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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啊。”男生笑嘻嘻地说,“要是我有钱,三千块我心甘情愿。可我没钱啊。”

大家哄堂大笑。

他们相互之间很熟稔,可以乱开玩笑。

但纪安宁和他们都不熟。

开学前的军训,纪安宁因为要照顾外婆,被特批可以不用参加。军训回来,原本互相陌生的同学们经过两个礼拜的摸爬滚打,已经可以嬉笑怒骂,互相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了。

只有纪安宁,依然和他们陌生,在这个集体里,像融不进去的外人。

她此时能清晰地想起,她当时推开门,刹那间教室里鸦雀无声的情形。

她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还要去打工,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跟别人的争执上。

身后传来女生很大的声音:“看来是真的了,要不是真的,她干嘛不为自己分辩啊?”

可她分辩了,她们就会信吗?那些流言蜚语,不就是从她们那里传出来的吗?

她们追着闻裕跑,却不能使闻裕多看她们一眼,那些嫉恨就化作了离谱的谣言,像一把把剑,刺得她浑身淌血。

纪安宁重生后第一次面对闻裕,心情极其复杂。

她还清楚地记得闻裕的纠缠带给她的诸多麻烦,但更清楚地记得,在她死后,是他安置了孤苦无依的外婆。

也是他,将她的仇人从高楼抛下,血债血偿。

纪安宁仿佛又看见了那在猎猎夜风中,站在楼顶,年轻冷漠的男人。

他脸上有血,眼神看起来像恶鬼,叫她害怕。

墨黑眸子里却像有黑洞,巨大的吸力将她吸附。

纪安宁有预感,她若被那黑洞吸引,将再无法脱身。

闻裕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他的同伴已经打了一份荤素搭配的午餐,笑嘻嘻的正走过来,准备对这个小美女学妹说“这是闻哥让给你买的”,给他闻哥助攻一把。

毫无征兆地,漂亮学妹突然将碗举到嘴边,一仰脖儿——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男生们惊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安宁一口气不断,喝干了一碗粥。

她用手背抹抹嘴,看了同样惊呆了的闻裕一眼,“咣”的一声把金属碗扔在桌上。

“浪费粮食不好。”她说。

拽起书包,从闻裕身边直接走了过去。

男生们瞠目结舌地目送她走出食堂。

“卧槽?闻哥?”端着餐盘的男生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

闻裕站在原地也惊呆了。

好半天,他捂眼狂笑:“卧槽!”

闻裕一直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下,都还笑得发抖。

“这女生也太辣了吧?”有人说。

“她刚才是不是看到了?”别人说。

“怎么可能,她难道背后长眼睛?”旁边的人不信。

没错,这群家伙在纪安宁准备盛粥的时候吧纸团扔进了粥桶里,不是什么意外扔歪了,他们是故意的,就为了闻裕想搭讪纪安宁。

闻裕捂着眼睛笑,到现在还依然陷在一种“卧槽”的情绪中。

好容易他终于克制住自己停下来,嘴角依然忍不住抽搐上扬地说:“还说能拿到电话呢,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受命去给纪安宁重新打饭的同伴叫陈浩,他忽然说:“我知道她是谁了。”

大家都向他看去。

“刚想起来。刚才就觉得眼熟,看她去盛免费粥才想起来。”陈浩说,“她就是今年上新闻的那个女生啊,就那个‘背着外婆来上学’的那个啊,还记得吗?”

“那个特困生?”

“对。”陈浩说,“我当时看那个报道的照片我就跟你们说,这特困生真漂亮啊。你们他妈一个个忙着打游戏,没人搭理我。瞅瞅,真人,比照片里漂亮十倍!我这眼睛,多毒啊。照片里就一个半侧脸,我就看出来是美女了!”

