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睡吧。”司徒月波把被子拉高,把她露在外头的手拉进去放好,又用自己的额头“吻”住她的额头,呓语般低喃:“不要想太多,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什么都会不一样的。”

“嗯……什么都会好的。”钟旭闭上眼,整个人都窝进他的怀里,呢喃着回应。

灯灭了,房间里又是一片黑暗。

没有半分让人心悸的恐怖匿藏。

有的,只是柔软的暖意,缠缠绵绵,萦绕一室……

翌日清晨,当钟旭睁开眼睛时,第一眼便看到摆在床头的早餐,热气腾腾。一张小纸片被压在牛奶杯的下头。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她把纸片抽出来,细看着上头的内容——“如果食物凉了,一定要放到微波炉里热过了才能吃!”结尾处还画着一个立着眉毛作警告状的娃娃。

钟旭噗嗤一笑,把纸片放到一旁,打着呵欠下了床。

卫生间里,故意捧起一掬凉水浇在自己脸上,她被冰凉感刺激得精神一振,睡意全无。

抽过毛巾,钟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擦着脸上的水渍。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光是医院和商场,还有他们钟家那四座祖宅。准确地说,那四座宅子才是她今天的目的地。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想在十年之期到来之前去查看一下作战环境,另外也希望能在北边那座宅子里提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为确保万无一失做些必要的热身准备。至于昨夜对司徒月波有所隐瞒,主要是不想他再平白为自己担心而已。既然他在这件事上不能对自己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那么就对他保持缄默吧。

十年之期,只能由她独自面对,独自解决。

匆匆吃完余温尚在的早餐,钟旭换上衣裳便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比不了昨天,云层很厚,见不到半点阳光,干干的北风呼呼直吹。而大街上的行人不仅没有见少,反而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大街小巷里头外头都热闹得很。

坐在计程车里,钟旭纳闷儿地盯着窗外的景象,半晌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六,而且再过几天就是新春佳节,难怪外面如此热火朝天。

计程车在宽敞的大路上飞驰,载着钟旭朝城北方向而去。

不错,她现在要去的,就是镇天印北方部所在的祖宅。钟老太说过,问题就出在那里。

钟旭看了看表,算着时间与今天的行程,嘴里嘀咕着:“早上去北边,中午去医院看奶奶,下午去东边和西边,晚上……如果有时间就去南边……”

正盘算着,计程车的速度降了下来,最后稳稳地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

“小姐,余坊路到了。”司机道。

“哦。到啦?!”钟旭边掏钱边打量车外陌生的街景。

下了车,钟旭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发现立在树下的写着“余坊路”的路牌。

沿着路牌指出的方向,钟旭朝前走去。

余坊路只是一条小街,比一般的小巷子宽那么一点点,街两旁整齐地种着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几片苟延残喘地枯叶。街旁开着一些小食店和卖五金杂货的铺子,比不得市中心的繁华,但是仍有不少顾客穿梭其中,到也不显冷清。

“一号……二号……十九号……”

钟旭默念着沿途看到的门牌号,挨个挨个数过去,他们家的宅子是一百号。

她对城北这带不太熟悉,虽然这条街的街容是杂乱了些,但是不转弯不带拐,找起来还是比较容易。

“六十二号……”

钟旭抬头辨认着一旁小店上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的门牌。

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从前头传来,夹杂着一个成年男子的惊呼。

她赶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群调皮的小孩子,打闹着从身边疯跑过去,他们后头,是一地到处乱滚的苹果和桔子。一个跛着左脚,体态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忙着把这些水果一个一个拣回塑料口袋里,很是吃力的样子。

“这些皮猴子。”钟旭对着已经远去的顽皮孩子摇摇头,然后快步走到中年男人那边,帮他把地上的东西挨个挨个拣起来。

“谢谢啊,太谢谢了。”中年男人忙不迭地向她道谢,边说边把塑料口袋牢牢系上,然后又抬头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没关系……咦?!你是……”钟旭话没说完,却先吃了一惊。

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好面熟。

看她一惊一咋的表情,中年男人愣了愣,盯着她的脸半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是……”

“啊!!”钟旭一跺脚,大声喊道:“你不是蒋叔叔吗?”

