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后宫手段残酷,请您以身体康健为要。”雍德帝不怕承担昏君之名,只担心会有失去母亲的风险。
“我儿多虑了。”黎莹大无畏地笑着:“母亲都半只脚踏入棺材了,真有个万一,也就当时间到了,后宫常见手段不过是避子药、绝子药,再狠毒不过缘生,母亲都几岁人了,真被下了药能害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生?”
这话让黎家两兄弟笑了出来,雍德帝倒是羞红了脸。
黎莹看着两难的儿子语重心长的道:“后宫的地儿没男人什么事,让母亲来吧!,真能用我这条命换来你们父子日后无忧,也是值了。”
雍德帝觉着真是大不孝,皇帝也有所不及之处,看似天下都是他的,却仍有无法着手之处。
黎承坐落到黎莹身边,伏在祖母肩上心疼道:“祖母舍下宫外快活日子,这番姿态回宫,可是没几日安宁了。”
“安宁能比你终身大事重要?”黎莹轻拍安抚着,“我们现在不出手,下一个倒霉的就是黎祈了。”
“我都半条命交代了,还能祸害?”黎祈也跟着走到祖母脚边。“祖母年轻了真好,可以再多陪陪我们。”
“傻孙儿啊!只是面皮年轻了,时间到了,还是得应天命。”黎莹感慨着:“皇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泪,才算是尽了皇家血脉的义务。”
雍德帝因为这席话心如刀绞,意似油煎,因为他的无能还得让母亲以这种方法来查发妻的死因。
“我儿愿不愿意担一个昏君的称呼?”黎莹看着还在犹豫的儿子。
“父皇就担了吧!”黎承觉着祖母不会没做准备回京,“我相信祖母。”
“我也相信祖母。”黎祈赖在黎莹膝上,他没见过母亲,可是也不希望她沉冤不得昭雪,更别说他身上的病根。
“担!”雍德帝也想知道黎后死于何人之手。
姑且不论日后是否传位于黎后之子,留着一头恶虎于后宫不除,不论将来谁继位都有可能再遭一次难。
……
接下来数月,京城起了一阵邪风,传言因黎后死后骨灰撒于苍蓝江上,雍德帝情痴十数年终于盼得黎后还魂。
原先无人相信,众人都嘲笑为无稽之谈,但当雍德帝不顾朝臣后宫反对,硬是将人接回宫中后。
后宫众人一见黎安,就完全离了安心。
绝色美人在后宫已为常态,但与薨逝的皇后长得一般无二就让人惊恐了。
雍德帝更不负众望的荒唐,完全不顾前朝后宫反对,应该说根本没问过,执意在二日省略所有皇室礼仪,直接祭了天立黎安为后,皇后册宝也在同日送达黎安处所。
前黎后的承凤殿。
这波速度快得前朝来不及反对,后宫还在错愕之中,便将立后这天大的喜事给和谐了!
接连数个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与朝臣长达近半年没有见到皇帝离开承凤殿。
破天荒连大年宫宴都由姚相主持,一时妖后误国,国将必亡流言四起。
只换来帝后一句:“雍朝首辅,流传青史。”
万历首辅不就这样来?
黎莹原是教育儿子,不得同万历皇帝一般荒废政务,需勤政爱民,世上没有几个张居正。
成了黎安后,却告知雍德帝,荒废个半年无所谓,好好歇息等动静,北雍朝有个姚相。
半年足够颜笙黎祈将人手无声息地逐步安排入宫了。
要藏了十多年的毒蛇现身谈何容易,只能一步步布局。
期间跪坏了多少大臣的膝盖骨,哭坏了后宫多少双眼睛,雍德帝都不曾在意。
其实是因为体会到,原来当个昏君可以这么舒适惬意,躲在幕后看着所有人跳脚无可奈何,真是愉悦!
比起他坐在朝堂上对峙,轻松又快意。
朝臣们破天荒冲入后宫,跪于承凤殿外求废后的奏折,被勤公公全数收下,在朝臣面前端了个六脚瑞兽火炉一把火烧了。
瑞兽火炉就这么摆在承凤殿大门口,每天送来的废后奏折就是往火炉一扔,为跪在殿阁门口的朝臣们取暖。
就连后宫送来以往雍德帝最宠爱的大公主黎湘与六公主黎苑,也被雍德帝一句:
“既来拜见母后,就纳入黎后名下吧!”
至此后宫只有时不时传来阵阵哭声,手中掌握皇子公主的妃嫔再不敢造次,再也没有皇子公主拜见帝后一事。
唯有两个原先被剔除皇家玉牒的黎家兄弟了!
朝臣们不信雍德帝如此昏庸,哭求了承郡王去信平安寺,恳请太后出面主持公道,由黎祈带回太后懿旨面见。
承凤殿前,帝后听训后,只有一句:
“儿臣谨遵教诲!”
皇帝亲自扶了娇弱无力的黎后起身,两人接着如胶似漆,起身回望殿外朝臣,又是令人绝倒的吩咐。
“我儿,有母矣!”
