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娧嘴角抽了抽,这是侦查终结,接下来要判刑?
瘦弱衙役又伸来大掌擒抓颜娧,见她又退了一步闪开,转身问跪地的白露道:“看死者也是一表人才,难道是妳爱而不得,痛下杀手?”
“我都要成婚了,那需要跟姑娘抢人?你们能不能别再胡言乱语?”白露抹干眼泪睨了两位衙役,指着地上的人道:“也该让仵作来验...验尸吧!”
她四处找寻着方才跟承昀发生冲突的小贩,发现他正畏首畏尾地躲在不远处的肴肉招牌后,白露引导衙役看去,语调由气愤到委屈道:
“去问问他,为何缠着死者不放啊!姑娘是要我出来帮忙赶人的!呜~”
臃肥衙役揪了小贩到跟前来,小贩不停摆着手嚷嚷道:“小人冤枉啊!那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从马车出来便要一阵打,小人不闪?”
臃肥衙役拎着小贩指着颜娧问道:“你俩可有勾结?故意制造意外现场?”
这话问得兩主僕都愣了愣,怎会想的都是谋杀亲夫?
她看着像啊?
“爷啊!小的冤枉!小的与那位姑娘素未谋面。”小贩急忙跪地否认。
白露噙着泪不平问道:“两位为何总说我家姑娘设局?”
两位衙役眼神又交换了一次,瘦弱衙役凝眉问道:“这姑娘表现与常态不符。”
颜娧嘴角又抽了抽,凝眉纳闷着怎样才是正常?
“未过门的妻子,虽不及未亡人,也不该没有半点难过之相。”臃肥衙役将小贩丢到颜娧身旁,质问道:“老实招了!免得皮肉痛!”
“杀人犯还比较像未亡人。”瘦弱衙役又补上了句。
此话一出,周遭人群也开始议论,谋杀亲夫、心狠手辣、人面兽心都来了。
颜娧眼神示意白露,她会意后轻松将小贩从衣领一拎丢到死者身旁,围观众人深吸了口气,摒息看着小丫头。
颜娧挺起腰杆面对蜚语,勾着抹淡然浅笑建议道:“要不大人先验验人死哪儿去了。”
她就不信了!让人摸了他还能接着躺!
瘦弱衙役噎了下,瞅瞅死者又看看颜娧,犹疑着:难不成没死?
白露抬眼看了颜娧一眼,抹了泪水问道:“姑爷没事?”
颜娧浅浅颔首,撇了眼地上的死者,轻松一跃便上了马车,与方才下车的小心翼翼全然迥异。
围观众人又是倒吸了口冷气,看着没入马车的倩影。
瘦弱衙役蹲下身子,长期日晒而黝黑大掌就要探往死者鼻息前,死者便睁开薄怒星眸瞪视着,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众人起哄地往后退了几步。
白露一见姑爷睁开眼,连忙抓着承昀直缀云袖,谢天谢地道:“呼!还好姑爷没事,不然要把谷雨赔给姑娘了!”
承昀哀戚看着尚在风中摇曳的马车帘幕,媳妇不疼他了啊!
“谷雨妳自己留着用。”承昀坐起身抽回云袖。
被白露腾空扫了一脚在头上,本以为躺在冰冷石板上能博来点同情。
没想到媳妇被说谋杀亲夫,不乐意直接进马车,还让官差也来验验,这不明摆着生气了!
他单手撑地,屈膝倚手,凝视着两名差役与跪在身旁的小贩,楚钧在此时正好回来,远远见到主子落坐在地,吃惊得连刚买的小食都丢一旁,赶紧飞驰而来。
楚钧慌张地来回巡视着,实在看不出伤在哪而楞了楞,狐疑问:“主子?”
