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不嫌弃我的出身?”承昀薄唇不再淡定,似笑非笑地颤动着,向来不是压低别人身价来提升自己的性子,却被她的一番说辞安慰到了。
头一次觉得“般配”这两个字,听起来那么地令人愉悦……
“你都不嫌弃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藕臂攀着男人的肩背不肯放手,颜娧极其无奈地耸肩笑道,“是谁早早上的归武山,把我的一切后路都断绝了?”
男人的薄唇终于露出了一丝愉悦,揽在腰际上的长臂也收紧了力道。
不是她过于自负,而是出了这道门,外头那些豺狼虎豹会愿意放过她?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代,身旁有他都有人敢打坏主意,如果没有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是她对自身的武艺没有信心,而是世上本就太多无法预期的意外,他甘心将她拱手相让?
“你愿意让其他男人对我做那些你刚才做的事?”颜娧眸光瞥向方才被残虐的那堵墙面,一字一句地提醒身为她的男人该尽的本分。
男人脸上紧绷的神经,令颜娧释怀的一笑,没有自卑得忘记守护心里想守护的就好,再次提醒道:“别忘了,我知道的时间比你早,如果真的嫌弃,怎么可能让你……”
唉——真是说不出口的羞涩啊……
在马背上成长的男人,怎可能轻易放过任何可以折腾她的机会?
在确定她的身体完全恢复后,从暮春城一路到越城,接连几天几夜的赶路,都是睡在他怀里的,美其名说让马儿休息,实际上根本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性,撩裙摆就能完成的事儿,他轻松得那叫一个神乎其技……
当时于缨面带羞涩说的那些话语,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好一个以后就知道了啊!
此话一出,男人紧张不安的神情彻底放松了,并且如获珍宝般地吻在那羞涩的唇瓣上,慎重说道:“除非我死了。”
这辈子头一回知道被安慰是什么样的感觉,也着实喜欢她含羞带怯的慰藉,要此时此刻死在她怀里也心甘情愿。
这般与众不同的她,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最爱,怎可能随意放手?
当初如何不择手段地接近她,又如何令她无法拒绝地受了凤鸾令,在西尧如何骗取她的怜爱,过往那些种种努力全都历历在目啊!

第975章 在目
入越那段日子,两人如何同心协力地整顿晓夷大泽,如何摆脱两王带来的危机,还有戏秘盒里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喜,还有后来如何筹谋逃出生天的一切……
哪件事他能轻易放下?
如果没有她,他的人生如同缺了一角的玉玦,永远都寻不到属于彼此的圆满,他绝对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
颜娧明媚的眼眸里尽是玩味的笑意,纤长的指节抚在那硬实的胸膛上,“记住你今天的话,出了这道门不会有人再提醒一次。”
承昀:……一直知道她是心狠的,却不知道对他也能心狠。
纠结的眉宇诉说着他被这般提醒的心塞与不悦,却也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毕竟是他一时的懦弱而有了这样的提醒,错在先的他,只能想如何平复她的怒气。
连生气都是这般理智,若不是太过理解她的在意与否,他也着实怀疑,是否曾在她的心上留下了足迹?
“没人可以决定出身,但是你可以决定,要给絔儿什么样的父亲。”
“我错了。”
听着她越来越沉重的说词,承昀不敢再多想什么,大方地承认错误,她温婉可人的模样,时常叫他忘却躯壳里的真实灵魂,一旦板起脸色可就不好玩了。
如同现在,都下最后通牒了,似乎已经预见会以最理智的方式来告诫……
果真,一句认错还不够,她犹若秋水的眸光,慎重地说着最残忍的提醒,“因为在我的思维里,错过也是一种美好的结果。”
承昀顿时讶然,因为他明白,错过将是最大的惩罚……
她的能耐,加上有北雍作为后盾,还有那些陪在她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她最好的助力?他不过是在她年幼时期强迫横插一脚的旅者,更强迫她接受关于他的一切,如若在此时退缩,他的确会落得什么都不是……
“我错了。”
承昀这次的应答,有十足十的后悔,那是不够自信而伤了她的信任。
抬眼望向男人的瞬间,柔软的唇瓣覆上了微凉的薄唇,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饱含了狂野居傲的侵略,如同宣示主权般地专断。
随着如狂雨来袭的灼热灵舌,颜娧没有丝毫保留地回吻,在热切缱绻的拥吻里为他驱散心中的不安。
男人感受到她的鼓舞与邀请,自然更为急切地证明自己,直到差点又失控地伸手褪去彼此的阻碍,终于被她猛地推了一把,撞在满是书简的石墙上。
一瞬间,遭撞落的书简没有如期落地,仿佛有了生命般飘动在半空中,缓缓环绕着两人的同时,淡淡的青莲色泽尽数没在两人的掌心里。
颜娧压下了想骂人的冲动,分不清楚这些旧物到底是神国还是东越的?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东西想认主?
