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耿嘉有些崩溃了,声调高了好几度,“我们都同班三年了, 去他家也不止一两次, 他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吗?”
虽然他此时说话有点不客气, 但黄茂也顾不上这个了。
他沉默下来, 右手紧紧抓着挂在左腕上的佛珠, 片刻,面上浮现出几分狠厉:“妈的, 就算他真变成鬼了又怎么样?活着的时候在我们面前就跟条狗似的,难不成死了我们就得怕他!”
他一拳砸在沙发上:“他要是真敢出现, 我们就跟他拼了!”
耿嘉没应声, 似乎觉得这话有点可笑, 毕竟他弟弟都已经死了。
关厌则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思考, 这场奇怪的任务到底要怎么完成。
“死生”两个字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比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让李槐杀了她,死亡即是新生。
或者说死亡之后的复生——指李槐死去后又了活过来。
再或者, 她自己动手杀了这两个“同伙”,李槐便因此放过她……
在这多种解释面前,关厌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团迷雾之间,根本看不透前路在哪里。
“喂,关厌, 问你话呢!”
黄茂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关厌回过神:“什么?”
他呼出口气:“你家有没有吃的, 都快两点了, 不管有没有鬼,肚子总得填饱。”
关厌便起身去看了看冰箱,摇头道:“没有,只剩几瓶饮料了。”
黄茂站起来:“你爸妈给你留了不少钱吧?我们下去多买点,买个五六天的,就在你这里住着不出门了。”
由于之前买了佛珠,身为学生的他们此时也拿不出钱来了。关厌在家里翻了一通,找到到了一千多块。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一起出了门又一起回来。
上楼的时候,耿嘉焦躁不安地站在电梯口说:“要不然我们再去庙里一趟……哪怕是找人借钱也好,再买两串佛珠吧?”
黄茂却不屑道:“这玩意儿要是有用的话,我还能跟你们俩一起大白天活见鬼吗?而且我总觉得那寺庙让人不舒服。”
他皱起眉头,停顿了片刻才说:“刚到大殿那边我就头晕,里面的佛像也是,一点儿也不像什么好佛,凶神恶煞的跟鬼一样!”
关厌闻言多看了他一眼——他的感觉竟然和自己是差不多的,这多半是一条线索。
耿嘉却好像没什么感觉:“是吗……我倒没注意。”
他当时还沉浸在失去亲弟弟的悲伤中,再加上一整晚没睡,本来头就一直挺晕的。
“再说了,你们真觉得那老和尚靠谱吗?”
黄茂冷哼道,“一串破木头珠子都要卖五百块,比直播间卖玉石的还坑!他分明就是骗钱的!”
关厌说:“那既然没什么用,不如你把它给我好了,当个装饰品也不错嘛。”
黄茂:“……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我自己戴着。”
她不禁想笑,果然,他心底里明显还是对这串佛珠抱有希望的。
不过……之前她确实想找机会把佛珠拿到手,但现在却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刚才黄茂提到了在寺庙里出现的不适感。
她顺着这个线索,再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位老僧的所言所行,心里有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猜想。
老僧在将佛珠交给他们之前,还说了一句话:“善恶到头皆有报。”
关厌认为,一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是不可能出手帮助他们这种恶人的。
换言之——那佛珠不是用来辟邪的。
那么,耿嘉提议再去寺庙的事情,别说黄茂了,连她也不会答应。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他们便都留在关厌家客厅里。
耿嘉一夜没睡,倒在沙发上就打起了呼。
黄茂想了想,对关厌道:“趁现在能睡就赶紧睡,晚上最好都别睡了。”
尽管已经在大白天见过“李槐”,但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夜黑风高才是厉鬼出没的最佳时机。
但关厌昨晚睡得挺好,此时还没有困意,便道:“你们两睡吧,我先守着,一会儿叫你起来换班。”
黄茂昨晚也没睡好,闻言便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铺,直接躺下睡了。
在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下,关厌一个人静悄悄地翻着手机试图找到新线索。
然而一晃过去了两个小时,外面天色都已经黑了下去,她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屋子里有点暗,她去开了灯,明亮的灯光让黄茂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问:“几点了?”
