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素云成亲之时,颜青棠便有计划地在为银屏和鸳鸯准备嫁妆,反正有备无患,东西放在那也不会坏掉。
这是纪景行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正月初一乃元日,有大朝会,各国番邦使节也在此时入宫朝圣了,纪景行顺势改元,年号隆泰。
颜青棠由于临近产期,身子笨重,除了初一那日接受众命妇朝贺外,之后再未露面。
纪劼和银屏大婚日子定在正月十八,也算是凑了年节和上元节的喜气。
也就是过了这天,即将临产的颜青棠发作了,诞下了她与纪景行的第二个孩子。
“娘娘到底怎样了?”
素云挺着肚子,匆匆而来,她身边跟着个亦步亦趋的男人,一副生怕她摔了的模样。
素云见都到了凤栖宫,丈夫还是这副模样,忍不住嗔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摔,怎么会摔呢?”
暗锋瞅了小妻子一眼:“外面雪都未融,你走得这么急。”
“宫道上早有宫女太监撒盐除冰,怎会摔?”
“偶有薄冰一二,除不掉。”
一旁的鸳鸯,被二人酸得牙疼。
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那边刚来了一对,这边又来了一对,是不是欺负她至今还留在娘娘身边不愿嫁?
“陈女医说娘娘无事,大概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生。”
提及娘娘,素云顿时顾不得丈夫了,忙随着鸳鸯一起去了内殿。
至于暗锋,他只能留在外面,于是便去偏殿与坐那喝茶的纪景行、纪劼一处。
过去了一看,果然还是熟悉场面。
他那位主子看似平静得很,实则早已慌得不行。
一旁,同喜正躬身收捡几上碎了的茶盏,再看一边托盘上,还有几个碎了茶盏,同福在一旁没说话。
至于其他人,大概早就吓得都下去了。
暗锋也没做声,在纪劼身边寻了张椅子坐下。两个男人互看一眼,又往那边看了看,想的都是同样的问题,等她生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
内殿中,地方虽不一样,但场面大致相同。
颜青棠正被几个宫女拥簇着,围着内殿慢慢走。
不过不同于之前在苏州那次,这次要轻松多了,气氛也十分放松,还能有说有笑的。
见此,素云松了口气。
银屏也在。
也是巧了,昨日她大婚,今日入宫谢恩,恰巧就碰见娘娘突然发动,于是便留着没走。
“看看你们,一个新妇,一个挺着大肚子,留在这里陪我做甚?都回吧,免得你们害怕。”又走了一圈,颜青棠站定下来,分神说道。
素云平时嘴笨,这时倒是口舌伶俐。
“再过几月,就要轮到妾身生了,多看看也能学学经验。”
“正是如此。”银屏附和。
说白了,两人就是不放心自家姑娘,就想守着看她安安稳稳诞下孩子才能安心。
鉴于此,颜青棠还能说什么,总要给两人做个样子,也免得日后轮到她们自己生时害怕。
也是平时调养得好,陈女医又一直盯着胎像,若有问题早就解决了,所以颜青棠这次生得十分顺利。
半个时辰后,她生下一个女儿,也是她与纪景行的第二个孩子。
“小姑姑,妹妹是不是睡着了?”
床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矮点,一个高点。
矮点的那个将将够到床,他嫌弃自己站得不够高,让宫女搬来张椅子,站在上面看妹妹。
“她怎么这么红?”怡宁看了看说。
昦儿想了想道:“小姑姑,娘说我小时候刚生下来,也是这么红,等长长就好了。”
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替妹妹辩解。
“真的?”怡宁一脸狐疑。
这时,姝宁从后面走过来道:“当然真的,你小时候刚生下来时,就是这样。”
几个兄弟姐妹里,怡宁最小,姝宁比她大了近十岁,哪怕是纪裕,也比她大了五岁多。
“大姐说的是,当年你生下来,我正好也记事了,我记得你就是这么红。”纪裕说。
怡宁本就是一脸匪夷所思模样,见大姐和三哥都这么说,她渐渐有点绷不住了。
看看床上的奶娃,再看看大姐三哥。
她皱起脸道:“不可能,绝对不肯能,我小时候怎么会是这样。”
怡宁早就知道爱美了,平时自诩是个小仙女,小仙女怎么会长得像红脸猴似的。
“什么不可能?”
这时,纪景行走了进来。
怡宁忙像看到救星也似道:“大哥,大姐和三哥都说我小时候刚生下来时,长得像她一样,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看看小妹那一脸怀疑人生的神色,再看看床上怎么看怎么漂亮的女儿,纪景行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挑了挑眉说:“就是这样,以后小囡也会出落得像你现在一样漂亮。”
本是安慰话语,搁在怡宁耳里就成了终于证实。
原来她小时候真长这样!


