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同她宅子里的水线,只是更大范围的应用在整个雨田城。
闭眼静静聆听门内运转声,应该规律的声响每半盏茶皆有滞运难行之声。
似乎能知晓为何相家要特地选在雨田城落脚了。
“请。”戍卫开启了正院大门,恭敬邀请着。
循环运转声明确传入耳中,颜娧听得更为笃定。
“不着急。”拉下本想入内的承昀,她勾着不置可否的浅笑问道,“相家主定有些想法才安排你在此处,不妨直说如何?”
对雨田城为何能够拥有这般细致精密的机关,心里正纳闷着,为何费尽心思将她引来此处所谓何事?
如今原因已然摆在眼前。
门外便能嗅出若隐若现的金丝楠木特有的淡雅药香,可以见得里头不会是简单的场面。
戍卫抬眼露出了藏在甲冑底下,那张相处多日那双熟悉眉眼,恭谨揖礼说道:“裴公子见笑了。”
“相家主真厉害,一眨眼功夫跟到山上来了。”承昀似笑非笑地调侃。
为保持不被他俩发现的距离,也是费尽心思了,难怪能够悄无声息潜入靖王府邸送信了。
若非西尧五年一次的海运契约交在他手上而有幸见一回,还真没机会认出此人,如今千方百计的诱骗颜娧入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
“裴姑娘也是好手段,能够叫承家世子爷这般穷追不舍。”既然被揭了身份,相汯也没半点客气地扯破了最后那一层神秘面纱。
混迹江湖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纵横四国有谁不需要织云岛海运?
各国朝臣何人不来相与?即便面前这位也曾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相求进献西洋小物吶!
当年漕运会议,若非这滑头小娃儿那双可人美眸,哄骗了他不去介入内陆漕运,又岂会有今日的蓝江漕运独霸内陆?
虽说丢了漕运生意,对相家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也是对他接手家主造成了不小龃龉,因此奉了老家主遗命参加的秋闱进而结识扶诚。
事实证明他并非读书那快料,即便第二次恩科没了扶诚,期间也获得了状元郎极力相授学识,他仍无法及第啊!
多年来他四处搜寻能人,盼能寻到修葺雨田城机关之法,也试着寻来各种铁器媒合机关,可惜至今仍全然无果。
直至听得聂谦提及归武山下的机关宅子,这才叫他四处打探这位从未对外公开身份的裴家公子。
竟是漕运会议上那天真可人的小丫头!
“你们认识的?”颜娧虽觉来人面熟也实在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露出下被深埋的英姿飒爽,甲冑随手一抛,站定在颜娧身想,试想如从前般居高临下,未曾想只能平视,相汯只得讪讪笑道:“认识,都认识。”
颜娧咬着唇瓣努力思索着来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曾见过而不时朝着男人求救。
“唉——”相汯环胸摇着头叹息,遥想当年地感慨说道,“当年是谁告诉我,海船用在平稳漕运上太浪费?耗资重新造船纳入漕运与多家竞争不符成本?不如趁着他人发展漕运一把抓紧所有海上资源?”
好熟悉的一段话啊……
这不是四国漕运刚要成立时,四国官商与会时,说给陪玩沙的小哥哥听的?再次定睛看着面前眼底尽是桀傲不逊的挺拔男子。
怎么跟当时温文乖巧的小哥哥全然不同?
“打从被鼓励致力海运不做他想,我便立地志向励精图治,只为成为海上霸主光耀门楣,怎么等待志成却苦寻不着当初的叶家小妹子,好不容易找着,妳怎么已准备另嫁他人了?”
相汯说得那叫一个凄惨可怜,全然像是衣锦还乡,心上人嫁作他人妇般缠绵悱恻,听得两口子无言以对。
“我怎么不记得鼓励了你?”颜娧捂着唇际思忖着,努力还原当时情景。
当时的她不过把他的想法捋了捋,怎么就成了鼓励?
“说是郎心似铁,妾心不故也不惶多让啊!”相汯捶胸顿挫地懊悔着没能实时找到人。
管不上那似真似假的哭嚎,承昀长指轻拧了女人琼鼻,宣战般地将人揽入怀中,看似微愠地问道:“看来这亲还是订得晚了些,居然还能有人觊觎。”
颜娧:......
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的婚还订得晚了?这还有没有良心啊?
以前那个乖巧的小哥哥,怎么长成了泼皮无赖?
闹腾个没完?
来到颜娧跟前正想执起葇荑,俩人有默契的全退了一步,叫相汯落个空,丝毫不在意地甩甩双手,又是一阵心疼说道:
“小妹儿,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要不跟我走吧?”
无奈抬眼望向承昀,她苦笑说道:“这货真能演……”
“嗯。”承昀抿了唇瓣,勾了抹宽宏缓缓说道,“反正也坏了百八十年不着急着修,我们走吧!”
“也好。”
看着她漾起了如同当年那般无邪可人的浅笑,相汯怔愣了下。

第463章 解难
分明就是当初那可人的小妹儿,怎就这么不待见他?