承昀利落起身,连话也没落下,径自走向马车。
上马车前,他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拍了拍白露肩膀。
白露被这么一拍僵直着背脊,目送承昀肆无忌惮地进入马车。

第165章 国祚
上了马车,承昀偎近媳妇想求得温暖未遂,佯装镇定道:
“有没有掉了什么?”
“掉了一地脸面。”颜娧撇过脸不瞧他一眼。
怎么会觉着他需要帮助?脑门被飞烟踹了不成?
还想都没想便在衙役面前承认是未过门的妻子。
他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继续挺尸!
还不如直接躺死呢!
“这后院失火呢!”承昀再次凑过颜娧身边,撮着她褙子上的兔毛滚领,委屈道:“妳那位白露姊姊卯足劲一踢,我运气成甲也肿了一大块呢!”
话毕,不忘趁机枕上颜娧长腿,揽来纤手来触摸伤势,碰上伤口更不忘呲声连连引起注意。
一肚子窝囊气的颜娧摸到承昀后脑壳上真肿了包,顿时怒火消了泰半,嗓音也软糯了许多。
“让你不闪。”颜娧运息以凤鸾令为他疗伤。
能枕在媳妇儿腿上就是舒服,靠在娇软柔嫩腰腹上嗅着特有的温香,撒着娇道:
“闪不了!来得又急又快,如何闪?从马车来的,万一是妳如何是好?”
“贫嘴!”有他躲不掉的?她怎么就不知道,他正借着耍赖顺道偷香呢?
“嗯~~”承昀侍病而娇地拉长尾音道:“真的疼呢!”
“昨天才说不能太疼孩子,今天怎么着?”
“我不是孩子,是妳未过门的夫君。”他笑得像偷着腥的猫。
果不其然,小媳妇儿笑了出来,承昀知晓撒娇奏效,贴得更紧了些。
承昀拥着纤腰,下颔枕在手腕上,再次问道:“可看过少了什么?”
颜娧按下不安分的头颅道:“盯着呢!半步没有离开马车。”
这点看顾的本领没练起来,她还能算上人吗?
衙役动不动想抓她,又将人丢到她身边时,她便怀疑了。
或许只是想诱骗她离开马车。
何况西尧一路前来,又有谁敢真正拦下他们的车驾?
车外仍不断传来几人不断吵杂声,衙役甚至仍想请出承昀询问,听得车内两人面面相觑。
“那小贩要不找个人盯盯?”承昀抬眼问。
颜娧挑眉问道:“单珩?”
两人有默契的一笑,想到一块去了呢!
“他既然收买了衙役、小贩拦下我们,应该不光有这点打算,要不我们留几天?”承昀唇际勾起一抹坏笑。
颜娧凝眉问:“承熙随后便跟上来了,你确定?”
他不是说要帮向凌探路吗?护送两师徒返京之事呢?
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他得回去主持祭祀,我们不需要,可以多走走停停。”停顿须臾,等不到答案的男人晃了晃纤腰,试探道:“如何?”
“为何这么在意单珩?”她并不觉得那个亡国使者有多重要。
“或许他正在想着如何买通白露呢!”承昀唇边挂着抹邪笑。
颜娧哭笑不得问:“你故意挨白露那一脚?”
他眼里那一闪而逝的算计,已表明答案,笑了笑道:“媳妇儿聪明就是好。”
她思忖许久,的确该与承熙分道扬镳才能安全些。
向凌轻松惬意的单独带着他回京,应该知晓的人也不多,离京城仅剩几日路程,的确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因为单珩出什么问题。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住官衙?”
“媳妇想跟知县抢床?”
颜娧撇嘴道:“都怀疑我谋杀亲夫了,睡他一天又如何?”
承昀一时语塞,这话听起来不舒服,连忙撑起身子,轻啄粉唇纠正道:“是我俩一起睡。”
话毕剑眉也拧了起来,思量着,这么说也不太对!