“臣妾叩谢皇上恩赐。”
黎后正要下跪谢恩,就让皇帝不舍得地阻拦。
没错!公主不是黎后的人,那黎祈就是她的了。
“既然列位臣工担忧黎后无后为大,为黎后送来祈郡王,今日便开宗庙为两人祭天,告祭宗庙,将祈郡王重新写入玉牒,诸位臣工正好黎后与祈郡王做个证。”
于是,又一阵哭天抢地,妖后灭国,国之将亡。
这一幕看得颜笙只能竖起大拇指称赞!
虽然一路走来哭声载道,也完全没能影响皇帝的决定,一切仍顺着黎太后与皇帝的心思而行。
半年下来,如今太医院内有无观大师俗家弟子坐堂,御膳房内有黎承安排的人手做副,立夏成了皇帝所属左金吾卫大将军,黎家暗卫投入十数人入羽林日夜巡察。
黎后身边大宫女由颜笙负责,又带了立春入宫,小宫女则全由裴黎兩家暗卫混入各宫,再由管事的德贵妃分入承凤殿。
而最让后宫诟病的,从黎后入宫便日夜随侍在旁的小宫女,已有不少流言传出,实为黎后在宫外的私生女。
对于这个结果,这仨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承凤殿内每日的欢声笑语对比殿外的哭声惨淡。
真是门外人唏嘘,门内人得意。
夜半,微凉春晚,这仨闲倚在承凤殿内的暖阁内,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正商讨这下一步。
“啧啧!这一下子把黎祈推上风口浪尖,妳不怕?”颜笙嗑着葵瓜子,也犹豫着这招兵行险着的危险程度。
“再有危险也是在京城这段时间,回了书院有人看着,我不担心。”黎莹嘴上说得轻松,眉宇间还是惨淡愁色,“正好给黎承点压力,没点压力能行?黎家世代纯臣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达到的。”
将来不论黎祈是否有福气登上皇位,终究欠下了黎承这份人情了。
皇家血缘轻薄,能为他们多留下一丝牵连情分,对他们两兄弟都是好事。
历代宗室还少了那几个非议?
“嘴硬啊!”在旁已经打上小盹的颜娧,百般无聊的又添上个哈欠。
“妳这个妖后私生女,又好到哪儿去了?信不信走出承凤殿分分钟都叫妳不见人影。”颜笙知道后宫女眷嘴蔫坏,没承想连私生子都说得出口。
皇后的谣都敢造.....
再想想都弄死一位皇后,逼走一位皇子,又搞残一个皇子,再弄死一个私生子也不过分。
一室三人两个靶子,真有事来,她还真不知道该先保哪个。
还好带了立字全带进宫随侍,打不赢总跑得赢。
“安心。”黎莹笑得宫扇轻掩,那一瞬间百媚千娇,“丫头每天晨练的密室本身就是一个密道,真到了有灭团风险,一同撤了便是。”
“原来这就是妳准备的后手!”颜娧还真猜中了,还真不是一般密室。
“这是历代皇后才能知晓的,面临国难,皇后需保全皇家子嗣,待重整河山。”黎莹眼里闪过了哀愁,缓缓道:“这是黎后在咽气前告诉我的,应当就是害怕,承儿与祈儿也遭了毒手。”
颜娧甭想也知道,黎莹又触景伤情了,赶忙转了话题。“这几日可有回报?”
“目前承凤殿皇帝日夜都在,没人敢动脑筋,回来的都是大同小异的闲言碎语。”颜笙配合地搭话。
颜笙送进宫的侍女多数无法辨认出来,绝大多数混迹在最底层的洒扫、浣衣,以便获取更多消息,不需与人套近乎,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听清两堵墙外的对话即可。
这对裴家一点都不困难,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路人甲。
“上巳节过后,我们就开始吧!”

第55章 枝叶
西尧摄政王府
藏书阁坐落在王府西隅僻静的星稀湖畔,白玉石雕琢九曲桥引路,两旁丹桂交掩下点点摇曳,飘落如风吹细雨,载浮在湖面上夹道恭迎来客,古朴的六角楼阁高耸俨然,苍劲有力的篆体匾额高悬。
门内阁楼窗棂虚掩阳光,楠木书阁特有淡雅清香与书香相互隐现,楼高五层的八卦网状书柜,五层交叉的雕栏楠木跨桥,每一区都以原木匾额详细分类。
奴仆们静默洒扫尘灰,连喘息都不敢大声,静静更换除虫香包,丝毫不敢发出声响打扰阁中的主子,门口紫檀半月桌上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悬心炉,沈香正柔雅幽然地燃着袅袅清烟。
承昀自从回来西尧,便潜于藏书阁内静心寻找有关削骨剑的治愈方式,可惜藏书阁内关于医经的部份,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找着相关内容。
到年后甚至就在藏书阁内夜宿没再回他的院子,连母妃关切也是一句没事便给打发了。
这日,摄政王承澈散了朝就往藏经阁来,连军师向凌都劝不了承昀的魔疯,只得亲自前来了。
一袭靛青蟒袍还来不及褪下,便被王妃急匆匆的赶往藏经阁看儿子,直到站在儿子许久都未能换来他抬头一瞧,才清了清嗓子问道:
“小媳妇受伤了?”
