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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家,不同房,各随其便。
最重要的一条,她写明了若她想和离,男方不能有任何阻挠行为。
而随这份契一同的,还有一份早就写好的和离书,等待颜瀚海签字画押,这才是颜青棠最终的后手。
与其说这是一份契书,倒不如说这是一份列下了各种限制的婚书。
“你可真是想得周全。”
看完,颜瀚海不禁摇头失笑。
“我不是说了,商人做久了,做什么都喜欢立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说着,她顿了顿,“当然,你要是觉得这样做过分了,或者侮辱了你什么的,不签也可以,那之前我所说的话,就当我是冒失之言吧。”
“去拿笔墨来。”
呃?
她一愣。
“你不是让我签字画押?”
见他这般态度,颜青棠反倒有些心情复杂了,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拿来了笔墨和印泥。
接过笔墨,颜瀚海未多加思索,在契上和和离书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
将东西收回盒子,这时的颜青棠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婚期定在何日?我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颜瀚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道:“你看三日后可好,日子赶得急,大概婚礼会很简陋。若是你觉得可行,我这便着手命人准备给各官署衙门相熟的官员发请帖。”
给相熟官员发请帖,是昭告天下。
如此一来,就算作为端王世子的他知晓了,应该也会顾忌皇家体面,不会做出违背世俗伦常的事。
至于婚礼隆不隆重,本来就是假的,她倒不在意。
“简陋就简陋吧,反正又不是真成亲。这样吧,你让谁帮着筹备婚礼?我让李贵去帮他,若是有什么缺的,让李贵帮着补就是。”
颜青棠想的是,本就是帮她,哪能让他破费,毕竟他也不宽裕不是?有李贵的帮忙,事情会办得更快,也会更尽善尽美。
颜瀚海没有反对。
“是颜忠。”
竟是个老熟人。
颜青棠一愣,道:“那我让李贵去找他。”
此时的颜忠只差忙得脚打后脑勺。
谁能想到前些日子还恨不得对方死,现在竟要成自家的夫人了?
李贵这会儿也懵得很,不知为何姑娘突然就决定要嫁给那个颜大人,不过既然是姑娘决定的,他们也只能听着。
这二人早就对对方有所耳闻,心里估计也骂了对方无数遍,谁知现在闹个这样的事。
“颜管事,多多指教。”
“不敢指教,只要能把老爷和未来夫人的事办成就行。”
一番互相客套,两人只谈差事,不谈旧怨,有商有量地就把事情分工了。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颜府这里也开始张灯结彩扎红贴喜,忙得是不亦乐乎,很快整个府邸就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罩。
目睹这一切,韩娘的心似被蛇鼠啃食,时时刻刻都充斥着痛苦。
“四爷,我想过你娶任何人,唯独没想到竟然是她……”
韩娘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窗外安静的院子。
平时这院里总有几分热闹,毕竟有个孩子在,丫鬟、奶娘、老妈子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如今倒好,也不知那女人给四爷吃了什么蒙汗药,四爷将睿哥儿从她这挪走了。
也许现在是从她这儿挪走,再过两天就是挪到那女人屋里了,她看得出对方十分喜欢睿哥儿,四爷大概也会投其所好。
瞧瞧,男人并不是不会讨好女人,只看你是不是他想讨好的那一个。
“要我说,这个即将进门的新夫人真不错,人是真大方,你见着有哪家办婚事,女方包揽一半的?那个李管事也出手大方,老李、陈妈、川儿、小蝶他们,因为这两天跟着忙前忙后,每天都能拿一份赏钱,据说有这个数……”
两个婆子一边从屋侧的角门往里走,一边小声说着话,声音丽嘉顺着蒙着窗纱的槅窗,就钻进屋里韩娘的耳里。
“真的?”
