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裕请了假在医院陪纪安宁,等手术顺利结束,纪安宁就打发他回学校。确实女性病房闻裕在也不方便,他先回去了。
闻国安中午给他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和他一起去个饭局。闻裕打了个电话给纪安宁,告诉她他晚上不能去接她了,嘱咐她自己回去小心。
纪安宁说:“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这边没事的。有张阿姨呢。”
张阿姨就是闻裕给请的护工,五大三粗的一个中年妇女,干活照顾人都挺利落。
等纪安宁挂了电话之后,她笑着说:“你男朋友可真够上心的。”
纪安宁笑笑,没有说话。
张阿姨扯开了话匣子:“阿姨跟你说啊,这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有些男的,你看长得好看,说话也甜,净不干人事。
就上个月,就有个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四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到咱们医院引产。她那个男朋友,好家伙,统共就过来待了半天,什么也不干,大爷似的坐在那。还把小姑娘给骂哭了。
就这,旁边的产妇看不过眼,说了两句,小姑娘跟个傻子似的说‘他平时对我挺好的’。这叫对她好?你说傻不傻?
我真想把那傻姑娘揪回来让她看看你,看了你她才知道什么叫好。”
不怪张阿姨这么说,她在医院久了,看多了世故人情,冷暖人间。
不说闻裕这跑前跑后,毫不犹豫的掏钱包,就光说那小伙子看这小姑娘的目光,又耐心,又温柔,她就觉得这是个好男人。
张阿姨想着,这得跟她闺女讲讲,让她闺女擦亮眼睛,以后也找个这样的。可别给她找那花花样子靠不住的。
外婆却刚好睡醒,听了这么一段,生气地说:“你胡说什么呢!宁宁才初一,你跟个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
张阿姨知道她是失智老人,忙哄她:“是是是,我不对,不说了,不说了。”
她对纪安宁外婆着实非常细致内心。一个病房里不止一个病人,也不止一个护工,稍作对比就能看得出来。
纪安宁因此非常感谢她。
张阿姨却摆手说:“不能白拿你男朋友的钱。”又夸:“你有眼光,会挑人,这小伙子,真大方。”
纪安宁这才知道,闻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塞了阿姨五百块钱。
护工一天一百六十元,先交押金,出院时候统一结账。这个账是结给劳务公司的,然后护工再从劳务公司拿提成。
闻裕单独给的钱,不走劳务公司,纯粹是给张阿姨本人的小费,全归她自己所有。
无怪乎张阿姨对纪安宁外婆照料得这么精心。
这的确是闻裕的做事风格。
欠闻裕的越来越多。纪安宁拢拢头发,轻轻地吐出口气。
闻裕不仅周五晚上的时间被闻国安占了,周六白天晚上的时间都被占满了。
周六晚上他在饭局中悄悄离席,找个安静的角落给纪安宁打电话。
“外婆恢复得很好,大夫说明天她就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但是还要继续观察几天,大概周二周三左右能出院。”纪安宁说。
一般来说,微创手术住个三到五天院就可以出院了。但纪安宁的外婆年纪大,身上有多种慢性病,医生建议多观察一两天。
闻裕问:“你在哪呢?医院吗?我饭局结束过去接你。”
“我?我已经回家了,你看都几点了。”纪安宁笑了。听得出来,她现在心情轻松多了。
闻裕也放心多了,说:“那我晚上过去看你。”
纪安宁阻止他:“你别瞎折腾了。你喝酒了吧,好好休息啊。”
闻裕只能作罢。
这一晚他喝了酒,没有自己开车,和闻国安坐了同一辆车。
后车厢是面对面的双排座,闻裕钻进车里就躺下了——他在饭桌上成熟稳重,倍受称赞,在闻国安面前,就形象全无,像个熊孩子。
闻国安在车上看着文件,一抬眼见闻裕躺在那里玩手机,他半摘老花镜,说他:“坐起来,别躺着玩,眼睛坏掉了。”
闻裕不起:“您车上看文件,一样眼睛坏掉。”
他无聊,刷了下朋友圈。发现孙雅娴几分钟前发了个新朋友圈。
配图很精致,小心地避开了人脸,只拍奢华装修,精致果盘,璀璨的玻璃杯。不仅拍摄角度好,还加了滤镜,一看就十分的高大上。
【结识了几个世界顶级名校毕业的菁英,感觉谈吐和眼界和平常人都大不相同,受益匪浅。我也要努力,希望有朝一日也成为这样优秀的人!】
文字颇是积极励志,不知道的以为她参加了什么高层次的学术论坛呢。
闻裕却知道,不过是钱昊然一伙子人的周末日常,酒精和妹子而已。
孙雅娴就是妹子。
很多妹子想进入这个圈子,想结识这些人,只恨找不到门路。闻裕给了孙雅娴一个机会,把她带了进来。
在那个梦里,孙雅娴言之凿凿的把一顶又一顶帽子扣到了纪安宁的头上。
闻裕每看到她漂亮的脸,想起她那些恶毒的杀人不见血的语言,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戾气。
可孙雅娴是个女孩子,他又不能对她喊打喊杀。他便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心追着他这样的人跑,他便给她机会让她结识他圈子里的人。
他就想看看,当孙雅娴自己面对这些她中伤纪安宁时屡屡提及的“富二代”、“有钱人”时,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应对。
被闻国安踢了两下,闻裕到底还是坐起来了。
“怎么脸这么臭?谁惹你了?”闻国安纳闷。
“大周末的,让我跟一群老头子喝酒,我高兴得起来吗?”闻裕抱怨。
闻国安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事?”