关厌:“八点半。”
“这么晚了啊……我去下厕所,出来就换你睡吧。”
黄茂说着便快速走向了客厅一侧的卫生间。
与此同时,关厌设置了个一小时的闹铃,打算浅睡片刻就起来。
如果完全不睡,精神状态不佳,遇上危险反应都会慢半拍。
等到黄茂出来,她便靠在沙发上勉强睡了。
不知闭着眼睛靠了多久,困意终于袭来。
关厌做了个怪异离奇的梦。
梦里竟然出现了时危,他浑身是血,正在冲着她大喊什么,可她就像聋了一样,一个字也听不见。
忽然间,她听见时危嘴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汪汪汪汪汪——”
下一刻,他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色吉娃娃朝她猛扑过来。
关厌吓了一跳,顿时清醒过来。
随即她才意识到——黄茂不在客厅,并且卫生间里有什么怪异的响动。
她转头望去,从门缝间可以看见里面亮着灯。
“呲……唔……哈……”
低低的怪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关厌心中一沉,立刻起身去摇醒了还在沉睡的耿嘉。
他睁开眼,迷茫道:“怎么了……”
关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卫生间有情况。”
闻言他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翻身坐起,脸色大变。
“走,过去看看。”
关厌拉了他一把,随即自己率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她走到门边,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了不少。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听出来,那些古怪的声音,竟然是黄茂痛苦不堪的呻吟。
就像是嘴被堵住了,勉强发出来的一点破碎音调。
她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耿嘉,轻轻握住门把手,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猛地按下把手往里一推!
卫生间内的一切情形,一下子便彻底暴露在眼前。
关厌不禁微微一怔。
里面只有黄茂一个人——应该还是人吧。
他站在洗手台前宽大洁净的大镜子前,上半身的衣服被脱掉,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到的剔骨刀。
他垂着头,明明是满脸痛苦,但手里那把刀却一寸寸地割在他胸前,慢慢地、慢慢地,割下了一片又一片鲜红的肉。
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在他左侧肋骨的位置,血肉已经被割得差不多,露出了里面泛白的骨头。
血液溢出伤口不断划下,令他整个上半身仿佛沐浴在血水之中。
他所站的地方蕴起了一小滩鲜血,双脚像是钉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但再往上,两条腿却是抖如筛糠。
透过前方那面镜子,他看到了闯进来的两人,溢满眼泪的绝望双目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非常努力地张了张嘴想向他们求救。
然而发出的声音,依然是短促的怪异呻吟。
与此同时,他握着刀的右手连一秒也没停过,又一次从胸前划下,割下厚厚一片肉来。
所有的肉片都掉在了前方洗手台内,这从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他带来了双倍的精神折磨。
关厌和耿嘉都被这血腥的一幕震了一下,随即她反应过来,立刻冲过去想要夺刀救人。
而耿嘉却吓得一声尖叫,转身就逃,逃到玄关处却又不敢出去,崩溃得顺着墙面滑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卫生间内,关厌没能夺下那把刀,也救不了黄茂那条命。
——在她冲上去的那一刻,镜子里的黄茂突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阴森笑容,猛地举起右手中的刀。
隔了一瞬,外面这个黄茂就像被控制了一般,以同样的姿势将刀高高举起。
然后,镜中、镜外两个黄茂,“噗呲”一声,刀尖捅入心脏!
眼看就要碰到他的关厌见状脚下一顿。
可事情似乎并未就此结束。
镜子外面的黄茂面露痛苦之色,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刀,一张口就吐出大口鲜血。
镜子里的他却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直到两边嘴角都诡异地被扯向了耳根。
随即,镜中人极其迅速地拔出刀,在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那一刻,又猛地一刀刺了下去!
再拔、再刺……
镜外的黄茂犹如一只乖巧的提线木偶,将这些血淋淋的残忍动作一一复刻。
阵阵入肉声中,鲜血四溅,将洁白干净的卫生间染成了血腥的炼狱。
当黄茂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死去之时,镜子里那个“黄茂”快速转变成了他本来的样子——一个四肢错位、但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李槐。
他原本歪到一旁的脑袋正了回去,瞳孔紧缩的眼睛也变得像个正常人类。


第28章 浮出水面
关厌隔着镜面, 目光平静地与李槐对视着,直到他散作一片烟雾消失无踪。
这之后, 她怦怦直跳的心脏才渐渐恢复平和。
卫生间里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 她走进自己卧室里的小卫生间洗掉溅在脸上的血,又换了身衣服,出去时耿嘉还缩在门边哭。
这个将近一米八大个子的平头男,其实外形看起来是个硬汉, 但现在却被吓得像个小鹌鹑。
当然了, 关厌的称号“功不可没”。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称号除了拖后腿还有什么用。
她没管耿嘉, 自顾自拿了瓶水喝, 心中默默回想着刚才所见的一切。
一条新的线索已经出现了。
李槐虽然还是肢体错位的样子, 但却和之前在电梯里有所不同了。
这是不是代表,每当杀掉一个害死自己的凶手之后, 他就会恢复一些,直到重新变得像个真正的普通人类?
