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再次坦白,令杨翎又是一震,她竟大意得没有发现!
眼前女子从头到尾告诉的,都是卓昭,而不是梁王……
为何一个来自北方的裴家女,能够知晓东越隐瞒了一甲子的秘辛?
而且还能喊得出王爷的本名?
这些皇家不可能公诸于世的秘辛,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花了半辈子,几乎将命卖给了皇后,才换得他身边一个校尉的身份,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知晓六十年前的皇室秘辛?
更何况,王爷怎么可能主动透露他的真实姓名!
这与她所想截然不同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杨翎颓然地抬眼,凝望着眼前似乎一阵强风就能吹跑的女子,讶然无言地不停摇头,颤抖的唇瓣喃喃说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王爷恋慕了一生的女子怎么会是妳?”
“妳的会不会很重要?”颜娧忍不住笑了起来,冷冷地瞥了眼,嫌弃道,“我也不想。”
她的好心也是会耗尽的啊!
“知道原因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妳想成为下一个吗?”颜娧唇际勾勒着兴味的浅笑。
在离开戏秘盒之后,她体内似乎又有些地方说不上来的不同,尤其在这次醒来之后,更无法分辨潜藏在内息里的气息是什么,她究竟成了什么样的人?
当水晶棺被送到西尧,厉耀还能毫无阻碍地在东越和他人交流时,颜娧的确有种想一试身手的冲动。
再不愿承认神后的身份,终究又一次死里逃生,也想知道神神秘秘的狐狸大仙,究竟希望她作到什么样的程度?
“我答应了我的夫君,尽可能的成为披着羊皮囊的狼崽子……”颜娧眼底那意味深长的一笑,触动了杨翎脆弱的神经,“在妳的眼里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裴家姑娘?还是单纯可人的世家千金?”
杨翎微微一愣,的确关於她的消息的确各处都有,却也都是被修饰过後的完美讯息,人人皆知她懂武一事,却无人知晓她究竟懂到什么样的程度。
眼前的她荏弱得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这样的她会是心狠之人?
“卓昭喜欢的我,是再也回不去的我,不论他的心思是否在何处,妳都可以成为他灰暗中的唯一心灯,只是……”颜娧清冷的眸光,扬着淡淡笑道,“妳必须去体会卓昭如何爱的我。”
她说了再多的好,再多的在乎,再多的爱重,都是她求而不得的心念所致,既然如此,更不该强加在他人的身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颜娧缓步来到杨翎身边,笑吟吟地凝望她眼底不知所措的焦灼,再次问道:“妳当真愿意陪在卓昭身边?”
杨翎没有说话,泪珠无声息地掉在了地上,那是打从心里最无能为力的叹息,那是迫切想留在卓昭身边的意念所致的困兽之心……
回到承昀身旁,颜娧扯下了男人腰际上的锦袋,取出了一只指节大小的瓷瓶,里头装的正是猎宫那大型鲲池坛的泉水,那是承昀原本打算以备不时之需的筹谋,深怕她再次被擒回戏秘盒的准备。
当她缓缓开启瓷瓶,摊开手心时,泉水竟缓缓地从瓶内飘起,似乎随着她的意念,逐渐笼罩於杨翎周身,她的身躯竟如同蚕食般缓缓被浸润,被浸润之处正慢慢变得透明……
“去吧!感谢妳的不扰之恩,也谢谢妳带来该带的消息,我们定会将妳送回东越与卓昭合葬。”颜娧话末里强调了葬字,静默地看着淡化的身影,她眼底没有同情,只有那漠然置之的泰然。
是啊!
她从来就不是个甘心被欺压的性子,如若卓昭真进了戏秘盒,为他送份礼又如何?提前祝贺他有生之年,能寻得一心人离开戏秘盒,不是挺好的结果?

第767章 边境
直至杨翎完全消失前,眼底的错愕都不曾改变过,尤其当她浮沉在半空之中,无法再说出任何话语时,都还无法理解为何北雍这三无之地,为何能使用东越术法?!
颜娧似乎察觉了她的疑惑,不由得扬起了一抹淡雅浅笑,直至目送她完全消失在并收没在她掌心的瓷瓶里,也不再给予任何的应答。
她栓紧了瓶口,然后像瘟疫一样扔给了正在收剑的黎承,幸好他眼疾手快,在玉瓶落地之前,以长靴鞋面接住了玉瓶。
两个男人松了口气:……
不是答应人家,要把玉瓶还给东越的吗?
这玩意儿要是碎了,人还能在吗?
