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闻裕圈子里的一个朋友。
他们说话的时候,孙雅娴就站在旁边,保持微笑。
纪安宁看了她一眼。她在这个圈子里,从一个男人身边,换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这些男人们相互认识,关系匪浅。
但孙雅娴是不肯再离开这个圈子了。
正如纪安宁当初所想的那样。闻裕为这个姑娘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就再也关不上了。
第二天孙雅娴在楼道里堵了纪安宁。
“你别看不起我,你也别得意。”她说,“真的,别得意,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纪安宁觉得,孙雅娴什么地方变了。这个孙雅娴跟前世那个孙雅娴不太一样了。
说不上来哪个孙雅娴更糟。
“我得意什么?”纪安宁迎视着她,问。
“哼。”孙雅娴移开视线,“他们这些人就这样,跟咱们,谈谈可以,想结婚,基本不可能。你别觉得闻裕对你,就比钱昊然对我长情。他也就是因为还在上学,不信你等他毕业之后再看看,他还会不会这么纯情?”
纪安宁被震惊了。
她活了两辈子,都想象不到,还有人会把“纯情”这个词套在闻裕身上。这个人居然还是孙雅娴。
她心情复杂,说:“大学的恋爱本来就是这样,师兄师姐们不是都说了吗,大多数都是毕业分手。”
孙雅娴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很社会,很世故,整个人都笼着一股子“我已经看透了”的中二感。
她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想谈的又不是这种小恋爱。”
纪安宁说:“别乱用词,没有什么‘我们’。”
孙雅娴恼怒,转身走了。
不欢而散。
六月,闻裕接受了第五次治疗。
“这一次,试着突破这个节点,或者挣脱这个视角。”医生嘱咐他。
随着医生的描述引导,闻裕一下子跌出去摔倒在地上,摔进了梦里。
他握着那截钢钎躲在影子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这个梦,确实也困扰他很久了,闻裕的确真心想摆脱它。
于是,当赵辰阴森的脸露出来,闻裕抡出钢钎猛地击在他鼻梁上,鲜血四溅的瞬间,闻裕挣脱出来了。
他像是被弹出去了一样,一步趔趄才站稳。
他直起身,转头向后看。
如同走进了一部实景电影里,时间被静止住了。
闻裕的脸前甚至有溅射出来的血滴凝滞在空中。
那根钢钎正正地击中了赵辰的鼻梁,他的脸扭曲变形,嘴巴张开,一颗牙齿飞了出来,也凝滞在了空中。
但闻裕没有看他。
闻裕握紧拳,盯着那个手持钢钎的人。
这之前的许多遍,他都是在以这个人的视角经历这个梦,现在,他终于挣脱出来,以第三方视角,看到了这个人是谁。
头发乱了,脸上沾了灰。
手臂和腰肢都纤细,赤着的双脚,有一只被扎破了,在流血。
她这个样子,是闻裕从来没见过的狼狈。
可她的眼睛是闻裕熟悉的。
很黑,很亮,瞳孔里有冰冷愤怒的火焰。
她以纤纤弱质,凭着一截钢钎,对抗赵辰一个成年男人。
不是他的安宁,还能是谁?
他第一次在搏击社训练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我想学实用性强的。
我不需要体育运动的套路,我需要的是能让我独自击倒成年男性的方法。
不顾忌对方死活,或者对方是不是受伤。在没武器或者有武器的情况下,以我制服对方或者以我安全逃脱为首要前提。
闻裕望着这静止的世界,双手握拳,指节发白。
这时有缥缈的铃铛声从天上传来,闻裕抬头,在夜空中看见了光。
闻裕在现实中睁开眼,看见的是柔和的天花板,柔和的吊灯。
医生坐在榻旁的椅子上,静静地观察他。
这一次他不是主动醒来,他是被动唤醒。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变了。
他是个出手阔绰,嘻嘻哈哈的年轻男人。医生不难猜到,他必定家境优渥,才不把昂贵的咨询费当回事,花大把的钱,就为了来这里睡一觉。
当他这一次从梦中醒来,他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消失了。脸色阴沉得吓人。
“那么,你的女朋友和赵的关系是?”医生问。
“是没关系。”闻裕声音低沉冷冽,但是非常的确定,“姓赵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揍过他,跟你说过的。但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医生试图建立假设。
闻裕打断了他:“没有。”
“我请过私家侦探查过。”他说,“他们两个在上大学之前完全没有交集,上大学后,她就遇上了我。”
医生做这行,常常能从病人口中知道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诸如有钱的二代请私家侦探调查自己女朋友的历史这种事,真算不上什么。
他问:“所以私家侦探的查出来的情况是,他们没关系。你相信这一点,是吗?
“当然。”闻裕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
医生点点头,说:“但是你的潜意识不相信。”
“你的潜意识不相信这一点,它创造出了一个他们有关系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你。”
第96章
虽然屋子里开着中央空调,恒温恒湿,可是夏天就是让人感觉莫名心里燥。
纪安宁在卧室区的小书房写了会儿作业,起身去厨房那里拿了一瓶饮料,看了看,又顺手拿了瓶啤酒,给闻裕捎到了大书房。
这个房子有两个书房。
大书房才是正儿八经的书房,有大书桌,大书架,装满了各种类别的书。
小书房在卧室区里,跟卧室只隔了一道门,设计比较简单,像是给主人休闲用的。
大约当初装修的时候是这样的安排的。但人天生懒惰,有近的,干嘛还去远的。基本上纪安宁从住进来之后看到的,闻裕主要就是使用这个小书房。
正儿八经的大书房用得次数特别少。
今天他也不知道干嘛,跑大书房待着去了。
门还虚掩着,纪安宁敲了敲门,探个脑袋问:“能进吗?”