耿易的死让被分尸的他重新拼凑出了人形, 黄茂的死则让他的头部恢复了正常。
只要再杀掉剩下两个凶手, 剩下的部分也就可以变回原样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死生”的含义便已经很明确了——杀死凶手们, 死去的李槐即可重生。
假如关厌是个旁观者,她乐见其成, 甚至很愿意帮李槐一把。
然而她却是凶手之一,又该怎么办呢?
还有什么线索是她没有想到的吗……
有一点:耿易死在昨晚,今天上午她遇到了李槐却逃过一劫,然后黄茂被杀。
黄茂死时关厌就在现场,可李槐只杀了他就消失了。
即使他碍于视频威胁暂时不动她, 那么外面的耿嘉为什么也没事?
——李槐一天只能杀死一个人!
关厌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她设置在八点半的闹钟。
距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多小时, 这段时间应该是安全的。
她蜷进沙发里,目光落在斜对面惊恐的耿嘉身上,从任务一开始到现在,一点点回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耿嘉终于缓了过来。
他脸色惨白地慢慢走到关厌身边,重重坐下。
然后偏头看向她,声音嘶哑的说:“还不如死了算了……他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任务刚开始时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
关厌却没心情安慰他,看他坐在了自己旁边,便立刻站起来坐到了另一边单人沙发去。
倒也不是多讨厌这个人,而是她刚才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李槐哪怕变成了鬼也在意那些视频,那么肯定是不敢轻易再动她的了。
也就是说,只要视频还在她手里,在四个凶手之中她一定是最后死的那一个。
可是,如果前三人都死光了,轮到她的时候,她照样可以用视频威胁李槐啊。
那么,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怎么才能解决这个威胁呢?
答案是利用她的同伙——现在还活着的耿嘉。
一只鬼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总是防不胜防的。
这场任务前期她一直在跟着NPC走,但现在……要想保住自己的命,就得主动出击了。
“你躲我做什么?”
耿嘉茫然的问完,又不知道想到什么,飞快转头往自己身后看,似乎以为鬼贴在了他背后。
关厌盯了他一阵,忽然开口问:“你刚刚说你想死?”
耿嘉动作一顿,垂下眼睛颓然道:“我当然不想死,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吗?耿易死了,茂哥也死了……他的佛珠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只能干坐在这里等死而已,等着那个该死的李槐把我们折磨死!如果要我像茂哥那样惨死,还不如……我自己来个痛快。”
关厌叹气:“唉,你说得也有道理,要不我们一起去楼顶跳楼吧?”
她说完耿嘉却语塞了,半晌才道:“我只是吐苦水而已……”
关厌挑了下眉,没再接话。
两人便这么干坐着。
为了抵抗困意以及转移注意力,耿嘉摸出手机玩了起来,只是即便刷到了特别有趣的短视频,他也一丝笑意都没有。
过了十几分钟,关厌对他说道:“要不你再睡会儿?我还不困,就在这里看着你。”
耿嘉苦笑:“都这样了,还怎么睡得着?”
关厌心说,你要是再睡不着等会儿我可就完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等过了零点李槐就可以再向他们动手了。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但也没必要冒那个险。
想了想,关厌说道:“那我去厨房拿点喝的过来,今晚咱们都别睡了。”
她走进厨房,拿了两瓶冰镇饮料,并回头走向案台,取下刀架上的一把尖刀,藏在了裤腰后。
到现在为止,这个任务的完成方式她已经明白了。
只要按照她的方式来,不出意外明天白天就可以结束。
关厌慢慢回到客厅,递了一瓶饮料给耿嘉,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刀刃划到了她后腰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借着背后靠枕的掩护,她小心地将刀抽了出来盖在靠枕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般拿出手机刷起来,沙发后面就有充电插座,边充边用,也不必担心没电。
她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耿嘉,像潜伏在丛林间的野兽盯着猎物一般,耐心地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直到耿嘉的手机快没电了,他转头问:“能把充电器借我用用吗,我手机没电了。”
关厌扫了眼自己手机的状态栏,拔下数据线:“我差不多快满了,给你。”
插头在她这边,数据线需要从她身后绕过去给他。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她故意松了手,让线掉到了沙发后面的地上。
她假装不小心道:“不好意思,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