颜娧抿唇也掩不去笑意,若不是不能惊动外头人马,她真会笑出声的。
她伸手抚去承昀拧眉,从容道:“行了!晚上好好跟承熙说。”
她都有预感,那娃儿铁定又是一顿哭了!
……
入夜,承熙一阵软磨硬泡与承昀达成了协议,一定带着颜娧回京过年,才肯在无嚎声下放人离开。
颜娧明知不能对他心软,见了那挂了两行清泪的孩子,心里还是阵阵不舍。
本来说好陪他一同回京,现下又仅剩他与师父,心里自然惆怅了。
开始以为孩子会期待回去与母亲团聚,这些日子看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抗拒。
仅仅因为必要而必须回京一趟。
那孩子虽然动不动以哭来宣泄情绪,心里全然不是那回事。
在他方才与承昀达成协议那一刻,眼里决断与刚毅遂然淹没在泪水里。
他仍果敢地朝着承昀颔首,便能知晓这孩子在风尧军里,受的真不是帝王般的生活。
两人换上夜行衣,一阵疾行后,停驻在小镇官衙的屋脊上探看着动静。
单珩正大剌剌地落坐在府衙内太师椅上品着香茗,赵县令正在一旁鞠躬哈腰地奉茶侍候。
看到这一幕,两人眸光交会后,心也沉了下来。
庆隆帝让赵氏一族不得为京官,未曾预料到有神国使者这回事吧!
如今赵太后与神国余孽勾结,不得为京官的赵氏一族遍布西尧州县。
看着单珩被奉若上宾,承昀直觉西尧根烂了.....
先帝原想留下的孺慕善意,成了西尧隐忧,任谁都无法料想。
承昀颇有深意的回望了颜娧,颔首后又迅速官衙。
回到客栈更衣后,两人带着烦闷心思来到向凌门外。
承昀才敲了一下门,房门便径自开启迎客。
叫颜娧着实愣了下,自动门?
承熙已抱着小棉被入睡,向凌焚着沈香在房内打静坐。
谁来开的门?
“看完了?”
两人颔首。
向凌那敏锐机智的神情眼眸與洞若观火的眼眸,让承昀想开口的话,因承熙睡着而全咽了下去,未料他的回答更叫人心痛:“这孩子都知道。”
“为何?”承昀不明白为何父王与军师两人,要伤害仅仅六岁的孩子?
向凌苦笑道:“他还想着该如何废太后呢!”
承熙虽以哭发泄情绪,决断却不输成人。
如同他决定只身回京面对,几乎将国祚毁于一旦的母亲。
“这孩子说,国与家,家他早就没了,仅剩国能依靠,他不能让母亲毁了西尧,求你父王母妃救救西尧。”
这些话听得颜娧眼眸都酸涩了。

第166章 挺好
他注定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向凌轻拍着蹭到身边的承熙,开始虽对在皇宫被娇宠惯了的孩子颇有微词,可以说庆隆帝像承昀那般直接扔到他身上也不为过。
所幸,他天生有着该是承家人的风范,不否认爱哭了些。
然而该懂、该做的处事判断,在王爷与他贴身教养后,不比承昀那几个师弟差。
只是承熙卡了个身份,还没人敢喊上一声小师弟。
“他给下了个王爷都不敢想的想法。”向凌苦笑看着他没有安全感蜷缩睡姿。
承昀落坐在房内方木桌前,颜娧特意为向凌奉上茶水。
向凌接过茶水瞟了承昀一眼,张扬暗示他有水喝。
承昀振了振云袖,从容自若道:“那是让您老人家接着说。”
颜娧看了两人眼神刀来剑往,忍下笑意落坐在他身边,淡淡道:“辛苦王爷与先生又当爹又当娘。”
得了夸奖,向凌又朝承昀使了眼色,愉悦中带着苦涩说道:“这孩子对王爷说,根烂了,便要连根拔起,他想颁布一道圣旨,废除先帝遗旨,召回赵姓族系,请王爷封城戮杀。”
两人顿了顿,目光凝重地看了承熙一眼。
他心里受了多大创伤?