“我一直以为粱梦玦择主,是因为百烈的关系,原来不是。”承昀垂眸凝望掌心的血色与淡淡的光辉,竟在此时交织成了瑰丽的山水地志。
“是因为需要?”颜娧脑海里跑遍了所有看过的地志,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男人掌心所指之处。
承昀清浅地颔首,除了厉峥存着留一手的解药,还有当时无解的逆脉,全是造成粱梦玦决心救主的意念。
然而长久以来他仍习惯使用风刃心法,对于硬气功心里多少存着可有可无的心思,没有必要绝不会显露半分。
光芒尽褪后,书简竟又飘回了原来的小屉,似乎为了告知部份身为厉家子嗣应该明白的讯息。
“当年厉煊打死不愿意学习风刃心法,是因为硬气功的心法无法融合其他功法,我们都以为只是因为学习的先后,在其他人看来又不是这样……”承昀眸光望向高处的小屉,犹疑着不知该不该继续探究。
如若他无心于此,真该浅尝解谜即可,不该深究不该深究之事……
“向凌那么多徒儿,只有你学会了硬气功?”颜娧似乎明白了他停顿的原因,见他面有难色地颔首,不由得一阵莞尔。
“假扮厉耿那段时间,为了避免泄露身份,几乎都使用硬气功,那段时间体内的经络有了大幅的变动,因此明珠村想使用凤鸾令时,才会发生逆脉。”承昀在余晖散尽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书简送上了答案,虽然解了疑问,心里也有了挂碍,因为从此之后,风刃心法与他再也无缘……
“不用就不用,那有什么?”颜娧勾着男人的颈项,唇瓣勾着一抹自信的娇笑,“我的男人用的什么功夫都无人能敌。”
他不再因为动武而内息亏空,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把他给打伤了,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妳倒是心宽。”承昀被她那逗趣的笑颜给影响,不由也绽出舒心浅笑。
“心宽跟心塞,正常人怎么选也会选后者吧?”眸光向墙上那些似乎永无止尽的小屉,颜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难道会因为眷恋而继续使用让自己受伤的风刃心法?”
“不破不立。”承昀已预料到她想提醒的重点。
颜娧满意地颔首,她的男人可教也!
当初风刃心法以剑为首,他都能练就一手好扇功,硬气功配上无柄剑,那也不过是因为方便携带,真的耍起剑法来,除非武学宗师,否则世上有几人可以真正分辨剑意背后的内息?
她根本不担心承昀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发现又当如何?这世上谁不知道承家世子早年习来的硬气功?
世上谁人将这两种给练入化境之界?
谁知道两种功法同时进入化境会有什么变化?
只有他知道啊!
他大爷想用哪种武学,还得经过其他人同意不可?
况且,他的硬气功还是厉煊亲自教授,练功这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事儿,就见不得青出于蓝胜于蓝?厉煊这个师父不长进,难道徒儿不能长进?
东浀城的事儿依旧历历在目,关于厉煊她有不下一百种方法可以对付,更不想去回忆梁王王府内的那些旧事……
如若可以,她真的会选择灭了厉煊,只不过事实摆在眼前的疲惫,眼下还需要他钉牢在那张王座,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第976章 明镜
抬眼望向一层层的小屉,竟不知尽头在何处,想来此处并非单纯的废弃宫殿,似乎是个与外界完全不同的虚拟空间。
那书简原本静谧地躺在小屉里,突然发出阵阵细微地窸窣声,她不明就里地轻碰了面前的石墙,竟发出了一阵赫赤的光辉,如同电流般朝着四方散去,隐没在无边际的墙面里。
倏地,墙上所有的书简一同闪动着赫赤光辉,没来得及反应前,所有光芒竟全入没入颜娧体内,再透出如火焰般簇动的焰色,令她缓缓地闭上眼漂浮在半空。
无尽虚空里,小屉内的书简有如脉动般绽着阵阵光辉,缓缓没入颜娧周身的火焰,同时间大量关于神国的史迹与东越的一切,冲击着颜娧的所有感官,包含整个异世的来处全都明明白白。
看着颜娧的身躯被赫赤的光芒环绕,缓缓飘浮在石墙前,承昀不解地想伸手碰触,便如遭火灼般地缩手,仅能静静看着光芒在她周身的缓慢流淌。
他们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若隐若现的光芒逐渐减弱时,整个空间又陷入了一开始的寂静,颜娧终于缓缓落在他的怀里,纤弱的身躯滚烫得吓人,绯红的脸庞透露着诡异的静谧。
承昀不顾那灼人的热度,不停呼喊着颜娧的名字,此时他们落入此处的门扉,竟在此时缓缓开启,似乎正在驱赶两人离去。
抱起昏睡的身躯缓缓踏出密室,再次伸手碰触那本该存在的机关,竟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个陈旧的雕琢。
将人安放在破旧的床榻上,独自来到座屏外,花窗外竟依旧是星夜漫漫,再看向月相时令他大吃一惊,竟是渐盈凸月!
糟了!他们竟在密室里呆了五日之久?