两个男人目睹了一切,心里有着说不出口的纳闷,尤其在冀州城刚与奕王玩过浮華一線的黎承,更是问不出口的疑惑……
他还得借助浮石令的力量来驱动浮华一线,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有意识到做了什么吗?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娧丫头...妳...妳...”承黎直觉词穷了,那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尴尬,越想越不对劲而忍不住地睨了身旁的男人,谁知道他竟也是一脸茫然,害得他差点没忍住地暗骂一声娘。
偏偏正主儿在那一阵嫌恶之后,居然一脸无辜地回望他们俩人。
“我刚睡醒,说不出哪里怪……”颜娧如梦初醒般地瞪视著,方才翻轉瓶上的那只葇荑。
“妳还知道怪?”黎承英挺的剑眉也忍不住暗暗抽了抽。
“妳打算把它看穿吗?”承昀虽然不解,也在瞬时忆起神后凭栏图里的记载,看着她的作态,应该心里也有了些大概……
理解了当年神后如何驭使万晓。
百烈成了他们的孩子,回春呢?
眼前的情况看起来,回春的灵契已不复存在,神后的能力似乎在她昏睡的几日里,居然不知不觉地在体内苏醒,而她竟也无师自通地亲身演示了一回。
没人知道狐狸大仙究竟要做什么之前,他们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这是她复活的代价吗?他都认了,只求那个躯壳里的人,依旧是她……
环视静谧的客栈,他着实松了口气,庆幸黎承有先见之明,提前清空了客栈,否则被人看到眼前这一出,只怕会惹来更多麻烦。
瞧了眼房内如同断垣残壁般地一地狼藉,哪还有什么能用的物什?
承昀无奈的叹了口气,喊着躲在楼下角落,抱头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振声喊道:“还不准备新的客房?”
店小二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攀着客栈正中的阶梯,步履蹒跚地爬上楼,不停地绞着手上的抹布,紧张得话也讲不全了。
“郡王爷...刚刚才清空了客栈,现...现有的空房...不是挺好。”
被包围客栈外头的人马,给吓飞的三魂还没来得及找回来,接着又来了场惨绝人寰的毁灭性过招,他连七魄都给吓跑了,哪还沉得住气啊?
“无妨,我们不会逗留太久,给我们准备一间温暖的客房即可。”承昀没责怪小二的意思,君子笑没有走进这边境小县城,再多的要求都只是为难自己。
“东厢...东厢最暖人,正适合坐月。”
店小二拍拍颤抖的腿脚,吃力地站起身,努力引导几人往前方廊道底的客房,待鱼贯进入厢房,关上门的瞬间,又瞬间软了腿脚几乎爬着下楼。
颜娧接过孩子,拧了拧面无表情的男人,杨起了抹淡雅浅笑道:“瞧你们两人的冷脸把人吓得。”
“吓到人的,好像不是我们啊……”一手抓着玉瓶,另手不停轻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黎承睨了落坐在榻上的女子心里又是一阵堵。
原本苍白的小脸,经过那阵骚乱,不知为何竟透出红润的肌理,身体仿佛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健康。
想问又不敢问的悬念,堵得他发慌啊!
“我没吵没闹的,怎么是我吓人?”颜娧将孩子放在身旁,葇荑轻轻放在胸膛,那双稚嫩的小手,旋即主动握上母亲的温暖,令她爱怜不舍地扬起唇线。
“不知道的,还以为妳去东越修道成仙了。”黎承莫可奈何地又瞧了眼玉瓶,心里气得!
能不能把秋姑姑喊回来啊?
想着想着又无奈地叹息,喊回来也无济于事,不能够啊!
越城与临辉城往返的方向全然不同,真要人家走一遭,也是为难了立秋……
奴役别人的属下,不觉得丢人吗?
“承哥这话,放我身上,虽不中,亦不远矣。”颜娧不由得笑了出来。
正常人能不吃不喝一整年吗?
看看厉耀一关十年,不也是如同得道成仙般的自由自在?
也不知道姑太祖母,真见了人...喔!不!见了虚影,会是什么反应?
真把礼物给姑太祖母送去了,她反而笑着笑着就担心了。
她那句亦不远矣,叫两个男人同时都拉长了脸。
“妳还真想成仙啊?信不信皇祖母分分钟让妳下地狱?”
黎承心里不停提醒自个儿,娧丫头还在坐月打不得啊!
绝对不能气得想揍人了。
看着承昀面色铁青地落坐在她身旁,颜娧轻蹙了柳眉,忧心问道:“不过,东越边境是怎么回事?”
“妳还有闲工夫管边境啊?”
被两个男人同时高了几度的音调质问,颜娧不免缩了下脖子,仍是鼓起勇气指着黎承兜里的玉瓶,“总该知道这个人怎么跑来的啊!”
“我一路顺着雍越边境过来的,奕王费尽心思弄的障壁像是没了。”这种事瞒着也没用,虽然话里话外全是不高兴,黎承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颜娧瞪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眸,讶然地捂住唇畔,“奕王也是以命换术?”
东越这群人是怎么了?
除了薨逝的靖王,仅剩的两王到底干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为不让闲杂人等轻易进入封地范围,奕王竟愿意动用神国当初护卫皇城的禁术,当真认为他身上那微薄的神国血脉,能够保他一世安稳,顺利复辟神国,再登上皇位吗?