“可不是,倒累得咱们这些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得赏。”
“你小声点儿,小心被里面听见,又生气了……”
“要我说,她也长久不了,以前没有正经夫人,由得她成日里养嫡子充大头。如今的这位,打从她住进来时,我就看出来了,老爷就喜欢这样的!你以为老爷成日清淡寡素,不近女色?这世上哪儿有不近女色的男人,不近只是不喜欢罢了,你看这不是日日往人家那儿跑,以后啊还不定……”
“行了,别胡扯了,小心真被听见……”
两个婆子前推后搡,离开了这里,声音渐不可闻。
屋里,韩娘露出苍凉一笑。
须臾,一丝丝阴影攀上了她眼角,越来越多,直到汇集成海。
“四爷,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第72章
◎你家大姑娘跟谁成亲了?◎
虽然是场假婚礼, 但接亲还是要从颜家那边走的。
颜青棠特意拖到明天就是正日子,才打算回去。
上了马车,几个小厮来到门前拆卸门槛, 好方面马车出去。
颜青棠回首望了望这座宅子, 谁能想到之前急着想离开的宅子,明天又要过来,还是换了一种身份, 只能说世事无常。
“姑娘,坐稳了。”李贵在外面道。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颜……青棠……呜……”
“谁在叫我?”还是个女声。
素云探头出去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 马车已经动了,见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颜青棠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便也没有多想。
她并不知晓, 就在一旁的回廊上, 韩娘被堵了嘴,按在地上。
很快,人就被拉离了这里, 再未让她发出一丝声音。
已是掌灯时分, 这间屋里却是一片黑暗。
贵妃榻上卧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无声无息。
随着一阵开锁声,有人擎着灯进来。
颜忠放下烛台,退到了门外。
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随着他的走近, 阴影将这一片笼罩。
韩娘抬起头, 望向来人。
“四爷……”
从她这个角度去看, 对方是居高临下的,这种角度让他一向和煦的脸上多了层阴影。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颜瀚海去了一旁坐了下。
连日的奔波忙碌,让他整个人很疲累,眼神却又很清亮,与以往都不同的清亮。心里有一股潜藏在底下的亢奋,这股亢奋旁人不可查,只有他心里清楚。
“我是聪明人啊……”
韩娘苦笑,所以才想去找她。
“你想对她说什么?”
“四爷不是猜得到么?”
不然她也不会是这个下场,还没出手,就被人堵住了嘴,关到了这儿。
“是我对你太过温和,所以你肆无忌惮挑战我的忍耐性?”
“不!”韩娘摇着头,泪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韩娘又怎敢去触犯四爷的威严?”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是她可望又不可及的人。就是因为聪明,韩娘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大抵是她第一次明知道却故意违逆他的意思。
“念在你养睿哥儿有功的份上,对你总是借着睿哥儿做些小动作的事,我一直视若无睹,但你不该……”
“不该什么?不该试图去告诉她吗?”
韩娘苍凉笑着,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原来四爷您也会怕?我以为您什么都不怕的。你竟怕我去找她说话,怕我戳破了你的心思?怕我戳破了你的心思后,她就不敢再嫁给你了?”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的四爷,英明神武的四爷,看似温和实则冷心冷清的四爷,竟想利用蒙骗的手段,去娶一个女子?按照韩娘对您的了解,以您的心机,您的手腕,一旦婚事做成,她必然插翅难逃。”
韩娘笑得凄凉:“四爷,你到底对她是真愧疚,还是真动心?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可为什么是她?她近乎小了你一轮,你与他爹是故交,你们之间隔着两条命,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
初见时的恍然,那时他才发现两人竟有一面之缘。
她爹坟前,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目的,几乎将他脸皮扯下来,扔在地上踩。言辞之犀利,之锋利,刺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无动于衷的心。
愧疚?
确实是愧疚的,可光愧疚对他这样人来说还不够。
为了所谓的大事,他不可避免要关注她,然后一点点拼凑出来她做过的种种事迹,眼睁睁看着她凭着一己之力,设计了葛家,将葛家和严占松逼如绝境,惊诧了世人。
那日救她,其实他早就到了,眼睁睁看着她驱着马车冲入河里。
那近乎灵光一闪地用簪子刺入马臀,她立在车辕上,眼神坚决而笃定,那副画面至今让他悸动。
事后才知道她竟还怀着身孕,而这个身孕归根究底竟还是因为他。
所以光愧疚还不够,还得有惊讶、诧异、欣赏,以及怜爱。
不管是真愧疚,还是真动心,她已经快成他的妻了,至于以后想不想放她走,那是以后的事。
“四爷,韩娘跟了您近十年,你为何就不能怜惜怜惜韩娘?”
韩娘近乎魔怔似的,满是眷念地望着他清隽的面容,从贵妃榻爬起来,想要上前去触碰他。
可人还没走近,便被挥了开。
“韩娘,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我……”
“你是老师嫁庶女与我不成,送给我的女人。”向来温和的脸,突然没了笑,凭空多了一层冰霜和冷漠。
“你来之后,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碰你,若你安分守己,日后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嫁妆,把你当做妹妹嫁出门……”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当一个妹妹,也是她当时已经对他动了心。
便趁着他原配生睿哥儿难产身故,将睿哥儿接了过来养,平时又以姨娘自居,渐渐这姨娘之名就被落实了。
可实际上,以他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去动一个明摆着是送来看着他的女人,哪怕她从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他的事。
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四爷,你好狠的心……”
为何要提醒她,戳破她!