中年男人又朝前凑了凑,把鼻梁上的眼镜抚了抚,仔细一瞧钟旭的脸,恍然大悟:“啊呀,你是……是旭旭吧?小然的中学同学?!”

“是啊是啊,就是我啊。”钟旭高兴得不得了,眼前这男人正是蒋安然的父亲,当年她常常跑到蒋家去玩耍,她的父母总是特别热情,每次都要拿出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来招待她,两位长辈的和善与亲切令她记忆深刻。

“呵呵,旭旭你还是没怎么变啊,跟小时候一个模样。”蒋父也很高兴。

“蒋叔叔才是没怎么变呢,还是那么年青精神。”钟旭吐了吐舌头,有点违心地称赞眼前华发已生一脸憔悴的蒋叔叔。

“还不老啊?!呵呵,旭旭的嘴还是那么讨人喜欢。”蒋父苦笑。

钟旭挠了挠头,然后正色问了一串问题:“对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加拿大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安然呢?怎么回来了都不联系我的?”

“啊……我们……小然……”蒋父突然支吾起来,面露悲色。

“蒋叔叔……怎么了……”钟旭察觉他似有不妥。

“小然她……”蒋父放下提在手里的水果,摘下自己的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重重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

“离开?”钟旭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离开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们一家人在渥太华遇到了车祸……我跟你蒋阿姨受了重伤,小然她……没能救回来……两年前我结束了在加拿大的生意,回来了……”蒋父的声音开始哽咽。

蒋安然已经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钟旭倒退了两步,脸上带着又僵硬又傻气的笑容,否定了蒋父话中的所有可信度,“我老公的弟弟跟她在一个学校念书,她今年还回来过,虽然我没见到她,可是我知道是她介绍我老公来找我的。她怎么可能三年前就死了呢?!不会的,蒋叔叔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会拿女儿的性命来开玩笑?”蒋父停止了擦拭镜片的动作,语气有些激动,“旭旭,我知道你难过,一时接受不了,可是,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蒋父的话让钟旭的背脊阵阵发寒,她抓住蒋父的手臂追问:“蒋叔叔,你们家是不是跟盛唐集团的司徒家素有生意上的往来?!”

“盛唐集团?”蒋父摇摇头,“我知道他们,他们在加拿大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我们蒋家做的只是些薄利的小生意而已,怎会与他们这样的巨头扯上关系。旭旭,你……没什么事吧?”

“你的意思是,你们蒋家跟司徒家根本就是素不相识?”钟旭没有松手,反而越抓越紧。

她多希望蒋父能否认,但是——

“是的,素不相识,毫无瓜葛。”蒋父点点头,眼神里有点畏惧,“旭旭,你阿姨还在家等我,叔叔就先走了。”

他承认了,他没有否认,想来安然的父亲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谎话来骗自己。

钟旭无力地松开了手。

“旭旭,我家就住前面208号,有空来玩啊。”

抛下这句话后,蒋父手忙脚乱地戴上眼镜,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钟旭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不能说,不能听,不能看,唯一回荡在脑子里的,是她与司徒月波初见时的情景——

“不过,我到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来找我们的?别告诉我你是查黄页找到这里的。”

“黄页?……钟小姐说笑了,其实,这只能说是我们司徒家的造化和你我间的缘分了。钟小姐是不是有一位中学同学名叫蒋安然的?”

……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我弟弟刚好与她是大学同学,她父亲与我们盛唐有生意上的往来,偶尔会相互拜访,前几天她刚巧从国外回来,得知我父亲的近况后,就嘱咐我们来找你,说你一定可以帮我们,本来她今天要与我一同前来的,可是她临时被父母叫回渥太华处理一些急事,不然你们老同学还能得以一聚呢。”

……

钟旭一字不漏地回想起当初司徒月波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那个时候,蒋安然已经死去近三年,试问又如何跟他弟弟做同学,如何教他回来找自己救他父亲?!

是谁对自己说了谎?

司徒月波还是蒋安然的父亲?

可是,为什么要说谎,动机是什么?

在他们两人身上,根本就找不欺骗自己的理由啊!

一个是如此疼惜自己的老公,一个是值得尊敬的故人之父……不可能,他们怎么会与“欺骗”二字扯上关系?!