承昀长腿倚坐在半层高的楠木阶梯上,以袖为号阖上了武学杂病论,给了父亲明知故问的眼色。
都回来大半年,整个府里还有谁不知道他为了小媳妇苦读?
“探子来报,北雍朝内乱,妖后乱朝纲,君王不早朝,雍德帝昏庸到不顾朝堂与后宫反对,允许妖后将宫外之女接进宫抚养。
镇北大将军提议借机派暗探杀了雍德帝,让风尧军趁乱也一起发兵北上,平了雍朝。”承澈等着刚从雍朝回来的儿子抒发意见。
“小媳妇在宫里。”承昀冷冷回应。
承澈:……
他有没有听错?他儿媳在雍朝皇宫里?
儿子的意思是,妖后的私生子就是他儿媳?
“裴家能管上皇宫的事?”承澈心里震了下,探子情报有问题?
“帮小媳妇的忙。”承昀继续冷漠回应。
“小媳妇进宫帮谁的忙?”他急了,探子到底探了什么?
“帮黎太后的忙。”承昀觉着接下不会用掉太多思绪又埋首书堆。
“小媳妇认识黎太后?”
“熟识。”
“小媳妇怎么可能熟识黎太后?就因为建了一座庙...就...就...认识了?”承澈纳闷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没听说过这消息啊!
等等!不是认识,是熟识??
“无人知晓。”
“你也不知晓?”承澈对这问一答一,已想提起兔崽子衣领了。
“我了解。”
承澈:……
不是知晓,是了解?!
承澈再问,“你知道内情?”
“清楚。”
是清楚不是知道?!
承澈负手于后,捉急地走了两圈,再回头问:“能派人去刺杀雍德帝不?”
“不建议,还没入宫门就会被发现。”承昀如实道。
都过了大半年了,黎裴两家应早就做好完善布局。
“黎家也搅和进去了?”承澈开始忐忑不安。
“嗯!”
“小媳妇解了黎家困境?”
“嗯!我也帮忙了。”
承澈神色一滞。
这下可麻烦了!黎裴两家又联合了……
“小媳妇让裴家帮忙?”
“嗯!”
承澈疑惑道:“那...那...那...这些消息怎么回事?”
承昀冷冷的继续道:“暗度陈仓。”
承澈生硬地咽了口唾沫,庆幸先回家问了儿子啊!
若是照着探子回报行动,可不知得损失多少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天天看,还有……”承昀一反冷淡,让父亲见着了一抹幸福洋溢的浅笑,觍着脸皮道,“小媳妇诚不我欺。”
承澈:……
心里扼腕啊!,怎么一趟归武山回来,儿子完全不同了。
“对了,小媳妇除了年纪小一点,其他都满意。”承昀又埋首回书里。
“小媳妇进宫多久了?”承澈凝眉苦思,这是算刺探敌情,抑是关心儿媳?
“跟着你口中妖后去的。”
承澈觉着内伤了,他儿子足不出户却知邻国事,花了老半晌商讨暗杀与否做甚?
“妖后也是小媳妇熟识?”
“嗯!很熟。”
“能不能看着我,完完整整把话讲完?”承澈觉着又内伤了,气得都抓皱了蟒袍。
“不想,小媳妇的伤势如何医治,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别烦。”承昀简单暴力的回应。
承澈:……
承澈已经怀疑再继续讲下去,会让儿子气得升天。
深吸了三个吐纳,承澈才稳定了情绪,决定先试试看能不能解决儿子的问题而问道:“小媳妇受了什么伤?”
“削骨剑断了一只手一双脚。”
“小媳妇活下来了?”承澈吃了一惊,原来他差点没儿媳了。
“嗯!这一年陪她练风破心法,无法勘破第四重内功,小媳妇伤心着。”
“练了四重?”承澈诧异地抬眼,看样子他儿媳不简单啊!
八岁受了重伤还能练四重……
“嗯!”
“你就为了这个回来看书五个月?”
“嗯!”承昀听出了父王的弦外之音而抬头。
父王有解?他为什么要读那么长时间的书??
“肯看我一眼了?”承澈捻着留不长的八字胡,挑了单眉得意笑着。
“父王能救?”
“很简单,但是你先告诉我雍朝皇宫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换条件!又不是坑儿子。
“我们暗探查得了枝叶,探不了末节。”
一针见血的滋味不好……
虽然明知黎斐两家联手,四国无人能敌,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语还是心酸的。
没趁着黎家病,要他命……
太迟了。
朝堂有朝堂恩怨,更别说国与国之间的交涉手段。
承澈的儿子得与裴家女儿结亲,他也是困扰了许久。
本以为天意注定到今生为止,再无亲可结,却不承想儿子居然捡来的也好?
“目前皇宫是怎么回事?”承澈被这烟幕弹熏黑了眼。
“假的!要找凶手了,没半年布局,人手不好安排。”
他可是用了宫廷必备保命利器跟小媳妇交换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