,运粮车上路之前未经过检修,有的马车在府库里放了达十年之久,一上路车轱辘掉了……三,粮草从府库粮仓里搬出来之后没套防水放鼠的油皮纸袋直接装车,路上淋雨、硕鼠成群结队盗粮……这几条数下来粮草能安然运抵龙城郡才叫出古怪了。
用得着谁动手坏事?
想卫景平带着他爹卫长海负责运粮时,先从京城粮仓府库提的部分粮草根本没有用户部的运粮马车,而是雇了有名的镖局快马加鞭将先头救急的粮草快速护送往龙城郡,先解决边关断粮的燃眉之急,而后一路走一路在沿途各府、州、县的粮仓府库提粮草分批运往龙城郡,押运时借用的全部是各地府衙日常运转的马车,不仅如此,每辆运粮车上都带着捕鼠猫守夜严防鼠患……
这才是行军打仗稳妥的运粮办法!
谢回跟他的心腹周辽自己无能出了事就赖别人陷害。
尽管不能完全排除有人从中作梗在粮草上做文章冲谢回来,但深究起来还是谢回短绠汲深办不好这件事情罢了。
要是能像卫氏父子那样严密,就算有小人向粮草伸黑手他也得不了手。
又怕谁使坏陷害?!
谢回犹不觉他自己无能失误:“你知道龙城郡新置郡那年我亲自押送白银、粮草……”
顾世安打断他:“谢回,战事时和往常不一样。”
不能归为一码事。
他想了想又道:“且那时文相尚在朝堂,许多细节的事情想来是由内阁来控和安排的,谢相爷,您老或许没留心这些‘小事情’。”
谢回只忙着溜须拍马为先帝四处重金求购金枪不倒的药方子讨他欢喜了。
“你说的没错。”谢回不得不承认顾世安的话说得准,他头一回押运粮草去往龙城郡时,当时的左丞相文婴交代给户部的主事和员外郎许多事情,他记得清楚那会儿还骂骂咧咧文婴婆妈烦死人了……
和亲弟弟坦诚了一回,谢回忽然有种倾诉的冲动,他发疯了一样说了另外一件事:“遥光,外头传的那份奏折,我和陛下都知道……”
当时那份奏折较为紧急,纪东风跳过兵部直接递进了内阁,他过目之后没有和左丞相邹永以及兵部那边商量,而是连夜进宫去见了云骁帝。
北夷人想要十万两银子?
想得美。
龙城郡城池之坚固兵马之强壮,十万骑兵南下也是个无功折返,等边关打了胜仗,除了新置龙城郡这一桩事情,他的功劳簿上将添上赫赫的一笔。
谢回是坚定地主战的,他生怕朝臣知道了之后劝说云骁帝拿银子暂换太平,是以先截留了。
云骁帝和他揣着大差不差的心思,君臣二人一起捂住了半分风声都没放出去。
顾世安心中几是惊骇:原来皇帝知道这件事,他知道……
“谢回谢开阳,”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不疾不徐地发出来:“除了圣宠,你身后的多少事经得起深究,大哥,顾表姐,还有……”还有顾思炎,他想起那孩子就难过:“曾文曾大人那回你就该知道背后有多少人恨你,恨不得立刻拉你下大狱,让你来个满门抄斩,”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你罢相吧,尽早外放出去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这是他能为这个亲三哥或是说谢家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劝他放权走人。
罢相外放保命。
谢回反问他:“遥光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三哥我是怎么爬到这相爷的位子上来的吗?”
他舍不得这捏在手掌里的权势,一旦尝过处处叫旁人捧着的滋味,就上瘾再也戒不掉了。
“谢回,”顾世安不屑听他引以为傲的奋斗史,说道:“要是根基不牢靠,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别的不说,单看看谢回生的那个儿子谢玉衡,一脸高傲跋扈相,听说至今才是个秀才连乡试都没考中,生子不慧啊。
顾世安就不清楚谢玉衡跋扈个什么劲儿,仗着他爹是相爷,还是靠着当朝太后是他姑外祖母?
呵,他姓谢不姓姜,姜家仗着太后跋扈,人家是高门世家,是一个小小的扬州谢氏能比的吗?
再者,谢回在入阁拜相之前要政绩不见政绩要声望没有声望,无非仗着皇帝宠信徇私加官进爵罢了,怎能不引来旁人不满,进而处心积虑地抓谢家的小辫子给扯下相位来。
谢玉衡就是个明晃晃的目标,不知道多少人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换成他是谢玉衡就该日日三省吾身,唯恐一言一行被人指责,那孩子呢?偏要骄横跋扈反着来。
拎不清。
这样的儿子最是欠揍,顾世安每每想起谢玉衡都想揍他个半死。
儿子不成器,谢回那婆娘更不温婉贤惠,他冷眼瞧着姜宝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说不定没少给谢回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