看着俩人放话后,真险些转身离去,相汯赶紧提气飞奔将人拦在门口,着急问道:“你俩真不担心我握着把柄上告朝廷?”
“但为君故,死生相依。”承昀沉着嗓音荡荡然应答,眼底尽是温暖浅笑,勾勒着无所畏惧的笑意。
从不喜咬文嚼字也为这话而撼动,颜娧不发一语,紧握温暖大掌作为回应。
把柄,在他们眼里从来不是用来换取妥协。
相汯:……
他不是来破坏感情的?怎么差点被闪瞎眼了?
颜娧偎在温暖怀抱里凝眸回望,眼底颇有深情不寿的感慨,淡然无畏地说道:“如若我们来到东越做了什么不该做之事,那么就上告吧!”
相家既然有求于人,自然不可能伤了她。
“如若闸门再也开不了了,我们在这定居也是不错,也算得上好山好水。”没将来人看在眼里,承昀停下脚步,轻拍葇荑语气和缓地提议着。
瞧着院子里也种上木丹,颜娧扬起娇憨浅笑说道,“南方冬日也温暖怡人,不似北方苦寒,还行。”
相汯:……
握着把柄的是他啊!怎么俩人半点不在意?
俩人又退了半步,承昀拧眉打量起自认应当胜券在握的男人,呲声连连说道:“这样的人,当朋友不适合。”
“是啊!”颜娧再认真不过地重重颔首,软糯嗓音吱唔说道,“交友可以海纳百川,以诚相待,以礼相处。”再次由上而下端详了相汯几回,努着小嘴啧啧说道,“喜欢拿着把柄挥霍的,不好。”
相汯:……
被批评得全然说不出话,这会儿发现用错了方法,还能挽回颓势不?
大张双臂拦着俩人去路,几次开口又把话咽回肚子里,着急得不停自问还有什么法子能用?
再这么被批判下去,他连基本的人格都没了……
脑子一阵激灵,相汯瞬即提气,大掌袭向颜娧,想着抓了再说。
未料承昀提气轻点地面,揽着伊人轻松地退了十步之遥,叫他落了个空。
察觉怀中人动了气息,承昀苦笑问道:“想试试招?”
“能行?”眼中绽发着迷人光彩,颜娧雀跃瞧首以盼。
“有我。”送上安心浅笑,承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松了手,在如意踏垛上挑好位置落坐等看戏。
缠着他苦练的剑术都没能实际用上的机会,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此时不试更待何时?
扇功一绝又如何?精绝得不需纨扇也能发招又如何?
入了东越怕泄漏身份,什么自家功夫都不敢用,裴家掌法又没个熟悉的,真遇上了什么事儿,难道打着回回都逃跑的算盘?
亏得庐县所产铁矿成品斐然,为她打造一把看似无柄剑的专属软剑并非难事,全看她能否使得习惯。
只身站定院中开始舒展筋骨,颜娧漾着可人浅笑,瞅得挡在门口的相汯心里揣踹难安。
不自觉又退了一步,相汯差点栽倒门外,扶着门板颤颤问道:“小妹儿想作甚?”
没听闻小妹儿会武啊!这架式看得他一时怔愣。
温柔娴雅如她怎么能动武?
颜娧松泛了皓腕,佯装不解地偏头,无辜问道,“小哥哥不是想动武?”
瞧着她身后以单肘支撑,好整以暇闲倚半躺在踏垛上男人,哪儿有传言中的半分男子气概?
直觉她被哄骗了,相汯心急不已地说道:“男人该为心爱的女子赴汤蹈火,小妹儿怎能相信要紧时刻,让妳自个儿面对的男人?”
“打个架有什么要紧事儿?”颜娧还没能完全适应穿着直缀舞剑,怎么活动都觉着累赘而不自在。
身后男人一察觉到她的异样,想也没想立即动手撕下一大截短褐作为布条,为她系了攀膊后,轻拍肩背说道:“好了!”
随后又回复原来半躺姿势,看得相汯两眼发直,凉透心地问道:“小妹儿喜欢这样的?”
“喜欢。”她没有任何考虑立即应答,不就气死人?这个她还行。
相汯看得心疼得紧,怎么舍得真打她?
怕他俩真跑了而想拿下她的心思也不过那一瞬,真抓也舍不得伤她半分啊!
“哥哥不同女子打架。”相汯面有难色苦笑应答。
“这不是小哥哥先动的手?”颜娧十分认真地且堂而皇之地说道,“我只是系了攀膊,身份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拧起不耐烦的眉宇,不悦问道,“打是不打?”
真是气得不行啊!铁了心隔应他?
习武迄今,何曾被如此轻贱过?也不是个沉不住气之人,这会儿都被激得想拔刀相向了,若非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叫他念兹在兹,真会把持不住......
“小妹儿啊!我真的有求于妳,不打架。”
“我爹亲说,到了南方管我叫小妹儿的男人,不是好东西。”话毕,她心里怵了下,希望远方的裴恒不会因此受了凉。
没等应答,颜娧又似真似假认真颔首,轻嗫了唇瓣不悦说道:“再说了,求人能这么求法?”