让一个六岁娃儿想下抄家灭族的圣旨,他的心还补得回来?
或者他生来便是注定成为天子而有的天家无情?
难道这就是这孩子问她为何知道梅树生病,又是如何救梅树的原因?
他才想着要连根拔起救西尧,如今她给了不同方法,让这孩子犹豫了?
不需侧耳倾听也能知晓赵氏一族想要重回京官,成为名副其实的外戚,然而这是他给不起也不愿给的。
承昀蹙眉道:“这一年来你们俩老还真敢什么都对他说。”
以往军营里有他遮阴,多数消息都有他过滤过,以承熙年纪能懂的语言解释,他前脚一走,果然交到两个老手上,马上过他以前的苦日子。
向凌颇具深意的回眸后,泰然自若道:“你不愿承担的命运交付到他手上,他,便注定是被剥夺孩子。”
说的竟是他的错啊!
皇祖母在庆隆帝大行后确有如此思维,西尧真不能交在幼帝手上。
都摄政那么多年,父王接着摄政啊!
父王不要的东西,到他这儿,成了他残害侄子?
这什么道理?
“我父王肯接再说。”说到此事,承昀可没留下余地过。
忽地,承熙从床上坐起,哪有半点睡眼惺忪,分明是精神奕奕,小短腿蹬下床铺,短短路程已蓄满了泪水等着哭给颜娧。
“小婶婶~~”
颜娧:……
她一时无言以对地接住奔来的孩子。
婶字还拖了老半长,原来这孩子根本是承昀带大的吧!
承熙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扑在她长腿上声泪俱下猛哭道:“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啊!”
敢情这是从头听他们讲话讲到尾了?
颜娧嘴角抽了抽,这孩子打算打什么牌给她?
只等到纤手轻抚慰藉,始终没等到口语安慰的承熙,本想执手相看泪眼,一抬头发现颜娧眼里仅有一抹玩味而愣了下。
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抹了抹眼泪承熙接着赖在颜娧长腿上,泪眼迷蒙求道:“小婶婶救救我。”
颜娧被握住的葇荑明显僵了僵,牵强扯出笑颜问道:“我怎救你?”
西尧这帝位甩锅战,能甩到她头上?
承熙哽咽笃定道:“小婶婶当得了皇后。”
颜娧忍下笑意,百般无奈道:“我当不了啊,我许给你小叔父了。”
“不是当我的,是当我小叔父的。”承熙抓起承昀大掌握上葇荑,眼神里尽是交托决绝。
甩锅从小开始?亏她方才心里还赞叹过他。
“我没办法的。”她蹙起眉宇为难答道:“我这性子顶多是个嗜钱如命的妖妃,这不祸国了?”颜娧不急不徐地挣脱着箝制。
这才发现这孩子气力不小,大约也是自小练武打底。
“皇后!我小叔父定会封妳为后。”承熙说得信誓旦旦,好似能作主。
感受到承昀握了握她的手,不禁配合地苦着脸问道:“你这不是逼我废了你小叔父一身武艺?”
承熙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哽咽着问道。:“为什么?”
她抚着承熙小头颅叹息,万般不愿地道:“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来着?我可是看他应了我娶妻纳妾都仅我一人,我才勉强答应同他练风破心法的。”
颜娧回望了身旁的承昀,温润的菱唇上勾勒着浅浅笑意,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恰巧让承熙捕捉到后,又俯首看了腿上的承熙,默了默问道:
“对于说话不算话的人,小婶婶轻易放过,好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废了我小叔父。”忽地,承熙如遭雷击般抱住承昀腰际,不停摇头道。
“小叔父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小婶婶也不能欺负小叔父,我坐就是了。”
承昀一把抱起小侄儿,语重心长道:“这次说好了,你得好好护着小叔父,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