不知道失联的这段时间,南北的战事发展到什么地步?
暗自心惊地走入内室,望着榻上褪去了大半红艳的脸庞,他终于放下心握住葇荑,覆在满是胡疵脸庞上轻轻摩挲,期望能唤醒昏睡的人儿,毕竟外头的情势如何,都不比她的安危来得重要。
那酥麻的触感刺挠着掌心,令那优雅的黛眉轻蹙了几许,承昀忧心的墨眸不禁染上了些许笑意,薄唇也忍俊不禁。
终于,颜娧疲累不堪睁开不解的双眸,不过是伸手摸了把石墙,就被那火红的光芒包围,不愉悦地抽手抚着发疼的额际,撑起满脑紊乱的脑瓜子,完全不懂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可好些了?”承昀自动地化身人形靠背,骨节分明的长指抚上两侧额际,为她舒缓头疼,心里也十分好奇,如果他方才知道的是关于东越的一切,那么她知道的会是什么?
“太乱了。”颜娧如实说道。
那些画面似乎是被有心人特意留下来的,然而为什么会选择给他们知道,期间并没有特别的提醒。
那是她从来不愿意相信的神佛仙灵,一个与承昀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眸光里尽是无尽的大爱与慈悲,无怨无悔地在她眼前,或者在另一个她眼前,犹如绚丽的烟火般碎散,落入了一面数不清有几个面相的明镜里。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最后的话语:活着,想办法活着……
多熟悉的一句话,令她忍不住怀疑,到底那意念里的男子是不是承昀?
人有相似,说出来的话,怎可能一字不改?
或者她被旭旸山上的神灵像给干扰了?
犯疼的脑瓜子不容许她继续思考,颓然地倒卧在男人的胸怀里,旋即翻过身躯双手环抱那精实的窄腰。
她知道书简里记载的那名男子消失了,两个男子惊人的相似,令她不自主地害怕,她已许久不曾探究这个异世的来由,甚至怀疑这里其实是某人的记忆库,似乎是害怕忘记什么而特意留下来的记忆。
她会是他那慈悲的眸光下的眷顾吗?
再次摇摇头,不愿脑中一片混沌的记忆干扰思维,也害怕身旁的男人如同书卷里的男子那般消逝……
承昀享受难得的佳人在怀,长臂揽住仍时不时透出颤抖的身躯,不明就里地问道:“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了?”
“嗯——很长的故事,不知从何说起。”颜娧拖长了尾音,才说出了答案,眸光放在座屏之外,对外头明亮的月色感到不解,“下半夜月色怎么特别亮?”
“今日不是那日的月色。”承昀凝着俊挺的剑眉苦笑。
颜娧讶然地起身,无法理解地回望,“什么?”
“这里是厉煊的地盘,不能把昏睡的妳随便安置,所以我只确认一件事。”承昀明白的说出顾忌,来到那道雕栏前,手一出力竟将整片雕琢给掰了下来。
颜娧怔怔地看着剥落的雕琢,抿着唇瓣不发一语,直觉一切又是场命定的等待,不禁怀疑当初炸毁的大仙洞窟,是否也是个无法违逆的注定?
“如果都是过去的事,别想了。”承昀看着沉思的神情,薄唇涌上宠溺的弧度,要解决的事儿从来都不是过去,那么又何必纠结不放?
“世上没有死绝的路,只有不懂得转弯的人。”颜娧心里莫名的认同,茫然地吐出了几个字,那要命的熟悉感,甚至让她分不清楚究竟是谁说的话语?
承昀也猛地一愣,他也不明白那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心头不解地涌上错愕,呐呐道:“有妳的地方就是家?”
闻言,颜娧又是一阵惊愕,他们两个竟同时受了书简的影响?
书简里的女子纯然天真,不黯世事,似乎全然不懂得什么叫规矩,活得恣意而灿烂,却不懂为何竟是对天地的一种触怒,使得男子必须消失……
整顿了思绪,她抬手掩去承昀正想说些什么的薄唇,“别说了,如果今日真不是那日,外头有更重要的事儿得做。”
承昀顿时耐下了满腔的疑问,因为那天他们在东宫的所作所为,只怕已触怒理智本就即将崩盘的厉煊。
温家嫡传仅剩的孩子,是他彻底掐灭温家血脉的最后机会,本就等着温得熊的死讯,打算伺机除去温载墨,偏偏被南境战事给耽搁了。
如若他们的安排没有出岔子,这几日南境战事将获得稍稍喘息的机会,也该是厉煊要下手的时机了……

第977章 平手
“混账!”
“臣该死。”
厉煊愤怒地将御桌的歙砚,砸向跪在地上的祭酒后脑杓,顿时间猩红的血色洒满了金砖,来人疼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也没敢移动半分,只能静静跪伏在地等候发落。
东宫少了一个人,现场没有尸身,也没有凶器,留下的血迹更是少得分不清是不是第一现场,只留下一张被丢在池畔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