但颜瀚海却没了想继续与她说话的兴致,站了起来:“若你想离开,我让人送你走,若你不想离开,以后就待在这,不要再出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里,而房门也很快再次从外面被锁上。
颜宅
“姑娘,你明天真要成亲了?”
看着一旁放着的嫁衣,素云到现在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虽不知道为何姑娘突然决定要嫁给那位颜大人,据说是跟什么端王世子有关,也不知那端王世子是何人,竟逼得姑娘不得不这么快嫁人。
时间赶得这么紧,婚礼太过仓促,素云总觉得姑娘很吃亏。
不过她也能看出姑娘为何如此,大概就是想给肚里的孩子找个爹?
其实别说素云,颜青棠又何尝敢置信,不过事情已经定下了,明天就是正日子。
她摸了摸那身嫁衣,许久才道:“睡吧,别多想了。”
次日,颜青棠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接亲的时辰是在下午,一般花轿入门正好是黄昏,这才符合了婚礼之说。
中午用罢午饭,素云几个丫鬟准备了水给她沐浴。
沐浴罢,穿上嫁衣,颜青棠坐在妆镜前,一边由着丫鬟们帮她打扮梳头,一边怔怔出神。
曾经,因为爹总说要以后要为她招个好女婿,她也曾想象过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没想到时过境迁,她确实要穿上嫁衣了,却是这般情况。
回想过去几个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找人借子,她不悔,但唯独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如此复杂。
她惹不起一个亲王世子,这就是最好的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等她‘嫁给’颜瀚海成定局,他哪怕顾忌皇家颜面,顾忌世子尊严,也不会继续纠缠一个有夫之妇。
也许会伤了他,但他应该会很快忘记自己,毕竟天大地大,以他的身份,天下何处无芳草?
而他离开苏州后,她就会带着孩子和颜瀚海和离,以颜瀚海对自己负罪感,还有那份和离书在,他不会不放她走。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想着,颜青棠本来犹豫忐忑的目光,渐渐转为坚定。
“姑娘,你看……”
“真好看啊!”
听到丫鬟们的唤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确实美丽,但又陌生。
有丫鬟来禀报,迎亲的队伍来了。
因为一切从简,所以并没有请全福人什么的,自然也没有人堵门。
一身绯色官袍,只胸前多了个红绸绣球的颜瀚海,很快就走了进来。
他颀身玉立,容貌虽不是顶顶俊美,但儒雅清隽,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气质。
当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手来,颜青棠不禁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心中那点压下去的犹豫感又沸腾了起来。
颜瀚海走过来,拉起她的手。
“还在发什么呆?府里已经有许多客人正在等着了。”
这句话正好打断她的犹豫,她撑起笑,站了起来。
“没什么,走吧。”
提刑按察使司大牢里,就如同其他大牢一样,这样也总是不分昼夜被一片昏暗笼罩,只靠插在墙壁两侧的火把照亮。
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间审讯牢房却格外明亮,如同白昼。
严占松被绑在刑架上,此时的他只着了一身单衣,单衣上满是血迹和污痕,头发蓬乱,头颅低垂着。
看样子也是被动了刑的,哪还有往日江南织造的潇洒磊落。
想想也是,人的耐心是有极限的,总是问但一直不说,自然免不得要动刑。
纪景行不耐烦地坐在一张长案后。
除了他以外,在场的还有另两位官员,一个是按察副使阮呈玄,一个是布政使司左参政穆友春。
“严占松,你若是识趣,就该如实招了,负隅顽抗并没有什么用。”阮呈玄皱眉道。
以大梁的制度,对文官用刑,是要慎之又慎的。
可谁叫当今是个武将出身,从来看不惯优待文官那一套,再加上新任江南织造也就是端王世子点了头,这刑就用上了。
其实这案子应该是新江南织造主办,只可惜从中有人干涉,最后就变成了每边派一个人来,算是三堂会审。
以往纪景行总觉得下面的一些官员真不中用,很简单的事情,为何总要办得那么复杂。
真当自己深陷其中,他也感受到那层密密麻麻、看不见摸不着的巨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及种种不得已。
他已经在这耗了几天了,心里明明想着要见她,却不得不坐在这儿。
因此他的耐心越来越不好。
“再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