“我就想知道当初叶修膝上那个小娃娃,真的许了人家?”相汯心里终究不平啊!
“许了,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话来自一旁看戏的承昀,自始自终唇际都含着一抹不知名的浅笑。
“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了?”相汯心里满满不平之鸣,恨不得拆了眼前之人,偏偏人家躲得挺好……
“这种事儿能论良心?”也不知为何善心大发,竟想解答他的疑问,承昀失笑说道,“如若我同妳论良心,只怕现在闹腾不休的是我。”
“我哪里闹腾了?”实话总是伤人,相汯感慨叹息,虽不愿承认,心里总是酸涩得很。
准备了老半天没架打比,她发出了声比相汯更无奈的叹息,不情愿问道:“要不,说说这宅子里的东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小妹儿肯帮忙?”相汯眼底绽出希冀光芒而贴近了半步。
退了半步,颜娧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是万灵丹药。”
也不知道谁给的信心,如可能定她定能解难。

第464章 不难
亲也认了,威胁也应当解了,对于东越第一个将他俩身分看透之人,好与坏都得多相处些时日,心里仍保留着三分余地。
儿时往日情怀的匆匆一面哪能谈得上什么情谊?
何况还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说什么话不都得多细思量几分?
“好,我们先看看。”
相汯连番点头示意,急忙想拉着颜娧进入楼阁,匆匆走了两步,觉着手里触感不太对劲,再抬眼竟是承昀扬着兴味浅笑,挑眉示意着。
相汯:……
这手脚会不会来得快了些?他不过低头拭去汗水,想伺机拉走葇荑,怎么就成了男人的?
颜娧落在最后笑而不语,静静看着男人们的较劲。
讪讪笑着甩开碍事大掌,沾了什么不洁之物般拼命在衣襬上来回擦拭后,这才真正提气推开看似黑檀木雕琢而成的楼阁长花窗。
相汯二话不说率先进入楼阁,俩人随后进入时,颜娧特意端详了长花窗,竟不是料想中的黑檀木而是这个异世不应该存在的钨钢......
这个发现叫颜娧暗暗纳罕,如若雨田城冶官已能烧制钨钢,那么阁楼里会是什么?
连续进了两道钨钢花窗,许久未闻的承轴蜂鸣声将她拉回现实。
不可置信地看着刊比人高且正在运转中的大型承轴,颜娧讶异得不知不相信身处异世,连她都没能完全掌握的钨碳钢技术,竟在维系雨田城的命脉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承轴没了矿物油润滑而传来的嘶鸣声,已然知晓问题所在,令她惊讶的是,难道东越有人能掌握猛火油技术?
她全然不敢相信地回望承昀,据她所知最早发现黑水之地,以目前地理为位置言该属西尧,这承轴运转没有猛火油提炼时产生的矿物油如何延续使用?
承昀显然第一次见着顺畅运转中的庞然巨物,也迟迟没从诧异中回神。
“这是......”颜娧一时找不出话语来问。
“据城守回报,最近海上岩门开启愈来愈不顺畅,虽仍不至于延误了开门时辰,也得开始未雨绸缪寻求解决之道,不能叫雨田城数十万百姓困于城内。”相汯面有难色苦笑。
“谁告诉的你?我有这等能耐撼动这庞然巨物?”颜娧也回了个苦笑。
钨碳钢需掌握诸多稀有金属,即便现下有了矿场同样提炼来源不易,虽然她改善了窑烧之法,不代表她能炼得出矿物油吶!
恍若见着救星般的兴奋,相汯硬铮铮说道:“看过妳为扶诚改造过的龙窑,我相信妳可以。”
扶着发疼的额际回望承昀,如若西尧迄今尚未发现石漆存在哪能救得了?
“嗯?”承昀因她为难神色而不解。
“西尧可有产猛...猛...火油?”颜娧都问得吱唔了
如若西尧真产了猛火油,会愿意轻易出借来拯救雨田城?
晶灿眸光倏地沉着得灰暗如墨,无法探得真意,沉着不语的冷然神情,冷得叫人胆颤心惊,眼眸里百转千回了许久,承昀终于窒碍难言地问道:“妳如何得知西尧能产猛火油?”
父王耗费心思买下采风城周遭数百里广植桐树,为的便是暗地开采、提炼猛火油,至今未曾发报予以世人知晓,怎就在她这里泄了风声?
采风城要藏的岂只单单一个桐油?还有不能为人知晓的猛火油吶!
这算不算得上被自家媳妇泄了口风?
“还真有?”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以为听得希望的相汯抓住了男人长臂,愧疚不已的说道:“王爷,我错了,求求您,救救雨田城。”
嗯?!这画风会不会转得有点快?
失笑看着承昀嫌弃地挥掉男人大掌,报复般的不停拍着被摸过的部位,脸上说多嫌弃就多嫌弃。
“猛火油是我父王打算用在风尧军里的新武器,怎可能随意送出?”承昀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扣下你也不成?”相汯才说着手中如针黹般的细刃便抵在承昀喉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