知子莫若父。闻裕在外人面前很沉稳,也扛得起自己作为独子继承人的责任,通常不会这样撒娇抱怨。这定是耽误了他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闻裕大言不惭地说,“耽误我见女朋友了。”
闻国安“嘿”了一声,讽刺他:“女朋友?你今天这个女朋友,还是昨天那个吗?我倒真希望你能有个正经女朋友,毕了业赶紧结婚,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闻国安老年才得子,他年纪大了,精心调养,依然挡不住衰老的来袭。他内心中其实挺担心自己可能会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
“您倒是会提要求,您让我爷爷抱着孙子了吗?”闻裕反击。
闻裕出生得太晚,祖父母早就去世了,根本没等到抱着他。
“所以啊,不要学我,不要结婚太晚。”闻国安又戴上了老花镜,“要不然到时候你就会像我一样,觉得对不起你爷爷。”
他爹是年轻时候玩个够本,人到中年看上了他妈名校毕业,年轻貌美又能干,娶回了家。到他这儿,就妄想他老老实实,毕业就结婚,赶紧给他传宗接代。
想什么呢。
闻裕翻个白眼。
他闲得无聊,随手拿起闻国安座椅上的文件翻了翻。
“哎,我们还开发了养老院项目?”他翻了翻,很感兴趣。
闻国安抬头看了一眼,说:“未来养老地产很有前景,我打算加重在这块的投资。”
闻国安讲的是市场的前景,闻裕想的却是纪安宁的外婆。
纪安宁负重前行,这“重”便是她的外婆。
第49章
纪安宁周日出门还没走到公交车站,接到了杜青的电话:“能不能过来赶个场?”
所谓赶场,是原本约好的别的模特,因为种种原因爽约,临时需要人来替补。像纪安宁这样的新人,还没名气,也没有品牌或摄影师和她签约,基本赚的就是这点赶场的钱。
纪安宁本来想拒绝,杜青嘴巴很快,已经叭叭叭说了一大堆:“不多,三十来件,我给你谈到了四十五一件,以你的速度大概三到四个小时吧。来不来?”
纪安宁做家教一个小时才九十块,还因为是华大的,名校,才能收这个价格。
杜青说的这些数字在纪安宁脑子里一转,三四个小时,大约能赚1300~1600元左右。这笔钱能把请护工的这部分钱填上。
外婆恢复得很不错,今天就能下地行动了。而且有张阿姨在,她晚几个小时再去医院其实也没事。
“去!”纪安宁立即回答,“在哪?”
时间就是金钱,问清了地址,她没小气,直接打了个出租车去。
闻裕本来周六晚上还想着周日早点起,结果因为喝酒了,睡得沉,没起来。
也是因为知道纪安宁外婆没什么大事,那边又有护工照料,纪安宁挺安稳的,也没有太受累,所以闻裕也不太紧张。
起得晚了点,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这会纪安宁肯定在医院,他打算直接去医院。
他周六晚上跟着闻国安一起回家了,自己的车都在自己的住处,家里的车都是幻影一类老气横秋的大车,老年人对车的品味真没办法。要不就是程莲的车,女里女气的。闻裕在车库的钥匙柜里翻拣了一下,好歹找出一个法拉利的钥匙来,开着走了。
路上还在一家蛋糕房停车,买了些软糯好消化但无糖的点心给纪安宁的外婆。
谁知道高高兴兴到了病房里,却不见纪安宁的影子。
“她说她有事,要中午才过来。”张阿姨说着,接过了闻裕买的糕点,“做什么?我哪里知道,她又没有跟我说。”
哟,真细心,还无糖的。
越发觉得纪安宁真是有眼光。
闻裕看外婆气色颇是不错,问了两句,看没什么事,他就走了。
一出病房,就给纪安宁打电话。
明明她把周末的家教都推了的,她能有什么事?闻裕就奇怪了。
电话一直接不通,闻裕打了好几个,直到他都回到车里,纪安宁终于接电话了。
“我临时接了个工作,嗯嗯,是模特。”纪安宁说完,就听着电话里闻裕的语气语调都不对劲了,但她没时间跟他细说,“我这边特别忙,先不说了!定位?好,我发给你!”