第130章 番外之纪礽vs女海盗朵儿(个子小小的,一上来就说:打劫!)
(十)
“你们欺负怡宁了?”
见丈夫走进来,颜清棠好奇问道。
她半靠在床头,头上系着貂绒抹额。因为天气寒冷,殿中的地龙烧得很暖和,因此她也就穿了件夹衫。
生这场孩子,到底让她伤了一些元气,脸色没有平时那般红润,嘴唇也有点白。今天是小囡生下的第三天,也是洗三日,有不少亲近的皇亲前来道贺,不过颜青棠正坐着月子,倒也不用她出面支应。
“欺负她做甚,我夸她。”无良大哥说,浑然忘了之前外面小妹哭唧唧的模样。
颜青棠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将身后的枕头挪开,滑躺进了被缛里。
见此,纪景行顺手帮她拿枕头掖被子,一切都做得十分熟稔。
“父皇母后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之前才来了信说,他们在漠北。等消息送到手,大概也是半个月后了,还有纪礽”
说到这里,纪景行停顿了一下。
老二纪礽如今正在海上,他这个海上是真正的海上。之前他去沿海,没有在福建广州多留,而是直接去了琼州。
这里是大梁最南端的地方,也是最三不管的地方,历来就是流放犯官之地,此地原始森林茂密,瘴气严重,又孤悬海外,朝廷鞭长莫及。
虽设立了府州道,但由于当地官员无能,海盗及走私商横行,南海一带许多海盗以及走私商人,都是藏身于此及周边海岛。
纪初去了琼州后,组建水师,扩建船厂,打击当地海盗及走私商人,忙得可谓脚打后脑勺。
这不,最近又领了个差事,以至于连纪劼大婚都未能回来,自然不用说皇兄添女之喜。
“希望这次他们出海能顺利如愿,望天佑我大梁。等这次回来后,二弟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上次母后来信时,还提了此事”
此时的琼州岛上,滨海而建的琼州船厂,正是一片如火如荼之景。
偌大的内海湾,伫立着几艘巨舟,此时的船由于还在最后修建之中,整个船体是横着置放的。即是如此,人在着几艘巨船面前,也显得宛如一只蚂蚁。
“秦王殿下,再有两日,这船便可再次下海试水,正好两日后也是大潮之际,若无问题,此船便成了,还请殿下赐名。”
你让纪初打仗可以,让他赐名?
胡子拉碴的纪礽搓了搓下巴,又搓了搓下巴,徐徐才道:“不如就叫扬威号吧,正好这趟出去是扬我大梁之威。”
禀事官员眼中满是无语。这名字起的可真敷衍,就不提这琼州船厂出去了多少扬威号,外面的扬威号也不少,毕竟都开上战船了,谁不希望扬威?
“殿下还是换个名字吧,此名实在稀疏平常,怕是有不少重名。”
纪礽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觉得不好,你们自己想。”
他人走了,禀事官员犯了难。
自己想,怎么想?
最终此船被定名为‘定远’,也是这支定远舰队最大的主战船。
整艘舰队有一艘主战船、五艘副战船,另有十多艘补给船、巡卫船组成。这趟出海不同以往是在近海滨行驶,而是要度过南洋,前往距离此地数万海里之遥的浡泥国。
这还只是他们的第一站,后续不知,任何突发状况都要考虑清楚,因此准备要做得极为充分。
一个月后,一切准备就绪,纪礽带着这艘庞大的舰队踏上了远航之路。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庞大的舰队之后,跟着一艘十分不起眼的小型战船。
船头上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身材娇小,大约有十五岁,小圆脸,大眼睛,个头虽小,但身材玲珑有致。她上身穿着一件靛蓝色混枣红宽边的短褂,下身是一条在膝盖以上的褶裙,脚蹬五彩牛皮缠绳鞋。
她裙子下是没有穿长裤的,脚上也没有穿足袜,洁白光滑的小腿和脚踝都露在外面。
这身穿着在大梁其他地方,未免伤风败俗,可在这南海之地,天气炎热,再加上地处蛮荒,礼教规矩并没有那么严苛。
因此,此乃当地女子惯常的穿法。
她一头乌发梳了个包包在脑后,留了些许碎发在脑后,像开了屏的孔雀一般,头上并未戴累赘的头饰,而都是以红蓝两色发绳缠绕。
独左耳上戴了一只甚是华丽浮夸的耳垂,整体是为一道海浪加一把斧子。
“朵儿,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么大的舰队,那么多人,就凭我们两艘船和这二十多个人,如何能杀掉那秦王,肯定是找不到机会的。”
朵儿手持千里镜,正专心致志着前方舰队。
闻言,她转头了身边的男子。
“索汪,你可真会扫兴!不过你说得对,确实找不到机会,这都两天了。”
见小祖宗终于松了口风,叫索汪的年轻人忙露出笑容,又道:“而且船上的补给也没多少了,这已经跟出来两日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朵儿又朝那边望了望,终于死了心。
她跺了跺脚:“这该死的秦王实在太难杀,今天就暂且先放过他,等他回航再说。”
可想也知道这秦王一走,大概没有几个月回不来,难道说她成年礼完成不了了?要知道她之所以带着人偷偷跑出来,可都是为了杀这残暴的秦王。
朵儿越想越气,越想越恼,脸色阴晴不定。
索汪也不管她什么脸色,忙吩咐人下去掉头返航。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意外,甲板上咚咚咚一阵乱响,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水密隔舱漏了,陈圭带着补给船跑了!”