乌黑的头发垂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觅食的小仓鼠。
闻裕笑了,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说:“进啊。”
纪安宁咬着吸管,走进去把啤酒给他。
“这么贴心!”闻裕接过啤酒,顺势搂住她月要,“亲一个,亲一个!”
闻裕年轻体壮,精力过人,生理需求旺盛。他如果起了兴,餐厅浴室都是战场。这个家伙又极为擅长撩拨,纪安宁总是沦陷。
许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都被他带着尝试过了。
纪安宁可不想在硬硬的硌人的书桌上大战一场,亲了一下就机敏地闪开,说:“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忙你的!”
闻裕笑着看她逃跑,还知道把门给他带上。
门一关,闻裕的笑淡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两个文件夹,发呆。
文件夹里是当初老邢的调查结果。一个是纪安宁的,一个是赵辰的。
闻裕把它们又翻出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可就像当时老邢分析的那样,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找不到有交集的可能性。
闻裕忍不住咬了咬拇指。
按照心理医生的分析,梦是现实的投射。
纪安宁曾经给过他她以前被人纠缠的信息,遇到过坏人的信息,以及她畏惧赵辰的信息。
这些信息进入他的大脑,扭曲变形,于是他先是做了一个赵辰在华大纠缠纪安宁的梦,又做了一个赵辰企图对纪安宁使用武力,纪安宁激烈抵抗的梦。
是这样的……吧?
理论上应该就是这样的。是闻裕自己把现实信息扭曲变形才有了这样的梦。这些梦跟真正的现实是不一样的。
闻裕是信服心理医生的话的,因为听起来的确非常科学。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些梦耿耿于怀。
当他在梦里挣脱了第一视角的束缚,转身看到了那个梦的全景的时候,他的心脏收缩得难受极了。
纪安宁,那样狼狈。
那样拼尽了全力的去挣扎。
她似乎明白如果逃脱不了,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闻裕不懂,明明在现实中,让纪安宁受一点委屈,他都不干。为什么在梦里,他竟然会为她构造出这样危险、艰难的局面?
医生说,他每次都会在这个节点醒来,是因为这个梦是他自己构造的,所以他的潜意识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为了避免自己被伤害,他总是让自己醒来以逃避。
闻裕觉得,医生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依据梦中的场景来看,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纪安宁几乎不可能靠自己逃脱赵辰的魔爪。
那么这个梦如果继续做下去……闻裕现在在清醒的状态下,都没法去想象梦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每每都让自己醒来,真的是有效的逃避。
医生告诉他,根据他的描述,这个梦显然还没有真正结束。他极可能在大脑中已经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甚至封闭的故事,如果一部电影一样。
医生希望下次,他能尝试克服这个节点,把这个梦继续下去。
闻裕竟然犹豫了。
但医生并不催促他,反而告诉他,他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当然,如果这之后他的这个反复做梦的毛病如果可以自愈,他也可以不用再继续治疗了。
闻裕盯着面前的两个文件夹,盯了很久,才拉开抽屉,把它们塞了进去,关上并锁住了抽屉。
他起身去了小书房。
纪安宁刚好写完了作业,站在桌子前面收拾书包,听见声音转头瞥了他一眼,说:“你忙完啦?”
闻裕“嗯”了一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亲了亲她纤细修长的颈子,问:“作业写完了?”
纪安宁才说了一句“写完了”,闻裕的手就滑到她月要上了,双手合拢,细细的一把。
纪安宁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有心想抗拒,偏闻裕那么会撩,到底没能逃过硬硬的书桌。
下来的时候,书桌边沿被汗汽画出了蜜桃的形状。
纪安宁捂眼。
闻裕想试试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自己去突破那个节点。
可他抱着纪安宁入睡,偏偏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到了下一个预约日,闻裕又去见了医生。经过了考虑,他把这个情况也告诉了医生。
“抱着她就睡得很安稳,不会做梦。”他说。
医生点头,说:“你的焦虑本来就是因为她而产生,和她之间和谐的两性和稳定的感情,显然有助于淡化潜意识里的焦虑。”
医生说的话听起来一直都很科学,很有信服力。
闻裕现在对他也算建立了充分的信任感。在医患之间,特别是心理医师和患者之间,这种信任尤其重要。
闻裕最终决定,要在医生的帮助下尝试一下。
“看看能不能不醒过来,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他说。
这一次入梦更容易。
从看到楼梯开始,闻裕就入梦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纪安宁赤着脚,拼命地再向上跑。
她的样子让他不忍心看。稍一犹豫,她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紧跟着,一些男人从下面追上来。
“她在上面!”他们喊。
他们穿过了闻裕的身体,追着纪安宁去了。
闻裕握了握拳,跟了上去。
男人们上了天台,发现只有一个出入口,便不急着去找她,他们打电话给赵辰,等着赵辰上来。
闻裕却知道纪安宁藏在哪里。他穿过男人们的身体,向那里走去。
他走的就是赵辰走的路线,走到那里,自然而然的就像赵辰那样,转头看去,对上了纪安宁的眼睛。
困兽一般,有些红,但不放弃。
她紧紧咬着唇,屏住呼吸,握着钢钎的手指节青白。
她没有练过格斗或者搏击,但她整个人都绷紧着,蓄势待发,完全是本能的求生欲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