“又是老靖王给出的主意?”颜娧想想也没谁了。
老靖王都能给卓昭下绊子,利用延随丹逼得他以水晶棺椁封存厉耀,再诓骗奕王燃烧神国血脉换取封地的障壁……

第768章 默契
老靖王不是想坦白自己的血脉,却得不到两位王爷的首肯,才遭得毒手?
想尽办法祸害几个皇家子嗣,哪儿像传言里说的那般忠诚良善?
这分明是打算祸害所有的皇子,再坐收渔翁之利。
或者老靖王早就知晓,厉耀在王座上留下的秘密?
他想的,似乎从来不是能不能顺利登上东越皇位,而是完全不计条件地让两王无法成为皇位的候选人……
薨逝的靖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是打算当开荒者?不过,再多想也是无济于事。
能将两王暂时给收拾妥当,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能耐了,接下来她会听话,好好回去归武山养着。
如若两只假仙当真一起消失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该是失去他们之后产生的变化。
看着颜娧脸上千变万化的神色,黎承不由得又是心口一阵堵地哀求道:“我说娧丫头,都一脚踏进北雍了,妳可千万不能这时候,闹什么蛾子啊!”
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再一次把人弄没了!
“承哥别开我玩笑了,谁会在身子不爽利之时,找自己麻”烦。
颜娧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
接收到两个男人质疑的眸光,她的话噎在嘴里什麽也没说出口,那十分有默契的神情,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她再怎么找麻烦,也没想过在此时此刻啊!
“承哥,劳烦你安排回山的事宜了。”
最后,她决定把黎承给送走,一次要安抚两个男人太难了!
黎承颤抖着剑指,回望着看似无害的颜娧,居然以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无情的话语,心塞啊!
直至关上门的那一刻,黎承的脸上都没收起受了伤的郁闷。
待客房门一被关上,承昀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母子身旁,好奇地执起那葇荑,端详着藏於银戒底下的戒痕。
居然消失了?!这回连承昀也纳闷了……
再抬眼,迎上了她那双透着浅浅微光的眼眸,那一瞬俩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样算是摆脱了那个身份了?”承昀完全不懂了。
如若已脱离了神后的桎梏,为何她竟能随意掌控那破空之能?
颜娧不自主地轻抚着那个曲身在眼前男人,那疲累的眸光里绽着满怀希望的光灿,着实舍不得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啊!
因此,她轻轻地落了一吻在那张微凉的薄唇上,唇畔勾着那惹人遐想的笑意,缓缓问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神皇?”
承昀哪经得起她这般若有似无地撩拨?大掌旋即勾来她细嫩的颈项,加深了这个吻,以火热的唇舌安抚着烦乱躁动的心跳声,任由火灼般的热切,灼烧残存的理智,如同品嚐着绝世佳酿般地陶醉不舍地离开。
最终,他不舍地离开那泛着水润光泽的唇畔,让她轻靠在温暖的胸膛里,轻抚着柔软的青丝,细声在她耳畔缓缓道:“如果那是拥有妳的条件之一,妳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我是什麽,你是什麽?”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男人会愿意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论,那个向来无视皇位高位的男人,竟愿意为她成为最不愿意成为的那一人?
一时间,唇畔百感交集地扬起淡淡的笑意,抬眼回望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深深的爱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又怎可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男人?
“这辈子都是。”承昀搂着她完全不似刚生产过的纤细的腰肢,半跪在她面前,枕在纤细修长的双腿上。
轻抚眼前男人宽阔硕实的肩背,朝着百烈挑了挑下颌,颜娧唇际又绽出了那抹温婉的浅笑道:“或许,我们都只是过客,终究是他们的。”
“只要妳能好好的,只要不成为过客就好,那些不过只是身外之物,几年的短暂奔波,能换妳一世安好,都值得。”承昀眸光坚定地凝望着她,双手在孩子身上十指紧扣,透过真实的温暖安抚着彼此的烦躁。
还记得当初在小苑里那几日的几日光景,简单而踏实。
有朝一日,若真能返璞归真,他十分愿意。
虽然数度向父王表明,他不愿成为西尧皇帝,然而他自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西尧国势衰微,要想力挽狂澜,承熙已先落实了第一步,将赵太后的完全隔绝於朝堂之外,如今的西尧已全在父王母妃的掌控之下,几乎就是等着皇祖母的一声令下,即可完成皇朝易主。
这些琐事,几乎自小就刻印在他的骨子里,面对承熙的哭求,他从没想过答应他,如若掌控四国是必然之路,那么他们就从西尧开始吧!
……
再次踏上北雍地界,李泽心里有着无法说清的感触。
他终于再次踏上这个令人厌恶的国都,曾想着带着相家的势力重返北雍,拿下那个抛弃他的家族。
虽然终究没能拿下相家,更在今年完全病癒之后,被不体面地赶出了织云岛,如今的他不过空有忠勇伯府二公子的名号,其余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