一般海船上都有水密隔舱,这是防止海船行驶到半途,发生船底触礁漏水的意外。
整个隔舱大概分了几十个小仓,漏哪一处就补哪一处,可以说有了水密隔舱的诞生,才能有如今能航行远海的海船。
即是如此,一般海上老手们在航行时,也都会多备一条船,既可做补给船,也可以作不时之需。
可如今陈圭竟然带着补给船跑了?水密隔船漏了,朵儿并不怕,可陈圭跑了,是个什么事?
顿时两人都慌了,匆匆忙忙往船尾跑去。
跑到船尾,果然见那陈挂带着七个人正乘着小船,往后方的补给船而去,而补给船已经调头了。
见船上的人发现他们,陈挂这一伙人很着急,拼了命的往补给船划。
朵儿大怒,喝道:“弓手呢,速速把他们都给我留下!”
一声命令下,稀稀拉拉跑来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反正都装模作样地架起了弓箭,却稀稀拉拉都射在了海面上。
见此,朵儿更急了,骂道:“现在因那秦王,箭矢武器本就难弄到,你们要是没力气,就换别人来!”
可哪有人?
这次总共就出来了二三十人,其中一半在补给船,剩下一半都跟陈圭跑了,现在船上也就这么小猫两三只,其他都是船工。
“别射了别射了,直接上炮!”朵儿怒道。
索汪忙在一旁拉住她:“现在别管陈圭他们了,去水密隔舱,若是他把关键修船工带走,咱们”
剩下的不用说话,朵儿就意识到严重性,两人忙往船舱跑去。
一刻钟后,两人灰头土脸浑身湿透地从昏暗的底仓钻了出来,脸色是如丧考妣。
麻绳偏捡细处断!
不出索汪所料,陈圭那个王蛋真把关键船工带走了,倒也留了两个,全是小工,根本补不了这种漏洞。
现在他们处在茫茫大海之上,若船修不好,回去是别想了,恐怕都得死在这。
至此,哪怕朵儿再傻,也知道这是一个阴谋。
从陈圭非要带着人跟她出来,到现在走到这里,他让人把船凿破,又带着人跑了,无不是是在说,这就是个阴谋。
而目的反正不是要索汪的命,而是她的。
“现在怎么办?”索汪苦笑问。
朵儿脸色难堪至极。
平时她性格跳脱,略显暴躁,此时此刻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里离最近的小岛有多远?可有什么可以着陆的地方?”
抡起武力,索汪肯定不行,可抡起海上认气候认风向认地方,他敢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
这也是为何朵儿这趟出来时,把他带了来。
“若附近有可着陆之地,陈圭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凿坏船。”索汪苦笑说。
“那照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等死了?”朵儿皱眉道,“我可不能死,我成年礼还没完成呢!”
说着,她蹦了起来:“走,让他们加快速度,争取在船沉之前,追上前面的舰队。”
索汪一愣,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打劫!”
另一边,纪礽正在船舱里与人议事,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将领。
“殿下,之前一直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的船,突然加速往我们这冲了过来。”
“加速?朝我们冲来?”
纪礽搓了搓了下巴上许久未刮的胡茬,一脸诧异。
这神情在他面上极难到,毕竟这么大一条舰队,哪怕真有海盗,哪怕那海盗是傻的,也不敢就这么冲来啊。
“是的。”
禀报的将领也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们想做什么?”
纪礽站了起来:“我去,事情等会回来后再议。”
说着,他走出舱房,一边走一边吩咐手下:“放他们进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说是放进来,就真是放进来。
本是定远号在最中间,其他战船和补给船巡航在周围,如今被有意开了个口子,而那艘船,还真就敢往里头钻。
钻进来不说,还直冲定远号而来。
本来纪礽的手下准备将这船打掉的,哪知却被他所制止,放任那船直接和定远号接舷。
可问题是,定远号远比此船要大得多,即使对方的船舷靠上了定远号,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这即使接舷了,也得爬上去才能够得着啊。
最终对方还是上了飞爪,靠着飞爪攀了上去。
等爬上来后,一个个气喘吁吁的,站都站不稳。
最为引人瞩目的,就是最前头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