闻裕踢了他一脚:“新闻搜出来给我看看。”

陈浩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找出了那篇报道,递给闻裕。

闻裕接过来,旁边的人也凑过来一起看,还读了出来:

“金秋九月,刚刚经历了高考的莘莘学子们纷纷来到属于自己的校园报道。华大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同学……小宁的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父亲生意失败离开了家,失去了联系,年少的小宁和外婆相依为命……小宁发誓对外婆不离不弃,走到哪都要带着外婆……校领导高度重视,X校长批示:决不让一个同学因为家庭困难而失学。学校管理层迅速动员……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后面的官样文章和歌功颂德,男生懒得念,直接“巴拉巴拉”了。闻裕叉开五指推着他的脸,把他脑袋拨到了一边去。

男生兀自还在乐:“小宁哈哈哈哈。小宁。”

即便是这种正面报道,新闻也不会直接用真名,多数是用化名。

闻裕搓搓下巴。

小宁?

那天他坐在最后一排,就在后门的旁边,临到放学,偶一转头,发现对面教室有人在下课铃还没打的时候就悄悄溜出教室。

胆子不小,居然还是个女生。

她怕老师发现,弯着腰偷偷跑出来,轻盈灵巧得像一只猫。

正午时光,历史悠远的古旧教学楼有着超大的窗户,那女生猫着腰,过短的上衣缩上去,露出后腰一截雪白,被阳光一照,晃了闻裕的眼。

那女孩一转头,露出一张雪白精致的面孔。

闻裕的耳边忽然静了。

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们的嘀嘀咕咕,书页的翻动声,通通消失。

前世的闻裕后来验证了这一眼,纪安宁在他心里刻下怎样深的痕迹。

但今生的闻裕,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眼里晃了一下,心里晃了一下,奇异的感觉,无法描述。

简单地讲,那个午后,闻裕第一眼看见纪安宁,心动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消失。

他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窗户边,往外望。果然没过多久,那女孩就从大楼里跑出去。

轻盈得像个精灵,要是给她装上一对透明的翅膀,她大约就能飞起来。

第二天,又看见了她。

闻裕正往食堂去,她已经从食堂飞奔出来,一手拎一个大袋子,额发汗湿。从闻裕身前一晃而过,完全没有看到他。

手中的袋子看起来很沉,肩膀那么单薄,却跑得飞快。

他看到她在飞奔中,跟正往食堂去打饭的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等阿姨过来,他过去问起她。

“哦,她啊。”阿姨说,“小姑娘蛮会赚钱,在学校里给同学代打饭,收钱的。”

校园里给同学代打饭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有代打热水、代排队、代占座的,据说相互之间还会抢生意。

她很缺钱吗?

肯定缺。

闻裕看到她在食堂只打一个素菜,然后去盛免费粥,就猜到了。

她不是减肥。她已经够瘦的了。闻裕敢打赌,如果华大搞一个细腰大赛,她肯定夺冠。

为减肥只打一个菜的女生是不会去吃主食的。粥是主食,主食会发胖。

她纯粹是为了省钱。

从她进食堂,闻裕看到她,几个男生便在议论她了。看到她去盛粥,闻裕踢了旁边人一脚:“扔粥桶里,现在,马上!”

那人看了眼粥桶旁的女生,再看一眼自己手里刚揉成一团的纸巾,立刻明白了。眉开眼笑的,照着闻裕说的做了。

闻裕于是上前去搭讪。

想的挺好,没想到,那女生……不按剧本套路走。

不过,知道她是谁就好了,闻裕想,下午去找马主任问问就行了。

正想着,几个男生扎在了陈浩那儿看他手机:“腰真细啊。”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闻裕沉默了一下,倾身从对面的陈浩手里抽出了他的手机。

原来报道的下方还有好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纪安宁给校领导鞠躬,露出了一截后腰。

那天正午的阳光过于明亮,闻裕昏昏欲睡,只盼着下课铃赶紧响。偶一侧头,便是这一截小蛮腰,晃了他的眼。

直晃到了他心里,痒。

闻裕直接关闭了网页,把手机扔给了陈浩,冲几个人挑了挑眉。

几个人立刻都闭上了嘴巴。懂了,叫小宁的女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评头论足的了。

闻裕看上了。

纪安宁在食堂甩开了闻裕,没见他跟来,后来也没遇到纠缠,清静了两天。这天下午放学她照例接单,送完了女生宿舍的外卖,她背好书包走出学校,走向公交车站。

一出校门就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悍马。纪安宁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去。

有喇叭声在身后响起。

纪安宁脚步顿了顿,加快脚步向公交车站跑去。

闻裕坐在自己的悍马里:“……”

闻裕在学校找了跟他熟稔的马主任,就得到了纪安宁全部的信息了。从学号,到排课表,到家庭情况。

他今天掐着时间在学校门口等她,看她出来,他按了车喇叭。但她好像……没听见?