纪安宁匆匆挂了电话。
闻裕望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相当难看。
纪安宁一说“模特”他心里就“咯噔”一下。纪安宁电话里都听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知道,有一种模特,被称作“商务模特”,这些所谓模特不走T台秀,也不像她这样拍平面或者视频,而是专门出席一些富豪男性的聚会中。这些人就是俗称的外围。
纪安宁一说模特,闻裕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只能说是,清者自清,污者见污。
纪安宁手速飞快地给闻裕发了定位,收起手机,手脚麻利的去换衣服了。
闻裕担心了一路,生怕纪安宁犯傻,叫什么野路子模特公司给诓了去,一路车子开得飞快。停下车,徇着定位,很快就找到了纪安宁。
拍照的地方还是那片文化保护区,不过这次不是在小楼里,是在楼外拍外景。
有移动式更衣室,有好几个人扎堆在那儿,还有反光板这些器材,闻裕一下子就找到了。
纪安宁穿着一身款式非常年轻的冬季棉服,对着一个扎小辫的摄影师的镜头,笑得特别甜美。
她身体还在不停的动,改变姿势和角度,跟跳舞似的。平面模特就是这样,拍出来的照片美,拍摄的过程看起来有点搞笑。
闻裕停住脚步,看了片刻,这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模特如果镜头感好,配合得好,一组照片咔咔几分钟就完事。
“OK!”杜青喊,“下一套!”
纪安宁风风火火的朝更衣室冲,闻裕喊了她一嗓子,她虽忙碌却开心,说;“你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先换衣服!”
她钻进了更衣室,隔着幕布跟闻裕说话:“拍了一大半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行了,你能不能等我?不能的话你就先走吧。”
闻裕说:“我等你。”
闻裕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一站,抱着胳膊看这几个人忙碌。
还从来没看过纪安宁这样呢。她一套一套的衣服换上,每套都好看。她在镜头前面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更越来越知道怎么找镜头了。
镜头前她活泼灵动,跟平时朴素又安静的样子截然不同。
闻裕担心了一路,到这会儿,倒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了起来。他望着镜头前甜美、娇俏、青春的纪安宁,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还是得多给她买衣服,他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真叫人心情好。
看那女孩,熠熠生辉啊!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纪安宁忙碌,闻裕也不无聊,他甚至相当满足——视觉上。
那个扎小辫的摄影师喊:“还有没有?没了?OK,那就到这儿了。”
他喊了纪安宁过去,指点她:“找那个人结账。”
闻裕看纪安宁换了衣服,去跟一个年轻女人说话,那女人当场付给她一笔现金,纪安宁把钱收到她那个塑料钱包里,脸上的神情特别高兴。
那眼睛是带笑的,那脸颊是生光的。
至于吗?闻裕忍俊不禁。
不知道怎么地,纪安宁那股子开心的情绪,好像把他也给感染了。
纪安宁结完账,没有马上去找闻裕,先过去跟杜青道谢,这单活儿是杜青给她找的。
“行,比上次强多了,在家练过了吧?”杜青问。
“嗯!群里有人发视频,我跟着学了。”纪安宁说。
杜青建议她:“有时间了,找个正经的培训班学学。群里经常有找互免的,别瞎找,容易遇着坏人。”
杜青一双桃花眼,人长得帅,穿衣服风格也独特有个性,一身文艺范儿,属于爹妈会告诫自家女儿“少靠近这种人”的那种人。但纪安宁感觉他人其实挺好的。
正想着,杜青一伸手,撸了脑后的发绳,一头齐颌中发在风中飞扬了起来。
闻裕从看见纪安宁过去跟那个风骚摄影师说话,就眯起了眼睛。
要说男人天生守护地盘的本能一点都不输给女人呢,他不动声色的才走近纪安宁和那个摄影师,就看见他忽然撸下发绳,一头猪鬃似的乱发在风中发情似地乱晃了几下,桃花眼盯着纪安宁,问:“饿了吧?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刚刚工作时的那个职业鬼畜不见了,这会儿他就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正常地撩漂亮姑娘。
“……呃!”纪安宁猝不及防被撩,一转头看见了闻裕,福至心灵,机灵地拒绝说,“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被别的男人当着面泡自己的妹子,闻裕本来心下恼怒,正朝这边迈出一步,忽然听见纪安宁的拒绝说辞,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当下便停下了脚步。
杜青往闻裕这边瞟了一眼。
帅哥对帅哥,雄性荷尔蒙天生有战意,视线碰撞的时候,仿佛发出了滋啦啦的火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