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月波摊开手掌,几个小东西立即试探着围拢了过来。
“冥界只有月亮,没有星星,这些小东西到是弥补了这个遗憾。”司徒月波将手掌轻轻移到自己面前,有些出神地盯着手中的闪闪烁烁,“无聊的时候看看它们,也能打发一点时间。”
“你也有无聊的时候啊?我以为你的生活总是多姿多彩呢。”钟旭挑了挑眉,嘀咕道。
虽然说得小声,仍是被他听得一字不差,笑道:“被时间遗忘的寂寞……呵呵,真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种体会。”
“你说什么?”钟旭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飞舞的灵体和脚下越来越接近的陆地上头,并没有留意到司徒月波的话语。
“没什么。”司徒月波手臂一动,揽住了她的腰,“注意哦,我们要着陆了。”
话音刚落,二人已经稳当地停在了硬实的土地上头。
他们的“着陆点”,是一条普通的十字路口,包围在一片林立高楼之中,除了没有人没有车,与人间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区别,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眼熟。
“这里……”钟旭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惊讶地指着身后的一座大厦:“天……真的是长瑞……一模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从那儿上头下来的嘛。其实长瑞大厦所在的位置,是冥界的入口之一,你当初会在餐厅外头被吸入结界,也就是这个原因。”司徒月波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对她笑道:“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即将全权管辖的地方。当然,这里只是冥界的一小部分而已。也不是很差吧,对不对。”
他这一问,到是提醒了忙于观察环境的钟旭。
“你还没回答我,”她一步抢到他面前,抬眼直视,“我接替你,那你要干什么去?”
“一块儿走走好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不管她同意与否,司徒月波携了她的手便朝前走去。
“喂!你怎么总是东拉西扯?”拗不过他,钟旭只能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抗议,“我问你话呢,你到是给我说清楚啊!喂!”
“嘘!小声点。”司徒月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又指了指街边,“现在是休息时间,别把它们吵醒了。”
它们?!
钟旭看了看空空荡荡的街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为什么她什么也没看到。
“冥界虽然不能享受阳光,但是同样有昼夜交替,只不过光源全部来自于月亮罢了。冥界的夜晚,也就是人界的白天。”司徒月波一眼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所以这会儿正是鬼魂们休息的好时间。”
“昼夜交替……鬼也要睡觉?”钟旭以为自己在听笑话,“那,为什么我看不到它们?”
“不是说过,你还不完全属于这里吗。”司徒月波头也不回地应道,“到你正式接任我的位置以后,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了。”
“你……”钟旭刚一开口,立即压低了声音,“你要活活急死我吗?你停下来跟我说清楚,到底要干什么去?”
“很久没有在冥界看到满月了。”司徒月波毫不理会钟旭的心急火燎,依然悠闲地朝前迈着步子,顾左右而言他,“这么久了,今天才觉得这儿的夜景也挺漂亮的。”
面对他的态度,钟旭已然无计可施。
他若不肯给出答案,纵是原子弹也轰不开他的口。
无奈之下,钟旭只能换上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们要走到哪里去?”
他垂眼一笑:“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么走下去。两个人,在月亮下头……”
嗳?!
似乎是句玩笑之语,然,他的口气,如此认真。
钟旭心中不由一动,一股久违的莫名暖意在身体里荡漾开来。
一时间,语言突然变得多余了。
两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沉默地迈着步子。
脚下的路,笔直地朝前延伸,看不到终点,两旁的景物,一 一从身边退去,不停地变幻。
气氛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黑着一张脸,半点笑容都没有。”当走到一座街心花园前时,司徒月波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转头,颇为正经地对她说道:“到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谁?”
钟旭匆忙收住步伐,抬头就问。
“嗯……”司徒月波犹豫了一下,噗哧一笑,“北宋时候,我曾找到一个姓包的人来冥界做兼职,他日审阳,夜断阴,铁面无私,只是终日不露笑脸。你现在的神态真是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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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旭眨眨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不禁跺脚大喊:“你,你说我像包……包……”
“是啊,把脸涂黑了就更加像了。”司徒月波像从前一样捏了捏她的鼻子,而后收起戏谑之情,缓缓说道:“我喜欢看你的笑容,从前是,现在也是。”
“你……”钟旭迎着他的目光,脑子里混乱一片,复杂的情愫霎时遍布心间。
司徒月波看了她很久,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很自然地以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喃喃道:“不想再看到你流眼泪的样子……”
电流一样的温度从额前传遍全身,令到钟旭完全动弹不得。
“那天晚上……你落下的眼泪是……”
她接近空白的脑子里,赫然出现了让她生生世世也无法遗忘的一幕。
司徒月波微微一怔。
“我差一点……” 他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诧异的脸庞,“差一点在那个时候放弃我的全盘计划。”
“你……真的是……是为我……哭了?”钟旭咬住自己的嘴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那么难过,我怎会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一夜,你对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肺腑之言。”
两行滚热的液体从钟旭眼眶里奔腾而出。
短短一句话,足以抵消心中所有怨气,所有疑虑,所有绝望。
“骗了你那么久,我道歉。”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以手指揩去涌出的泪水,“身为冥王,位高权重,维护冥界的稳定是我最大的责任。准冥王,你也一样,将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谨记这一点。”
“你呢?你究竟要做什么?”
已是泪眼迷朦的钟旭,心里突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我?!”他的手指停止了运动,从她的脸上轻轻滑下,“镇天印是钟老鬼的精魄所化,要彻底修复并让它有足够的能力抵挡任何程度的攻击,除了用上我的精元,别无他法。”
似霹雳,似惊雷。
震得钟旭的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摇摇欲坠。
“两百年前,我以灵力修补好裂开的南方部,但是对于整个镇天印来说,花上再多的灵力也是治标不治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封印全盘崩溃之前,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我,然后……”
“然后你好安心去修补那个该死的封印?对不对?”恍然大悟的钟旭抢过话头,激动得口不择言。
司徒月波不语。
这算是默认?!
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谎上加谎,计中有计,最终的目的,却是这般简单。
然,这“简单”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体力并不匮乏,甚至是充沛的,但是,为什么还是无法摆脱被掏空,被榨干的感觉?!
难受异常,一如当初挥剑自刎时,无法控制的悲怆。
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散尽,唯有抓住他的双手,始终坚持,不肯放开。
“来这边坐下。”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司徒月波拉着她,坐到了花园前的一张长椅上。
木质的椅子,很硬,皮肤所接触到任何地方,都是冰凉一片。
“很冷吗?”司徒月波觉察到她的微微颤动,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块冰一样。”
像是没听到,钟旭不答话,眼神木然地看着别处。
见状,司徒月波摇摇头,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默默地用自己的温度将她包围起来。
熟悉的气息,有效地唤回了钟旭漂游在外的神思。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仰起脸,眼睛已是红肿不堪,“你会……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