第4章

闻裕下了车,想喊住纪安宁,却看到纪安宁已经快步走到了公交车站,隐没在等车的人群中。

人很多,因为学校附近有个小商品市场,大多是大爷大妈。这个时间,已经开始拥挤。

闻裕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没过去。

纪安宁当然听见了车喇叭声。

上辈子的那一天她吃了闻裕的的饭,当天下午放学,他就开着他的大悍马在学校门口等她,问她去哪,说要送她。

这时候他还算彬彬有礼,不像后来那么咄咄逼人。她拒绝了他,去坐了公交车。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半路下车,最后还是搭了他的车。

从此就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前天她从学校出来,没看到他的悍马等她。她还以为重生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悄悄松了一口气。

纪安宁重生到现在,不过才几天时间,脑子里还乱,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闻裕。在想清楚之前,她暂时不想靠近他。

谁知道,他第一次在学校门口等她这件事没有在前天发生,却并不是就此不发生了,只是发生的时间推迟了两天而已。

她躲在人群中,悄悄望去,看到闻裕下了车,又回去了车上。他这样的富家子,是不愿意挤到大爷大妈中间来的。

公交车进站了,车站秩序还算好,大家排着队上车。但人毕竟多,有些拥挤。

纪安宁踏上台阶,正要刷卡,感觉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她回头,身后一个戴着眼镜、还挺有点人模狗样的男人,他一点不紧张,还有些不耐烦地说:“快走呀,别堵着不动。”

为什么还会遇到这个人?纪安宁想。

或者这个人就是经常坐这条线吧?她前天为了躲开闻裕,的确是比正常时间早走了一会儿,那趟公交车上没发生什么事,她还以为……现在看来,只是岔开了时间没碰到而已。

难道发生过的事就注定要发生吗?即便没有在准确的时间点发生,也不会消失?不过是推迟而已?

纪安宁上了车,一边往里面挤,一边把书包拽到身前,手伸进去……

男人看那个女学生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只知道往里面躲,他得意地笑了笑。这些女学生最软弱了,年纪小,是女人里最好欺负的群体。等她们长大后被社会磨砺过,就不那么好欺负了。所以他最喜欢找女学生下手。

他刷了卡,跟着朝纪安宁的位置挤过去。

车子晃悠悠地开动起来。

虽然九月中旬了,天气却依然炎热。人挤人的公交车里,气味不怎么好闻。纪安宁把书包背好,左手抓着吊环,她看似低垂眼睫,实则警惕着身后。

当那只咸猪手又一次摸上她的时候,纪安宁目光幽幽,右手握紧……

公交车上突然发出男人的惨叫,像一声炸雷,把疲劳的、无聊的、困倦的人们都炸醒了。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大家纷纷朝发声处探头望去。

眼镜男像疯狗一样狂吠:“草你妈!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有病!”

他一只手攥着另外一只手,被攥住的那只手的手背还在流血。身周的人都各自往后撤了一步,他和纪安宁的身周,空出了一小片空间。

“你他妈赔我医药费!”他狂叫。

纪安宁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签字笔,尖锐的笔尖还在滴血。

她盯着眼镜男,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售票员站得高,隔着人群喊了一嗓子:“怎么回事?”

眼镜男恶人先告状:“这女的有病,突然拿笔扎我!”

售票员挤过来了,看了看眼前的情况。

女孩纤细得看起来弱不禁风,下巴尖尖,眼睛大大,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她此刻面无表情,只冷冷地看着眼镜男。

售票员一年三百六五天在车上,见过各种事情,其实心里面已经有数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姑娘?怎么回事啊?”

纪安宁吸了口气,说:“他上车的时候就摸了我一次,我躲到里面来,他又跟过来。刚才他非礼我,我就拿笔扎了他。我这是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